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貔貅饲育指南》 作者:玄楼重霄 文案 据说上古神兽霸王貔貅,主外辟邪镇宅,主内纳食四方,只进不出。 古玩店小老板杜子聿自从得了这只墨翠貔貅,果然财运不断,还白捡了个“透视眼”的附加技能。这让他在赌石界左右逢源,大发横财…… 可凡是有得必有舍,貔貅也是要吃饭的,金银财宝吐出来,它只能“吃人”管饱了。 **************** “你们貔貅不吃人的食物,吃什么?真金白银?” “分两种情况。” “有条件的情况下吃金银财宝?没条件的情况下吃石头玛瑙?” “不……” “那是什么?” “你不在,金子玉石的凑合吃。你在,只吃你。” **************** 古玩少爷金主受×貔貅神兽护主攻 赌石相关,攻宠受,金手指,故事杜撰性强,考据党慎入。 本文原名《兽身如玉》 内容标签:平步青云 奇幻魔幻 主角:杜子聿 ┃ 配角:沈石 ┃ 其它:赌石发家致富金手指攻宠受 =================== 上卷:吾家有兽 第1章 墨翠貔貅 凌晨3点钟,320国道上行车寥寥,一辆明黄色的吉普尤为扎眼,更令人咂舌的是这车火烧屁股一般的速度。 “杜少你再坚持一下,也就不到一百公里了!”开车的大哥操着本地口音,扭脸朝后座上的男人讨好地笑笑。 “……”被称作“杜少”的男人杜子聿恹恹地挑动眼皮,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神采,张张嘴想要说什么,胸口忽然一阵起伏,他忙用湿巾捂住口鼻,眉头紧蹙,额角立刻渗出汗来,顺着他苍白如纸的侧脸滑到下巴尖儿。 “我说杜少爷您还能行么?我看你这不像是晕车啊!有点癌症晚期那意思呢?”说话这人叫李戊,是杜子聿的姐夫。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浓眉大眼的,长得倒是周正,就是嘴上没个正经。他帮着杜子聿捋了捋背,满脸戏谑:“你这出儿要是让你姐看见了,心不心疼先放一边,我反正多少得被她剥掉层皮!” “行了,她知道不了。”杜子聿白了李戊一眼,气若游丝的。 车窗外蓝色指路牌一晃而过。瑞丽,56KM。 杜子聿吁了口气,轻轻摩挲着左手拇指上一枚玉扳指,上好的羊脂白玉润泽如膏腻一般,血红血红的沁色脉络似的盘满玉面,透出一股子妖冶的魅惑。 云南瑞丽,中缅边境的一座小城,国内缅甸翡翠最大的流通地,正是他们此行目的地。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们就不埋怨咱出来的太早了!看吧!到时候整条街上全是货头,随便挑!”司机大哥黝黑的脸上笑出了褶,一脚油门,车速直逼150。 最好如此。 杜子聿按了按眉心,对司机口中那个“中缅翡翠一条街”倒没太大的憧憬。 说起他们杜家,其实算不上文玩世家,家里是做进出口生意的,从爷爷那辈发际到现在,父亲接管爷爷的生意,一直做得风生水起,吃穿不愁。 这回来云南,是他三姐的意思。三姐经营着一家拍卖行,说最近几年翡翠行市不错,年年看涨,这就让姐夫来这边踩踩点。他杜小少爷呢,从小跟着三姐混大,耳濡目染对玉石翡翠很是衷爱,自己也开了一家小古玩店,如果这次有看上眼的好东西,正好可以补补货。 —— 车子又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五点钟天色发白的时候抵达瑞丽傣寨。杜子聿在李戊的搀扶下跌跌撞撞下了车,司机大哥打了个电话,立刻有人过来接应——翡翠行业水深得很,没有地头蛇引路,行家也难免失手。 “李哥、杜少,这位先生姓茅,叫他阿茅就成!缅甸国籍,流着中国人的血!”司机大哥眨眨眼,把人引荐给他们:“翡翠他可是行家,比我高上好几个段位呢!” 李戊点点头,和阿茅一番寒暄,几人鱼贯着朝中缅街走去,狭长的街道蜿蜒而去一眼望不到尽头,映入满眼的尽是鳞次的大小摊位,一块布铺在地上,琳琅的翡翠错落码放,摊主除了当地的少数民族和汉人以外,还有不少缅甸人、孟加拉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傣语,普通话、缅语……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落。 “汉人,不吃苦。”阿茅笑呵呵的朝着李戊他们摆摆手:“下次,早来,抢货头!” 所谓货头,就是这一批货里品质最高的,来晚要被人挑走的。杜子聿随着人流细细打量着摊位上的货品,多是手镯、平安扣、戒面这种工艺简单的饰品,还有很多未经切割的毛料原石或者只切开一角的毛玉。阿茅把他们带到一个小铺位跟老板说了几句缅语,老板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全是一只只翠绿透亮的手镯。 “老坑,冰糯种,满绿。”阿茅指了指货品,裂开嘴笑起来。以现在的行市,这种品质的手镯,如果是真品,起码上百万。 既然只是踩点,李戊没打算多进货,他只是点了点头,拿起手镯仔细把玩了一会儿:“什么价格?” 老板比了个五,李戊挑起眉,掏出强光手电,去照翡翠里的杂质。杜子聿扫了一眼旁边摊位,摊主是中国人,难得摆了几件雕刻的吊坠,杜子聿随手捡起一只白底飘绿的貔貅吊坠来看。 摊主见他衣着讲究,气度不凡,拇指上还带着上好的血玉扳指,立刻热络地起身介绍:“老板好眼光啊!您拿的这只叫霸王貔貅,是我们云南独有的雕刻法,你看它头和身子成直角,头横身子正,头横叫‘人无横财不富’,招偏财,身正是‘江山永固’,招帝王正财。王道霸道全占了,保您腰缠万贯!”摊主说着,拿出强光手电给他照料子:“而且你看这底料也是好料,看这透明度,这水头……” 杜子聿把玩着翡翠貔貅,翡翠翡翠,先看色,再看水,这块料的确水润清透,但是只在貔貅头顶飘了一丝绿色,不够好。而且……杜子聿失笑,也不吉利得很! 摊主看杜子聿摇头,转手从大包里又拿出几块吊坠让他挑,这次除了貔貅,还有观音、弥勒佛、如意、葫芦…… “你这个霸王貔貅倒还算新鲜,这些就算了。”杜子聿还是摇头。 “小老板你别急,看看这个!”摊主拉住杜子聿,从自己口袋里又摸索出一块,这块料子黑黢黢的,虽说雕刻的也是貔貅,可这颜色就古怪了:“小老板,这个可是稀罕货,全看你识不识货!” 翡翠,绿为翠,红黄为翡,绿色越正越好,翡色越多越贵,而纯黑的翡翠和纯白的翡翠却是不怎么叫得上好价格。杜子聿反复细看,先不说料子,这只貔貅雕工却是相当精湛——头横身正,头大臀圆,额头饱满,面相凶恶,一双阴阳眼,一对锋利犬牙,背上还精细地雕刻一串九星连珠,屁股上一只如意,脚底踩着铜钱……让人越看越喜欢。 “看什么呢?”李戊这时候凑过来,瞥了一眼杜子聿手里的东西,瘪嘴道:“黑翡翠?” “不是。”杜子聿眼睛微微眯起来,拿着强光手电打在貔貅上,本来是黑色的地方透过光呈现出墨绿色,几个人都是一愣。 这可是墨翠,矿坑打到了低,翡翠挖绝,才会挖出来的黑色透绿的翡翠。 “诶!杜少你要是喜欢墨翠,让阿茅多找几个咱们挑!”司机大哥拉了拉杜子聿,对他耳语:“这家新来的,不知根知底,不好做生意的。” 杜子聿看着手心里的貔貅,强光之下,料子清透干净,几乎不见杂质,绿色也非常均匀。关掉手电,自然光下,又是黑得发亮,润泽如发。 这挑东西也是看眼缘的,杜子聿也是生在古玩之都,好东西没少见,真正让他能一眼看上的东西,可是不多。但偏偏这只墨翠貔貅,竟是越看越可心。 “出个价吧。”杜子聿叹了口气。 “这就要了?”李戊不由得一愣,抓了抓杜子聿的胳膊:“小爷爷你可别看错了货回家跟你姐姐哭!” “不会。”杜子聿勾勾嘴角,倒是自信得很,目光扫到摊主身上,朝着他摊开手。 这是北方古玩市场出价的规矩,买家握住卖家的手指,卖家在买家手心里比划数字,不唱价。 摊主笑呵呵地在他手心里比了一个二,又比了两个零,竟是开价二百万。杜子聿不动声色,忽然摊开手,轻笑:“你玩我么?” “老板你是懂行的!”摊主也不生气,对着杜子聿挑起拇指,继而手一伸,让杜子聿再次握住。这一次,出价砍一半,方才那番狮子大开口,并不是诚心卖货,只是测试你懂不懂行的。 两个人轮番比划了好几次,摊主愈发面露难色,杜子聿最后一次出价后,摆了摆手,表示没得讲了。 “我这个价钱已经很客气了。”杜子聿冷眼打量着摊主:“别把内地人全当冤大头,你这块料值多少自己心里清楚,我给的高是出于对雕刻师傅的尊重,的确是好手艺!”杜子聿说着,嘴角忽而勾起来:“但要真论手艺,内地藏龙卧虎的玉雕师多得是,你这个不算上等。只是我喜欢,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说罢,他看向李戊:“姐夫,你挑的怎么样了?” 李戊点点头,立即懂了杜子聿的意思,拍拍摊主的肩:“差不多得了!我们这就去拿钱,跟这个一起结了。” —— 天还没亮就出门,等到拿了货回到车上,竟然已经是中午了。 “赶紧找个地方吃饭,下午不出来了!”李戊一上车就让司机打开空调,他抹了一把汗,扭头看见杜子聿还在摸那只貔貅,哈哈笑出声来:“一会儿你就研究它吧,没准能治晕车!” 杜子聿白了他一眼,整个人倚靠在椅背上,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招财……”眼波一转,他朝着李戊笑开:“吃完饭,打麻将。” 来的时候三缺一,现在副驾坐了个缅甸华人,刚好凑一桌。 第2章 陌生男人 点踩过,货也进了,一车人心放宽,困倦随之而来。车窗外下起了雨,豆子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动静,杜子聿倚靠在后座一角,昏昏沉沉打起瞌睡。 他梦到一个男人。 这人身着靛青长衫,墨色锦袍,锦缎料子上金丝绣龙,衣角则是一团一团的祥云,一头乌黑长发齐腰,背身而立,左手反手背在腰间,手心里不知握着什么。 男人孤身伫立在一团雾气召召之中,浑身散发着庄重威严之气。雾气一团一团飘过,隐约可见男人脚踩黑色长靴,似乎是站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上。 杜子聿闻到一股很好闻的气味,不是香味,也不是其他可以用语言形容出来的味道,他只觉这股气味让人心神安宁,身子舒坦至极,并且被这气味勾得忍不住一步一步追随着那神秘男人而去。忽然,杜子聿觉得脚下一凉,竟是踩到水里。再抬眼,他才惊觉这男人竟是真的站在水面之上,涟漪从他的脚尖一点点朝着男人扩散开来,水面的平静被打破,忽然翻起波浪,杜子聿惶然后退,却发现自己一寸一寸被水淹没,他挣扎起来,只见这时,男人慢慢放下手,转过身…… 杜子聿在一震剧烈的晃动之中惊醒,还没完全从梦中情境脱身,额头就是闷声一响狠狠撞上前面座位,接着细碎的玻璃渣砸落在他身上,然后便是天旋地转,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就听耳边有谁骂骂咧咧地喊道:“妈的翻车了!” 杜子聿整个人倒立着窝在车里,从破碎的车窗看出去,只能看到一小片柏油路以及洒落一地的玻璃碴子和一块儿巨大的石头。很快,他被人从车里拉出去,所幸没受伤,只是眉骨被撞出一片乌青,而且刚刚从车里爬出时,手不小心压到玻璃碴,虎口那里破了个口子,蹭的玉扳指上满是血。 “我艹这车翻下去了!”李戊站在盘山道上往下张望,山道下几十米的山涧里,一辆皮卡车一头扎进去,刚刚他们就是和这辆车相撞的,没人出事真是命大。 司机大哥开始打电话报警,杜子聿也走到李戊身边,皱眉朝下巴望,他们距离皮卡车足足有三层楼高,也不知里面人的死活,正在犹豫要不要想办法下去救人,就听见阿茅喊他们。 “过来看!翡翠原石!”阿茅蹲在地上,一手拿着一块石头,神色竟然有些雀跃。再看这片公路,以他为圆心,散落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相似的石头。 李戊也是一愣,扭头看了一眼翻倒的吉普,一个挥手:“赶紧把车翻过来!先弄上车再说!” 说也怪了,他们的吉普虽然打了个滚儿,却只伤了皮毛,发动机什么的都没事。等到救援队赶来,警察向他们询问情况时,皮卡里的司机已经重伤昏迷,被救护车拉走了。 “杜少,还别说,是不是你买的这只貔貅真能辟邪招财啊?”做好笔录,回市区的路上,李戊开起杜子聿的玩笑:“来!给我摸摸!壮壮财运,待会儿回去好好验验那几块白捡的原石!” “杜少、李哥,咱今天不急着‘开天窗’。”车子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司机大哥回过身劝道:“好手艺的工匠不在市里,等咱开过去,他们也收工了。咱们啊,安心吃饭,打麻将,睡一觉,明天一早直接奔城外!” “开天窗”是行内术语,说的就是切开原石,看里面翡翠的成色。 司机大哥说得不无道理,今天为了抢货头,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大家也需要休息。杜子聿和李戊交换一下眼神,纷纷点头。 “那行!咱们先住下!”李戊拉着行李往酒店里走,到前台直接开四间房:“别跟我客气,咱都住这儿,晚上我屋里搓麻将,谁也不许跑!” “幸好杜少这只貔貅还没开光呢!”司机大哥打趣道:“要不咱谁敢跟他打麻将,找输钱呢?” “怎么开光?”杜子聿听得兴起,眨了眨眼。 司机大哥笑起来,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个可讲究,待会儿咱吃饭时慢慢说……” —— 到底还是当地人精明,直到几圈麻将打完,司机大哥才把貔貅开光的法子说完,只可惜杜子聿天生财运极好,就算貔貅不开光,他照样大杀四方,十三幺、大三元轮着胡,几把下来,其他三个人输的烟都抽了好几盒。 “不玩了不玩了!唉!杜少你还是早点回去给貔貅开光吧!”司机大哥叼着烟,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杜子聿赢了钱,高兴得很,等司机和阿茅走了,把一沓子钞票分成两份,推给李戊,扬了扬下巴:“临走时,给他俩当小费算了。” “嘿!你倒是大方!”李戊眼睛都瞪圆了:“这里头可有不少我输的钱呢!” 杜子聿嘴角一勾,施施然站起来,眼神扫过他:“行了!明儿那几块破石头有你赚的!”说罢,捻着貔貅打道回府。 按照司机和阿茅的说法,想要貔貅认主就必须开光,而这开光也是麻烦,先要用无根水或者阴阳水给貔貅净身。无根水指雨水,阴阳水指井水,哪种水现在也弄不到,杜子聿把玩着貔貅,开光的事情只好先放一放。他打了个呵欠,放下貔貅,起身走进浴室。 李戊还算地道,酒店选得不差,杜子聿整个人浸泡在浴缸里,舒坦地闭目养神。没多久,客房里传来古怪的动静,杜子聿眯起眼,外面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客房服务?还是进贼了? 杜子聿哗啦一声站起身,简单围上浴巾,穿上拖鞋走出来,眼神蓦然一沉。 他的床上坐着一个男人,陌生男人,而且……一丝不挂。 “这是唱的哪出?”杜子聿好看的眉头锁紧,瞥一眼房门和窗子:“谁让你来的?李戊?” 他杜子聿喜欢男人,从十几岁开始就是杜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些年,他在性向上一直颇为坦然,身边从没缺过玩伴,李戊给他往房间里送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在这种边境小城市,能找到这种质量的MB,也真是难为李戊了! 一边推测着,杜子聿几步逼近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这是个20出头的年轻男人,目含星光,鼻若悬胆,麦色的皮肤紧致而光滑,难得的一副好皮相。杜子聿的视线往下游弋,扫过他横阔的胸膛,结实的小腹,落在他生机勃勃的男性特征上,啧了啧嘴。 “当地人?”杜子聿为美色所惑,态度缓和了几分,不由得伸出细白的手指顺着男人瘦削的侧脸蜻蜓点水般滑到下巴窝。 啧,这张脸真是性感! 男人表情木木的,呆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一般,并不回答。杜子聿失笑:“缅甸人?不懂中文?”对面这个男人身材精壮有力,不像是当地人那么干瘦,可肤色又比缅甸人浅很多,还真让人猜不透来历。杜子聿耐心用尽,叹了口气:“先去洗澡。”说着,把浴巾拽开丢给男人,自顾自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拿出手机微信打给李戊几个字。 你弄来的这个人不错,没病吧? 发送成功,杜子聿一抬眼,男人还愣坐在那盯着自己看,他忍不住挑起眉:“怎么?”伸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看够了吗?” 忽然,手被他抓住,杜子聿有些惊讶,用了些力气抽手,却被男人拗着劲儿带到嘴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杜子聿眉头一抖,又用了些力气,可是男人依旧不放手,嘴唇沿着扳指慢慢移动到虎口,那里的伤口没有处理,只是凝成血痂,男人的舌头覆上来,温柔地吮吸着伤口,血痂被他舔掉,唾液接触创口,带来细细的刺痛。 “喂……可以了……”杜子聿伸手去推男人的头,下意识地放柔了力道,男人抬眼望向他,黑漆漆的眸子波光流转的,恍惚里头藏着星辰大海,杜子聿恍惚间,男人的鼻尖蹭上他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竟这么蹭着,手腕、小臂、大臂、肩膀……一路嗅到颈窝,接着,一口含住耳垂。 杜子聿左耳上带着一颗黑曜石的耳钉,男人的舌头就在那里流恋打转,不多久,竟就这么用牙齿一咬,把耳钉叼了下来,杜子聿不满地张口,但很快又因为耳垂被男人的舌头温柔地讨好而将斥责化作喉咙里细微的一哼。 很好闻。 鼻腔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充满了这家伙身上的气味,有些像松香,像雨后的野草,像阳光晒过的棉花?总之……很好闻。杜子聿不自觉松懈下来,最后一道防线就这么卸下。 “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呢……”杜子聿闭着眼喃喃,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下午车上那场梦,长发飘扬的男人转过身,一张冠玉般的脸…… 床头,手机屏幕亮了亮,是李戊回的一条微信: 我弄来什么人了?还有病没病的……我看是杜少爷你有病吧? 第3章 血玉扳指 哗哗水声中,杜子聿站在花洒下闭着眼从头淋到脚。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是个洁癖的人,因此在情事上也很挑剔,这不仅仅指挑剔情人,还有他做那种事的奇怪癖好。 比如他不喜欢接吻,不与来路不明的人上床。 然而,就在刚刚,他竟然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擦枪走火,甚至放下身段,循循善诱他如何取悦自己,更丢脸的是……很快就在他手里缴械投降…… 杜子聿懊恼地捋了一把头发,水流温柔地冲刷着他身上的痕迹,并带走残存的热度,理智随之恢复,浴室特有的香气熏得他头疼,便又忍不住回味起外面男人身上干净的气息。 真的很好闻…… 杜子聿认输似的叹了口气,关掉花洒,擦着身子走出去:“换你……”话音未落,他便愣住了,床上空空如也,除了床单上的皱褶能证明方才的一场荒唐,哪还寻得见半点罪魁祸首的影子?! 杜子聿失笑,抬手按了按眉心,心底顿时就了然了。脸上挂着一丝嘲讽,伸手去捏起钱包:“嗯哼……钱没少?”他哼声着,目光草草扫过床铺,床头柜,脚下一片地毯,倏忽间,眸子骤然缩紧,指尖也因为愤怒狠狠陷入钱包的皮子里。 “这混蛋……真识货啊!”杜子聿眼中露出凶狠的锋芒,狭长的眼睛不善地眯起,皮夹一丢,右手慢慢抚上左手的拇指。 这仙人跳玩得可真溜!一场大保健而已,竟丢了祖传的血玉扳指! —— “查监控,报警,画人像,我不信找不到人!”杜子聿身着丝绸睡袍,翘起二郎腿,冷脸坐在沙发里,手里死攥着墨翠貔貅,狠狠摩挲。 李戊双手插肩站在他身侧,眼底发青,印堂发黑,顶着个鸡窝脑袋连连点头:“查查查!骗财骗色骗到我们陆少身上,不长眼!” 杜子聿白了他一眼:“挤兑我是吧?当我听不出来?” “您自己嫖娼把传家宝赔进去了,还不许别人看笑话啊!”李戊嘿嘿直乐:“哎呦,你家老爷子可是把那个玉扳指当宝贝,逢人就说是老祖宗跟着孙殿英盗墓传下来的珍品,这里头的血丝儿最值钱!是死人含着时卡了喉咙,上好的羊脂玉沁了血进去……你说你们家三代单传,老爷子才舍得把宝贝给你带,这要是找不回来,回去你就得被扒层皮!” “你也别净看我笑话,真丢了,你也没好果子吃。”杜子聿脸色又沉了几分,一是想到回家要被老爷子责罚,二是恨自己色令智昏…… 这会儿,门铃响了,李戊立刻去开门,进来的是酒店大堂经理,杜子聿一看他为难的神色,心就是一沉。 “杜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按照您说的时间段仔仔细细查看过监控,并没有人进过您的房间。酒店外围的监控也看了,也不存在有人爬墙从窗子进来的可能性……”他说着,拿出一个U盘:“这是拷贝的视频资料,您也可以自己再看一遍。” “监控没录到人?难道是闹鬼了吗?”杜子聿声音拔高了些,怒意让他有些不冷静,他吁了一口气,朝着大堂经理摆摆手:“行了,等警察来了再说吧。”说完,直接把U盘接到房间商务电脑上,开始专注于录像。 李戊走过去拉了拉大堂经理,示意他别担心,尽管走就好。杜子聿的脾气李戊吃得极准,看着高冷难讨好,其实他生的是自己的气。 说是要找这个偷走玉扳指的骗子哪有这么容易?你连人家名字、来历、甚至国籍都不知道,只知道长得好看皮肤好管什么用?警察来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李戊由着杜子聿对着监控录像瞪眼,去茶水间打了两杯咖啡,端给他一杯:“子聿,听姐夫一句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指不定咱明天的毛石一打开,能值你十个玉扳指。”说着,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杜老爷子这一顿毒打,你八成是躲不开了!” 事情的发展正如李戊所料,警察来了,笔录做了,画像画了,还搭上杜子聿通宵看视频,这个神秘男人还是没找到——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公安系统里没有他的资料,监控录像也没有任何他进入房间和离开房间的影像,就像是杜子聿说的,活见鬼了! 到最后,连李戊都怀疑:“杜少你是不是自己把扳指卒瓦了,怕回家挨打,瞎掰这么个灵异故事啊?” “滚!”杜子聿彻底黑了脸。 —— 老话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杜子聿这是情场钱包双失意,没想到还真是老话儿在辙,全从赌场上捞回来了! 这赌,自然说的是赌石。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早早来到玉料场找老师傅开天窗,偌大的玉料场里一家家铺子竟都挤满了人。实际上赌石能否赌涨,解石是一大关键,从哪里下刀能出颜色还不伤料子,都是学问。要不怎么行话说: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 “老板,这块料打算怎么切?”阿茅找的是个手熟的老师傅,老头儿拿起巴掌大的石头反复看,却不敢轻易替买主下手,毕竟是动辄上百万的石头。 “我看反正这石头不大……咱擦吧?保险点?”司机大哥建议着,擦也是行话,就是用抛光的方法一点点磨皮子,一见到颜色就停手,风险最小。多看不买,多擦不改,这是解石行当里的金科玉律。 “擦!”李戊点点头,干脆拽了把凳子坐在老师傅跟前盯着。这边开始解石了,马上有人围过来,这些人看着凑热闹似的不起眼,这石头一旦解涨了,跟着就有人喊价买走,一二百万说给就给。 杜子聿也坐下来,目光落在老师傅手里这块毛石上,这块白沙皮是他们这些毛石里出翠率最高的品种。老师傅铁刷子一刷,石料沙沙掉一层,隐约透出一层白茫。这是解出雾了! 雾是玉肉与皮子之间半透明的石层,有薄有厚,赌石一说赌雾,根据雾的颜色就能推断出里头肉的品相,白沙皮白雾,玉肉水头足,极易出玻璃种或冰种。杜子聿心里欢喜,急切地想和李戊分享,可转过头却发现李戊还死盯着打磨那一处,似乎自己能使上劲儿似的,表情也是专注,丝毫没有看见白雾的惊喜。 “李戊,看见没?出雾了!”杜子聿忍不住提醒他。 “哪呢?哪呢?”李戊一愣,拉着凳子又坐近了些,恨不得一头扎进石头里。老师傅也愣愣停下手里的活儿:“小老板你眼花了吧?哪来的雾?” 围观的人群里时不时冒出几声窃笑,杜子聿拧着眉,分明就看见那石头上有一层雾。 “接着擦你的。”负气地摆摆手,杜子聿揉了揉眼睛。 老师傅于是又开始干活儿,眼看着雾被擦干净,净透无色的玉肉露出来,水头极好。杜子聿眼前一亮,刚要让老师傅停手,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喊:“还真让他说中了,是有雾!白雾!” 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杜子聿戳了戳李戊:“你是不是也没看见肉?” “我艹杜子聿你瞎扯什么呢!肉个屁,那是白雾!咱这是要开门红啊!”李戊简直喜上眉梢,没空搭理杜子聿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催促老师傅快点擦。杜子聿这才觉得有些古怪,他盯着窗口那片润泽玉肉,看师傅又磨了一会儿,依旧水润透亮,而这时候,老师傅不擦了,抓起石头在水里涮了涮,低声喃喃:“好石头……这是冰种啊!” 话音还没落,人群马上炸开了,议论的,惊叹的,还有喊上了价码,说要买石头的…… 石头从老师傅手里传到李戊手里,再传给杜子聿,他拿强光手电去照玉肉里面的颜色,立刻发现里面小麻子似的黑点,杜子聿再次看向李戊:“里面你看了?” “看了啊!一点杂色也没有!上好的无色冰种翡翠!”李戊把石头拿回去又递给司机和阿茅确认,最后石头传回老师傅手里:“师傅,接着擦!” 杜子聿皱了一下眉,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观其变一般看着师傅继续擦,几分钟的功夫,石头另一面就呈现出跟刚刚截然不同的状态——一白雾消失了,直接露出一层死灰色的玉肉。杜子聿猛的站起身,一拉老师傅的胳膊:“不擦了!这么多石头得擦到什么时候,我急着走呢!”说着抓起毛石转向围观的人:“出价吧,这石头我卖了。” “你是不是有病?”李戊猛的拽了他一下,直瞪眼:“白沙皮壳带白雾的石头,里头还擦出冰种,你要卖?我他妈的想把你卖了!” “小老板,我出10万,你卖我吧!” “我出20!” “50!” 叫价一声高过一声,李戊看这架势,更是打定主意不卖,杜子聿拗不过他,只好让步道:“不卖也行,现在叫价叫到50万,我分13万5,你们仨把钱凑给我,石头归你们,是切是擦是卖,我不参与。”说着,他把石头递给李戊,又从剩下的五块原石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块最小的递给师傅:“这块不用擦。”这么说着,细白的手指顺着一个角划出一条线:“这样切。” “杜子聿你今天怎么回事?”李戊简直要被他弄蒙了,这小子虽说懂些赌石的门道,可之前没见他这样卖弄过,今天这是撞了邪了? 第4章 赌场得意 杜子聿确实是中邪了。 他之所以选中这块小石头,就是因为在皮壳表面看见一层动人的翠绿,而昨天捡到这些石头时,明明只是沙皮壳子,干净的很,不可能是跑色。 刚才第一次看见白雾到有人喊出“白雾”,师傅磨了十多分钟,第二次从白雾磨出肉,又是十多分钟,擦皮壳子十多分钟就是3-5毫米的量,杜子聿划得那条线,就是这么估计出来的。虽然这样推测太过不可思议,但是一切现象都在说他杜子聿,能看透石头底下3-5毫米的状况。 “李戊,咱俩共事儿我坑过你吗?”杜子聿拉住几乎要跳脚的姐夫,很有耐心地解释:“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是什么人,你不了解?” 虽然长着一张公子哥儿的小白脸,杜子聿做事一向精明谨慎,所以二十出头就接管了杜家三姐的铺面,四五年的功夫就成了店里坐镇的杜老板,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照理说,今天这番莽撞表现,这要搁的平时,李戊做姐夫的也不会计较,可这不是一两万的小物件,赌石一刀切出一两个亿都不是在开玩笑。 杜子聿看他还犹豫,干脆道:“那这样,刚才那块无色冰种翡翠我可以不要,13万5就付切这一刀的钱。真赌涨了,照样大家平分,赌垮了,算我花钱买教训。” “切吧!切吧!”众人开始起哄,杜子聿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大家也不好拦他,虽说忐忑,谁也难保直接擦擦不垮,既然他这么有信心想切,这又是块小料,那就切吧! 意见达成统一,老师傅一刀下去,当真是碧绿碧绿的一片,李戊赌红了眼,猛的一拍杜子聿肩膀:“靠!你小子这技能,隐藏得够深的啊!” 杜子聿却出乎意料的没什么表情,虽说这在众人眼中更显得高深莫测,可杜子聿自己内心却几乎是崩溃的,真是老天爷眷顾,他不过行善积德二十四载,就功德圆满开了天眼? “小老板,还切吗?”老师傅赶上经验老道运势好的老板也是兴奋,拿水涮了涮鸡蛋大小的石头块,递给杜子聿。 杜子聿低头瞅了瞅,绿的地方能绿出水,皮壳的地方又干出砂,看样子其他三面的肉靠里,得一点一点地切,但解石这个东西,如果下一刀切不出色,价格是成倍的往下掉,现在这个窗口开完,恐怕能卖上五六十万,可一刀下去切出白花花的石头,那就直接跳到三十万了。杜子聿闭眼歇了会儿,又睁开,还是什么也看不出,看来老天爷还是有所保留,只给他5毫米的功德…… “卖不卖?”杜子聿征求李戊三人的意见。 “不切了?”李戊皱眉。 “一直切,要垮掉的。”阿茅虽说不擅长赌石,但是缅甸人很信运势,解石每切一刀都是很慎重的,他想了想:“先把这些都解了。” 后面几块石头就没有这么好的品相了,出了一块狗屎种,剩下的都是中档玉料,还有几个带棉带杂质,卖不上大价钱,四个人一商量,阿茅拿出三万块钱分给其他人,自己收了加工成中档首饰卖。 “要我说,这块小料就这么卖了,这块白沙石还得接着擦!”李戊掂量着两块毛石,最终还是把大块儿的给了师傅,毕竟这种白沙石出好料的几率非常大,而且又是擦出冰种,再擦出一个面儿,价格还能翻一番儿。 “换个面磨吧。”杜子聿拗不过李戊,只好找一面看不出里面的让师傅磨,这次大约磨了有半小时,杜子聿还是看不出里面的肉,他皱皱眉,正要说话,忽然打磨面上透出一丝玻璃似的肉来。 “擦出来了!擦出来了!”这次杜子聿没开口,身边的咋呼声已经此起彼伏,随着老师傅越擦肉越多,周围炸开了锅,杜子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竟然和旁人看到的没什么两样了? 他立刻要来毛石翻过来瞧,刚刚那片打磨出肉的地方,透明翡翠冰清润透,任他怎么看也看不出里头那片满是黑点的玉肉了。 这会儿功夫,这块毛石已经叫上了一百万,四个人犹豫了一会儿,一位江浙老板出价160万买两件,几个人一狠心,索性出手了。 “这回气儿顺了吧?”凭空赚了四十几万,李戊乐开了花,杜家三姐不过是给他个踩点找货源的活儿,这会儿竟然是超额完成任务。李戊美滋滋地朝杜子聿挤眼。 “这也没赚回我丢扳指的钱。”杜子聿无奈地摇摇头,脑子里却是又有了新困惑,他揉捏着双眼间的鼻骨,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开始能看见,后来又看不见了…… 是因为车祸撞到头?回去之后要不要去医院做个系统检查? 当晚,李杜两人在瑞丽住了最后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俩人携近一百万的净利润返程回家,一路上,杜子聿都捏着墨翠貔貅捻来捻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真能旺财运,让他白白赚一笔;还是这东西跟辟邪的血玉扳指犯冲,直接克丢了传家宝…… “要不咱回去谁也别提赌石的事儿,就说我一百万把这扳指卖了怎么样?”回程的飞机上,杜子聿拉开眼罩忽然来上这么一句。 “杜少我看你是想试试杜老爷子这块老姜还够不够辣是吧?”李戊翻了个白眼,恍惚已经能预见到杜子聿回家被他爷爷追着满院子跑的场景。 “我看我还是先去我姐那避两天风头吧……”杜子聿啪的拽回眼罩,吐了口气,伸手摩挲上貔貅,在脑子里把偷他扳指的男人鞭笞了一遍又一遍。 六七月份正是家乡的雨季,杜子聿下飞机就赶上了雨,这雨绵绵下了两天,他也只得闷在家消消停停地养了两天膘,顺便按照阿茅说的法子,把身上这只貔貅的光给开了。 收集雨水作无根水给貔貅净身,拿一块红布擦拭干净,再点两滴檀香精油给貔貅开天眼,眼睛对着自己给它认主。接着拿出钞票、珠宝、古玩、玉器让它熟悉味道,最后手掌覆在貔貅身上,从头到脚捋三次,拿红布再包住,放枕头底下,据说要枕着睡上七天,这貔貅就认定了主人,一生不侍二主。 杜子聿刚折腾完,手机就跟着震起来,是他青梅竹马的发小儿发来的微信。 子聿,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一直不联系我作死呢吧!走!老子给你接风洗尘!分分钟给我滚出来! 懒得去…… 杜子聿打了个呵欠,微信头像是个挺潮的小伙子,名叫时来,就是时来运转的那个时来。他跟这小子的孽缘从幼儿园就纠缠不清,前半生遇上的所有倒霉事儿几乎都和时来这家伙脱不开关系。 杜子聿摇摇头,从枕头下又拿出貔貅,戴在身上。心里默念一句“带玉保平安”,回了一个简短的“好”,利落地起身出门。 说接风洗尘,还真就去“洗尘”,时来订了个洗浴会所,这里的泰式按摩很不错,每位客人一间个独立套间,更衣室、梳妆台、泡池、桑拿房、按摩房和足疗房一应俱全,全程还有泰国理疗师一对一服务。 “哥们儿挑的这个地儿还行吧?好好enjoy!”时来把杜子聿往房间里一推,朝着泰国理疗师比划了个钱的动作,意思是好好服务,小费不缺。 “腐败。”杜子聿眉峰一挑,嘴上这么说,倒也对时来的安排很受用,摆摆手,径自走进房间。泰国技师帮他脱掉外衣,貔貅吊坠也摘下来,先请他去温泉池泡澡放松。 很久没来泡温泉,杜子聿半躺在泡池里闭上眼,耳边水声潺潺极为催眠,不一会儿就有些瞌睡,迷迷蒙蒙之中,似乎有什么人走过来,他只当是按摩技师,喉咙里慵懒地哼着:“我再泡会儿。” 没人回答,杜子聿也懒得再重复,只是没多久,就有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冰冷的指尖顺着他的发梢摸到鬓角,又滑落到下巴上。 “你这是按摩么?”杜子聿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抓,却抓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鼻尖继而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杜子聿身子猛然一颤,顿时睁开眼,回过头去,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你……”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这张脸早在他脑子里描刻过无数次,真可谓化成灰都能认得。 “你是这里的技师?” 杜子聿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简直不知该如何吐槽两个人的孽缘。他干脆站起身,哗啦一声从水池中迈出来,狠狠盯着这人笔挺的脖子,恨不得一口咬下去:“我的扳指呢?” 第5章 杀鸡取卵 男人依然是一副懵然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杜子聿,嘴巴抿成一条线,一个字都不肯说。 杜子聿看着一丝不挂的男人,无语地按了按发疼的眉心,深吸一口气:“English?” 男人不给反应,杜子聿又运一口气:“萨瓦迪卡?” 男人似乎听懂了,几步逼近杜子聿,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杜子聿挣了一下没挣脱,被男人引着摸上他的小腹。手心下是男人光滑而充满弹性的腹肌,杜子聿可以感觉到里面的血液有节奏的脉动,他又挣脱了一下,怒道:“我没心情跟你玩!东西再不拿出来,我真的报警了!” 男人不为所动,只是紧紧拉着他的手往小腹上按:“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发音。 “肚子怎么了?”杜子聿皱起眉。 “肚子。”男人重复道,又是拉着他按了按,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扳指……肚子。” “你是想说我的扳指被你吃了吗?!”杜子聿简直要气笑了。 男人这时候立刻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模样:“吃了。” 杜子聿觉得自己的耐心就快用完了,他一把甩开男人,随意套上浴袍,从梳妆台拿起墨翠貔貅时,忽然觉得这吊坠轻了许多。他略一皱眉,却没有太多心思去揣摩这些,只草草戴上,几步推开房门——就看见刚刚领他进来的泰国女技师抱着木盆迎面走来。 “客人?”女技师说着生疏的中文,目光越过杜子聿看到他身后光溜溜的男人,吃惊地呀了一声:“您的朋友?” “我的朋友?”杜子聿也是一愣,扭过头一脸猜疑地看向男人:“你不是这里的技师?”说罢,也不等男人回答,拿出手机拨通时来的电话:“阿来,你出来一下,我这遇到点麻烦,我要报警。” “不能报警不能报警!”杜子聿话音还没落,电话那头就咋呼开了:“我艹杜少你别害我!来会所你报警,是成心举报呢!”说话间,时来也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杜子聿身后也是一愣:“擦!你叫鸭子了?” 杜子聿一阵头疼,回身从房间里又拿出一件浴袍丢给身边的男人:“先穿好。” 时来也懵逼了,看看杜子聿,又看看他旁边的帅哥,半天才嗫嚅道:“你们这是想报扫黄科自首么?” 杜子聿脸色越发难看,终于认输似的叹了口气,把男人往房间里推了推,对着时来招手:“进来说。”三人鱼贯而入,杜子聿门一关,倒是把技师晾在了外面。 “不是……这唱的是哪出啊?” “简单来说,就是他把我的玉扳指偷了。”杜子聿坐在沙发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花草茶,喝了一口。 “吃了。”男人认真地补充道。 “哈?”时来笑出声来。 “嗯哼,吃了?”杜子聿哼了一声,眼光瞥到男人身上,嘴角慢慢勾起来:“也不是不行……”他说着,站起身,几步逼近男人,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那就去医院做胃镜好了,”说着,食指抵住男人的小腹,慢慢往下压:“要真有,我出钱给你做手术,挖也把东西挖出来!” “噗……那要是没有呢?”时来一脸荒唐,在一边看笑话一般地打趣道。 “没有扳指,没关系啊!”杜子聿脸色冷下去,他压根儿就不相信什么吃了扳指的鬼话,冷眼审视对面这个荒唐的男人,手指在他小腹上画了个圈,然后沿着腹肌之间的沟壑一点点移动到胸口上:“你还有肾、有脾、有心有肝呢!”嘴唇微微颤动,杜子聿一字一顿到:“切!了!给!我!赔!” 像扳指被吃了这种话,正常人都是不会信的。杜子聿这样说,不过是吓唬这人赶紧把东西还回来,可没想到,这人真的油盐不进,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还笃定的答应去做胃镜。杜子聿真的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坐在医院走廊里,杜子聿和时来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荒唐可笑,这时候从诊室传来医生的斥责声:“这位病人你能不能配合一下?不碰你怎么插管?我说你……啊!疼疼疼……放手!” 杜子聿急忙跑进诊室,就看见男人捏着医生的手腕,后者一脸痛苦。 “干什么呢!”杜子聿一步上前抓住男人的肩,男人立刻松开手,转头看向他——竟然还一脸无辜! “你们这病人我没法看了!手腕差点被他掰断了!”医生把胃管往桌上一丢,没好气道。 时来也冲进来,皱皱眉,伏在杜子聿身边耳语:“我看咱还是报警吧?据说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算了,我看你也别装了,咱们直接去派出所立案侦查,东西是卖了,还是窝藏了,你跟警察说去!”时来扭过脸来,一把抓住男人想要拽起来,却立刻被他甩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杜子聿看着自己好好搭在男人肩膀上的手,疑惑地皱起眉。 为什么……这人除了自己,谁也不让碰? 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来不及去分辨,手腕已经被男人抓住了,杜子聿低下头,男人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看得人心头发慌。 “真的,吃了。”男人口风不改,一只手抓着他,一只手拿起胃管递给医生,似乎在表示自己不会再动了。 “真是的……你好好配合啊!”医生很不情愿,但还是站起来帮他插管,杜子聿由着他抓着自己,视线落在显示仪器上。一米长的管子慢慢下到男人胃里,随着医生动作,影像呈现在屏幕上,没多久,医生的动作停了,指着屏幕上一枚白乎乎的圆环说道:“你说的戒指就是这个吧?”说着,又咦了一声:“这边上怎么还有个小黑点……” “不会是耳环吧……”杜子聿喃喃,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男人吮吻他耳垂的场景,只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说他吞掉玉扳指是怕偷了东西没地方藏,为什么还要吞自己不值钱的黑曜石耳钉? 如果说他真的是谋财,又为什么要自己送上门? 杜子聿拿不准地端详着这个握着自己手腕就乖乖坐着的男人,心头一阵一阵的起伏,难道说他真的智力有问题?是精神病,还是傻子?那么又是谁把这家伙送到自己身边的? “如果患者胃里真的是戒指和耳钉,得赶紧取出来,不然会引发炎症。”医生这会儿已经拔出胃管,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单子:“时来是吧?赶紧办个住院手续去!” “办个屁!连个身份证都没有……”时来小声地在杜子聿耳边嘟囔,后者接了单据,拉着男人走出诊室,时来这会儿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你先等等!”杜子聿若有所思地叫住他。 “还等什么啊祖宗?”时来翻了个白眼,指着男人道:“这是个三无产品!没准还是走私货!你这么随身携带着,不怕海关查你啊!再说了……东西不也找到了么,你没有护照身份证哪家医院肯做手术啊!你是不是傻!” “你不傻?”杜子聿皱起眉,语气有些支吾:“老爷子不是总说么……我家那扳指是盗墓来的……万一真是个文物呢?你一报警,那不直接上缴了?” 时来瞪着眼眨了眨,一时又开始懵逼:“不是……你真信老爷子胡扯呢?而且刚刚在会所里是谁先嚷嚷要报警的?说报警也是你,不报警也是你……我说你……”时来忽然眼睛一亮,表情揶揄起来,他压低了声音:“你们俩有猫腻!”说着,他古怪地笑起来:“你是不是在云南许给人家海誓山盟了?这位把你传家宝都吞了,死心塌地缠着你不放啊!我看啊……你不是心疼什么扳指,心疼这小子舍不得报警吧?” “不当编剧真委屈你了。”杜子聿哼了一声,看一眼身旁的男人,也是没了主意。说实话,这人来历不明,是该送去派出所,可看他这不经人事的样子,到了派出所还不定被扣上什么罪名,关键他胃里还存着自己的扳指,送到警方那边一通折腾,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取出来…… “我说杜少你别跟我这假慈悲了,你可给我分清楚了轻重缓急,这男的来历不明,你窝藏不报,万一他真是个什么通缉犯,你不倒大霉了?”玩笑归玩笑,时来还是很坚持自己的立场:“咱们啊,赶紧把人送派出所,一刻别耽误!” 杜子聿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终于妥协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别乱搅浑水,这世道,到处都是坑,等着你跳呢……”时来嘟囔着走出去,杜子聿跟在后面,正走到医院正门口,稍微顿了顿脚步,让过几个搬钢条的民工。就在这时候,杜子聿忽然被谁抓住胳膊猛的往后拽,他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后倒去,一声闷响撞进一个人怀里,紧接着随着哗啦一声,两个人都倒在地上。惊魂甫定之间,电光火石的只见医院门头一块外围玻璃飞速砸下来,哗啦哗啦碎了一地,人群瞬间炸开,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以及有人大喊着:“玻璃砸到人了,赶紧抬进去啊!” “啊!血!”杜子聿在一阵尖叫声中回神,正要坐起来,迎面时来就冲过来,一把抓起他:“杜子聿你没事吧!我艹吓死人了!”说着视线朝他身后一扫,立刻瞪圆了眼,手脚并用地把杜子聿往上拽:“靠!怎么这么多血啊!我靠我靠我靠……快来人……” “我没……”杜子聿也闻到了血腥和药剂的味道,身上却没有痛感,他一站稳立刻转身去看刚刚救了他又给他当肉垫的人,眼前还是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正尝试着从地上站起来,他身子下面全是血迹,血迹之间洒落着碎掉的试剂瓶和玻璃碴,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辆翻倒的药剂车。 男人似乎并没有察觉疼痛,只是一边撑着地面起身,一边直勾勾盯着杜子聿,他歪了一下头,表情有些困惑,随即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带了一丝试探:“杜……子……聿?” 第6章 杜少的男人 “时来,挂外科急诊,再挂一张内科主任的,办住院。”杜子聿站在挂号窗口,一脸漠然地递上身份证,很快挂了两张号。 “你怎么不拿你身份证给那个三无产品挂号?”时来不爽地低声嘟囔。 “没你们长得像。”杜子聿把身份证还给时来,葱白的手指跟时来的小麦色爪子成鲜明对比。时来瘪瘪嘴,还是很不爽:“说那小子做了美黑不就完了……” “你有医保。”杜子聿嘴角一勾,戏谑地朝时来眨了一下眼。 “滚!”时来吼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三无产品”背上伤的并不严重,但是全是细小的创口,医生光是帮他摘出玻璃碴子就弄了半小时,杜子聿站在一边看,这人本来光洁如玉的背上现在全是血红的口子,看上去非常碍眼,等到医生开始缠纱布,杜子聿才皱着眉走出诊室,站在走廊窗户边,点了一根烟。 “哎!哥们儿你是铁打的啊!咱跟医院都折腾了快一整天了,出去吃口饭吧?”时来揉着肚子走过来,一伸手:“给我来一根儿!” “你去吧,我懒得动,帮我随便带点什么。”杜子聿有些心不在焉,诊室那边忽然喊家属去办理住院,他把烟掐了,朝着时来摆摆手。 “喂,你名字,总会说吧?”杜子聿推着轮椅往住院部走,垂眸看着男人乌黑的发顶,一二三,三个发旋儿。 “……” “总不能喂喂喂的叫你吧?” “……” “石头疙瘩!”杜子聿哼了一声,病房到了,他拉起“三无产品”,后者伸手去抓他脖子上的吊坠,杜子聿一愣:“别乱摸!”说罢伸手去打他的手背,只见男人嘴角似乎是扬起了一点点,低声念道:“石头……” “你喜欢……这名字?”杜子聿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怎么能对一个傻子这么有耐心。 “喜欢?”男人低着头一边细细摩挲貔貅,一边低语咀嚼这两个字的意思,好一会儿,似乎明白了,点了点头。 “喜欢这貔貅?”杜子聿拽了拽吊坠的绳子。 “喜欢。” “我呢?” 男人忽然抬起头,目若沉水,愣愣地望着杜子聿,似乎在很用心的思考这个问题。杜子聿眼神有些闪烁,目光飘来飘去,从男人的眼睛转到鼻尖,从鼻尖又滑去鬓角,他张了张口,喉咙有些发干:“在酒店你找上我,是图财吧?既然该拿的都拿走了,你还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刚刚不顾一切也要拉住我,又是什么意思?” “喜欢。” 男人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波光闪烁,但焦点一直死死定在杜子聿脸上,他紧紧抓着墨翠貔貅,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两个字,杜子聿只觉这声音性感极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男人的嗓音本就低沉诱人,还是因为这两个字的含义让他产生了错觉。 “那么喜欢我啊?”杜子聿笑了,眼波荡漾着,他打量对面的男人,感觉那股令人心驰神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我包养你好了?” 杜子聿并没有说玩笑话。 这个男人从样貌到身材甚至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都非常符合他的口味,而且这个男人喜欢他,虽然自己搞不清缘由,可刚刚被这小子用命保护,杜子聿多少是有些感动的。 既然这样,反正他也没身份、没钱、无处投奔……自己索性留下他,有什么不行? 杜子聿笑了笑,想起时来总是调侃他的网络用语。 恩,就是这么有钱,任性。 —— 从胃里取出石头并不是什么复杂困难的手术,即便如此,为了确保安全性,还是要再拍一次X光确认好异物的位置。然而这一拍,杜子聿傻眼了。 玉扳指和耳环没了。 不止胃部没有,肠道也没有。 两次查看间隔不超过三个小时,期间这个男人没有排泄,难道这两件东西被他消化掉了吗? “一般来讲玉石是人体无法消化的,这种情况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我们还是建议你们再做一次全身检查比较稳妥。”医生同样觉得这个患者有些棘手,他反复地比对X光片,最后给出保守的建议。 “那就检查吧。” 医生开单子的功夫,时来捧着个手机一直不停地按,杜子聿瞥一眼,发现他正打开百度主页,搜索框里一行字:不小心把玉扳指吞肚子里,去医院拍片发现消化了!怎么办???急!!!! 杜子聿一脸无奈,也拿出手机,点开淘宝,搜索框打出一行字:红纹飘花白底血玉扳指。 全身检查的结果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陆续出来,这小子身体各项指标不要太正常。 “你们确定患者真的误食了玉石?”医生也犯了难:“这种情况真的太罕见……恐怕要请专家会诊,集中检查一下他的消化系统。” “说不定是不小心拉出去了……”时来托着下巴,看着墙上的X光片发呆:“杜少要不你试试去捞捞屎?” 杜子聿立刻飞给时来一记眼刀,转而向着医生询问:“也就是说,他的身体目前看来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消化系统可能异于常人?” “额,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如果继续检查下去,这是不是也属于疑难杂症?很可能折腾了半天,患者白受罪,也就是给你们增加一些临床经验?” “这位病人家属,我觉得您也别这么悲观,还是有治愈希望的。” “治愈不治愈的……我看这小子挺健康……关键是他吃的这东西还能找回来么?”时来插嘴道。 医生一愣,明显没想到这病人家属能这么不靠谱。 杜子聿沉默了一下,目光在两张片子间来回逡巡,两块黑色的阴影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良久,杜子聿再次看向医生:“那我们出院。” “诶?怎么就出院了……你传家宝不要了?”时来见杜子聿撂下话就往外走,赶紧跳起来追上去。 “你想我怎么要?”杜子聿越走越快,直奔病房。 难道剖开他的肚子找吗? “咱不是可以接着检查么,你要相信科学……说不定是玉石在他身体里转移了呢?进了什么肾脏、肝脏、脾啥的,成了结石?” “时来,”眼看走到病房门口,杜子聿猛地停下脚步,转脸看着时来:“我谢谢你这么上心,但这东西丢了我认栽,不找了。” 他并不知道病房里这小子有没有骗人,也不确定是不是他耍了什么把戏,让这东西在他肚子里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但是他知道,把一根手指粗的管子插进胃里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没完没了的拍X光片辐射是致癌的。一通检查下来,病房里的人不仅没有说过半个不字,而且还救了他一命,将心比心,杜子聿觉着事儿不是这么办的,最起码,可以慢慢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而且,他也并不是完全不信,这小子能消化掉玉石——毕竟自己也体验过透视石头的感觉。 “不要了?我靠那是你杜家传家宝啊!被杜老爷子知道还不得弄死你?”时来似乎比当事人还着急,一边说一边跳脚。杜子聿被他逗笑了,伸手拍拍他:“不要搞错了,我才是杜家的传家宝。” 杜子聿推门进入病房,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本汉语词典,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杜子聿。” “恩。”杜子聿觉得好笑,这男人似乎在语言上有天赋,在医院住的这三天,翻翻汉语词典,看看电视,已经可以简单对话,尤其是“杜子聿”这三个字,说得极为标准。 “准备准备,我们出院。”杜子聿走上前拿走他腿上的词典,发现男人的头发有些长了,刘海几乎遮住眼睛。 “扳指呢?” “不要了。” “不要……可以吗?扳指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是挺重要,”杜子聿点点头:“那你告诉我,扳指真的是你吞下去了,对吗?” 四目相对,男人笃定地点头:“是。” “那就当我送给你了。”杜子聿一脸释然,竟然还有心情开起玩笑:“好了,现在起,你就是杜家的传家宝了。” 时来站在病房门口,听着这神一般的对话,简直想出去买一包狗粮吃吃。他算看明白了,杜子聿八成挺喜欢这个傻子,这傻子也的确太对杜子聿的口味,干净、好懂、坦率、话不多,然后就是……极品的身材,极品的身材,极品的身材,逆天的颜值,逆天的颜值,逆天的颜值! 时来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次能持续多久。 “你小子真不是中国人?我靠你这汉语进步速度也太快了吧?”挂上一副嬉皮笑脸,时来也走到床边,歪着身子死盯着床上的人看,低声嘟囔道:“看来智商没问题,是精神的问题……”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凑到杜子聿跟前:“他出院住哪啊?要不我帮你找个房子?我看这小子形象挺好的,要不介绍到我们工作室做平面模特吧,赚钱咱俩五五分,我那份帮他付房租安排工作,你那份呢,就当是一点点还玉扳指的钱?” 杜子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扭头看着时来,后者挤眉弄眼:“怎么样怎么样?我这个安排完美吧?” 杜子聿嘴角勾了勾,对这个人的安排他早有了打算:“好意心领了,他出院跟我住。” 第7章 初露锋芒 杜家虽说算不上富豪,但土豪总还称得上的,杜家老宅是老城厢里一片朱门绣户,但除了杜老爷子和长孙杜子聿,其他杜家人各有房产,并不在老宅常住。杜子聿从医院接人出来,却没打算带人回老宅,而是径自朝城郊开,那边有一栋他的别墅。 路上联系好物业,等车子开过去,小院儿里早就候着私人管家,杜子聿让他把车停进车库,自己带人直接进屋。 房间已经打扫过,杜子聿满意地稍一环视,就转手把钥匙给了身后的人:“以后这就归你了,每天都有阿姨过来,想吃什么跟她说。生活用品这都有,楼上更衣室衣服也够你穿,如果想学中文,二楼是书房。”杜子聿想了想,又补充道:“还缺什么,随时跟我说。” “你。”男人拿着钥匙,眼睛却盯着杜子聿,他对这栋豪华的大房子丝毫不感兴趣,鼻子动了动:“这里,没有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你是狗鼻子吗?”杜子聿一愣,随即觉得好笑,他朝着男人走过去,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瘦削的侧脸,温柔的样子就像以往他对待每个可心的床伴一样:“乖乖在这呆着,晚上我过来。” “你去哪?”男人的表情是拒绝的。 杜子聿皱了皱眉,他可不喜欢太过缠人的对象,可是对面这张脸太合他的胃口,足以让他耐下性子诱哄:“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乖乖在家等我就好。” “不是。”男人忽然冷着脸打断杜子聿,啪嗒一声钥匙也被他丢掉,杜子聿刚要发作,腰肢就被男人的双手禁锢住,接着这人低下头,把脸埋在他颈窝,硬邦邦的头发很扎人,杜子聿不悦地推了他一把,忽然身子微微一颤,男人冰凉柔软的嘴唇蹭过他的锁骨,鼻尖拱开领口,一口衔住貔貅吊坠,嘴唇轻轻印在胸口靠左的位置,含糊道:“家,在这。” 杜子聿耳根一热,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会说情话,竟然吻着自己的心口说是他的家……目光越过男人的肩头,杜子聿正看见管家站在门口发愣,有点进退不得,他一阵尴尬,推了推身上的男人:“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男人被他推开,有些不情愿地盯着他看,杜子聿食指按上他的脑门,又把他推远了些:“今天……先跟着我吧。” 驱车往市里开,杜子聿瞥一眼副驾上的男人:“你的名字,用中文很难说?” 已经可以跟这个小子顺畅沟通,但却不知道名字,这太奇怪了,杜子聿总有一种被刻意隐瞒什么的不爽。 “石头。”男人理所当然道。 “啧,不说算了。”杜子聿嘴角扯了扯,烦躁地给了一脚油门,心说这小子真tm难搞! 车子在一片后现代建筑群停下,全玻璃结构的房子临水而立,杜子聿下车,沿着湖面上几何线条排列的木栈道往里走,远远可以看到主体建筑的门头上,是墨宝题字:北洋国际拍卖行依水艺术馆。 “小杜总早。”杜子聿一进门,前台小姑娘立刻热情打招呼。 “你们杜总在?”杜子聿看了一眼门口的展架,周末有场现代玉雕展。 “在3号展厅检查布展情况,我请杜总过来?” “不用,我去找她。”杜子聿摆摆手,轻车熟路地往里走,3号展馆里工作人员人头攒动,基本的展品已经到位,还在做最终的布置确认。人群之中,一个高挑的女人非常扎眼,黑底红花的改良旗袍,利落短发,左手带着一只浓绿的翡翠手镯。杜子聿几步走上前,亲亲热热地喊了声:“三姐!” “小祖宗,怎么跑这来了!”杜家三姐宠溺之情溢于言表,伸手捏了捏杜子聿的脸。 “想你了呗。”杜子聿嘴巴甜,笑得也甜,杜家三姐推了一下他的脑门:“德行!又有什么事儿求姐?” “你先忙,我转转,一会儿吃饭说。”杜子聿朝布展区扬扬下巴,杜家三姐嗯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杜子聿带着的男人,眼神探究。 “我一个小朋友,待会儿给你介绍。”杜子聿笑笑,一摆手,自顾自在展厅里瞎逛起来。 这次展览的主题是雕工,所以东西都没什么年份,但料子可是上好的料子。三姐这儿经营的藏品种类很多,最叫价的当属古籍字画和年份瓷器,可杜子聿天生喜欢鲜艳漂亮的东西,只对珠宝玉石情有独钟,就比如现在这个展厅里的各式雕刻品,够他欣赏一会儿了。 “我妈姓沈,干脆叫你沈石算了。”杜子聿盯着展柜里一尊白玉菩萨,玻璃上映出他哭笑不得的脸。 “沈石。”男人低声重复着自己的新名字,好像很满意。他跟着杜子聿看了一会儿白玉菩萨,视线很快转到角落里一只不起眼的翠绿吊牌上,因为展柜的射灯还未完全装完,这只吊牌没有打光,看上去颜色污浊,没什么起眼之处。 “喜欢这个?”杜子聿好奇地跟过去,展柜敞开着,他直接伸手把东西拿出来把玩,吊牌上雕的是猴子摘桃,展柜里名签上写着:仙猴拜寿。 这只吊牌很有意思,料子上薄下厚,薄的地方雕成精致的小猴子,厚的地方是一颗颗圆润的寿桃,刚刚在展柜里看不清楚,这会儿拿在手里才发现颜色浓艳,水润剔透,是块精品的翡翠。 “小子挺有眼光啊!这可是这批展品里的精品,我们刚把展柜打开,准备把它挪到中央那个主展示台上来着!”三姐这会儿走过来,一拍杜子聿的肩:“去了趟云南,长学问了?” “值多少?”杜子聿举起吊牌对着顶灯看,通透的翠绿中夹杂着极少的絮状物,没有达到玻璃种那种通透度,但透光度已经很高了。 “猜猜?”三姐笑着逗他。 按照现在翡翠的行情,老坑玻璃种已经罕有,像这件对着光像冰一样剔透,少杂质的,怎么也要大几百,加之雕工如此精细…… 杜子聿估计着:“老坑,冰种,阳绿……五百到八百?” “颜色,不匀。” 正、阳、浓、匀。是行家评定翡翠颜色好坏的四字要诀,一块四个字都占全的翡翠,再加上好的种水,价格上亿也不是没可能。 唐突的插话一针见血地点出了这块翡翠的缺点,杜家三姐不由得打量起杜子聿身边的男人,这人挺拔俊逸,目光如炬,说话间那股笃定的气势,竟有一副行家姿态。 “子聿,你这个小朋友比你眼尖啊。”三姐笑起来:“你从哪挖来的人?” 这件东西她是知道的,三公斤赌石切割下来的好料,可惜美中不足有二,一是形状不规整,上薄下厚,所以老师傅费尽心思,才定了这猴子摘桃的主题。这其二,就是绿色浓稠不一,好在雕刻师傅好手艺,色浓的地方做成寿桃,桃子圆润,经过抛光打磨,有种水头足的错觉,通透的地方刻猴子,工艺越复杂,越显得晶莹剔透。实际上杜子聿的估价是差不多的,只是这价值里,料子只能占一半,还有一半,全凭化腐朽为神奇的雕工。 杜子聿打开手机闪光灯,把玉牌放上去照,仔细去分辨,果然寿桃部分的绿色有些深浅不一,但极难察觉。他瞥了那小子一眼,心里明白,这家伙碰都没碰过这吊牌,竟然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杜子聿心思电转,脑子里有些不成形的想法,话说出口就留了心眼儿:“他叫沈石,这可是我从缅甸认识的高人!”杜子聿眨眨眼,玩笑似的语气故作神秘:“三姐你可别乱打人家的主意,虽说这小子中文不溜,精明的很,可不是你说拐就能拐的。” “霍!这就护食了?你姐我就是问问,我说什么了?”三姐无奈地戳了一下杜子聿的脑门:“行!我不打他主意,你跟他多学学,学成了赶紧来帮我干活儿!” “我倒是想啊……就怕皮毛还没学到手,师傅没了。”杜子聿摊摊手。 “你小子什么意思?” “姐,”杜子聿凑近过去,压低了声音:“沈石是缅甸过来的,我们来的时候呢……”他啧了啧嘴,有些为难的样子:“忘了跟海关打招呼了。” 杜家三姐脸色一沉,顿时明白自己弟弟肚子里卖的什么药,她眯起眼,哼了一声:“臭小子,合着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让你姐给你擦屁股呢!”说着,食指抵住杜子聿的胸口,点了点:“学会偷渡了?杜子聿你真行啊!你三姐做藏品生意的,不是做人口贩卖的!有这么大本事?” “姐你面子大呗!”杜子聿笑开来,竟是有些赖皮。 三姐啧了啧嘴,拿出手机纯熟地拨通一个号码:“喂,今天你们机关没事吧?恩,回老宅打麻将,三缺一!好,这么说定了,爽约走背字儿啊!”挂断电话,跟着瞪了杜子聿一眼:“人我约上了,晚上你自己跟她说!” “怎么?还想干嘛?”三姐看着自家弟弟明显话还没说完的死相,挑起眉,只见杜子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递给她,笑笑:“帮我想想辙,泡硫酸还是机器打磨的……” 三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白底飘血丝的扳指,首饰盒里绸缎面上印刷着极为山寨的“藏玉阁”三个字,这假货……假的一点悬念都没有! “杜子聿!你把咱家血玉扳指给弄没了?!”杜家三姐的脸彻底黑了。 第8章 旺夫命 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杜家老宅就是这么一处闹中取静的四合院。 杜子聿跟三姐一块儿回的家,提前说了要过来,阿姨从下午就开始忙活晚饭,杜子聿一进院子就看见阿姨坐个马扎在小厨房里杀鱼。 “梅姨!这是要做罾蹦鲤鱼?”杜子聿往里探了探头,操作台上好几盘备菜,都是他爱吃的。 “今儿这个鱼新鲜,晚上得多吃点,看看你瘦的!”梅姨说着,利落地刮掉一排鱼鳞。杜子聿笑笑,扭头对着沈石耳语:“今天都是硬菜,你有口福了。” “看你瘦的!”石榴树上传出动静,杜子聿抬手去拿挂在枝头的鸟笼,里头是一只红嘴鹩哥,他抓起谷子喂了小鸟两颗,这才哄着小东西乖乖喊了两声“杜少”。 “老爷子在里屋了?”杜子聿把鸟笼放回去,扭头问梅姨。 “是啊,快进去吧,念叨你们一下午了。” 杜子聿点点头,跟着三姐进屋“请安”。杜老爷子年近九十,一头花白头发,精瘦精瘦的,穿着一件对襟马褂,带一副金丝框的老花镜,精神矍铄,有那么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劲儿。 杜子聿一进屋先亲亲热热地喊了声爷爷,跟着坐到老爷子旁边,老爷子正自己跟自己下棋呢,杜子聿一来就替他下了一步,接着爪子被老爷子啪的一拍。 “猴崽子!一来就给我添乱!”嘴上这么说,杜老爷子最疼长孙,目光在杜子聿身上一扫:“看看!又瘦了!一天到晚不着家,跟你那个便宜爹一样!” “最近店里不忙,正好你在家陪陪爷爷。”三姐提到的店是一家经营玉石手串的小铺面,开在古玩一条街里,拍卖行收购藏友的拍品是违规的,这家店就是专门用来中转她们私下收购的好货,杜子聿是这家店的小掌柜。 “求之不得。”杜子聿一边给杜老爷子捏肩一边满口答应,发现杜老爷子注意到沈石,他便顺口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也是学珠宝鉴定的,叫沈石。正好工作调动到T市,还没找到房子,我让他来家里住几天。” “哦,行啊,小伙子别跟子聿客气,当自己家一样!”杜老爷子喜欢热闹,多一张嘴吃饭他高兴得很。 这时,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杜家二姐也来了——齐肩长发,V领衬衫,高腰西裤,拎一只黑皮公文包,走路生风,腰板挺得笔直。 “爷爷。”二姐挂好包,在杜老爷子身边坐下:“最近身体怎么样?看您精神挺不错的。” “好得很。”杜老爷子挺高兴,拍拍二孙女的手:“怎么也得撑到我大孙子生儿子!” 二姐应声瞥了杜子聿一眼,杜子聿很无辜地看回去,叫了声“二姐”。 “行了,这下人齐了,可以开饭了吧?”三姐这时站起身,赶紧招呼梅姨上菜。 罾蹦鲤鱼、雕梅小排、八珍豆腐、栗子白菜……梅姨的私家菜堪比米其林星级大厨,杜家人平时各忙各的,难得有机会相聚,这一顿吃得自然尤其香,梅姨开了一坛自己酿的高粱酒,大家说好吃完饭打麻将,晚上就在老宅住下谁也不能走,于是每人都趁兴多喝了两杯,就连头回见面儿的沈石都喝了小半杯。 饭后杜家四口凑一桌打麻将,梅姨给了沈石一盆毛豆花生,让他看电视吃着玩。麻将没打几圈,杜老爷子犯困了,于是招呼沈石过来替他,他要回去睡觉。 “哎呦喂,老头子赢了就想跑!”三姐笑呵呵地打趣,挨了杜老爷子一个脑瓜儿崩。 “你们玩儿吧!老头子没这么大精神头咯!”杜老爷子说完,起身走了。 “咱们也散了吧,明天还上班呢。”二姐兴致缺缺,扫了一眼其他人,作势也要站起来。杜子聿眼睛一亮,赶紧摆摆手:“急什么!你们都赢过,我还没赢呢,谁也不许走!”说着,扭头招呼沈石:“过来坐下,玩两圈。” “我说杜子聿,你那点花花肠子就别跟我玩捉迷藏了,到底什么事儿求我?”二姐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看着杜子聿。 “也不是什么大事,”杜子聿笑笑,拿起茶壶帮二姐满上新茶:“这不前几天去瑞丽,帮我三姐请了个鉴石师么……” “咳!”三姐一口茶呛住,眯眼斜了杜子聿一眼,后者对她眨眨眼:“是吧,三姐?” 三姐眉峰高高挑起,拖长了尾音:“恩 ~ ~ ” “这位鉴石师天赋异禀,经验老道,哪哪都好,唯独一样儿……他是个缅甸黑户。”杜子聿抬眼观察着二姐的表情:“姐,你是首长身边的人,这事儿我思来想去,还是托给你最放心。” “可别,我就是个翻译。”二姐没好气道。 “首席翻译官!姐你谦虚。”杜子聿笑着补充。 “呵……杜子聿你不得了啊!”二姐嘴巴一撇,眼神杀过去,往杜子聿脸上戳小针:“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当我们公务员都是开厂子印身份证的?您怎么不拿一沓子便签纸让我印成美元呢?” 杜子聿苦了脸,皱眉看向三姐,双手抱拳,在桌子底下对着她揖了揖。杜家二姐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三十出头就是外交部首席翻译官,英文说得溜,换成中文更是一张嘴能说死人。 “行了,你小子跟姐说实话吧!身边带着个来历不明的黑户,不是我们不帮你,我们是担心你啊,祖宗!”三姐叹了口气,朝着沈石扬扬下巴:“什么来路?” “都说了,缅甸黑户。”杜子聿耷拉着头,偷偷抓住沈石的手:“我,挺喜欢他。”感觉手指在自己手心里挣动一下,杜子聿脱下假扳指,给他戴上:“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多说无益,中国身份要是能下来,你们就多个弟弟,要是下不来,你们亲弟弟恐怕要入赘缅甸了。” “杜子聿!你简直胡闹!”二姐有些火了,不悦地盯着沈石上下一番打量:“不是我不相信你,这位的保质期限能对得起我给你办假证投资的人情债吗?” “姐,你还真别说,我倒是觉得这次这个挺有戏的。”三姐抬手制止要争辩的杜子聿,凑近二姐耳语,眼神落在沈石身上:“你没觉得,这小子完全就是咱家弟弟的理想型么?” “喂——”杜子聿忍不住站起来,一个探身截住两位姐姐探究的视线,脸色有些难看,他回头看一眼沈石,这家伙倒是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刚刚的话听懂了多少,杜子聿眉头皱了皱眉:“沈石,你先回房间。” “不打……”沈石歪了歪头,似乎在确认如何发音,他拿起一只幺鸡,晃了晃:“麻将?”拇指上白玉血丝扳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润泽如脂。 “啧……这传家宝都给人家了,这小子玩真的?”三姐一脸惋惜,小声地跟二姐嘀咕,耳边立刻回应了一声长叹,三姐转过脸去,发现二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嘴角一翘,立即打起圆场:“打啊!当然打了!子聿啊,你不是想让二姐帮你办事儿么,这样,咱们打四圈,你要赢牌了呢,二姐就帮;要是输了,咱就不提这茬儿了,怎么样?” “行!”杜子聿愣了一下,赶紧答应。这是三姐给他台阶下,打牌这种事,想让一个人赢牌还不容易! “说好了,我不让他。”二姐瞥了三姐一眼,开始码牌。三姐笑笑,摇了摇头,心想他这个弟弟,从小运气旺,打麻将还不知道谁让谁呢! “你会打麻将?”杜子聿这边码着麻将,不放心地看向沈石,后者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不会。” “……”杜子聿手一抖,掉了一只白板。 沈石有样学样地码好一条,抬头看了杜子聿一眼:“但我知道出什么让你赢。” 什么鬼话? 杜子聿眉头拧起,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胸口的貔貅,心里默念,今晚上财运全靠你了。 也不知是不是貔貅显灵,杜子聿这晚上手气奇旺。而且说也奇怪,真应了沈石这小子的傻话,杜子聿胡什么牌,他打什么牌。 “三条。” “碰!” “二饼。” “吃。” “发条。” “胡了!清一色!” “九条。” “杠!大四喜!” “一万。” “哈!十三幺!” “杜子聿你俩敢出千出的再明显点吗!”杜家二姐猛地一拍桌子,急了:“换位子!我做你上家!” 五分钟以后…… “不好意思,我又胡了,自摸大三元!” “……” 二姐眼睛眯起,把桌上的筹码往中间一推,站起来看了一眼沈石:“他的事儿,我管了。” 杜子聿看着二姐转身就走的利落劲儿,嘴角撇了撇,眼神转到三姐身上,恹恹开口:“姐,你是不是也打算输了牌不给钱?” “还想要钱!你个小白眼狼!”三姐抬手一推他脑门儿,也起身走了。 杜子聿看着牌桌上一摞一摞的筹码发愣,这种赢法,要是真折了现,都够去马尔代夫两个来回了,哎……还真觉得有点心疼…… “你小子欠我个大人情。”转头看向沈石,杜子聿咬咬牙,目光一转,又扯出笑意来:“不过,你倒挺旺我。”朝着沈石招招手,后者走近他,弯下腰,任由杜子聿抬手摸了摸脸:“嗯?这么烫?” “热。”沈石低喃着,因为困倦眨眨眼,说话间,是一股淡淡的酒味。 这是……上头了? 杜子聿愣了愣:“你这反射弧也够长的。”说罢站起身,拦着沈石的腋下搂住他,这人立刻没有骨头似的软在他身上,鼻间抵着他的侧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嘟囔道:“消化你们的食物,累……” 第9章 酒后 沈石人高马大,杜子聿把他弄回房间已经一身汗,他皱着眉把人一丢,沈石一屁股坐到地上,闷声撞上床梆。 让外人进自己房间已经是例外,杜子聿绝不情愿让一个醉鬼睡自己的床。 他眉头紧了紧,认输似的蹲下来,开始解沈石的衬衣扣子。这件衬衣是自己亲自挑的,牛津纺竖纹面料,双排扣,明扣是贝壳材质,暗扣是黄豆粒大的塑料扣片,这种设计使衣料服帖地包裹住沈石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显出漂亮的胸肌。但这是穿着的时候,脱的时候就费劲了,杜子聿忙活了五分多钟,才把扣子解完,这会儿,沈石胸膛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热……”沈石皱眉,声音有些沙哑,他半睁着眼睛有些迷离地看向杜子聿,喉结滚动一下。 “喝水么?”杜子聿解开他的皮带,视线迎上去,同时利落地把他裤子扯下。 沈石发出无意义的闷哼,长腿一甩,裤子丢出去,膝盖曲起来靠在杜子聿身侧,伸手捞住他的腰,整个人就带进怀里,杜子聿身上很凉快,沈石舒了一口气,一双大手顺着他衣服下摆摸进去,摩挲着杜子聿光滑的脊背。 “喂……”杜子聿不喜欢这种充满酒气和灼热的怀抱,激烈地反抗着,沈石却全然不顾及,头埋在他肩头,重重喘息着:“你身上,很凉快。” “是你太热了。”杜子聿皱眉,无奈地说着蠢话,沈石把他当做冰袋一样肆意揉搓,火烫的手掌让人无所适从:“快放开我,起来去洗澡。”杜子聿扭动着身子,又推了推他:“你这醉鬼,怎么听不懂话?” 沈石喉咙里不知嘟囔了什么,稍微放松了手臂,头却赖在杜子聿肩头不走,杜子聿气急又是一推,沈石忽然张嘴咬了一口他的肩膀。杜子聿身子一颤,犬牙尖端带来的刺痛太突然,他忍不住“啊”了一声,沈石也一愣,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过分,立刻用舌头讨好似的又舔了舔。 “这都是……谁教你的?”杜子聿耳根泛起潮红。 沈石见状,迟疑了一会儿,凑到最红的地方继续舔。杜子聿在他怀里又是一颤,本来光滑的背在自己手心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沈石觉得更奇怪了,手摸到杜子聿的胸口,那里剧烈起伏着,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里面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他也变热了,沈石心想。 “去洗澡!”就在沈石恍神的功夫,杜子聿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开,狼狈地理了理衣服,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看你挺精神的,自己去洗!” 沈石移开视线,晃悠着站起来,身体很热,可小腹底下更热。沈石垂下眼看着腿间的隆起,困惑地皱着眉。 “快进去!”杜子聿催促道。 “……”沈石这才不情愿的走进浴室。 杜子聿吁了口气,脱力坐在床上,腿间一样是隆起一个鼓包,他粗鲁地扯开领口扣子,因为自己的情不自控,心情一时很差。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时来的电话。 “没睡吧?”时来是夜猫子,不折腾到两三点不睡觉,杜子聿看着浴室里模糊的影子:“出来喝酒?” —— 和时来疯完已经是凌晨,杜子聿跟他去会所按摩洗浴,补觉到中午,接了李戊一个电话,说是店里到了一批好货,让他去看看。 杜家老爷子再过两个月就是八十八岁大寿,李戊前些天去广东上货,杜子聿特意嘱咐他帮自己留意一些,自己买过来好给老爷子当礼物。 杜子聿到了店里直接上二楼,库房门口摆着个小茶台,李戊正坐在那一边喝茶一边和伙计闲聊,看见杜子聿笑眯眯地喊了声“小杜老板”。 “杜老板娘您就别和我客气了!”杜子聿笑着开他玩笑,李戊也不气,只是挑衅地朝他勾勾手,等杜子聿坐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姐夫都敢挤兑是吧!”倒是没使劲儿。 小伙计下楼招呼生意去了,李戊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看看吧!有没有打上眼的。” “广东佬就是精明。”杜子聿揉了揉脑门,开始拨弄一下桌上的物件,翡翠手镯、戒指、珠串、佛牌……都是上等货:“当年翡翠价最低的时候,他们把腾冲的老坑货一抢而空,等到这几年翡翠涨上天价,全拿出来卖……啧……”杜子聿感慨地摇摇头。 “你当翡翠价是谁炒上去的?香港人啊!广东离着香港那么近,商机也比咱们先看见一步。”李戊耸耸肩:“咱们啊,也就是啃啃骨头喝喝汤……”这么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佳士得春拍快了,我到时候去香港看行情,你要不来一趟?顺便看看能不能给老爷子捎回去点什么?” 杜子聿举起一块佛牌来仔细看,从云南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的眼睛再也没出现过异样,不论是看赌石还是翡翠,呈现的都是它们原原本本的样子。 “行啊,反正老爷子生日还有俩月呢,我得好好给他挑挑。”杜子聿答应道。 “这位先生,楼上是我们库房,您不能随便上去……先生!”一楼忽然传来争执声,接着木质楼梯被踩的吱呀乱响,杜子聿扭过头,正看见沈石急火火地冲进来。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杜子聿愣了愣,这时小伙计也跟着跑上来,急急忙忙解释:“老板,这客人非要上楼,拦都拦不住!” “行了,没事,我认识。”杜子聿摆摆手,让小伙计下楼,李戊在一边忍不住好奇:“杜少,这帅哥谁啊?” “我新男朋友。”杜子聿倒是坦率,给李戊说得一愣,他立刻重新打量了一下杜少这位“男友”,猜测道:“模特吧?” 杜子聿不置可否地笑笑,对着沈石招手:“梅姨告诉你我在这的?怎么不老实在家呆着?过来,”他看着沈石的脸色,这家伙看上去精神得很,完全没有宿醉的苍白:“酒醒了?” “昨天,你没回来。”沈石似乎不太高兴,没有答他的话,有些抱怨似的,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坐在杜子聿身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珠宝。 “我不喜欢跟醉鬼呆着。”杜子聿想到自己昨晚的失态,脸上有些僵硬。 “以后,不喝了。”沈石立刻道。 “这才乖。”杜子聿释然,摸了一下他的头,本来想说以后也不许对他乱来,可是顾忌李戊没好意思开口。话锋一转,指着桌上的东西:“看看,喜欢哪个?” 沈石只是扫了一眼,便伸手挑出一只不起眼的翡翠珠子递给杜子聿,杜子聿拿过来把玩,心里觉着神奇,这东西摆在那里的确没什么出挑之处,但是被沈石选出来,再细看,就能发现独特之处。比如这只,乍一眼看上去不够水头,仔细分辨才发现并不是不通透,而是绿色结晶体内藏着一层绿色较浓的飘花,按理说这样颜色就不匀了,可这层飘花深深浅浅用强光手电一打,刚好呈现出八卦的图案。 “哈!你这位倒是谦虚!”李戊笑起来:“说起这块翠也是巧了,本来是一串儿项链上的配饰,主石被项链主人不小心碰碎了,配不到同样的,就把配饰弄下来变卖。其他的配饰大小合适,都能做个戒面什么的,唯独这块太小,做戒指不贵气,老板又发现它上面独特的花纹,继续做镶嵌配件又太可惜……我也是看着好玩,价格又便宜,顺便买下来,打算当我这个佛牌的佩珠。” “你喜欢这个?”杜子聿拿着珠子询问沈石:“要我横刀夺爱啊?” 沈石看了看杜子聿空着的左耳:“你戴刚好。” 李戊听得一愣,随即对着沈石竖起大拇指:“行!你这个主意好!比我想到的归宿强多了!我忍痛割爱,白送了!” 杜子聿也乐了,把翡翠珠子拿过来反复看:“这怎么看都是女人带的吧?我得找老师傅研究一下怎么镶嵌……”说着,拿一只小塑料袋子把珠子装进去:“行,这个我要了。” “干脆从中间一刀切开,你俩凑一对得了。”李戊说完,又摇摇头:“不行不行,不太吉利……” “太极生两仪。”沈石忽然开口。 “啊?”李戊听得一懵,倒是杜子聿先反应过来,跟着念了一遍:“太极生两仪……”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是周易的基本哲学,其中所谓两仪,指的就是阴阳,这样解释,珠子一分为二反而合二为一,成了一对儿。 杜子聿盯着沈石,这小子眼神里那股笃定让他不太舒服,他稍稍移开视线,扯动嘴角:“你又没耳洞,起什么哄。”说着,转移了个话题:“过两天我要去香港,明天问问二姐能不能顺便给你办个港澳通行证,正好带你见见世面。” 第10章 春拍一搏 一辆卡宴在北洋国际拍卖行门口停下,杜子聿拉下车窗,一位穿着旗袍的短发女人站在车门口。 “我二姐动作够麻利的。”杜子聿从三姐手里接过一个档案袋,里面是身份证、护照、港澳通行证等等一个正常中国公民能用到的所有证件,他拿出身份证来反复看,完全看不出来有假。 “这都是真东西,别研究了,借着一个失踪人口的名额给他上了户口,然后又去改名才弄出来的。”三姐也是感慨:“这事儿到此为止了,让你姐省点心吧!”说着,拍了拍杜子聿的肩膀。 实际上,杜家二姐给他这只档案袋的时候,提起过沈石在缅甸的身份,说是托关系查了户籍系统,没有找到人。虽说这种黑户的情况哪个国家都有,可自家弟弟身边放着来历不明的人,做姐姐的肯定会担心。三姐暗叹一口气,只希望杜子聿一肚子心眼儿没白长,别随随便便就让人骗了去。 从后座的男人身上收回视线,杜家三姐拿出一张卡:“去香港,钱够吗?” “少来!拿人家的手软。”杜子聿笑笑,一摆手:“要是真淘到好宝贝,我第一时间找你集资。”说着,启动车子:“名包名表化妆品,想带什么随时微信我。”杜子聿眨眨眼,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杜家三姐目送着车子开远,给李戊发了个信息:亲爱的,你知道我弟弟换了个新男朋友吧?替我防着点。 —— 香港佳士得拍卖行每年5月的春拍持续一周,正式开槌前还有一周的预展期供买家提前鉴赏心仪的拍品。李戊并不参加拍卖,只是预展时去饱饱眼福,像他们这种藏友也是大有人在。 “这次玉石展馆的拍品里有块赌石。”去拍卖行的路上,李戊特意拿出手机给杜子聿看照片:“就是她,看看这窗口的绿,多美!” 赌石根据不同的赌法,价格和风险都不一样,这种开了窗的叫“半赌石”,让买家看到一部分玉石质地,价格比全赌石翻了倍,但风险却并没有降低——这块毛石只开了一个天窗,如果第二刀下去,没有颜色,那么价格立刻减半,就是俗称的,赌亏。 杜李两人进入展馆先奔玉石展区,足有一尺高的毛石展示在中央一个玻璃展柜里,非常打眼,估价在300-800万港币。灯光映照下,毛石表皮非常细腻,呈现出淡黄色,上面还有片状的黑色斑痕,左上角磨掉表皮的部分,是一片水汪汪的碧绿。 “这种大块头的料子……”杜子聿眯起眼细细分辨石面的色泽和表皮厚度:“是老场口的面大,很像帕敢场区。”分析赌石石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工作,先要根据表皮的特征确定出土的矿山,再根据不同矿区产出翡翠的特点来判断这块毛石蕴含好料的几率,但即便是确定了是老场口的石头,还要从表皮的花纹和斑点来推断里面的翡翠有没有杂质、白絮、裂纹等等……真正的赌涨靠的绝不只是运气。 “帕敢是出精品的矿区,要真是帕敢的石头,这块可价值连城啊!”李戊有些手痒,示意工作人员帮他打开展柜,他要照照里面的颜色。 “是不是价值连城我说不准,但这开天窗的师傅真是用心险恶。”玻璃罩子打开了,杜子聿伸手去摸原石表皮,李戊不解地扭头,杜子聿笑笑:“如果是我出手,宁可买这片窗口是绿带子,也不买这一片满绿的。” “小兄弟好眼光!”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捧场,杜子聿转过身,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光头胖子,脖子上挂着个正阳绿的翡翠观音。 “宁买一线,不买一片,线色沉,片色薄,这绿啊,要是一条线那肯定从头能通到底,可这种片绿,说不好就是表面薄薄一层。”光头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李戊正拿强光手电照石皮,荧光下透出通透的绿意,光头眼睛眯起来,啧啧嘴:“不过这块石头……纠结啊!”他用眼神在杜子聿,李戊和沈石之间来回打量,似乎是在估计谁才是买家,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沈石忽然走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石头,表情有些微妙。 “沈石?”杜子聿讶然地看着他,只见他俯下身,鼻尖凑到石面上嗅嗅,随即站直身子,朝着展厅里环视一圈,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又把手放回石头上,留恋地抚摸。 “这位小兄弟也想出手?”光头笑呵呵道。 沈石看了他一眼,但是却对着杜子聿说:“好东西。” “你又知道了?”杜子聿失笑,找李戊要了强光手电也去细看石头的成色,黄光打在碧绿的窗口上时,杜子聿忽然发现绿底子里透出一片死灰,他愣了楞,扭头询问似的看着沈石:“好东西?” 虽然是在问沈石,但杜子聿脑子里已经电光火石地反应过来,如果窗口那里只用强光手电一打就轻易能发现绿色不通透,可能只是浮色,这东西凭什么能进的来佳士得,估出300-800万的高价? 杜子聿不由得想起在瑞丽石材厂的那一次,难道说……自己的天眼又开了?倒吸一口气,他又换成白光去看石皮子,可不照不要紧,这一照……通体的碧绿碧绿! 就在杜子聿诧异的功夫,光头忽然走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几位,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光头硬带着杜子聿三人出了展厅,门口停车场有一辆黑色宾利,光头走过去,车里跟着下来一位中年男人,西服革履,嘴里还叼着雪茄。 “我这人开门见山,话咱们就说开了吧!”光头指了指宾利车前的男人:“这位是赵老板,香港人,做收藏品生意,我们跟你们一样,都看中了那块毛石。” 杜子聿跟李戊对视一眼,一挑眉,等他继续说下去。 “刚刚你们也看到了,馆内标价最低3百万,依我们的经验,底价在1-2百万之间。”中年男人操着一口港普,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三位有兴趣,我们就定个君子协定。拍卖当天,谁也不要出价,等流拍。” 所谓流拍,就是拍品无人应价的情况下,拍卖行不得不以底价会后出售。这种情况下,价格不仅没有抬高,拍卖行的佣金分成也少了。 “买下了石头,我们再利润分成。”光头立刻补充道。 杜子聿打量着对面两个男人,嘴角噙着笑,三姐是做拍卖生意的,虽说远不及佳士得的规模,但是这里面的门道都差不多,这两个人组队串通的模式业内称“围标”,说白了就是钻空子,是业内人士颇为不耻的一种“捡漏儿”行径。 还说什么君子协定…… 杜子聿嘴角勾了勾:“好意心领了,那块赌石我们没看好,不买。”说完,转身就走,李戊几步跟上来,翻了个白眼:“这俩真够阴的!” “几号开槌?”杜子聿忽然问道。 “后天啊……”李戊说完,忽然一愣:“杜少你什么意思?” “好东西。”杜子聿笑笑,扭头看向沈石,后者点点头:“好东西。” “好东西,咱就要!” —— 玉石拍品开槌当天,场馆里人头攒动,李戊跟着杜子聿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拿着拍品清单一个一个往下看,看到那块起拍价三百万的毛石时,手心有些出汗,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倒不是说杜家没有这点闲钱,只是万一赌输了,赌石掉价一掉就是一半啊! “杜少,你可想好了!”李戊不放心地嘱咐杜子聿,又看了一眼沈石,猛然想起自己临走前,杜子聿三姐发的那条信息,防着沈石…… “这小子给你吹什么枕边风了?你这可算得上一掷千金了吧?杜大少爷!”李戊凑在杜子聿耳边,一个劲儿地犯嘀咕。 “李戊,你看看这个。”杜子聿没直接回答他,只是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昨天那个光头的照片,底下还有他的个人资料。 “密支那珠宝有限公司董事?”李戊皱皱眉:“他就是那个赌石起家的缅甸华人?那个赌石大王?” 密支那是缅甸地名,是缅甸出产翡翠最大的矿区,而这个所谓的赌石大王,就是当年在缅甸翡翠开盘的时候,一块三公斤的原石赌出一个亿出名,后来来国内做珠宝批发生意,办了这个密支那珠宝公司,一度做得风生水起。 杜子聿拿回手机,点了几下,又翻出一张截图,是09年佳士得伦敦春拍的简讯,当年一只帝王绿的镶钻戒指就是那个香港人拍得的。 “这是最后一次在高价成交的拍卖会上看到这个香港人的新闻。”杜子聿解释道:“从11年到16年,这个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八成是尝到了‘捡漏儿’的甜头。” “你觉得那块石头怎么样?”杜子聿忽然话锋一转,李戊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杜子聿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不错,但是我们经验太浅。如果这两个人也看走眼,那……我也只能认栽了。” “他们如果真看上那石头,你叫上价难保他们不会抢。”李戊提醒道。 “抢是当然会抢的。”杜子聿倒很淡定:“但是李戊你想想,他们已经捡漏儿六年了,心理价位能高出底价多少?” “可是这块石头又能值多少?” “我有一种预感,她很值钱。”杜子聿笃定地下了结论。 “预感?!”李戊这下瞪了眼:“杜少我没听错吧!你说预感?” “就是预感。”杜子聿并不意外李戊的质问,但他选择沉着地看回去,反复回答他这几个字。 脑子里浮现出展柜里,白色强光下这块石头通体碧绿的美丽光泽。 “这石头,肯定会赌涨。”杜子聿笃定道。 第11章 开挂的沈石 拍卖开始。 展厅上空回荡着工作人员没有平仄,如机器一般的唱价声,买家席频频举牌,一件件展品纷纷落槌,很快便轮到杜子聿盯上的毛石拍品。 起拍价格是300万港币,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拍品的高清照片,以及换算的美元、欧元、人民币等等价格。工作人员唱价三次,无人举牌,价格就会往下喊,如果喊到底价依旧无人应拍,那就是所谓的流拍了。 杜子聿翻弄着手里的号牌,报价声在耳边反复回响,直至跳过他的底价,往后又报了两个数。 “3389!”杜子聿半举着右手,工作人员念出号牌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3389号156万港币一次!” “160万。”前方卖家席高举5888号牌,杜子聿微微扬起下巴,只能看出半个光头。 “5888号160万港币一次!” “162万。”左前方4369号牌跟着举起。 一旦开始飙价,拍卖的速度非常快,短短两分钟内,毛石的价格从150万飙升到175万,叫到这个价格,拍卖现场已经鸦雀无声,杜子聿手机这时收到一条信息。 您尾号6940的储蓄卡账户转入人民币1000000,当前余额2019000。 “180万。”杜子聿再次举牌。 “3389号 180万港币一次!” “3389号 180万港币两次!” “3389号 180万港币……” “200万!” 杜子聿一愣,立刻转向高举号牌的位置——竟然是电话委托席杀出来的黑马。 “200万……”杜子聿皱起眉,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他的底线了,而且一下子丢出这种高价,买家似乎是志在必得,李戊立刻凑过来问他:“还加不加?” 杜子聿无奈地笑笑,举牌:“201万。”随即望向电话委托席,工作人员只是短暂地电话交流一句,立刻举牌:“205万。” “擦!”李戊跟着低骂了一句,就看见杜子聿把号牌反扣过来,翘起二郎腿,李戊一愣:“就这么算了?” “看来有人比咱们盯上的早,”杜子聿说着耸了耸肩,给李戊看他的手机短信:“没钱了。” “真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李戊不爽地埋怨,杜子聿拍拍他:“没事儿,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 “咱的酒店恐怕要续住了。” “还住?住到什么时候?” 杜子聿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屏幕上205万港币的成交价格:“住到这个买主来。” —— 三人落脚的地方是香港半岛酒店,紧邻维多利亚港,套房内弧面落地窗的设计将360度海景尽收眼底。杜子聿刚洗好澡,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丝绸睡衣,倚在窗边静静眺望夜景,远远近近霓虹闪烁,名副其实是一座不夜城。 他手里轻轻捻着墨翠貔貅,身后传来沈石从浴室出来的动静,听着这个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直到他的呼吸吹拂上自己的后颈,杜子聿卸了力道往后靠去,立刻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石带过来一股潮湿清爽的味道,似乎可以短暂地驱散他拍卖失手的阴霾,杜子聿抓起沈石厚实的手掌,与他十指交缠,轻轻摩挲着沈石拇指上的假扳指。 “知道在古代扳指是干什么用的吗?”杜子聿语气很温柔,目光透过扳指,似乎在追溯着什么:“是弓箭手拉弦的时候保护手指的,我们杜家香火不旺,老爷子让我带这个辟邪。” 沈石皱起眉,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这东西经过杜家三姐“做手脚”,看上去纯净润透,和之前那只肉眼看不出区别:“这只,不管用。” “废话,假货管什么用?”杜子聿笑沈石说傻话,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假扳指:“倒是真货也不见得好使,杜家香火还是让我这个赔钱货给断了……”说着,顺势抓住沈石的手,杜子聿转了个身,挑起眉梢:“所以,你弄丢了扳指也不必太自责,以后听话,好好补偿我就得了。” “知道,辟邪,我也可以的。”沈石还保持着环抱他的姿势,两个人面对面,动作非常暧昧,只是开口就说这种蠢话,着实煞风景了些。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跟我装傻?” “你们说话,喜欢绕弯子……”沈石皱着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算了,”杜子聿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今天看你挺懂行的样子?你对翡翠,是不是很有研究?” 沈石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似乎在纠结要怎么表达,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只是有感觉。好的石头,你靠近了,就有感觉。”说着,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手指摸了摸假扳指:“不喜欢。”又点了点杜子聿胸口的墨翠貔貅:“喜欢。” “喜欢?” 如果换了别人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胡话,杜子聿肯定会觉得这人脑子有病,但是放在沈石身上,杜子聿迟疑了,毕竟这个人的确慧眼识珠,而且他自己也是从瑞丽回来之后,眼睛就出了问题。 “沈石,你真是个怪人。”杜子聿回想着自从遇见这个男人,自己碰上的一系列古怪,叹息着下了结论。 好多次,每当他想用“做戏”“坑骗”这种科学一些的字眼来解释沈石身上发生的一切时,这个人就会再抛出一个线索,打破自己原有的逻辑,甚至引诱自己去相信,那些荒唐的悖论。 或许某一方面天赋异禀的人都是像他这样古怪并且不怎么正常?杜子聿试着让自己相信这种牵强的解释。 “怪人,不好么?”沈石静静地听他说完,慢慢把手臂收紧,让两个人贴在一起,杜子聿的头发还微微湿着,沈石伸手理了理,继而慢慢低下头,额头跟他碰到一起,似乎是为了表示亲昵,蹭了一下。 杜子聿愣了愣,怔忡地看着这小子闭起双眼,近乎虔诚的样子,脑子有些发晕,下意识地伸手去托住沈石的脸,那股熟悉的味道弥漫过来,杜子聿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不好,就是让人不太容易信任你。” 让人分辨不清你到底真是个鉴宝天才,还是太善于演戏。 “你信任我吗?”沈石睁开眼睛,定定注视着他。 杜子聿一时语塞,这个世道,谁能信任谁呢?看着这小子期待的眼神,杜子聿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手掌摩挲了一下他好摸的脸:“如果我说不信,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这句不假思索的回答,几乎是抢答的速度。 “呵呵……”杜子聿笑出声来,轻轻拍了一下沈石的脸:“说不准我也是个怪人呢……行了,早点睡吧。”说着,他离开沈石的怀抱,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上床:“明天我们还有个地方要去。” 沈石站在那里有些愣怔,刚刚那些话还没有消化完,说话的人就离开了他……他不解地地望着杜子聿的背影,急于跟上他的思路:“去哪里?” “澳门,”杜子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威尼斯人。” —— 第二天一早下起蒙蒙细雨,但这并不影响杜子聿去豪赌一把的兴致,三人从港澳码头上船,一个多小时后便抵达威尼斯人,在前台订好套房,行李有礼宾员代为送回房间,客人可直接在度假村内用餐、健身、休闲、购物,当然最重头的还是赌博。 沿着人工仿造的“大运河”往里走,恍惚真的步行在水城威尼斯的街道上,运河上一条条载满游客的贡多拉缓缓划过,穹顶之上人造的蓝天白云让这里化身为不夜之城。李戊由衷地感慨起来:“山旺人丁水旺财,你看这港澳地区人民,可比咱大陆人迷信风水!哦,对了!子聿你那只貔貅别忘了摘。” 澳门赌场不允许赌客佩戴貔貅入内,这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三个人鱼贯着走过安检,杜子聿摘下貔貅让保安代为保管,转头对着李戊说道:“今天不赌大的,我就想试试运气。” 换好筹码,李戊和杜子聿便各自玩各自的,杜子聿带着沈石转了一圈,先从最简单的骰子玩起。 “大还是小,随便选一个放下。”杜子聿递给沈石一只筹码。 沈石不假思索地把筹码丢到写着小字的圆圈里,杜子聿伸出手,随便把筹码丢进大字的圈子,等荷官摇动骰子,杜子聿双眼死死盯住黑色骰盅,眼前并没有想象中视线穿透塑料看到骰子摇动的场景,杜子聿笑自己幼稚,放松了双眼,这时骰盅打开,一二三,六点小。杜子聿耸耸肩,沈石立刻赢回2枚筹码。 大概自己这双眼睛只有看毛石的时候才会管用吧?杜子聿又瞥了一眼旁边玩21点的赌桌,扑克牌也是好好地,完全看不到里头的花色。 “再来?”杜子聿转向沈石笑笑,又押了大。 沈石忽然伸手把他的筹码挪到小这边,然后又把自己两枚筹码全放进去,杜子聿乐了,等到开骰,果然还是小。 6枚筹码赢回来,杜子聿问道:“还玩么?” 沈石摇了摇头,一把把筹码抓在手心里,只盯着骰盅,并不下注。这一把开骰,三个六,大小通吃,庄家赢。 玩家们顿时一阵唏嘘,杜子聿饶有兴趣地看着沈石,忽然凑近他耳边低语:“你这也是凭感觉?” 见沈石点头,杜子聿干脆一拉他的衣角:“走了,换个赔率大的玩玩。” 第12章 赌神眷顾的男人 说是玩大些,倒也不必像21点那么大手笔,杜子聿在玩轮盘的赌桌前停下,指了指赌桌上的数字:“喜欢哪个,就放哪里,最后这只小球落在你选的数字上,就赢了。” 轮盘其实有很多赌法,赌颜色、赌大小、赌数字范围等等,当然赔率越大,赌赢的概率就越小,杜子聿特意挑了赔率最大的玩法,轮盘上一共有36个数字,随着轮盘旋转,小球落入哪个数字,就是最终的中奖号码。如果赢了,1块钱就成了36块。 沈石不假思索地把全部筹码全放在数字6的格子里。轮盘旋转起来又停下,小球竟然最后真的落入6的格子里! 轮盘的赌注最低100起,他们下了六注,36倍赔率赢回两万多,一桌人都沸腾了,沈石瞬间成了视线的焦点,艳羡的、嫉妒的、探究的……交织在一起,芒刺一般。杜子聿也是惊到,莫非这小子不止对玉石有感觉,对筹码也有感觉? “小伙子,快点下注啊!”不少赌客在一旁怂恿沈石,都想跟着运势好的玩家赚一把。沈石却看向杜子聿,一副“你出的钱,玩不玩你来定”的架势。 人都是贪心的,杜子聿也一样。几千块的筹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沈石输了也就输了,他倒想看看,这小子运气能好到什么地步,如果让他一直玩,真的能一直赢? 杜子聿把自己剩余的筹码全部给到沈石:“接着玩吧。” 沈石又是想都没想,全押6。 周围一片哗然。 杜子聿皱起眉,忍不住打趣他:“沈石,你是不是懒得玩了?想赶紧输完赶紧走啊?” 沈石有些奇怪:“不能重复选?” “你还觉得会开6?”杜子聿讶然。 “不用感觉。”沈石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把筹码全部换到数字9上,一脸理所当然:“我选什么,就开什么。” 周围再次炸开了锅,这次就连美女荷官都抬头瞪着沈石,一脸不可思议。 “瞎扯吧?”“这小子说话太狂了!”“这是砸场呢么?”“你们跟不跟?反正我是跟了!”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沸沸扬扬,游客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人越围越多,有几个人跟着沈石押9,但更多的人只是凑热闹,等着看他的笑话。 我选什么,就开什么。这句话太狂了。 轮盘旋转起来,小球在圆盘上面跳跃滚动,一时间鸦雀无声,赌客们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全都死盯着这一颗“价值连城”的小球。轮盘越转越慢,直至停止,小球沿着圆盘边缘轻盈滚动。 7,29,18,22…… 随着小球距离目标数字越来越近,杜子聿也不由得屏住呼吸,视线聚焦到那写着数字9的红色小格上…… “9!他妈的真的是9!”这一吼有如银瓶乍破,潮水一般的惊呼声迸发而出,荷官也是愣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把筹码数给沈石。 连续两次赌轮盘稳赢,赌场里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荷官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杜子聿发现两个安保和一名经理模样的人开始在他们周围转悠,明显是在怀疑这里有人出千,杜子聿倒不怕赌场查他们,只是再这么玩下去恐怕要让心怀不轨的人盯上了。 “可以走吗?” 没想到是沈石先提出离开,杜子聿转过脸,忽然发现这小子脸色有些苍白难看。 “你不舒服?” “这里,透不过气。”沈石说着,一把抱起筹码,就要杜子聿带他出去,身边不少人立刻劝他们再玩一会儿,沈石不理睬,跟着杜子聿一直到柜台,把筹码全部兑现。 “您的筹码总共795600葡币,扣去税款,合集533052葡币。请问先生是给您转账、支票还是现金?” 竟然赢了50多万?这个数字报出来,杜子聿也愣了,想了想拿出一张卡递过去,等到银台操作完毕,杜子聿直接把卡给沈石。 “是你的了。”手指相触,杜子聿才发现沈石指尖冰凉,他皱皱眉:“先回酒店休息,以后我再教你怎么刷卡。” 沈石的状态非常不好,回到酒店便倒在床上,杜子聿去洗手间换条热毛巾回来,他就睡熟了。 “沈石……”杜子聿也分不清人是昏了还是睡了,跪在床上拍了拍沈石的脸,这小子便眯着眼睛费力挣开一条缝,杜子聿松了口气:“要不要叫医生?” “让我睡一下,就好。”沈石大概很疲倦,但还是抓住杜子聿的手好好回话,似乎为了让他安心一样。 “知道了,睡吧。”杜子聿点点头,看着沈石安心地又合上眼,呼吸慢慢变得绵长,他也跟着舒了口气,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拿毛巾简单擦了擦沈石的脸和脖子,又帮他解开两颗衬衫扣子。沈石的身上依然像石块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人气儿,杜子聿于是抱来一床被子把他紧紧包住,又把空调调高了几度,这才坐下来,得空给李戊发了个微信。 这小子明明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成这样了?杜子聿盯着沈石的脸,满脑子困惑,拼命回想他是不是在赌场喝了什么不该喝的东西。想了大半天,也没个答案,杜子聿有些烦躁,又伸手摸了摸沈石的脸。 怎么还是这么凉? 把空调又调高几度,杜子聿依然坐不住,左思右想,他干脆起身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趁身上还呼呼冒着热气儿,直接钻进沈石的被窝里,拉开他的手臂环住自己,杜子聿打了个寒颤。 “嗯……”沈石睡的不太安稳,鼻子抽动,埋头在杜子聿的发顶嗅了嗅。 “是我,睡你的。”杜子聿说着,自然地搂住他的腰,接着身上的手臂猛的一紧,沈石竟然在他身上蹭了蹭,发出舒服的一声喟叹。 这死小子……暗骂一句,杜子聿也跟着闭上眼。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到杜子聿醒过来外面天都黑了,他一动沈石也跟着动,杜子聿抬手抹了一下全是汗的额头,哑声道:“醒了?好点没?” “嗯。”沈石的声音已经没有倦意,但依旧抱着杜子聿不撒手,他身上恢复了暖意,被窝里也潮热起来,杜子聿身上细细密密一层的汗,睡袍黏在身上,勾勒出身形,沈石用手掌去摸他的腰肢,滑溜溜的。 杜子聿没有生气,反倒有心情反调戏回去,抬腿用脚踝内侧蹭了蹭沈石的小腿:“饿不饿?” 沈石被他蹭得心里好像有只猫爪子似的痒,皱眉抓住杜子聿恼人的脚腕,轻轻拽开,手心一片汗湿,打滑着就溜到腿弯,沈石只觉得好摸,还想往大腿摸,爪子一把被杜子聿按住,接着传来杜子聿笑吟吟的声音:“反了你了?” 说着,床铺吱呀一声,杜子聿一翻身压在沈石身上,一片漆黑之中,杜子聿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没好利索就想占便宜?” 沈石不理会他的挤兑,伸手去摸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手指略一摩挲,指尖就去碰杜子聿的睫毛,杜子聿眨眨眼,躲了一下,沈石自言自语道:“真漂亮,像宝石……” “哈……你小子……”杜子聿被逗得笑起来:“又乱看什么电视剧了吧?” 沈石歪头不解,杜子聿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人狂按门铃。 “杜少你俩吃不吃饭了!都锁在房间里一天了!还有完没完啦!晾着我一个孤家寡人你俩有意思吗!” 杜子聿一愣,失笑地嘟囔一句:“李戊你个混蛋……”说着垂眼看沈石,眉毛扬起:“你说咱搭理他吗?” 沈石没说话,另一只手也摸上来,双手托着他的脸颊,自己微微扬起下巴,在他眼睛那里亲了亲。 “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到时候,我怎么教你的?”杜子聿眼皮颤了颤,闭着眼轻声道。 沈石动作顿了顿,继而抓着杜子聿的肩膀,一个翻身,跟他交换了位置,伸手扯了扯,睡袍散开,沈石低下头吻上他胸口那块貔貅。 “杜子聿!赶紧开门!我不跟你开玩笑!香港那边有消息了,毛石的买主来取货了!” 杜子聿眉头一皱,忽然推开沈石,坐起来,伸手打开灯,发现沈石一脸莫名其妙。 “让李戊去大堂等我,咱们该走了。”杜子聿有点心虚地摸了摸沈石的脸,翻身下床,沈石愣愣看着杜子聿走进浴室,几步跟上去,站在浴室门口,又是看了看玄关,最终还是转身走向玄关。 “杜子……”李戊门砸了一半,沈石就打开门,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李戊越过他往里面张望一眼,最后视线落回沈石身上:“听说你小子赌钱赢了50万?!你是不是有套路啊,给分享分享呗?” “让你去大堂等着。”沈石语气平淡,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这就完啦?!他人呢?我等到什么时候啊,人家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你倒是催催他……”李戊说话间就想进去,被沈石一抬手拦住,李戊一脸郁卒:“他就没说别的什么?” 沈石想了想,点头道:“李戊你个混蛋。” 第13章 平洲玉器街 香港,九龙。 佳士得春拍成交品展厅内,趴在展柜前研究赌石的老人已经年逾花甲,他身边站着一位助理模样的年轻人,稍稍躬身递上手机。 “何老,有客户想和您谈谈。” 老人慢慢摘下金丝眼镜,眯眼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接过来:“我是何棣荣。” 何棣荣这个名字在玉器圈内并不陌生。 何老本是国内著名的玉石鉴赏专家,但由于对翡翠由衷地痴迷,出版了好几本翡翠方面的书,并且独创了一套“相玉学”,在赌石界也是非常有威望。但是他向来低调,所以即便是看中了“好石头”,也是通过电话竞拍的方式拿到手,所以接到这样的“生意电话”,何棣荣颇有些吃惊。 “何老,久仰。”电话那头是个年轻人:“学生杜子聿,冒昧给您打这通电话,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何老踱着步子,将强光电筒递给助理。 “那学生就开门见山了,何老莫怪。”电话里略一沉吟:“您前些日子收的那块赌石,我也是在预展时一眼相中,只可惜拍卖时一念之差,就错失了个好东西。当然了,我现在给您打这个电话也不是要求割爱,就是希望何老您解石的时候,能让学生跟着学习学习,一饱眼福也好。” 老头子脸色沉下,大笑两声:“你小子一口一个学生说得倒挺溜!你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做我学生?”何棣荣转头一个手势,助理立刻联系工作人员将赌石装箱:“毛头小子想跟我耍滑头?少拿什么学习做幌子,我看你是想找机会捡漏儿吧?” “何老先生那儿也得有漏可捡才行啊!”杜子聿也笑了:“何老,我现在诚心跟您表个态,您这石头如果解完了想出手,叫到什么价了,我再加十万。” “人不大,口气不小?”何棣荣哼声。 “不敢说口气,就是个诚意,全看何老您给不给机会了。” “好,我想出手会让助理联系你。”何棣荣说完,把手机还给助理,嘱咐道:“号码给我存下。” 酒店接驳车上,杜子聿挂断电话,直接对司机道:“去拱北关口。” “不去码头?”李戊愣了愣:“你不回香港了?” 杜子聿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胸前那块墨翠貔貅:“过关,去佛山。” “去佛山干嘛?”李戊完全无法跟上杜子聿跳脱的思路。 杜子聿笑了笑,话里有话道:“去等石头。” —— 佛山平洲是国内最大的玉石交易市场,也是最大的缅甸玉石集散地,平洲玉器街上,作坊式的玉器厂上千家,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从全国各地赶来,赌石头,解石头。 杜子聿他们抵达佛山时,已经半夜,李戊提出订酒店,却被杜子聿拦下,一行三人打车直奔平洲,就在玉器街口,找个小宾馆凑合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杜子聿又领着李戊和沈石来到玉器街后身的一家小石料作坊。 铺面不大,冷冷清清,柜台边上坐着个十来岁的孩子,闷头抱着手机玩消消乐,看见有人来了,一扭头眼睛就亮了,嘿嘿裂开嘴,一嘴的小白牙:“子聿哥!”说着,朝柜台后面喊:“爸!你看谁来啦!” 柜台后面的帘子掀开,一位瘦巴巴的中年男人从作坊进来,看见杜子聿也是一愣:“杜老弟,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周大哥!”杜子聿亲亲热热地喊他,过去顺手揉了揉小孩的头:“顺路,过来看看。” “怎么?有生意?”这个中年人叫周大海,是杜子聿广州这边的供货商,生意虽说做得不大,供货量也有限,但是玉雕的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 “哪啊,来玩的。”杜子聿一嘴带过,转而引荐李戊给他认识,几句寒暄,周大海也就不再多打听了。杜子聿这时候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推给周大海,里面绑着那只找李戊要来的太极翡翠珠。 “周大哥,这珠子我想改一对儿耳钉。”杜子聿说着,找了纸笔,简单画出图样:“外面要藏银包边。”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是尼泊尔产的,硬度大,好雕花。” “啧……杜老弟啊……白金黄金镶嵌好弄,你这个尼泊尔藏银,可不太好找啊……” “不急不急,周大哥你慢慢帮我找,”杜子聿笑起来:“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儿,在这住几天就当旅游了。” “行吧,东西先放我这儿,我给你问问。”周大海点点头。 “对了,还有件事儿,这几天要是哪家有好石头切……” “肯定叫着你!”周大海哈哈大笑着接过话茬儿,玉器街这地方虽说不小,但要是谁家切石头,那消息用不上十分钟就能传的每家铺面都知道,更别提切得是好石头了:“每回过来都好凑这个热闹,我还不知道你小子!” 杜子聿笑笑,对着周大海比了个OK的动作,这才告辞离开。 “你真觉着何老爷子能上这儿切石头来?”前脚走出门,李戊就凑上来问。 杜子聿倒显得很淡定:“那么大的毛料,想切必须用油锯机,要么他不切,切就得来平洲!” “得了!那咱就听你杜小少爷的,等吧!”李戊摊摊手,转头看见沈石,忽然道:“诶!对了!你小子在澳门赚了那么多,今天不请我们搓一顿啊?佛山美食可出名,走走走!来都来了,亏待什么也不能亏待嘴!” 杜子聿跟着点头:“正好教教你小子怎么刷卡。”这么说着,四周张望一下:“这附近倒是有家不错的粤菜酒楼……”话音还没落,沈石兀自朝着斜前方闷头走过去,杜子聿视线追着他,正看见一家金店,他有些意外,几步跟上:“想买金子?” 沈石拿出口袋里的磁卡,晃了晃:“随我怎么用都可以?” “你的钱,当然随便你。”杜子聿笑了。 沈石点点头,竟然真的进了金店。 “看不出来,这小子挺土气啊?”李戊跟着杜子聿一前一后也进了金店,忍不住取笑了一句。杜子聿耸耸肩,他也想象不出,沈石带一串儿大金链子的情景。 沈石却并没对金饰有什么兴趣,他径直走到摆件的柜台,看了半天,挑中了一只最简单的金元宝,回头看向杜子聿。 “把卡给她。”杜子聿扬扬下巴,沈石便递了卡过去,销售员直接刷,不需要密码。 “信用卡?”李戊愣了愣,扭头盯着杜子聿:“这是你附卡?” 杜子聿嗯了一声,李戊立刻啧嘴:“你小子,眯了他五十万,就给张信用卡打发?” “他的钱也在这张卡里。” “杜子聿你没事儿吧?往信用卡里存钱?” “没人打算取这笔钱,另开户头太麻烦,放一张卡里,方便他花而已。”杜子聿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道:“他要是真用得到现金,花我的钱,其他时候,刷我的卡,挺好。”说着,走到柜台边,教起沈石怎么在刷卡联上签字。 李戊看着杜子聿的背影直发愣,忍不住喃喃:“我靠,子聿这小子这是搞长线投资么……” 杜子聿这边,销售员把包装好的金元宝递过来,沈石拎着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能不能多买几个?” “你买这么多金元宝煮着吃啊?”杜子聿失笑:“傻小子,你要真觉得黄金保值,咱们买金条,也不买这种装饰金,知道吗?” 沈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嘟囔一句:“煮着吃不好吃。” “嗯?”杜子聿没听清,但是看懂了沈石不太情愿的表情,他笑笑:“算了,难得你想花钱,想买就买吧。” “这个,还有多少?”沈石立刻问起销售员。 “我们店里库存还有11个,您……都要了?” 沈石点点头,轻车熟路地递过信用卡:“刷卡。” 结果三个人从金店出来,每人一手拎着俩金饰礼盒,土豪气势逼人。 当晚回到宾馆,沈石把饰品盒铺满一床,拆开一个金元宝还要往嘴里送,杜子聿赶紧拽住他,无奈道:“我说沈石啊,你还真准备挨个儿咬咬看?土包子!”笑着从他嘴里抢下元宝放回去,杜子聿强行把一堆金饰都收拾了,掀开被子躺床上,拍拍身边,招呼沈石:“过来睡觉。” “……”沈石瞥了一眼饰品袋子,慢吞吞爬上床,跟杜子聿并排躺着。 “沈石,我问你,那50万你真是全凭运气赢的?”这个问题从赌场出来时杜子聿就想问了,只是事情一件连着一件,现在才有机会问起。 沈石想了想,点头:“算是吧。” 杜子聿侧过脸看着沈石,一时间竟是有些失望的。他其实一直怀疑沈石也有着某种异能,就像自己的眼睛一样,他一直希望自己的怀疑的是真的,就像孤狼渴望回归狼群,他渴望一个同类。 “你不高兴了?”沈石也看着杜子聿。 杜子聿摇摇头,沈石忽然朝他张开双臂道:“过来抱。” “哈?”杜子聿愣住。 “你喜欢抱抱。”沈石理所当然地总结道。 “……”杜子聿语塞:“沈石,你小子……你还记得是我包养你的吧?” “恩。”沈石点头,接着继续道:“过来抱。” “抱个鬼!”杜子聿白了他,猛地翻了个身,关掉床头灯:“睡觉。” 第14章 横刀夺爱 本以为解石的事要等上几天,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杜子聿就接到周大海的电话,说来了块值钱的石头,等到杜子聿他们赶过去,还真就是佳士得那块黄皮子赌石。 解石师傅的小院里这会儿已经围了不少人,何老先生正蹲在地上往赌石泼水,他跟解石师傅头顶头观察石头的吸水性,俩人合计了好一会儿,才在石面上点了三个点,分别开小孔。随着吊磨机的刺耳的声音,大伙儿都伸长了脖子去看石头沫子下渐渐露出端倪的小孔,师傅磨了会儿,拿水管冲冲,里面隐约透出来绿盈盈的色点来。 杜子聿远远站着,不用看他已经知道结果,在预展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这石头右侧那一面,皮壳子底下,满绿。 三个孔钻完,何老又让师傅把每个孔都扩大成指甲盖儿大的窗口,结果三个小窗开得极妙,全是水汪汪的碧绿,基本可以确定皮壳子不厚,而且底下是绿底老坑冰糯种,何老先生抽了一支烟,想了想:“师傅,不切,擦皮,一点一点的擦。” 这块石头足足6公斤,擦起来还真是个功夫活儿,起码是一两个小时往上,可小院里没一个人走,全等着开出满绿来。何老也很紧张,叼着烟不错眼珠儿地盯着看。 杜子聿拉个凳子坐在树荫底下,拿手机点来点去,沈石坐在旁边看着,时不时也跟着点两下,李戊被这俩人的互动弄分了心,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无语了。 杜子聿竟然在教沈石玩儿消消乐! 解石师傅手底下的玉肉越来越多,绿也越来越多,人群里议论声越发大了,何老一根烟抽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石头,见涨。 一个半小时以后,一块原石出了两面绿窗,价格翻了整整一倍。 “完了完了,你说咱当时再多加一百万也是赚啊……”李戊在一边扼腕叹息,就听见解石师傅问:“还擦吗?” “我出八百万,老先生您让给我吧!” “八百五十万。” “哎呀,李老板你跟我抢什么……” “一千万。”这一声喊完,大伙儿纷纷扭头去找是谁出手这么狠,连何老先生都站起来随着大家的视线看去,正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毛头小子,冲自己笑笑。 “你出一千万?”何老先生看见这小子身边年长一些的小哥直瞪眼,一边瞪还一边拽他袖子,也乐了。 “何老,咱们通过电话。”杜子聿晃了晃手机,信誓旦旦的样子:“我说过,这石头只要您肯出手,我就要定了。” 何老先生忍不住打量起杜子聿,但也只当他是个家底儿雄厚的公子哥儿,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对自己选的毛石极有信心:“石头我还没解完,现在不打算出手。” 这话说完,李戊先松了口气,等何老先生继续去研究石头如何开刀,他拽过杜子聿,压低声音劝阻:“我的杜小少爷啊,一千万买赌石,你是不是疯了?” “说说而已,他又不卖。”杜子聿耸耸肩。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肯卖?万一他真就卖了呢?你上哪儿弄这一千万?”李戊都快被杜子聿这个熊孩子愁死了,只觉得干着急。 杜子聿不仅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反而笑起来:“姐夫,你信不信,我要是喊两千万,他就更不卖了?” 李戊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沈石插了句嘴:“人性本贪。” 一句话,李戊瞬间就明白了。 现在石头是赌涨了,而且大涨,价叫上来,就不会掉,主动权全在卖家手上,他自然不急着出手,人总是想能赚更多的钱,卖更高的价,在这种贪婪的驱使下,反而会衍生出极大的耐心来。 “那我懂了,你小子拿话激他,价码叫的越高,买主越急迫,他就会越高估那块石头的价值,越想多切两刀,也就越容易解垮了……”李戊分析着,忽然诶了一声:“杜小少爷你这是见不得别人好啊?” “等他解垮了,我就买。”杜子聿认真道。 “你有病!”李戊要被他气死了:“你买块垮石头供着?” “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杜子聿偏偏还笑盈盈的:“这石头解的垮,赌不垮。” 这会儿,何老先生用放大镜反复观察皮壳上的花纹,终于决定从窗口背面开始切,他用笔沿着皮壳边缘划了道线,告诉解石师傅:“从这儿,薄薄切一层,一定要薄。” “他这是要确认玉肉进了多深。”李戊见杜子聿看的专注不说话,于是借着给沈石解释的缓解自己的紧张:“切薄片,多切几次,看着绿了,那就说明窗口的肉吃进去了,吃进去越深,越赚。” 说话间,解石师傅把石头放进油锯机,一阵金属嗡鸣声之后,他再抱出石头,水桶里涮一下,拿手抹了抹切面,白花花的一片,何老先生一摆手,让师傅按照刚才那个薄厚再来一刀。 “啧,没切到色……”李戊摇摇头,扭头看一眼杜子聿,却发现后者表情有些古怪:“有门道?” “这不是帕敢场口的……”杜子聿皱着眉,自言自语一般:“是大马坎?” “大马坎场口?”李戊对赌石一知半解,就知道杜子聿说了个场口名字。 “大马坎的石头皮壳下必有雾,十雾九水,赌性大。不过这么大块儿的大马坎确实太少见了……”按照这个说法,这石头赌涨了,可杜子聿的表情却不这么简单,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就看一会儿切出来雾的颜色了……” 嘴上这么说,杜子聿心里却早就明白这刀下去是什么结果,刚刚他看得清清楚楚,白色石底下面是一层血褐色,俗称牛血雾。一般雾色越浅玉肉越透,而红雾、黑雾底子灰,切出来基本赌垮了。 这时,第二片也切好了,果然是一片深红发黑的血雾,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 “大马坎……”何老难以置信地喃喃:“大马坎石没有超过3kg的,怎么会……” “还切不切?”解石师傅也是一脸晦气,明明都开出高绿了,怎么就能切出雾呢!现在这块料子只能赌绿没被灰底污染太多,没准价还能抗过一百万。 “先把雾磨出来……”何老先生也是叹气,但还想赌一把雾的品质,如果红雾润透,也是做把件的好料子。 陆陆续续有看客失去兴致离开,等到红雾打磨出来,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何老先生一抬头正看见杜子聿走上前来,问道:“何老,能给我看看吗?” 何老没说什么,挥挥手,放任杜子聿去看,于是杜子聿拿了强光手电,蹲下来往红雾上面照。 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红雾吃得极深,底子勉强能看出发白,但是白底后面又透出绿来,他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大马坎石。 “何老,这块石头您卖不卖?”杜子聿抬起头。 何老愣住:“你还想买?” “还有得赌。”杜子聿点点头,指了指红雾:“赌雾厚,能出红翡。” 天然的红雾一般很薄,但如果石头在常年风化过程中因为火山或者林火烧过,里面玉肉就会变色,成为通体艳红,种水好的,红翡也能像翡翠一样清透。 何老先生叹了口气:“你小子胆子挺肥……”他看了看石头,心里掂量半晌,终于吐口:“一百万。” “成交。” 杜子聿竟然一口答应,何老先生也很意外,他再次打量起这个年轻人,不解道:“你不讲价?” “斗胆跟您交个朋友。”杜子聿笑起来,真诚地看着对面头发花白的老人:“我实话跟您说了吧,这块料,我收了想给我家老爷子做寿的。您拍了205万,我正好只有202万……” 其实杜子聿那通电话和开口就是一千万,不知天高地厚的,本来一副二世祖做派,没有半点能让何老先生看得上的地方,可就是刚刚这番话,让他稍稍对这个年轻人有所改观了。他点点头,但还是提醒道:“既然是送长辈的东西,我劝你小子还是看好了。” “当然看好了。”杜子聿点点头,拿过石头。先是一笔正划在最早那只窗口下面一厘米:“第一刀,”说着,又几笔圈出玉肉的大致形状:“剩下的这么切。” “这位老板,你确定这么切?”解石师傅比划着:“这一刀下去,肉就切没了!” “您就切吧。”杜子聿说着,手写好支票递给何老先生:“切垮现在算我的了。” 解石师傅哎了一声,尽管不情不愿,还是抱着石头去油锯机切片。何老先生拿了支票,却也留下一起等,到底想看看这石头开出来是个什么样儿。 “杜少,你跟我说实话,有几分把握?”李戊是见识过杜子聿解石厉害的,但一刀好几十万他不可能不紧张,杜子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李戊这才发现,这小子也紧张。 只听咣当一声,第一片切完了,解石师傅拿出石片,上面满满的绿意,但是机器里的切面上,却是白得干净,他张了张嘴,刚刚杜子聿那条线竟然刚刚好把玉肉和石料一分为二。 “这……真神了!” “接着切。”杜子聿催促道。 紧跟着,油锯启动,十来分钟赌石就完全切好了,解石师傅用水冲干净油污,手工简单打磨几下,一块明料捧出来,红雾吃肉很深,越深雾色越浅越透,而过渡到底部竟然出了绿,浓艳的翠色包裹住红翡,就像切开的西瓜。 何老先生喃喃自语:“我切了这么多年的石头,头一次见这种红翡跑绿……慈禧陪葬的那个翡翠西瓜也不过如此吧……涨了涨了,这是大涨!”这话出口除了感慨,心里多少有些酸涩,现在这块料子,他一百万出手的东西,现在一千万起价! 第15章 翡翠西瓜 这石头从天亮解到天黑,一波三折,最后解出极品料,看客都散没了,解石师傅心里感慨,接了杜子聿的大红包,道了谢,准备早早关门回家喝顿小酒儿,给老婆孩子讲讲今天的奇遇。 杜子聿也把玉料收好,何老先生走近邀请道:“小伙子,晚上一起吃个饭?我真是想听你讲讲,是怎么看出这料子红翡跑绿的?” “您别说得我好像神了似的,”杜子聿摇摇头:“您看我也是赌,解石时候,您上来连开三个窗口,全是满绿,要说赌石功夫,我远不比上您。其实您堵得是石头好坏,我堵的是您的眼光,只不过您一刀从一千万掉到一百万,不敢再堵了,您怕再一刀下去,钱亏了倒还次要,最怕是毁了何老您一世英名。”说着,杜子聿笑起来:“我不一样啊,初出茅庐,一百万就当交学费,所以我敢切。” “你小子……”何老先生让他说乐了:“这么说,我让你白白捡漏儿了?” “我觉着吧,要真能跟何老先生学几招,那才是真捡漏儿。” “你叫杜子聿,对吧?”何老先生问道,见杜子聿点头,他也点点头:“行,我记住你小子了。” 目送何老出门,杜子聿没说话,李戊先开口了:“你蒙得了老头,可蒙不了我。”李戊用胳膊肘撞了撞杜子聿:“我可是记着了,你说这石头解的垮,赌不垮。” “我讲了你能懂?”杜子聿笑了。 “讲个热闹呗!”李戊也没真心打听,哈哈一声:“反正我知道,你小子有真本事,我先表个态啊,以后你什么时候赌石,钱凑不够了,我无条件入股!” 两个人打趣着往外走,忽然杜子聿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沈石箭步上前扶住他,杜子聿回过神,晃了晃头。 “没事吧?”李戊担心道。 “有点低血糖。”杜子聿摇摇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猜测,眼睛可能又失去能力了。 “哈哈!没事儿!”李戊一把搂住杜子聿的脖子:“哥这就带你去喝酒吃肉!” —— 乳鸽皇、水蛇羹、鲍鱼酥、南海鱼生、炸鲜奶、及第粥……李戊满满点了一桌子菜,口口声声要和杜子聿不醉不归。按说杜子聿平时酒量还好,一般酒量,但今天也不知怎的,才四瓶啤酒,就开始拼命给桌子上所有带壳的食物剥皮,然后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到沈石碗里。 “……”沈石看着自己小碗里堆积成小山的虾仁和海螺肉,又看看李戊。 “别理他,喝多了。”李戊无奈笑笑,看杜子聿剥壳剥的差不多了,叫服务员专门给他又点了两盘花生。 “沈石,你跟我说实话吧,你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李戊忽然冷下脸来,啧了一声:“他姐给你办身份的时候,在缅甸根本查不到你这个人,我说……你没犯过事儿吧?” “……”沈石听着李戊跟机关枪似的往外蹦跶词儿,选择沉默以对。 “赌徒?”李戊扬扬眉:“还是走私犯?” 沈石看了一眼杜子聿,花生壳在他跟前堆起小山,他伸手拉开空盘子,又把满满一盘煮花生推过去。 “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他。”他想了想,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偷渡,我想合法的,留在这里。”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做到在威尼斯赢五十万的?” “运气。” “运气?!”李戊觉得这答案太好笑了,他想了想,叫来服务员结账,五百多的饭换了五张发票,一股脑儿全塞给沈石:“刮!让我看看你运气有多好!” 沈石很快刮完,还给李戊,五张发票,每张50。 “我艹……”李戊脸上一个大写的“服气”。 “我们能先送他回去吗?”沈石一脸平静,扯了扯杜子聿,这个人花生壳全剥完了,竟然开始剥里面的红衣。 —— 回到宾馆已经是半夜,沈石抱着杜子聿轻轻放在床上,伸手理清他脸上的乱发,指尖碰了碰他的眼睛,表情一时间有些担忧。 “喂,小子!我要洗澡!”杜子聿不舒服地扯了扯衣领,发现沈石直勾勾的视线,笑意荡漾开:“看什么?我眼睛好看吗?” “好看。”沈石倒是坦率。 杜子聿也很满意这个回答,他笑眯眯地对着沈石眨眼,小声道:“我的眼睛现在很值钱,我能看透你们看不到的地方……” 沈石脸上的担忧又多了一分,他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杜子聿愣愣,随即笑出声:“你唬人!跟你说吧,我这个能力发挥的一点也不稳定……时有时无……” 由着喝醉的人嘟囔,沈石几下扒光这人,一把抱起,走进浴室。 “你干嘛……” “洗澡。” “洗澡你不脱衣服?” “没空。” 沈石扶着杜子聿,打开花洒,帮他洗头。 “那我帮你脱……”杜子聿不老实地开始解沈石的扣子,沈石由着他去,自己则专注于把他洗干净。 “沈石……你真的看不到吗?” “看……什么?”沈石此时一只手搂住杜子聿的腰,另一只手往他背上抹香皂,满眼都是这个人白皙的背和中间那条骨节明显的脊柱。 “石头。”杜子聿忽然仰起头,竟然有些期待的看着沈石:“石头的里面。” 看不到,沈石张张嘴,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连你也看不到……”杜子聿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有些泄气地抱怨,然后伸出手搂住沈石:“抱。” 沈石嗯了一声,跟着抱住他。 “我也是个怪人呢。”细微的嘟囔声从他的肩窝缓缓传来。 “恩。”沈石收紧了手。 杜子聿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沈石怀里,皮肤光溜溜地彼此摩擦着,亲密地就像是刚刚结合过的一对情人。杜子聿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只隐约记得昨晚上的粥还挺好喝的。 昨天去的那家酒楼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石忽然一个吻印在眼皮上,打断了杜子聿的思路,他皱眉抬头:“谁同意你随便亲我了?”继而,杜子聿感觉到什么在顶着自己,忍不住笑出来:“一大早挺精神么?” 沈石嗯了一声,稍稍往后挪了挪,看着可怜巴巴的。两个人身上散发出廉价香皂的味道,杜子聿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站在杜老爷子院子里冲凉,肥皂擦身子那股味儿。化学香料呛鼻子的味儿,但是却让人觉着踏实。 “躲什么?”杜子聿手伸进被子里,沈石身子一颤,隐忍地哼了一声,猛地朝杜子聿压过来…… 床头的手机忽然震起来,杜子聿一皱眉,接起电话。 “杜老弟,你那个翡翠珠子耳钉我做完了,过来拿吧!” “是周大哥啊,这么早我还当是谁呢,”杜子聿笑笑,推了推沈石,后者低头在他锁骨上磨了一下虎牙,杜子聿身子一颤,轻拍了一下他的毛脑袋。 “造反啊?”杜子聿比了个口型,推开他,翻身下了床:“周大哥,其实我这还有块料得麻烦你……”杜子聿讲着电话进了浴室,沈石趴在床上平静再平静,黑着脸开始穿衣服。 杜子聿很快冲好澡,出来也不避讳沈石就换衣服,感觉到沈石的注视才扭头问他:“待会儿我去趟周大海那,你去不去?” “去……”沈石这声不情不愿引得杜子聿大笑,杜子聿整理着衣服走过来,俯下身亲了一下沈石的脑门儿:“乖。” 周大海做的活儿杜子聿从来挑不出毛病,这对太极珠耳钉更是合他心意。藏银包裹住绿柱子,粗犷和温润碰撞,却意外地毫不违和,反而充满了异域风情。杜子聿把这份可心的东西收好,又把红翡飘绿的料子托付给他,说要雕个翡翠西瓜。 周大海不出意料地对这料子一番赞不绝口,能雕到这么好的料子简直高兴坏了,打鸡血似的连干三天,成品出来,杜子聿几乎要被这只翡翠西瓜迷住了。 毛料经过仔细地打磨和除杂,红翡部分不再沉闷,水润冰透,表面泛着冰块儿似的色泽,而绿翠的地方修得滚圆,虽然色浓淡不匀,但恰恰像极了西瓜的纹路,周大海还在瓜屁股上做了个瓜把儿,翠绿的梗把儿曲曲弯弯,灵动可爱。 杜子聿给周大海包了个大红包,和李戊沈石买了当晚的机票回家。 “这西瓜给了杜老爷子,你弄丢了传家宝的事儿就算抵了呗?”飞机上,李戊乐呵呵地挤兑杜子聿。 “滚!”杜子聿推了一下李戊的脑门,在他在后排老实呆着,自己戴上眼罩靠在椅背上,嘱咐身边的沈石:“替我看好了,别让他靠过来。” 沈石嗯声,杜子聿勾勾嘴角,忽然想到什么,随口一问:“你金元宝带了吧?怎么行李里没见……” 沈石又嗯了一声:“已经吃完了。” “嗯……”杜子聿本来已经迷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沈石在说什么,他猛地坐直身子,一把扯下眼罩,难以置信地盯着沈石:“你说,吃完了?” 沈石点头。 “你,吃,了?”杜子聿再次确认。 沈石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金子,不够纯。” 第16章 异食癖 飞机才落地,杜子聿拉着沈石就往外跑,李戊完全状况外,被杜子聿打发了一句“取行李。”就被一个人丢在机场。 杜子聿打车直奔医院,赶上做胃镜的竟然还是上次那个医生,医生看见沈石也是诧异:“这回又怎么了?” 杜子聿顿时很为心塞,跟大夫简单说了情况,就看着大夫下胃管,可这次却什么异常都没发现,没办法,只好又带着沈石去拍X光,检查肠子,可结果出来,竟然还是没找到异物。最后医生诊断,金块应该是排泄掉了,看杜子聿不放心,又给开了些泻药。 拿着药单,杜子聿依旧很不放心。他只是告诉医生,沈石吞了金,但是他没说吞的是半个手掌大的金元宝。这么大的物件,根本排不出来,可也拍不出来,解释只有一个——金子也被沈石消化了。 “家属,我们还是建议你再带着患者去看看心理科。照你的说法,患者已经不是第一次吞食异物,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叫‘异食癖’。”临走时,内科大夫这样提醒杜子聿。 “异食癖?”杜子聿皱起眉:“什么成因?” “简单来说,引起‘异食癖’有两种可能,一是身体里缺乏Zn和Fe元素……” “这个不可能”杜子聿打断医生的话,沈石已经做过详细的身体检查,除了心眼儿,这小子什么也不缺。 “那就是心理因素了,一般来讲,这是患者极度缺乏安全感,或者长期某些心理需求得不到满足,只能通过过分满足其他欲望的方式来平衡。”医生推测着,但是也无法确诊:“这个具体原因啊,你还是去咨询心理科的大夫比较好。” 杜子聿从诊室出来时,脸色并不好看,沈石本来坐在走廊里发呆,看见杜子聿出来,立刻站起身迎上去。 “可以走了?”第二次进医院,沈石已经熟悉流程,他并不喜欢这里的来苏水味儿以及被迫用仪器探测身体的感觉。 杜子聿一眼就看懂了沈石脸上的忍耐,瞬间打消了让他住院的念头,他情绪不佳地扯动嘴角:“你说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 “吃穿用度亏待你了?还是我让你受什么委屈了?”杜子聿不爽地上下打量沈石,眉毛一挑:“难道是欲求不满?” “杜子聿?!”大半夜的,身后猛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杜子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一扭头,一张大脸扑过来,他吓得倒退两步,直接撞进沈石怀里。 “时来?”杜子聿不悦地皱皱眉,心里埋怨这小子二十来岁的人了,总像个脱缰的大号哈士奇……视线落在时来打了石膏的脖子上,杜子聿皱起眉:“脖子怎么了?” “拍戏,从马上摔下来了了。”时来傻笑着,瞥一眼沈石:“你俩怎么意思?你小男朋友又吃戒指了?” 杜子聿嘴角抽了抽:“管好你自己。” “啧……我最近TM是有点流年不利……”时来嘟囔着:“今天客串演出都能从马背上蜇下来……算了算了不说我了!你们检查完了吗?这都一点多了,去我那凑合一宿吧?反正两步路,下楼就到,比住院部还近了。” 杜子聿没绷住笑出来,他这个发小从小带衰,人家买房买学区房,花园房,他买医院房,要不扛不住他倒霉体质三天两头受伤。 低头看一眼表,差十分两点,回去肯定要吵醒梅姨了,于是杜子聿点点头,决定去时来家留宿。 “明天早点起,咱们奔北京,我得去雍和宫上柱香……啧,最近实在太背了……”时来一边带路一边碎碎念道。 他就知道…… “我开车呗?”杜子聿恹恹开口。 “靠!你还想让我这个残障人士开车!”时来瞬间瞪圆了眼,眉毛都要立起来:“杜子聿你还有没有人性了!” “呵……”杜子聿失笑。 这人要是演戏时肯拿出现在一半的演技,早就是影帝了。 时来的家是loft式的公寓,一层是客厅餐厅和客房,二层是主卧,次卧以及阁楼式的书房。200来平的大房子让他一个人住得满满当当,玄关墙上供着个武财神,时来进门第一件事先上香。杜子聿早就见怪不怪,拉了沈石一把往里走,屋里的布置更是奇葩,沙发背景墙上一把桃木剑,阳台地面上摆着一个巨大的水车磨盘,顶棚挂满铸铁风铃…… “别乱碰啊!坏我风水!”时来呼喝住四下张望的沈石,塞给杜子聿两厅汤力水:“我家你熟,照顾好你男朋友,我快困死了,先告退了啊……”说着忙不迭地往楼上跑。 沈石从茶几上拿起本书,晃了晃:“这个……”抬起头,时来已经没影了,他只得转向杜子聿,后者指了指楼上:“你喜欢?楼上书房多得是。” “哦。”沈石似乎的确很有兴趣,闷头上楼,杜子聿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时来的藏书基本都是周易风水类的,沈石找了一会儿,拿下一本篆体古籍,竟就坐下来翻看。 “你认识字?”杜子聿好奇道。 “认识大概。”沈石点头. 杜子聿觉得荒唐可笑,去他身边坐下:“那你给我讲讲,这一页说的什么?” “没有什么,”沈石摇摇头:“字帖。” “你就编吧!”杜子聿好笑的推了一下沈石的头,把汤力水打开递过去,手心同时展开,里面是刚刚剥好的胶囊:“好了,吃药。” “一定要吃?”沈石皱皱眉,看杜子聿坚持,只好沉着脸把药吞了,点点头:“吃了。” 杜子聿估计药效会很快,见沈石沉迷在读书中,也就由他去,免得真睡了,闹肚子一趟一趟也是折腾。于是他指了指房间:“我先去睡,房间里有厕所,你待会儿难受就进来,不用担心吵到我。” 沈石嗯了一声,换了本书。杜子聿于是不再理他,进屋睡觉,他向来睡眠很轻,一点动静都会被吵醒,本想着沈石那小子吃了泻药自己跟着一晚上别想睡好,却没想到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杜子聿缓缓神,发现床上只有自己,起身慢慢走出去,沈石竟然还坐在书房沙发上,面前对着一摞的书,手里还捧着一本,已经看到最后几页。 “喂……”杜子聿声线有些沙哑:“你不会一夜没睡吧?”看见沈石摇头,杜子聿跟着皱眉,接着便想到这小子可能还是怕吵醒自己,毕竟吃了药闹肚子,上床下床的…… “你小子真是……不是说了不用怕吵我吗?”杜子聿啧了一声:“肚子还难受吗?喝粥?还是牛奶?” 沈石愣了愣,看上去不太明白似的,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比较容易回答的问题:“我不是必须要睡觉的。” 然而杜子聿显然并不在意沈石回答了什么,以至于沈石没说完话,杜子聿的人已经在一楼了。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倒满杯子,放进微波炉。 这时候,时来也起来了,他揉着眼睛去砸杜子聿房门,打了个呵欠:“起来了起来了啊!赖床衰十年啊!”敲了会儿没反应,时来又转进书房,愣了愣。 “沈石,你还懂风水呢?!”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儿,时来蹦跶着就冲上去,扒拉一下桌上的书堆:“这些你都看了?” 沈石点头,时来立刻像灌了兴奋剂似的抓着他:“看不出来你兴趣爱好还挺高雅的嘛!喜欢哪本儿尽管拿走,我白送!诶,你手机拿出来,咱俩加个微信呗?” “我没有手机。”沈石皱眉。 “哈?你没有手机?!”时来瞪大了眼睛:“你是古代人吗?不行,我让杜子聿给你买……” “我有钱。”沈石掏出卡来。 “有钱自己留着!杜子聿连个手机都不给你买,还包养你个屁啊!”时来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说着,从书桌上翻出个便签本,拿笔往上列名字:“我帮你想想啊……手机、ipad、手表、包……游戏机你要吗?”时来越说越起劲儿,反而沈石没给什么反应,时来啧了一声,推了沈石一把:“杜少不差钱!你趁着他对你热乎着,多捞点,那小白脸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到时候吃亏的是你……” 时来劝起人来话一套一套,跟感同身受似的,沈石忍不住打断他:“不用写了,我不需要这些。” “那你图什么?”时来抬起头,诧道。 “陪着他,”沈石一脸坚定,宣誓似的:“一辈子。” 这小子是不是傻? 时来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话可说,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股焦糊的味道,时来一个激灵,像是忽然被解了穴道,眉头猛地拧在一起:“谁在厨房?” 沈石自然而然地接话道:“杜子聿。” 时来猛的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我艹,几乎是一跃而起,扶着脖子上的石膏蹬蹬蹬跑下楼,接着一楼传来时来生无可恋的嚎叫声:“杜子聿你对我发过誓,再也不踏入我们家厨房半步,你TMD忘了?” 沈石放下书,疾步走下楼,远远看见杜子聿单手端着锅子,锅子里冒着黑烟,时来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厨房里乱转。 “杜子聿你倒一杯过期牛奶想毒死谁?你往微波炉里放俩生鸡蛋是几个意思?我求求您老人家快把锅放下吧,半锅粥都糊了,我滴个亲娘啊,没法儿喝了您别抢救了!” 杜子聿拿汤勺把锅里表面一层还算雪白的米粥成到碗里,自己尝了一口,立刻把一碗粥倒进垃圾筒。 沈石迟疑地站在厨房门口,半晌,识趣的转身走了。 第17章 动物成精 雍和宫香火旺是出了名的,尤其还赶上个周天,杜子聿他们赶到时里头已经人挤人了,杜子聿只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墙,顿时失去了上香的兴致,他拍拍时来的肩:“我们在外面等你。”说完,目送着时来被人潮挤得越来越远。 估计着时来没个半天出不来,杜子聿扭头征求沈石的意见:“带你附近转转?” 沈石对古代文化似乎很有兴趣,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的几乎要忙不过来,杜子聿觉得好笑,干脆拉着他去逛旁边的国子监。 穿过国子监的彩色牌楼,道路一侧便是孔庙的朱红围墙,走在浓荫蔽日的小巷里,恍惚穿越千年,心里莫名地就平静下来。两个人一路闲逛,杜子聿一点点地把自己知道的典故讲给沈石听。 转过一处回廊,远远看见文保文物鉴定中心的牌匾,杜子聿本打算坐下来歇会儿,沈石却抽了抽鼻子,嗅到什么似的,奔着那处红墙琉璃瓦的建筑就去了,杜子聿也只好跟上。 说也巧了,正赶上里面有人出来,两个老头儿,都是带着金丝眼镜,只不过一个头发花白,一个斑白。 杜子聿愣怔了一下,左边这个不是何棣荣何老先生吗? 何老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着朝杜子聿走过去,一拍他的肩膀:“又是你小子!咱俩还真是有缘呐!”说着扭头跟身边的人介绍:“老李,就是我跟你说的,一百万买我石头的小子!” 杜子聿礼貌性地对着李老先生点头,随即问道:“何老,您这是……有工作?”何棣荣是国内知名的玉器鉴定专家,在这遇上也不奇怪。 “你有眼福了!”何老心情似乎很好,招呼着杜子聿跟他进去,穿过前面的办公区,进到专门的工作间里,只见百十来平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瓷瓶、古籍、玉雕等等文物,而这其中最为打眼的,是一座山子雕刻。 “岱岳奇观?”杜子聿走上前去,这块翡翠雕刻加上红木底座近乎一米高,雕刻的是泰山山景,雕工细致传神,玉料也是水分足,质地润泽,色彩更是艳丽,尤其是翠色多而细密,称得上是国宝级的展品。杜子聿转到山阴一侧,这里的玉质泛油青色,但油亮光滑,泛着一层柔光。 “上蜡了?”杜子聿抬起头。 何老点点头,表情竟是有些欣慰。杜子聿所谓的上蜡其实是玉石处理的一种手段,相当于给玉石涂上一层保护膜,防止氧化变种,也填平了表面细小的凹凸,让表面更加光泽。 “油青底子容易变种,时不时就得拿出来涂涂蜡。”何老说着,也俯下身去检查山阴的部分:“不过这么老的种水,一般都不会变种,只有嫩种,才不稳定,容易氧化……” 杜子聿目光也跟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山脊的边缘色泽泛黄,可靠近了看,端倪却又消失了。也许只是反光?他转身看见沈石,发现这家伙竟对这座国宝级的山子不怎么感兴趣,于是拽了拽沈石的袖子:“你小子,不识货了?” 沈石这才把注意力投向这边,但只是草草看了两眼,便摇头道:“没看头。” 两个老头儿听见这话都笑起来,只当沈石毛头小子不识货,唯独杜子聿有种古怪的感觉,他靠近了些山子死死盯着看,可惜眼睛不给面子,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杜子聿摇摇头,自己也觉得好笑,难不成国家博物馆里出来的东西,还能是残次品么? “等修完这个大家伙,老何你可算能好好歇歇了,今年缅甸公盘去不去?”一边的李老拍拍何棣荣的胳膊,笑道:“算起来……你这本书酝酿了快十年了吧?都成缅甸通了!” “新书?”杜子聿不禁插话问道。 “是啊!我一直准备写一本系统介绍缅甸玉的书,这些年没少往边境跑,搜集搜集素材。”何老笑笑:“这眼瞅着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估计着这趟去内缅甸,就是最后一回了!”老人说着,目光落在杜子聿身上:“小子,缅甸公盘,你去过没?” 杜子聿笑着摇摇头,缅甸公盘是一年三次在缅甸内比都举办的翡翠赌石投标大会,是东南亚最大的赌石交易会,赌石的价格也是从几万欧元到上千万欧元,去参会的要么是家底雄厚的商贾,要么就是像何老这种专家学者,一般的小老百姓,听说过的多,去过的少。 “跟着我去长长见识如何?”何老朝他眨眨眼。 杜子聿略一思索,便爽快点头,回应了一个抱拳,笑起来:“那就承蒙何老先生关照了!” 因为跟何李两位老先生聊得太过投机,杜子聿赶回雍和宫已经过了中午,时来倒也不是傻等着的主儿,直接在附近一家有名的烤鸭店订了包间,等杜子聿和沈石赶到,他已经甩开腮帮子开吃了。 “谁来晚了谁请客!”时来飞速卷了个鸭肉卷,咬一口嘴角沾满酱汁,他指了指旁边椅子上摞着的点心盒子:“素饼,带回去孝敬你家杜老爷子的!”说着,拿餐巾纸抹抹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俩红布包:“对了!还给你俩求了平安福!” “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杜子聿瞥了一眼时来的脖子,嘴角噙着笑,接过平安福,丢给沈石一个。沈石拿着布包捏捏,低头嗅嗅上面拴着的铜钱,杜子聿皱起眉,抓起一张春饼包了鸭肉举到沈石脸前头,努努嘴:“吃饭。” “服务员,快给我上二斤狗粮!”时来咣咣直拍桌子,一个人闹出仨人的动静,杜子聿压根儿不拿正眼看他,自己也卷了一只鸭卷,没放葱。 “你们混娱乐圈的,定期都得看心理医生吧?” “杜子聿你骂谁心理不健全呢!”时来挑起眉,举着根沾了酱的黄瓜指向杜子聿。 “说正经的,”杜子聿摆摆手:“你有认识资深些的心理医生,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怎么意思?”时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领悟到什么似的点点头:“行了!我不打听,电话给你就完了。”说着,视线在杜子聿和沈石之间来回扫,几不可闻的啧了一声。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借着抽烟的功夫,时来逮住杜子聿,神神秘秘逼问他:“是你那小情人吧?昨天去医院又出幺蛾子了!准的!” “你跟狗仔队斗智斗勇,都出师了?”杜子聿抽了一口烟,眉头皱起来,烦躁的话语随着烟雾一块儿往外吐:“说是异食癖,心理问题。” “异食癖?”时来瞪起眼,不可思议地摇头:“我说杜少你这品味也是绝了……外貌协会害死人啊……我说除了脸你还喜欢那小子哪一点啊?” “身材也不错。” “卧槽市残联怎么没给你发个锦旗呢!”时来一支烟抽完,靠在窗台上若有所思地盯着杜子聿看:“我说杜少,你是不是觉着那小子J大无脑,好用好丢啊?你投资充气娃娃呢!” 杜子聿眉毛一挑,忽然意识到自打包养了那小子,真还没怎么用过……视线往餐区扫过去,能看见沈石笔挺的背影,宽肩窄腰,线条好看得紧,杜子聿吐出烟圈,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有点浪费资源? “诶诶诶!别发春了,克制点!”时来踢了杜子聿一脚,杜子聿这才收回视线,笑笑。 “我要说我是投资个聚宝盆你信吗?”杜子聿跟时来从不藏着掖着,但还是适可而止地说了沈石在玉石和赌桌上的天赋:“这小子,财运旺得很。” 时来一根烟抽完,捏扁烟屁股,手指来回搓着烟蒂:“这事儿我觉着吧,挺邪门儿的……杜子聿,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时来神神叨叨地看着杜子聿:“白蛇传看过么?白蛇开药铺报恩什么的?我怎么觉着你这个沈石也像是什么玩意儿成精来旺你的?” 杜子聿无语地看着时来犯神经,叹了口气:“什么成精能旺财?” 时来想了想,抬起右手,四指微弯,小臂朝着杜子聿前后摆动:“猫?都说招财猫么!” “这世上要真有牛鬼蛇神……”杜子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这些年排兵布阵的,早就转运了!” “杜子聿你又不是党员,这么唯物干什么!你不是说在云南时监控都拍不到那小子么?你用脑子想想,肯定有问题啊!要不现在回去我给你俩拍个合影试试?”时来不死心地抓着杜子聿,后者懒得理他,甩开他时脖子上的吊坠晃出来,时来眼前一亮,指着杜子聿的胸口兴奋道:“财运好!旺主子!吃玉石!吃金子!我知道了,是貔貅!” 第18章 杜父 如果内心的情绪可以像字幕似的投射出来,杜子聿现在一定是头顶四个大字:不可理喻。与其相信真有貔貅成精这种事,倒不如相信沈石具有异于常人的消化系统。他伸手扒拉开碍事的时来,快步返回餐区,沈石乖乖坐着,大概是等得太无聊,竟然把桌上剩的烤鸭全部卷成大小平均的鸭肉卷,齐齐码在杜子聿盘子里,桌面上只留了半盘子葱。 他到记住了,自己不吃葱。 “这么久?” 看沈石大概等得不太痛快,杜子聿为了给他面子吃了口鸭肉卷,冷了,有些腻。 “时来跟我分析你身世来着,”杜子聿还是吃完了,戏谑地调侃着:“他说你是貔貅成精找我报恩的。” 时来立刻看向沈石,一双眼跟俩探照灯似的。杜子聿都怕他好奇心太过,把眼睛烧坏了,摇了摇头,也看向沈石。而沈石面色平静,似乎真的在考虑杜子聿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他否认道:“貔貅成精?我不是。” “那你怎么财运这么好?还吃金银珠宝?”时来不信,嘟囔着。 沈石看了一眼杜子聿,想了想:“大概是貔貅转世吧。” 杜子聿终于笑出声来,他忍不住拉了一把时来,劝他:“行了,时半仙,你就少操点心吧!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是说泄露天机要折寿的么!” 时来不说话了,但表情明显还是不甘心,暗搓搓地发誓一定要弄明白沈石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但是杜子聿显然没空去管时来暗地里搞些什么名堂以及沈石究竟是不是貔貅转世,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古董店里忙得很,他还抽空盘点了店里的存货以及账款,算上去云南赌石赚的钱和在平洲翡翠西瓜那块料子边角料卖的钱,他手里七七八八还有差不多五百万流动资金,如果这次去缅甸顺利,他想借着公盘的机会进一批毛料,自己加工。 这些日子沈石也很消停,杜子聿给他约过一次心理医生,但是没什么效果,医生说沈石不肯向他敞开心扉,让杜子聿多开导多关怀,还建议他通过转移沈石的注意力帮他戒掉异食的毛病。 怎么算转移注意力呢? 最终,杜子聿参照戒烟的办法,给沈石买了一堆口香糖、薄荷糖、巧克力豆…… 杜老爷子生日的前一周,杜父和杜家大姐终于飞机落地,杜子聿早早开了车去接,杜家大姐一米七的高挑身材从安检口一出来就十分打眼,她也一眼看见杜子聿,朝他抬手示意。杜父走在后面,和身边一个陌生男人交谈着什么。 “欢迎杜大美女回家!”杜子聿迎上去跟大姐结结实实的一个熊抱,大姐趁机拍拍他的背,又捏了一把胳膊,嫌弃道:“怎么跟柴火棍儿似的!我不在就没人监督你健身了是吧?” 杜子聿赶紧对着大姐抱拳求放过,绕过大姐去跟杜父打招呼:“爸!”视线落在杜父身边的男人身上——这人四十来岁,皮肤黝黑,留着一撮小胡子,个子不高,一身过气的休闲西装,但举手投足却有一种莫名的张力。 “这是你罗叔叔,我们的大客户,”杜父介绍道:“老罗,这是我儿子,子聿。” 杜子聿问了好,就听杜父说先不回家,直接去港口,这个老罗想去看看他的船。 杜家做进出口生意,杜父是船东,手底下有五艘货运船,杜子聿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班上同学说爸爸有几辆宝马,几辆奔驰时,他说爸爸有五艘船,同学们吃惊的表情。 “可能稍微挤一点……”杜子聿没想到杜父还带了客户,走到停车位时,副驾驶上坐着个沈石。 “这位是?”罗叔叔看向杜父,杜父把同样的眼神投向杜子聿。 “我同学。”杜子聿没多解释,但杜家两个人表情明显是“回家算账”的意思,碍着客户在才没深究,几个人上车直奔港口,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杜子聿总觉得这个罗叔叔的目光,时不时地从后视镜传递过来,打量在沈石身上。 “你认识那个穿西装的人吗?”等到杜父和杜家大姐带着罗先生去港里参观,杜子聿才问起沈石。 沈石摇摇头。 “但是他好像认识你?”杜子聿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而且他看起来不像中国人……”想了想,他又转向沈石:“会不会是你在缅甸见过的人?” 沈石依旧摇头。 杜子聿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个没太大意义的问题,他盯着沈石,觉得眼下怎么跟他爹解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才是当务之急。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回到老宅,杜家大姐就把杜子聿单独叫到书房里问话。话题无外乎围绕着:“那小子从哪冒出来的?” “为什么住杜家老宅?” “是你什么人?” “你小子是不是又是玩玩?什么时候才能找个人定下来?” “当初默许你喜欢男人,可不是方便你小子胡搞乱搞的!” “人家就是我在云南认识的一朋友,我请回来合伙做生意的。”杜子聿嘴硬道:“你别看他年轻,玉石翡翠鉴定方面是行家。” 杜家大姐态度并没有因此缓和,沉着脸听自己弟弟鬼扯,玉石她不懂,但谈生意谈到一间房一张床上真是闻所未闻,她只是懒得戳穿杜子聿而已。 “我不管你现在怎么胡闹,别忘了当初你小子答应咱爸什么事?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们可以不管,但25岁前必须有个固定对象交往。” “大姐,都什么年代了!多少人25岁还读书呢……”杜子聿呿了一声:“再说了,你当我们找个固定对象这么容易么?” “起码你小子给我收收心!别今天深圳明天云南的,你当你是乾隆吗?微服私访到哪就在哪留情?”杜家大姐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杜子聿的脑门儿:“反正咱爸的原话我给你撂在这,两年之内,你再这么不着调,他给你安排相亲。” “和男人相亲?”杜子聿愣了愣:“我爸这几年跑生意跑的,思想都开放了?” “还不是让你这个操心货给逼的!”杜家大姐狠狠瞪了杜子聿一眼,拍了拍他的肩:“怕你乱搞,搞出艾滋!” “……”杜子聿张张嘴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眼神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嘟囔道:“这点我还是有自觉的,你们放一万个心吧……”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这么大人了,我也懒得管你。”杜家大姐脾气急,懒得磨叽下去,一拍杜子聿的背:“走吧!一会儿吃饭多跟你爸喝两杯,大半年没见了……” 杜家家主回来了,接风宴自然是极尽丰盛,梅姨布了一大桌的菜,杜老爷子还开了窖藏的茅台,一大家子围坐一桌,难得热闹。但这场面远比不上杜老爷子的寿宴,寿宴安排在一周后,只是家宴没有外人,为了给梅姨也放假一天,还特意定了酒楼包厢。 老爷子八十八大寿是杜子聿一手操办,寿宴当天,时来从下午就跟着张罗,包揽了包厢布置的活儿,等晚上老寿星到场,墙上挂着寿字墨宝,桌上花团锦簇,很是喜庆。全家人落座,杜子聿推着蛋糕车进来,上面放一只檀木箱子。 “老爷子八十八大寿,这礼物我们提前俩月就找好了,保准您看了就喜欢!”杜子聿笑着请杜老爷子开箱,檀木箱子打开来,里面是半只绿皮红壤的翡翠西瓜,厅房暖光灯下,更显得流光溢彩。杜老爷子的确是一打眼儿就喜欢,或者说这种稀世翡翠有人不喜欢都难。 “这东西可不便宜!”杜老爷子爱不释手地摸着翡翠西瓜,越看越觉得价值连城:“老头子过生日,你说你们这么破费是干什么!” “爷爷,您仨孙女儿,一个大孙子,这点钱还是有的,钱不钱的咱先放一边,关键啊,是这西瓜有钱也买不来!”李戊接话道:“这是您大孙子从香港追到广州,跑了足足一个星期,才给您淘回来贺寿的!” “臭小子有心了!”杜老爷子哈哈大笑,搂过杜子聿拍了拍:“我大孙子孝顺!吃饭挨着我坐!”说罢把西瓜收好,招呼全家人落座,时来马上叫服务员起菜,杜子聿和李戊张罗着给倒酒。 “举杯!举杯!住咱家老爷子松柏长青,寿比南山!”杜子聿率先举杯。 “寿比南山!”酒杯锵锵碰在一起,气氛一时高涨。 杜子聿和杜父一左一右挨着杜老爷子,杜子聿照顾老爷子吃饭,杜父给老爷子倒酒,其他人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看着这祖孙三人一杯接一杯的喝,三姐操心地给他们夹菜:“哎呦!慢点喝!吃点菜先垫垫胃!” 喝酒趁兴头,越高兴越得多喝,慢慢喝可以,少喝就扫兴了,杜家三个男人越喝越来劲,这里头酒量最差的就是杜子聿,三杯白酒下肚,他就开始剥大虾,剥完了往沈石碗里放。 “我发现,你小子要是没人照顾,就不懂得吃饭是吧?”杜子聿眼眶有点红,向沈石看过去,眼里带着点笑意,沈石看他这样子,拿过他的酒盅一饮而尽,继而道:“少喝点。” “臭小子,你怎么光顾着自己喝,不照顾好了同学呢?”杜老爷子看到这一出,立刻让杜子聿给沈石倒酒,杜子聿接酒壶的同时也接到了杜父不太友善的目光,他给沈石到了一口杯,使了使眼色:“沈石,敬我家老爷子一杯。” 沈石举起杯对着杜老爷子举了举,杜子聿立刻帮他说话:“沈石给您祝寿呢!我们先干为敬,爷爷您慢慢喝!”沈石一仰头,一杯尽饮,杜子聿又给他满上:“还有我爸。” “杜伯父,敬您。”沈石再次扬起杯,又干了。 “你小子酒量可以?”杜父见沈石三杯酒干下面不改色,对他招了招手:“坐过来,陪我喝几杯。” 第19章 初吻? “你小子酒量可以?”杜父见沈石三杯酒干下面不改色,对他招了招手:“坐过来,陪我喝几杯。” “爸……”杜子聿刚开口就被瞪了,杜父朝他摆摆手:“这没你的事儿。” 沈石这时已经站起来了,他拍拍杜子聿的肩,就见杜子聿抬头对他皱眉,沈石按上他的肩头稍稍用了点力:“我喝不醉。” “小子,口气不小!”杜父叫李戊又开了一瓶茅台:“今天我可得跟你好好喝喝!” 杜子聿眼看着沈石坐了过去,这时旁边的时来拉了拉他:“我杜叔叔这倔脾气上来,越劝越坏,你少说话吧!”说着,推给他一盘基围虾:“文明观赛。” 很快,杜子聿盘子里的虾壳堆满了,虾仁全进了时来的肚皮,那边沈石和杜父干了整一瓶茅台,沈石依旧自如,杜父反倒有些上脸。 “让你儿子少喝点吧,又不是应酬。”杜子聿忍不住找杜老爷子帮忙,老爷子瞅了一眼右边,杜父正拍着沈石的背对他竖大拇指。 “小子,好酒量!” “你爸心里有数,他跟那小子投机,多喝两杯没事儿!”杜老爷子笑道。 “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他俩投机……”杜子聿皱着眉,扯掉一只虾头。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杜子聿招呼服务员结账,却被告知已经结过了,是一位姓罗的先生,还让她带话说,家宴他不好打扰,祝杜老爷子福寿安康。 “这个老罗……”杜父立刻起身出去打电话,大姐于是跟老爷子解释说:“这位罗先生是我们新签约的大客户,包了一艘船做海运,是个缅甸玉商。” 听见缅甸这两个字杜子聿和李戊对视一眼,李戊凑过去耳语道:“让岳父介绍这个罗先生给咱认识认识啊?你不是想从缅甸直接进货么。” 杜子聿点点头,却是脑子一阵晕乎乎的,没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宴席散了,大家各自回家,李戊送二姐三姐,时来送杜老爷子、杜父和大姐,杜子聿叫了个代驾送他和沈石回去。 “你小子酒量可以?”坐进车里,杜子聿把昏沉沉的头靠在沈石肩上,随口道。 “喝不醉。”沈石口齿清晰,语气冷静,果然完全没有醉意。而且他身上也没有酒气,反而是那股松香似的清新味道今天特别浓郁,杜子聿闭上眼,嘴角上扬:“恩,我爸都让你喝服了。” “他说以后你应酬,我跟着。”沈石回应道。 “这老狐狸,算盘都打你身上了……”杜子聿嘟囔一句,他有些困了。沈石稍微侧了侧身,胳膊一抱,让杜子聿依偎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低声道:“你睡会儿。” “没多远,睡着了又得起来。”杜子聿皱着眉,声音低下去,纠结地跟困倦抗争着,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辨认着窗外的景物:“这是到哪了?” “睡吧,”沈石忽然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不想起来,我抱你。” “滚蛋!美得你……”杜子聿笑出声,抓开沈石的手,捏着他的手掌分散注意力,他手掌与指根相连的部分厚实饱满,戳着鼓鼓的,这种手相叫“掌托元宝”,是富贵命……正看得出神,忽然车子猛地一震,杜子聿被沈石紧紧抱住,手掌护住头,耳边一声刺耳的急刹,接着后门被打开,代驾司机举着一把刀朝他们吼:“下车!” 杜子聿瞬间酒醒了一半,他瞥了一眼前座锁车门的按钮,心里明白自己跟沈石只能保一个,他挣扎一下,却被沈石死死抱着,正要告诉沈石放他下车,然后关好车门,沈石却忽然把他拉到身后,猛地跳下车,咣的关上车门。 电光火石之间,杜子聿飞速爬到前座锁上车门,就听咣的一声,沈石被按在车门外,一瞬间冲出十来个人,抄着家伙往他身上招呼。 “老大的东西你给藏哪了!”杜子聿听见有人这么喊。 “你们找错人了。” “换了身皮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领头的歹徒抓着沈石的领口,拍拍他的脸:“车让你开飞了!货让警察查了!老大都不跟你计较,最要命的那块石头也没了!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他说着,照着沈石肚子结结实实给了一拳:“说!那石头你弄哪去了!” 杜子聿亲眼看着沈石被打,心揪成一团,根本没心思去想原委,立刻发动车子往前开,沈石跌坐在地上,一群人继续扑上去,杜子聿掉了个头,朝着这边又开回来。 歹徒看见杜子聿的车冲过来赶紧闪开,杜子聿猛地打轮儿拐着弯刹住车,推开车门朝沈石喊:“上车!” 眼看着这群歹徒又冲上来,沈石一跃窜上车,踹开冲过来的几个人,猛地拽上车门,杜子聿猛踩油门,引擎发出噪音。后视镜里,几辆摩托车跟上来。 “报警!”杜子聿对沈石大喊,沈石立刻打了110。 “到前面停车。”报备了位置,挂断电话,沈石忽然道:“你在酒驾。” “你还知道酒驾?现学现卖啊!”杜子聿看一眼后视镜,咬咬牙,猛踩油门:“酒驾也算正当防卫,不犯法!” “你甩不掉他们,太危险!”沈石语气竟是霸道的,他耽耽看着杜子聿:“停车!” 杜子聿被他喝止得下意识踩了刹车,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被沈石这小子唬住,沈石忽然扑过来护住他的头,紧接着哗啦一声,几个人骑着摩托车冲上来,伦着棍子打破了挡风玻璃。 “下车!”外面的人大喊道。 杜子聿骂了一句妈的,心想跟他们拼了,伸手要推车门,忽然后颈被沈石一个手刀,就听见这小子说了声:“对不起。”便晕了过去。 —— 杜子聿是在医院醒过来的,后颈和脑袋都是生疼,他暗骂沈石那小子混账,摸黑下床去找护士。 “你好,请问是谁送我来的?”杜子聿站在护士工作站外,指了指身后的病房。 “您叫什么名字?” “杜子聿。” “这里查不到您的名字……”护士在电脑里搜索着住院记录,杜子聿忽然听见有脚步声,扭头正看见沈石穿着病号服走过来,他一愣,几步跑过去。 “你醒了?”沈石由着他抓住,反倒冷静,发现自己被恶狠狠地盯着,忽然就无措了,伸手摸了摸杜子聿的脖子:“还疼吗?” “废话!”杜子聿表情不善,他发现沈石脸上好几处都青了,脸色越发难看,拉着沈石就往病房走:“你给我过来。” 把人按在床上坐下,杜子聿跟着就解他的衣服:“你就打算什么都不说了?!” “没多久,警察来了,他们跑了。”衣服全被解开,沈石肚子上一片乌青,杜子聿动作一滞,沈石拉开他的手,拢了拢病号服:“其实没事,警察非要我来医院。” 杜子聿又拿起桌上的单据,皱眉道:“还拍X光了?” “他们非要让我拍。”沈石抓了抓后颈:“我的身体我知道,根本……” “你知道个屁!”杜子聿忽然吼了一句,吼得沈石一愣,杜子聿别过头,胸口起伏了一下,呼出口气,似乎在极力平静情绪。 “为什么生气?”沈石皱起眉。 “为什么打晕我?”杜子聿冷冷看向沈石。 “他们冲我来的,跟他们打架还要保护你,有点碍事……” “碍事?!” “你……看着就不太禁打。” 杜子聿嘴角抽了抽,被噎得郁卒,双眼死死盯着沈石,咬牙道:“沈石,你给我听好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敢撂倒我一个人往上冲——”他说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咱俩就掰,立刻掰!听得懂?” 沈石愣了愣,迫于杜子聿的淫威,只好点点头。 杜子聿这才拉了凳子坐下:“现在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他们冲着你来这事儿吧!” 沈石摇摇头:“他们说我拿了什么东西,认错人了。” 说实话,杜子聿当时被酒精麻痹,只记得歹徒逼问沈石,却记不起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他隐隐觉得,这可不像认错人这么简单…… 杜子聿看着沈石,眉毛挑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石想了想,还是没把刚刚又吃了金元宝的事说出来,他笃定地摇摇头:“没有。” “你最好别骗我。”杜子聿威胁似的指指沈石,后者有些心虚地从口袋里掏出杜子聿给的薄荷糖,往嘴里倒了两颗,嚼碎掉。杜子聿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他叹了口气,拿过糖盒,伸手摸了摸沈石的头:“好了,你个病号早点睡。我在这加个床,陪你。” 说完,杜子聿看着沈石躺下,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忽然又折返回来,在病床前俯下身,亲了亲沈石的额头,垂着头低声道:“这是奖励你,保护我。” 沈石看着他,杜子聿眼眸低垂着没有看自己,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洒下一片阴影,昏黄的光线下,他白皙的皮肤很薄,薄到有些地方恍惚能看见血管泛红的颜色,沈石忽然觉得很饿,于是说道:“能把糖,给我吗?” “不行。”杜子聿拒绝得很快,就在沈石失望的时候,他忽然再次俯下身,手指紧紧抓住病床的护栏,吻住沈石的唇,寂静的夜里,沈石的呼吸声粗重,而杜子聿的鼻息火热。 浅尝辄止的吻,杜子聿的舌尖只是草草扫过沈石的唇缝,尝到一丝血腥的味道,便匆匆离开。沈石愣怔着,只觉得嘴唇很甜,比吃了金子玉石还要更甜,他舔舔嘴角:“再来一次?” “等你下次想吃糖的时候再说。”杜子聿说完这句,转身快步走了。 第20章 缅甸公盘(一) 沈石仗着身体结实抗击打,检查结果出来都是皮外伤,内脏没事。但是杜子聿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找到立案的派出所,提供了详细的遇袭地址和逃跑路线,要求警方调出监控追踪歹徒。 “我们会联系交管部门提取录像,案子有进展再通知你。” 派出所这样许诺,杜子聿只好先回家等消息,他没敢和家人说歹徒的事情,只是说了代驾开车撞了护栏,两人都受了点伤,车也报废直接送修了。 在家干等了半个月,派出所那边也没消息,打电话过去问,只说是视频太模糊,没办法确认歹徒,眼看着就快到缅甸公盘的日子,期间杜子聿还接了何老一个电话,定机票的事情,事赶事,他本想找个熟人想办法调出那天的录像,也只好先把这事托付给二姐,一切等自己从缅甸回来再说。 这趟去缅甸李戊空不出时间,但提前跟杜子聿说好,不管他买什么,他李戊都要入30%的股。虽说这李戊的确是图着沾自己财运赚钱,但杜子聿确实没有李戊手头宽裕,便答应下来。 于是杜子聿带着沈石,何棣荣带着助理,四人一行搭乘飞机直赴缅甸仰光,再从仰光转机到新首都内比都。 内比都这鬼地方经济落后,地广人稀,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几辆车,只有周围零星的建筑和尘埃滚滚的工地,基本相当于国内七八十年代的光景。当地酒店的住宿条件自然也不怎么好,但他们本不是来观光的,并没什么好挑剔。 一行人抵达内比都时,为期十天的翡翠公盘已经开幕了,四个人只修整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直奔公盘会场。 “这几年缅甸的翡翠资源约挖越少,政府管控,只能从公盘出口翡翠了。”何老指着会场外的办事处:“想入场,还得先交5万欧的门槛费!” “真是大爷买卖儿……”杜子聿啧了一声,和何老的助理去办手续,走过去的路上,看见好几辆武装车,里面坐满了缅甸兵。 “翡翠是缅甸最大的财富,也成了引发内战的祸水。”助理很年轻,一副学生模样,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前些年缅甸一直在打仗,趁乱走私出去的原石不计其数,现在停火了,政府不惜用大量兵力保护翡翠。”助理说着,摇了摇头:“从矿区出来的原石价格不高,到了公盘投标涨一番,等到了我们手里,税又交一倍,再流通到国内市场,自然开出天价。” “就像几年前的房地产……”杜子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助理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啊,泡沫经济。” 办好“准入证”,经过一番严密的安检,几个人终于进入主会场——这所谓的翡翠交易中心简陋得令人咂舌,几千平米的露天场地里,翡翠毛料分门别类地摆在地上,练摊儿似的,但价签上的底价却高得吓人,从几万到几千万,单位还是欧元。 杜子聿掂量一下口袋里的钱,估摸着能看上眼的石头都买不起,何棣荣看他犯难,放下单反笑着拍拍他的肩:“这公盘可不是让你随便捡漏儿的!你看80%都是明料,缅甸政府精着呢,就怕一不留神,卖个国宝出去!” 所谓明料就是把原石从中间切开,玉肉如何一清二楚,价签也是明码标好,买家只需判断玉肉抛光后的效果,基本上规避了风险,但同时利润也大大降低。 “来这投标的,都是大户,不少人直接从揭阳、平洲包机来抢货。”年轻的助理也跟着开口:“贵是贵,但钱生钱,买涨不买跌。” “小子,先看,别急着出手。刚开盘时是试水,真正的好货不往外拿,等价格炒起来了,他们才动真家伙。”何老对着杜子聿眨眨眼:“那才真是拼谁家底足的时候!” 杜子聿受教地点点头,跟着何老边看边聊,老头子对翡翠赌石研究之深,涉猎之广,让杜子聿着实受益匪浅,只是何老毕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缅甸天气潮湿闷热,他体力透支得很快,转了个把小时就得休息,杜子聿逛得兴起,只好自己继续溜达。 很快,一块6公斤的玻璃种紫罗兰色翡翠吸引了杜子聿的注意。一块毛石一切为二,切面打磨得膏腻一般润泽,淡淡的紫罗兰色美得惊心,展台已经被密密实实地围住,大家竞相想近距离一睹这块精品赌石的风采。 杜子聿也在其列,只可惜他的眼睛自打翡翠西瓜那次失去能力,就一直不得透视赌石的法子,这会儿无论他怎么潜心去看,都与其他人看到的景致无二,反倒是价签上的数字看得真切:一千万,欧元。 “这个说不准能成今年的标王了!”听着众人议论纷纷,杜子聿揉了揉眼睛,拼命想找到前几次透视皮壳的感觉,却干瞪到这一天公盘结束,眼睛发酸,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难道他的眼睛从此就不灵了? 回去的一路上,杜子聿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回到酒店饭菜也不合胃口,只得早早回房休息。坐在床上,杜子聿隐隐觉得头疼,似乎是有点中暑的迹象。 沈石找出从国内带的人丹给他喝,顺便帮他揉太阳穴,杜子聿额头上顶着块儿毛巾,忽然问道:“沈石,那块春色玻璃种,你喜欢吗?” “不喜欢。”沈石回答速度之快,语气之决绝,让杜子聿有些意外,“为什么”三个字脱口而出。 沈石着实花了点时间去回想,似乎对那块石头印象并不深刻,过了半天,才摇摇头:“不干净。” 杜子聿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抹冰透的紫色,强光手电照射下,简直流光溢彩,怎么可能不干净? “哪里不干净了?” “底子。”沈石很笃定,手指还在不停的给杜子聿按摩:“你明天仔细看,紫色到底的地方,是浑的。” “我也得看得见啊……”杜子聿哼声,心头一阵不爽快,抬眼看着沈石:“你真看出来了?” 沈石摇摇头,斟酌了一下,才回答道:“不光靠看,还有气息和感觉,”说着,略微顿了顿,似乎有所顾忌似的看向杜子聿。 “接着说啊?”杜子聿胃口被吊起,焦急的很,他也知道沈石很怪,但偏偏跟自己怪到一块儿去了,这种认识让他对沈石的包容和信任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这有点像是在打“砸红A”,杜子聿知道自己攥着红A,就拼命想把另一张红A引出来,好确定谁才是跟自己一拨儿的。牌打了一半儿了,他现在不仅怀疑沈石有红A,还隐隐觉得这小子眯着大小王! “好东西会很不同,会散发出让人喜欢的味道……”沈石想了想,总结出一个词:“珠光宝气。”说完,看杜子聿还不是很懂,索性放弃地摇了摇头:“反正,我就是能知道东西好不好。” 杜子聿被他这种说法逗笑了,弯着眼睛望着沈石:“小子,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出去乱说可真挺欠揍啊!有天赋也不带这么任性的!” 沈石愣了愣,显得有些莫名:“天赋?”他说着,手指轻轻触到杜子聿的眼角,视线流连在他的眼睛上,神色有些痴迷似的:“可是你却能知道,这东西哪里好。” 沈石的目光炽烈而坦诚,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杜子聿被他看得竟有些脸热,不由得视线闪躲。 “说什么呢,你小子真没见过世面!” “可你……”沈石话没说完,就被杜子聿一个枕头怼在脸上,接着这人卷起被子滚到墙边:“大晚上的还那么多废话,赶紧睡觉!” 沈石一时有些木然,心想人类真是善变的生物,他叹了口气,跟着躺下,想了想,凑近过去,从身后抱住杜子聿。怀里的人僵了一下,闷声道:“臭小子,放开我。” 不开心,抱一下就好了。 沈石这样想着,双臂又紧了些,果然怀里的人安静了,嘴角扬了扬,沈石闭上眼睛。 “沈石,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低气压随着杜子聿咬牙切齿的声音散播开来,沈石愣怔着,猛地就被推到床边,杜子聿忽然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危险地笑着:“不想睡了是吧?” “……”沈石一脸懵逼。 杜子聿哼了一声,伸手在他危险的地方撩拨,沈石年轻力壮的反应说给就给,杜子聿挑挑眉,啧了一声,很有成就感地继续摸……沈石发出一声闷哼,忽然抓住了杜子聿的手腕,脸上有些急切,杜子聿却偏偏跟他较着劲,不给他该有的频率。 “以后还抱不抱了?”杜子聿哼了一声。 “抱……”沈石皱眉,因为杜子聿的手不动了,却挡在那,自己想动也摸不到,他不爽地看过去,不甘心道:“不抱?” 答案似乎还是不对,杜子聿僵持着,沈石又不敢真用力弄疼了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叫着板,沈石终于先开了口:“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杜子聿勾了勾嘴角,忽然松开手,沈石愣了愣,眼睁睁看着杜子聿从他身上翻下去,背对着他躺下:“自己弄。” “……”沈石不情愿地自给自足,扭头看了一眼杜子聿白嫩的后颈,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深深浅浅地喘息,他张了张嘴,有些央求似的喊他:“杜子聿……” 对方不给反应,沈石皱皱眉,不懈地用越发沙哑低沉的声音喊他:“杜子聿……杜子聿……杜子聿……”喊着喊着,整个人都靠了过去,鼻尖蹭着他的耳根:“杜子聿……” “你小子叫魂啊!”杜子聿猛地转过身,一把按住那里,沈石吃痛哼了一声,接着就被杜子聿三下五除二……投降了。 “睡觉。”杜子聿丢给他一包纸巾,翻身下床洗手,回来的时候一把蒙上被子,背着身子不再理他。 面前是死白的墙壁,刚刚激烈反击后身体残留的余热让人焦躁,杜子聿吁了口气,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好像失眠了。 第21章 缅甸公盘(二) 翌日,杜子聿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爬起来,竟然有些低烧,偏偏今天第一批毛料开标,杜子聿强打精神,一早就抵达会场。 第一批标的撤展,换了些新石头上来,杜子聿看了个大概,发现还是那块紫罗兰翠料最好,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中间休息区等着开标,杜子聿终于得以上手鉴宝,手电黄光一打,玉肉果真通透极了,琉璃似的泛着水光,翡翠的紫色也称春色,这块翠料宛如一江春水,荡漾得人心都醉了。 杜子聿忽然想起沈石说这料底不纯,于是凑近了些,细细去观察玉肉的色泽。照理说,皮壳子的沙黄色折射到淡紫的玉肉里,颜色会比实际深一些,杜子聿看了一会儿,便发现玉肉的紫色从表皮向里过度,却是越来越浅的,难道是有雾有棉? “这么细的皮子,不会有棉啊……”杜子聿怀疑自己因为发烧视线恍惚,揉揉眼,继续俯身去看,这一次,玉肉里头不仅泛白,呈现出古怪的磨砂质地,细看还能找见杂质似的小气泡。 “还看呢?开标了!”肩膀被何老拍了几下,杜子聿才舍得放下手电,就听何老问道:“有心思想收这个?” “买不起。”杜子聿苦笑,随即请教道:“何老,您见没见过起荧光有点磨砂感觉,棉极小极小,跟水里的小气泡似的玻璃种无色翡翠?” “磨砂?气泡?”何棣荣确认着杜子聿的形容词,想了想:“是不是玉肉的光泽就像涂了蜡似的,没力道?” 杜子聿立刻点头,显得有些兴奋:“这么说您知道?” “小子,你要是真碰上这种料可要加倍小心了!”何老笑得意味深长:“这叫水沫子,可不是什么翡翠!” 不是翡翠?! 杜子聿下意识地又看向紫罗兰翠料,这一看可不得了,石皮壳子这面,泛着乌突突一片蜡光毛玻璃似的肉!这不是雾,更不是棉,也不是杜子聿认识的任何一种种水的翠,这说不好,真就是何老爷子口中的“水沫子”! 但问题来了,他杜子聿是怎么透过石皮壳子一眼就看见里头的水沫子的? “水沫子是翡翠矿伴生的玉石,冰透,无色或白色,好的水沫子几乎和冰种无色翡翠区分不出来,但是价格可就天差地别了!”何老这边给杜子聿科普着:“水沫子是钠长石,全世界的山头都能挖出来,翡翠是硬玉,产地就那么几个……”何老说着,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缅甸、哈萨克斯坦,加利福尼亚、危地马拉还有墨西哥,你看看,一只手就数完了!” “有没有可能,一块石头里,翡翠和水沫子都有?”杜子聿慢慢说出自己的推测,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紫罗兰翠料,视线所及处看到的景象在脑海里无限放大,旋转……他知道,“天眼”又开了! “既然是共生矿,这种情况当然会有,就是挺难得见。”何老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他瞥一眼杜子聿,笑道:“我说你小子看见什么了?怎么非跟水沫子飙上了?” “头晕,刚才看花眼随便一问,”杜子聿也笑起来:“没想到歪打正着,还让我偷师了一回!” “臭小子,赶紧走吧!”何老摇摇头,拉着杜子聿往休息区走,杜子聿走了两步,发现沈石还愣在那,回头招呼他:“看什么呢?”顺着沈石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脸熟的男人凑到紫罗兰料前,正细细端详。 “罗叔?”杜子聿发现这人就是租他爸货运船的缅甸客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就看见罗叔回身招呼过来一个佝偻背的中年男人帮他看料,两个人一番研究,似乎达成了共识,这时候,罗叔叔抬头刚好看见了杜子聿,立刻春风满面地冲他走来。 “罗叔叔。”杜子聿笑笑,礼貌性地点点头:“您也来竞标了。” “吃这口饭的,不来也得来。” 杜子聿听父亲提起过,这个老罗是自己开矿山的,手底下称着7、8个矿,不愁挖不出好石头。眼下来公盘,恐怕是看行情多些,出手会相当谨慎。 “看上哪个了?” “随便看看,练练眼力。”老罗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紫罗兰:“这块料,能炒出大价钱,有人请我入股,想不想赚钱?我跟你爸那么熟了,让给你5%?” 公盘讲究“暗标”,买家写好价格投入标箱,价高者得,买主往往因为几千块的差距,就跟宝贝失之交臂。杜子聿听老罗话里的意思是这块料子叫上了价,有人想几家合股砸出高价,提高中标几率。 “罗叔,我是新手,还是少买的好。”杜子聿摇摇头,老罗这种老生意人,买他人情早晚要还的,更何况,这还是块坑爹的料。 “小子,我真心带你赚钱,你还怕让我宰了?”老罗笑起来,拍拍杜子聿的肩:“男人没点赌性可成不了大事!” 杜子聿转头看了沈石一眼,又笑着转向老罗,还是摇头:“罗叔,不是我不承你的情,我是觉着这料子……不干净,”他想了想,觉得做人还是要厚道些,于是借用沈石昨天的话形容道:“紫色到底的地方,是浑的。” 老罗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扭头看向佝偻背的男人,后者也笑得心照不宣,老罗直摇头,过来拍拍杜子聿:“小杜,你还是太年轻啊……行吧,你慢慢看,改主意了随时可以打我电话。”老罗说罢,也不再多劝说杜子聿,直接带着佝偻背的男人去填投标单了。 “你真看出这块料的名堂了?”人刚走,何老先生就问起杜子聿来。 “诶,何老,这原话可不是我说的,”杜子聿摆摆手,拉过沈石做挡箭牌:“他说的。” “你小子身边能人不少啊?”何老笑起来,拍拍沈石:“说说看,你看出什么来了?” “料不够好。” 何老和助理眼巴巴等了半天,沈石却没了下文,俩人面面相觑,何老失笑道:“这就完啦?” 沈石皱着眉不说话,杜子聿笑笑,接过话茬儿:“我家这位沈兄弟就是会看不会说,但一眼一个准,何老您要不信,不妨等这块料切了皮,咱再看。” 何老瞥了杜子聿一眼,不死心地去看那紫罗兰料,杜子聿却无心再耽误,毕竟“天眼”开闭都毫无征兆,他必须趁这个机会多打眼几块料。 于是杜子聿暂别何老先生,带着沈石往主场馆外围转,这些石料属于中低档,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因此价也没那么高,竞标者更少,杜子聿转了两圈,沈石忽然拉住他,指了指脚边一块膝盖高的毛料。 “这个?”杜子聿蹲下去,这块15kg的毛料标价5万,切面是灰底豆种,绺裂多,好在种比较老,价不至于太娄。但这会儿杜子聿想看的,却不是常人能看到的东西,他凑近了些,打着光眯起眼看,皮壳和杂质一一从视线里过滤出去,玉肉里有块巴掌大的绿斑,杜子聿又其他角度看了几次,最终确定这块绿翠能有馒头大小,糯种,这么大的料能做四五只手镯,挂件和戒面若干,脑子里稍微换算了一下市价,杜子聿在投标单上记下号码,写了个10万,这样他如果拿下标的,还有的赚。 开了好头,接下来的工作就顺畅多了,沈石就像个追踪器,负责挑石头,杜子聿则是观察石头里料子的好坏给出估价,这样几个小时下来,杜子聿单子填了一沓,如果这些料都能拿下,加工卖掉的话,粗略算来也有个小几百万的赚头。 虽说这比不上场馆里头那些几百几千万欧元的极品翡翠能炒得上价格,但价格适中,中标容易,反而规避了风险,这法子最合适杜子聿这种初来乍到,没什么底气的小老板。 正因为不知道这眼睛能管用多久,杜子聿没给自己留余地,一整天的时间,顶着缅甸热辣的日头,在露天摊位间来来回回,等到口袋里的钱花的差不多了,身上的T恤全都湿透了,猛然站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打晃。 沈石赶紧一把扶住他,拉到一边休息区坐下,递给他一瓶水:“我打车送你回去。” 杜子聿看了一眼表,距离闭馆还有一个多小时,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点点头:“好,那你先去帮我把标投了,顺便和何老先生说一声。”杜子聿缓了口气,他实在有点吃不消了:“我在这等你。” 第22章 缅甸公盘(三) 杜子聿果然还是没撑住,当晚就低烧转高烧,喝完药裹着两层棉被倒在床上,耳朵里嗡嗡的,脑子一阵一阵的恍惚。 房间里挤着不少人,何老拿毛巾包好冰袋给他冷敷,助理忙着把塑料袋里新买的药一盒一盒拿出来,刺啦刺啦的动静乱糟糟的。 “小沈,你去弄条湿毛巾来,给这孩子擦擦,瞅这一身的汗……”何老说着,把酒精稀释好,也拿了块毛巾泡着。 “何老先生……”杜子聿有些过意不去了,朝着何棣荣挥挥手:“我这有沈石就行了,你们回去吧。”沈石这时候拿着湿毛巾出来,杜子聿于是招呼道:“沈石,帮我送送何老。” “你这孩子,都这样了,还跟我客气什么?”何棣荣对着沈石摆手:“这样吧,我让小陈也留下照顾你,”说着转头嘱咐助理:“你晚上辛苦点,勤给他量量体温,不行就送医院。” “不……”杜子聿张张嘴,就听沈石把话接过去:“不用了,我就可以。”说着,走到助理小陈跟前,拿走温度计,脸上没什么表情:“人多,太乱,吵他睡觉。” 何棣荣愣愣,随即笑道:“你说的也对,那我们就走了,有事儿打电话。” 杜子聿点点头,让沈石送他们出门,听见关门声,屋里安静下来,他还真是舒了口气,这时候沈石走过来,拿毛巾给他擦脖子上的汗。 “换那条泡过酒精的。”杜子聿扯开被子,这才没什么顾忌的脱掉衣服,T恤汗津津的,身子也黏黏的不舒服,他对沈石招招手:“毛巾。” 沈石依言走过去,直接坐到杜子聿身边,却没理会他伸出的手,亲自帮他擦身,杜子聿虽说有些别扭,可实在懒得费力挣扎,只要由他去。沈石擦好上身,拉开他一条腿,杜子聿只得双腿大张地对着他,这姿势很尴尬,好在沈石动作够快,两条腿擦好,手指一拉顺便扯掉内裤。 “谁让你擦这里了!”杜子聿一把拦住毛巾,耳根泛红:“内裤……还给我。” “湿了。”沈石晃晃内裤,低头看着那里,似乎还想着继续,杜子聿立刻并上腿,带着恼意瞪了他一眼:“那就换条新的!” 沈石点点头,但是没动,他丢掉毛巾和内裤,拎起被子把杜子聿包住,顺势把人推倒在床,拿一边的冰毛巾放回他额头上。 “还干嘛?”杜子聿被他按着肩膀,沉默地俯视着,不由得皱起眉来。 “薄荷糖……”沈石眼睛一直盯着杜子聿发干的嘴唇,魔怔似的念叨着,杜子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火了,怒道:“我要内裤!” 沈石讪讪放开他,起身去行李箱里翻找,杜子聿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了句禽兽。 杜子聿换好干爽的内裤,身上也擦干净了,顿时舒服不少,渐渐就昏睡过去,夜里热醒了几次,沈石帮他一遍一遍擦酒精,换内裤,试温度……每次醒过来,杜子聿都发现沈石就坐在自己床边,一双眼睛静静盯着自己。 “不困吗?”杜子聿皱起眉:“去睡觉,有事我喊你。” 沈石摇摇头:“我不用睡。” “那你上来,陪我躺会儿。”杜子聿叹了口气。 这是间双床标间,杜子聿的床睡两个男人有点挤,沈石爬上床自然而然地抱住杜子聿,接着评价道:“你身上很热。” 杜子聿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嘟囔道:“别吵。” 这一觉睡得最长,直到天快亮才醒,杜子聿一动,沈石也跟着动,杜子聿看他脸色很好,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早啊,”杜子聿懒洋洋地笑,沈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现热度退了。杜子聿眼睛又闭上了,整个人还是很疲倦,沈石换了个抱他的姿势,杜子聿难得的温顺,在他怀里蠕动了几下,脑袋枕在他肩上,像只餍足的猫。 “早。”沈石低声回答,盯着杜子聿额头和鼻峰好看的线条。 “沈石啊,”杜子聿轻声嘟囔着,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买给你……”好一会儿,沈石也没个动静,杜子聿睫毛抖了抖,抬起沉重的眼皮,眉头皱了皱:“嗯?问你话呢?” 原来醒着呢…… 沈石也闹不清杜子聿为什么非要买东西给自己,怔怔看着他,就在这人要不耐烦了,他忽然低下头,在他干燥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又很快撤开。 “我要薄荷糖。”沈石说道。 杜子聿愣了愣,下意识舔了一下嘴角,小声咒骂了句“傻小子”,朝沈石勾了勾手指:“你给我过来。” 沈石不明所以的低下头。 “再过来点。” 头又低了些,嘴唇再次擦碰到一起,杜子聿忽然吮住他的下唇,舌尖顺着唇缝挤进去,扫过沈石的牙齿,探入口中,缠上他的舌头。沈石的气息扑在杜子聿脸上,他的怀抱也瞬间变得僵硬,一吻结束,杜子聿笑道:“这个才叫接吻。” “再一次。”沈石低喃着,杜子聿话刚说完,他就再次吻上去,怀里的人似乎抗议了一声,但是大病初愈的他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抵抗力,沈石安抚地摸着他的背,学着杜子聿的样子,舌头温柔地搅动,两瓣嘴唇跟着轻轻吸吮,像吃不饱似的,沈石固执地吻了好久,等到嘴唇终于分开,彼此都喘得过于厉害了。 “先说好,我可一点也不喜欢接吻。”杜子聿黑着脸,抹抹湿乎乎的嘴唇。果然是发烧脑子不清楚,一大早搞什么接吻小班教学啊?他后悔了。 “嗯。”沈石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在他嘴上又啾一下,然后看着杜子聿立刻飞红的耳根,下了结论:“你看上去可不像。” “滚下去!”杜子聿踹了沈石一脚:“我要睡觉!” —— 杜子聿对翡翠的执着有时候有些可怕,烧才退,就非要跟着何老再去一次公盘。 “今天紫罗兰开标,您可拦不住我。”杜子聿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很好,硬是跟着出了门。反正也只是坐着看中标结果,不怎么消耗体力,何老也就没拦着他。 今天是公盘的最后一天,展位上只摆着那些一直无人竞标的翡翠,看石头的人稀稀拉拉,大部分都集中在展厅中央的休息区,等着开标。杜子聿也在其列,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编号,紫罗兰排在靠后的位置,心里便又有点闲不住,视线开始往外围飘。 他看到有几个人围在一起,似乎争执得很厉害,于是跟何老打听道:“那是块什么石头?” “摩西砂的料。”何老找出单反里的照片给杜子聿看:“争议挺大的一块石头。” 这块灰沙皮的石料,顶部有个巴掌大的擦口,玉肉发黑,石皮上带着浅绿色松花,松花之上又散落着不少小黑点。 “擦口是黑的?”杜子聿来回翻看着照片,不解道。 “摩西砂的石头特别容易出种好、水足、通透的料子,你看这擦口是黑的?是因为通透,光打进去,皮壳的颜色都折射出来了!”何老指着照片分析道:“摩西砂的石头啊,你小子记住了,玻璃种肉一定是黑的,肉要灰白了,说明里面棉大,最多是个米汤种。” “那这么说这是块好料啊?怎么没人下手?”杜子聿指着石头的松花:“你看这松花连成了片,里头肯定有绿,做出成品来,那要放堂了!” 所谓“放堂”是个术语,说的是极好的玻璃种翡翠里只要有一丝丝绿,就能折射出满色来。这是因为通透度太好,光是活的,有些像钻石的火彩。 “可是你看着这些黑藓。”何老指着松花上一个个小黑点:“藓随绿生,怕就怕切开之后,藓跟绿混在一起,分不开,反而把肉毁了。”何老说着,遗憾的摇摇头:“玻璃种的翡翠,不怕有棉,因为光活起荧,白棉能化掉。可这有黑藓就完蛋了,说不好映得整块翠面都是灰的……” 杜子聿听得心动,把相机塞给何老:“我得去看看。” “你不还等着开标呢吗?”何老皱眉。 可杜子聿已经站起来了,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朝外走了一步:“我先去看两眼,快到紫罗兰了给我打电话。” “你小子……”何老无奈地笑起来,杜子聿对他摆摆手,带着沈石走了,何老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助理:“小陈啊,你要是有这小子一半儿的执着劲儿,早就出师了!” 小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听何棣荣说道:“这小子有点天赋,可就怕精明过了头,为了赚钱走错了路。” “走错路?” 何棣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昨天杜子聿一直研究水沫子的事,干赌石翡翠这行,过手的数额太大,就容易利欲熏心。 “那老师您带带他呗?”小陈建议着。 “我可压不住这块料!”何棣荣摇摇头,心说自己还栽在他手里过呢!他看见杜子聿已经拿到摩西砂石头,正细细研究,笑容渐渐变得意味深长:“但我知道,有个人准能治的了他。” 第23章 缅甸公盘(四) 强光手电开到黄光档,光打进去只有两个字,通透。玻璃似的玉肉折射出蓝黑色的光,猫眼似的,神秘又深邃。 杜子聿此刻无比庆幸,这双“天眼”竟然破例连开两天。 这块39公斤的料子,底价160万欧元,折合一千二百万人民币,这价格对于杜子聿来说,的确贵了些,但就里面玉肉的质地来说,又便宜得太多。 杜子聿合计一下手头还能周转的钱,差不多能凑五百万,李戊那再凑五百……那还差二百才能到底价,何况他还要往上加筹码…… “怎么样?”实在两难,杜子聿只好寄希望于沈石,他眼巴巴看着沈石,好像他是个摇奖的。沈石伸手摸了摸石料,又像挑西瓜似的拍了拍,点点头:“好料。” 杜子聿这才放下心,立刻微信拍给李戊,跟他商量着说什么也得拿下这块摩西砂石。 这时候,何老的助理跑过来了,说是紫罗兰马上开标,叫他们赶紧过去,杜子聿又看了一眼那石头,才跟着小陈往回走,没走两步,微信震了,李戊只回复了四个字。 差多少钱? 杜子聿想了想,输入一千,犹豫了一下,删了,又输入八百,又删了…… “杜哥,老师说你要真想出手那石头,他入股五百。”助理小陈忽然道。 杜子聿动作一滞,原来何老爷子也看中了那块儿石头?这是找他一块儿规避风险来了!他无奈笑笑,最终在微信对话框里输入个五百,发了过去。 回到座位上时,杜子聿拿出写着摩西砂石编号和200万欧元的投标单,丢在桌上,朝着何老挑挑眉:“您可想好了,我可投了?别跳票啊!” 何老哈哈大笑起来,直接掏出一个存折本,拍在桌上:“臭小子,压给你了!” 杜子聿也被逗乐了,他笑着一阵摇头:“我说何老先生您也真是老赌徒……我虽说猜到您这回来管不住手,也没猜中您竟然把存折都带出来了!” “少贫嘴,把标投了是正事!”何棣荣搓搓手指,显得有些兴奋,把投标单递给助理,这时候,屏幕上滚动出3899号紫罗兰毛料的成交价。 2800万欧元,2亿人民币! “霍……”何老跟着全场的买家几乎同时发出惊叹,这一届的标王估计就是它了! 伴随着人群的沸腾,上午的开标结束,那块摩西砂石要等下午才能开,他们几人也是站起来,随着人流往外走,走到门口,杜子聿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老罗一张笑面追上来。 “小杜,叫上你朋友,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你罗叔尽尽地主之谊!” “不用这么客气了,罗叔,下午还有开标,随便吃吃就好了。” “就是随便吃吃啊,这个面子都不给你罗叔啊?”老罗忽然压低声音:“那块紫罗兰我拿下了,中午就切,你不想看?” 听见切石这两个字,杜子聿眼睛瞬间亮了,老罗自然是一眼看穿他这点心思,哈哈大笑起来:“那咱走吧!老先生,还有这两位小兄弟,今天我老罗做东,随便吃吃!” 一顿饭而已,没那么多讲究,何老欣然同意。老罗也真就没讲究,几个人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吃饭喝酒,扯扯闲天。 老罗是生意人,一上来就让杜子聿介绍这几个脸生的兄弟给他认识,酒喝了一轮,老罗的关注点落在沈石身上。 “这位沈兄弟在哪里发财啊?” “罗叔叔你这话问的……沈石当然是我的人了!”杜子聿笑着拦下老罗,可老罗的话茬子却非绕着沈石不放。 “不像,不像……”老罗摇摇头:“我怎么看这沈兄弟的长相,怎么觉着有点我们缅甸血统……” “那是我们沈石长得帅,怎么看怎么像混血,我还觉得他有中东血统呢!”杜子聿打着哈哈把话题岔过去:“罗叔叔,话说……咱石头还切不切了?” 老罗眼珠子一转,哈哈笑起来:“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说着拍拍杜子聿的肩:“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剥皮了,你们要吃的差不多了,咱这就过去?” —— 所谓的切石区实际上就是几台油锯机和吊磨机,老罗他们特意找来自己的解石师傅,对这块2亿的天价赌石,每一刀都得切的小心翼翼。 这会儿毛料皮子已经磨了一多半,解石师傅还在一点点的擦底部残留的皮壳,就剩最后这一哆嗦了,师傅满脸满手都是汗,忽然他诶了一声,围着一圈儿的买主心都跟着提了起来,解石师傅舀起水泼到石头上,只见擦了一半的皮子下透出透明色玻璃一样的玉肉来。 “我看看!”分成最大的买主最着急,凑上去就拿灯照,越看表情就越不对,其他买主看这架势,也纷纷忍不住挤过去观察,老罗也在其列,他皱着眉看了半天,忽然长叹一声:“坏了坏了……这八成是水沫子!” “水沫子跟翡翠长到一块石头里?也太邪门了?” “不信你自己看,这里,这些个气泡……” “什么都别说了,皮剥干净,就都知道了!” 几个买主你一嘴我一嘴地催促解石师傅擦皮,眼看玉肉全剥出来了,翡翠的紫色越来越浅,竟然出现了明显的一块分层,后面这一截儿,虽说也是无色冰透,乍眼看去跟玻璃种没什么区别,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玉面的光不灵动,像抹了一层蜡似的,而且晶体里还有杂质似的小白点,行话叫气泡。 “还真是水沫子……”何棣荣也忍不住感慨,虽说水沫子只有小小一块,也没污染到翠料,可毕竟是2亿的石头,亏米粒大的一点都是钱,何棣荣摇摇头,替买主惋惜着,忽然想到昨天杜子聿一直追问水沫子那件事来,这就又拉着杜子聿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早看出来了?” “什么?”杜子聿专业装傻,何老推了他脑门一下,又瞥向沈石,后者更是一脸不明所以,专业充愣。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有点眼力。”老罗叹了口气,尽管那块水沫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泛出动人的色泽,还是没有真金白银光彩夺人,他点了根烟,斜睨一眼杜子聿,用胳膊撞了撞他:“你小子,打不打算专门干赌石?” “怎么干?”杜子聿挑眉。 “跟你罗叔干,我手里赌石师攒着不少,都是老手……”老罗竖了个大拇指,开始给杜子聿画大饼:“我看你小子有天赋,再给你指导指导,到时候你就帮我看石头,赌涨了,给你分成,赌亏了,叔给你交学费,怎么样?” “罗叔叔,这是大事,你得容我考虑考虑。”杜子聿笑笑,并不急着答复,老罗更是爽快,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慢慢儿想,想清楚,你罗叔这个摊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年几千万的利润,可比你那个小古董店有赚头多了!年轻人嘛,谁不想多赚点钱,你说是吧?” 何棣荣在一边看了看表,提醒道:“差不多开标了,进去吧。” 杜子聿点点头,借着何老的话茬儿躲开了老罗的笼络,一行人回到会场,下午的开标非常顺利,杜子聿如愿得到了那块摩西砂石,还斩获不少中低档小料,当场交了余款和税,可以选择当场切料,或者由缅甸方把原石运回国内。 “切了吧,咱自己往回带,省的运货路上颠簸,再伤了料子!” 何老的话在理,杜子聿点点头,也是想着趁自己这“天眼”还在,赶紧把石头解了。玉石跟老罗他们告辞,带着石料去切。 石料里的情况,杜子聿一清二楚,当即画了几笔,让工作人员放心切,几块便宜毛石很快切完,虽说翠料不见得有多好,但都切赚了,最后切到摩西砂石,大家全放宽了心,毕竟从皮壳看,这块是最有把握切涨的。 随着油锯机的嗡鸣声,皮壳被剥开,籽料的真面目露出来,工作人员哗啦一盆水,晶莹剔透的玉肉在缅甸的夕阳下折射着动人的光泽,但这光泽却好像有毒似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老坑,玻璃种,有绿根,放堂了,但玉肉底色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油青色——这像是混入了油泥一般浑浊不清的绿色,呆板、昏暗、阴森…… 油青种本是翡翠中中低档的材料,而这透出油青色的玻璃种,浑身散发出一股子让人喜欢不起来的诡异。 工作人员嘟囔了一句缅甸话,杜子聿不懂,但何老听出来了,他说的是晦气。 “窗口的黑,不是皮壳的黑……”杜子聿这才醒悟过来似的喃喃:“咱们看到的黑,就是肉本身。” 第24章 玉雕高手(一) 杜子聿不可思议地拿过石头仔细看,这块石头真的邪门,自己和何老被视觉的假象骗过去也就罢了,沈石这种靠心电感应的也不灵了? “沈石,你真觉得这是块好料?”杜子聿质疑地看向沈石,一脸的“你小子不是玩我吧?” 沈石似乎并不明白这料子解垮了,他依旧笃定地点头:“好料。”说着,拿过玉料翻看,继而确认道:“剔了杂质,就是好料。” “杂质?”沈石这句话提醒了何老,他立刻要过玉料,打着手电仔细看,随即吩咐助理小陈:“遮光卡,带了吗?” 所谓遮光卡,是鉴别翡翠色泽的一张银行卡大小的纯黑卡片,用遮光卡挡住一部分自然光,更能准确地观察玉肉内部的颜色。尤其是这种折射率好的玻璃种,会因为一点绿“放堂”满彩,自然也可能因为一块黑藓污了整块料子。 杜子聿顿时明白了何老的意思,看着何老拿小黑卡在玉面不同的位置变换着遮光方向,跟着心焦,何老看了足足十多分钟,才释然似的叹了口气,把卡递给杜子聿:“还真是黑藓,你自己看。” 杜子聿依言接过黑卡去看,在某些角度上,遮住光源,玉肉便呈现出满绿或者透明,果然是黑藓作怪,但是要找出这幕后黑手,却并不容易——顶级的玻璃种质地反而成了黑藓最好的掩护,光的折射让它真正的藏身之处变得扑朔迷离,即便是杜子聿的眼睛,也只能找到大概的位置。杜子聿拿笔在玉肉上画了个大致的范围,但关于怎么剔除杂质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翠料,他却犯了难。 “小杜,你要是真心想清除了这黑藓,我倒是认识个高人。”何老忽然开口。 杜子聿笑笑,一眼看出何棣荣话里有话:“但是?” “呵呵……”何老只好坦白道:“但是吧,这个高人脾气古怪,从来不卖任何人面子,我也只能把东西带过去,这活儿他接不接,看造化吧!” “这人在哪?”杜子聿倒没这么多顾忌,他把玉料一一收好,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试试呗!” —— 何老说得这位高人是个缅甸玉雕师,住在密支那。密支那是缅北克钦邦的首府,94年以前克钦独立军一直和缅甸政府打仗,军需储备靠的就是向中国走私毒品和玉石,现在虽说他们跟缅甸政府签订了和平协议,暂时独立,但政局依旧动荡,走私与战火不断,这地方不怎么太平。 四个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买了四张仰光密支那的火车票,第二天一早直奔密支那。 列车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车窗外是一片神秘的绿意,杜子聿靠着窗子闭目养神,沈石则是拿着列车上赠送的缅语报纸翻看。 “小沈,你认识缅甸文字?”何老讶然道。 沈石摇摇头,指着报纸上曲曲弯弯的符号画了个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史迪威公路?”何棣荣因为常年来缅甸考察翡翠,懂一些缅甸语,沈石听完点点头,又在报纸上好几处连连画圈,何棣荣吃惊地肯定道:“对,这些都是在讲史迪威公路。” “出现了很多次?”沈石的话引得助理小陈也忍不住去看,他不懂缅语,只觉得整张报纸上鬼画符似的文字长得都差不多,也不知道沈石是怎么一眼就看出那些字是一样的。 “史迪威公路就是滇缅公路,连着密支那跟云南腾冲。”何老挺喜欢沈石,觉得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却还有些过人之处,对于沈石的问题,他总会下意识地想多解答些:“这是二战时候,咱们中国人修的,为了运送军需物资,是咱们的‘抗日生命线’。” “老师,报纸上说什么?”助理小陈忍不住问道。 “最近缅北暴雨,史迪威公路受灾严重,报纸上说已经连续好几天山顶的落石摧毁了运输车……”何老摇摇头:“这条公路绕着山路一共24道拐,险得很……” 杜子聿这时候睁开眼,刚刚退烧的他整个人都有些苍白,他揉了揉额角,插话道:“幸好我们不用走这条路回国。” “说的是呢!”小陈笑起来:“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到密支那呢,老师给我们讲讲史迪威公路吧?” 何棣荣知识渊博,肚子里藏着历史,他从滇西军阀修滇缅公路开始讲起,正史和野史真真假假的充满了传奇色彩,这一路不知不觉就抵达了终点。下火车时已经是傍晚,何老建议大家先休息一晚再赶路,于是四人就近找个旅馆住下,何老当晚就打电话给玉雕师傅说好次日去拜访他,却没想到这个电话刚挂断,国内就来了个急电,请他回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 “这可真是赶巧了……”何老一下子两难了,他只好嘱咐助理小陈道:“这几天你替我关照他们吧,我明儿一早就得回国。”说完,又安抚杜子聿道:“没事儿,小陈跟我来过几回缅甸,熟得很,他虽说不认识缅文,还是能说几句简单的缅语的,明天你们就跟着他过去。” “放心吧!事情一办完,我们也赶紧回国。”杜子聿点点头,还却并没意识到明天这件事办起来有多棘手。 于是次日一早,杜子聿送走了何老,就跟着助理驱车前往玉雕师傅的住处——玉雕老师傅住在城外一个小村寨里,这里的房屋和西双版纳很相似,一般是两层高的竹屋,一层太过潮湿用来储物,二层才是住人的地方。玉雕师傅的房子是寨子里最大的一处,外面用茅草围出栅栏,他们进去打扰的时候,院子里坐着个少年,穿着褐色纱笼,低着头专心地刻一块木头,人进来的都没察觉。 小陈用缅语喊了两声,楼上便传来老头子的回应声,小陈转头告诉杜子聿:“他就是老师说的玉雕师傅,上去了喊‘阿吴’,相当于咱们这边的爷爷。” 杜子聿点点头,楼上又传来催促声,小陈赶紧带着他们蹬蹬蹬上楼,一边走还一边嘱咐:“老阿吴脾气臭,咱们有事求他,一定客气一点。” 跟着小陈进了竹楼,杜子聿就看见一个约莫八十岁的老者坐在竹席铺就的地面上,一身玄色纱笼,脖子上挂着一串翡翠佛珠。 几个人跟老者行了礼,小陈便说明来意,把摩西砂的毛料递了过去。老者点点头,仔仔细细地观察毛料,杜子聿的视线却落在他的佛珠上——这串佛珠竟然是镂空雕刻的,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镂空的花纹,但细小的光束从镂空出透出来,因为雕镂均匀,散射的光线萦绕在佛珠之外,仿佛是珠子在放光。 杜子聿这才切实领悟到,所谓的“高人”的确有一双巧夺天工之手。 老人看了大半天,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忽然对着小陈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小陈表情瞬间有些尴尬,跟杜子聿转述道:“他说他得留下料子看两天,让咱们等……” “等多久?”杜子聿皱起眉。 “没说……” 正说着,老人又说了句缅语,小陈接着传达道:“他说咱们在这他分心,让我们出去等。” 果不其然是个怪脾气!可惜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 没办法,杜子聿他们又被赶下了楼,院子里的少年还在刻木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了头。三个人拉来竹凳,齐刷刷坐了一排,大眼瞪小眼,小陈说这还算是老阿吴心情好,第一次跟着何老过来,阿吴根本不让他进屋。 干坐了一会儿,小陈尝试着和少年搭话,说了几句缅语,可惜少年头都不抬,他无奈地站起来,在竹楼底下转悠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要不我再上去问问?” “小陈,你是不是不太放心何老先生一个人回国?”杜子聿抬起头,笑了笑。 小陈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尴尬,刚要反驳什么,就又被杜子聿抢白:“你回去吧,我跟沈石在这等。” “那怎么行,你人生地不熟的……” “跟你来一趟就熟了,我们两个成年人,用不着你操心。反倒是何老那边,参加研讨会肯定有不少资料得准备,你回去帮忙吧!”杜子聿早看出小陈的心思,句句话戳在点子上,果然没争辩两轮,小陈就妥协了。 “那……我就先回国了,你这边有事随时打电话?” 杜子聿点点头,对他摆了摆手,目送着小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小院,这才叹了口气。沈石不解地看向他,杜子聿摇摇头,无奈道:“看样子,咱得在这住上些日子了。” “为什么?” “那个老头耍心眼,故意拖着我们呢!” 第25章 玉雕高手(二) 两个人从天亮等到天黑,杜子聿眼看着远山的轮廓像滴入水中的墨点,在薄暮中晕染得越发晦暗难辨,村寨里炊烟升起,时不时传来两三声狗吠,竹楼上这才传来动静。 老阿吴走出来呼喝了句什么,杜子聿和沈石急忙起身,却发现院子里的少年比他们动作更快,丢了木头蹬蹬蹬往楼上跑,片刻后,这栋竹楼也升起了炊烟。 “还等吗?”沈石问。 杜子聿皱了皱眉,一咬牙,又坐下了:“等!” 又这么静坐了约莫十来分钟,傍晚正是蚊虫肆虐的时间,沈石拿着蒲扇帮杜子聿驱蚊,说也怪了,这蚊子瞅准了杜子聿一个人叮,偏偏不咬沈石,这一会儿功夫,杜子聿两条胳膊已经红一块紫一块了。 竹楼上传来跑动的动静,少年探身啊啊的招呼他们,沈石抬起头,看懂了少年的手势:“叫我们上去。” 于是两个人鱼贯上楼,竹席上已经摆好了饭食,老阿吴席地而坐,那块摩西砂籽料被丢在一边,杜子聿瞥了一眼,跟沈石找个地方坐下,少年在一边帮他们盛饭盛汤。 “阿吴,您看得怎么样了?”杜子聿指了指籽料,比划着。 老头子看也不看石料一眼,喝了口汤,枯柴似的手拿着饭勺敲了一下碗:“特民沙!” 即便语言不通,杜子聿也明白这是让他们先吃饭,他跟沈石对视一眼,只好耐下性子照办。缅餐大部分都是炸食,杜子聿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胳膊上毒蚊子叮的包肿起老高,他伸手去抓,却被缅家少年按住手腕,少年起身跑进屋,没多久拿出小瓶子药水,递给杜子聿。 “谢谢。”杜子聿笑了笑,少年见他笑,也腼腆地笑起来。 杜子聿拿出手机想翻译句缅甸话,可惜信号太差,网页缓冲不出来,少年这时候拉了拉他,递给他一本缅汉语的词典。 “你能听得懂汉语?”杜子聿有些惊喜,接过词典,却见少年指了指耳朵,摇摇头,又指了指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最后指了指词典,点了点头。 “他认得字,但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沈石很快读懂了少年的意思,解释给杜子聿。 “库巴!”老阿吴拍着竹席大声呼喝了句什么,少年立刻收敛表情,低头乖乖吃饭,老阿吴对着杜子聿冷脸又说了一遍:“特民沙!” 库巴应该是这孩子的名字吧?杜子聿想着,喝了口汤。老阿吴这会儿已经吃好饭,起身进了里屋,抱出两张新的竹席,立在一边,对着杜子聿和沈石说了句缅语,然后指了指地上。大概是让他们晚上在这个客厅里留宿。说完这句,老人便径自进了里屋,反倒把说好要看的摩西砂籽料丢在外头。 “库巴?我们还要等多久?”杜子聿轻轻碰碰缅甸少年,拿着词典,一个字一个字找出来问他。 库巴也是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 当晚,杜子聿跟沈石并排躺在竹席上,沈石摇着大蒲扇,杜子聿往身上涂驱蚊的药水,缅寨的夜很静,月光从茅草顶棚的缝隙里透过来,温柔地洒在两个人身上,杜子聿忽然笑起来。 “我记得上一次这样睡觉,还是小时候,夏天没有空调,都跑到院子里睡,我爸打蒲扇,杜老爷子讲故事……”杜子聿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景象,躺椅、钢丝床、凉席、老干部杯,玻璃瓶的橘红色汽水儿,还有一盒软装的恒大香烟…… “沈石,你家里有什么人?”杜子聿闭着眼喃喃。 “没什么人。” “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很乏味。”沈石的蒲扇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半天,还是泄气地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杜子聿忽然睁开眼,有些不爽地盯着沈石,那副表情明显在嗔怪沈石不够诚实,他撇了撇嘴:“我看你小子记性好得很!” “那要看遇没遇到值得记住的东西。”沈石理所当然道。 “可自打我认识你起,你记性一直不差吧?”杜子聿挑眉:“你难道要说,遇见我之前,没什么是值得记住的?” 沈石单手支起身子,一边淡定地摇蒲扇,一边安静地看着杜子聿,听完这句话,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并没有回答。 沈石很少笑,但为数不多的几次都被杜子聿看全,这小子长了一副让人嫉妒的好皮相,尤其是笑着时更是迷死人,只觉得能让人溺死在他浅浅的笑涡里。杜子聿知道他借口不想说,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光景,猜测着沈石从前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想必真的是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杜子聿抓了抓沈石的手,跟他十指交扣着:“跟着我的日子,你可给我记清了。” “恩,”沈石也反握住他的手:“记着呢。” 杜子聿很满意这个回答,嘴角勾了勾,嘟囔了句:“知道谁对你好就行。” 过了好久,直到杜子聿的呼吸变得绵长,沈石依旧缓缓摇着蒲扇,保持着跟他十指紧扣的姿势,若有所思地喃喃:“时间,太短了。” —— 第二天一大早,杜子聿就被外面吵人的马达声弄醒了,揉着眼坐起来,发现沈石已经起来,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往下看。 “什么这么吵?”杜子聿走到厨房,草草洗了把脸,也凑过去。 “他们在运石头。”沈石指着下面,小院里,几个年轻力壮的缅甸人把一车的石头靠着墙边堆满,老阿吴清点完数量,在一张运单上签字,摆摆手把人打发走,扭头对着库巴交代了几句。 见老阿吴上楼来,杜子聿礼貌地行了礼,刚要说几句关于摩西砂石的话,老阿吴就丢了块东西到他怀里,指了指院子里的石堆,嘟囔了句缅语。 杜子聿低头看着手里这一团扎手的东西,有点像是丝瓜瓤,再看看小院里,库巴接了只水管正在冲刷石头。 “下楼看看。”杜子聿跟沈石说着,两个人下了楼,库巴看见他们,关掉水管,抱起一块大石头在他们跟前放下,自己跟着蹲下,就着石头表面湿润,手里也拿着丝瓜瓤开始擦皮壳,擦了一会儿,又拿水管冲掉污泥,底下就显现出皮壳本来的颜色。 库巴忙活完,站起身来让开地方,示意杜子聿他们也试试。于是杜子聿和沈石一人挑一只石头,也擦起来。 这擦洗石头看着简单,要达到老阿吴的要求,也不容易。既要擦掉原石表面的污渍和风化色,还不能伤了里面的皮壳,影响未来赌石的判断,这实际上是很讲究技巧的。杜子聿和沈石每擦一下,库巴都要不放心地过来看一眼,做些指导,再让他们继续擦。三个人折腾了大半天,石头才擦了一小半,杜子聿擦擦汗,不由得捉摸起老阿吴的心思来。 如果真是要他们做苦工,那老阿吴大可敲诈一笔雕刻费,随便雇人都比他俩做得好。现在这架势,倒像是故意刁难他们,考验他们的诚意? 杜子聿干瞅着那些石头,又觉得事情不像是这么简单,这里距离翡翠矿区很近,这些原石应该都是从矿山运来的,老阿吴一个玉雕师,弄来这么多原石做什么?杜子聿一时想不明白里面的门道。只可惜他的“天眼”昨天就不灵了,要么还能看看这些原石值不值钱。 “依你看,这些石料怎么样?”杜子聿问起沈石。 “参差不齐。”沈石擦好一块石头,掂了掂,又嗅了嗅,摇了摇头,丢到一边。 杜子聿也挑了擦好的石头看,沙粒粗糙,多是黄盐沙皮,只看皮壳他也说不好场口,推测是木纳的面大,种水应该还算比较老,但是不是好货还是得擦出窗子看。 带着一肚子困惑,杜子聿又跟着卖了一下午苦力,等到傍晚时分,老阿吴过来看了看擦好的石头,挑出一些让库巴返工,剩下的挑挑拣拣分了两拨,其中一拨在石头上画了几个小叉。 一连三天,杜子聿和沈石都在帮老阿吴擦石头,直到杜子聿的手上磨出水泡,石头总算擦完了,老阿吴几乎与他们同步,将擦好的石头不知道按照什么原则被分拣成一堆一堆,有的画了标记,有的就这么扔着。 杜子聿有心问,碍于语言不通,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趁闲下的时候去观察一堆一堆的石块有什么门道。沈石过来找他时,正看见杜子聿蹲在一堆石头前,一脸为难。 “怎么了?”沈石手里拿着个小瓶子,在杜子聿旁边蹲下来。 “正好,你帮我看看,”杜子聿还沉浸在这堆石头里,他指着最远一处的石堆开始分析:“我看了好几天了,这些石料都是按价值分类的,最好的都在那,然后依次排过来,你看这上面画了叉的地方,应该都是要开窗的好地方……”他说着,指了指面前这一堆石头:“这些就奇怪了,什么都没标记,难道是狗屎种的烂石头?” 沈石拿起几块看了看,又去其他石头堆里转悠一番,走回来时直摇头。 “怎么?” “很古怪,”沈石皱着眉:“好石头和烂石头混着放,”说着,又拿起杜子聿脚边的石头看:“反倒是这些,都还差不多些,算好的。” “你没看错吧?”杜子聿本来理清的思路又被他弄糊涂了,明明那些石头标记的地方皮壳的表象都很有赌性,要么有绿带子,要么有松花,要么皮跑绿,怎么会好坏参半? “你先过来。”正琢磨着,杜子聿忽然被沈石拉起来往竹楼走,本以为这小子有什么见解要说,却被他直接按在竹凳上坐好。 沈石单膝跪着,抓起他一只手。 “干嘛?”杜子聿愣了。 沈石把他的手掌翻过来,白嫩细腻的手指和掌心全是细小的擦痕、红肿和水泡,沈石皱皱眉,拿出小瓶子:“擦药!” 第26章 玉雕高手(三) 沈石垂着头,用棉花球沾着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杜子聿的手掌和指尖,药水带着丝丝凉意渗进皮肤里,让杜子聿舒服不少,杜子聿耐心地看着沈石给自己上药,觉着有点享受。 “什么时候走?”沈石低着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走?”杜子聿一愣,忍不住笑起来:“我刚发现这老阿吴有点意思,你就想走了?” 沈石抓着杜子聿的手,沉默了半天,才又冒出一句:“那你暂时不许擦石头了。” “不许?”杜子聿故意挑剔着沈石的用词:“你不许我?挺厉害啊你!” 沈石抬起头,眼神竟然有些霸道,他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竹楼上传来脚步声,他和杜子聿同时抬头,只见老阿吴站在二楼,朝他们招手。 “上来。” 杜子聿和沈石都是一怔,敢情这老头儿会说中文?! 两个人立刻上楼,跟着老阿吴进了屋,老阿吴直接拿起摩西砂石丢到沈石怀里,又丢给杜子聿一张砂纸:“擦擦看!” 怎么擦法? 杜子聿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里的砂纸,又去看沈石怀里的石头,这一看就愣住了。籽料上被老阿吴用铅笔划出好几个规整的方框,但是排列错落,每个方框里打了个满叉。 “按照标记擦?”杜子聿问道。 老阿吴点了点头:“现在擦。” “……”杜子聿点点头,拿过籽料,坐在地上开始打磨,刚擦了两下,就听见老阿吴纠正道:“用点力!擦了三天的石头都白擦了?” 杜子聿皱皱眉,使了点劲儿。 “力气匀点,库巴没教你?” 换了只手,杜子聿继续擦,这次老阿吴没再插话,擦了约莫两三分钟,他喊了声停。杜子聿觉得手心沙着疼,好像是水泡破了。 这时候,老阿吴走过来看了看,用手指摸了摸擦面,砂纸非常粗糙,擦好后不仅没有抛光效果,反而玉面更粗粝了,可老阿吴却很满意,点了点头,指着其他几个标记:“照着这个感觉,回去擦吧!都擦好了再来找我!” 杜子聿完全猜不透这老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目送着老阿吴回屋,扭头看了一眼沈石,满脸的不乐意,嘟囔了一句:“这老狐狸……耍着人玩!” “我替你擦?”沈石企图拿过砂纸,被杜子聿避开。 杜子聿摇了摇头:“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擦这块籽料,但要论擦石头的功夫,最厉害的人在屋里,”杜子聿对着墙壁扬了扬下巴:“排第二的是那孩子,咱俩都是菜鸟。” 说着,杜子聿看了看自己的手:“练三天就让我擦籽料,你觉得我是真练成了?我觉着不是……”他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想把玉肉越擦越粗,不光靠这种粗砂纸,还得柔和着力道,这力道很巧妙……其实我手疼的时候使不上劲儿,但尽到最大的力擦出来,就成了这鬼样子,开始我还以为擦毁了,没想到老狐狸就要这个效果……” “我不是不让你擦,是你的手劲儿可能擦不出这个效果……”杜子聿看着沈石无奈地笑笑,晃了晃手里的砂纸:“所以说,不吃苦怎么赚得到钱呢!”说完,埋头擦起石头来。 果然像杜子聿推测的,要擦出半透明的磨砂效果,得用巧劲儿,他反反复复擦了一天一夜,才成功把其他几处标记也擦成了第一面的样子,而这短短的一天一夜之间,陆陆续续有车把分类好的石料拉走,又卸掉新来的石头,老阿吴就一直在做着让人摸不清套路的分拣工作。 第二天傍晚,杜子聿拿着擦好的籽料找到老阿吴,心想着这下该开始干正事了,却又被老狐狸摆了一道。 老阿吴分给他一堆石头和一把小刀,指着石头上的黑藓说道:“戳戳软不软,软就把藓刮了。” 杜子聿跟老阿吴面对面坐着,眼睁睁看着他把擦好的摩西砂石丢在一边,打着手电筒研究破石头,一边看,一边往上浇水。 “这个活儿不挑工人吧?”杜子聿对着老阿吴晃了晃双双红肿的手,把石头往沈石那边推,老阿吴头也不抬,哼了一声:“知道什么叫藓软吗?” 杜子聿只得亲自挑出一块石头,刀尖戳了戳黑藓,觉得可以戳进去,于是开始小心地刮,可是刮了两下,就刮不动了。 “表面软,里头不一定软,表面戳不动,不一定刮不掉,刮得掉的藓才不进肉。”老阿吴忽然抬起头,瞥了一眼杜子聿:“知道你那块摩西砂吃的什么亏?” “苍蝇藓?”杜子聿似乎有点明白老阿吴的意思了。 “哼!”老阿吴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苍蝇藓?你知道苍蝇藓有几种形态?怎么从皮壳子上看出来?” 杜子聿一时语塞,就听见老阿吴奚落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仗着有点钱,就一通乱赌!赌垮了,也不知道好好琢磨琢磨自己是在哪里吃的亏,就知道找人给你们擦屁股!这回有人帮你雕好了,赚了钱,下回赌垮的还是你!” 说话间,老阿吴已经把手底下的石头全看个遍,分别做好标记,他打了一眼杜子聿跟前那几块带黑藓的原石,站起身来:“刮干净了睡觉,明天一早拿着来找我。” 等老阿吴走了,杜子聿反而笑出声来,沈石皱眉看他:“被骂你还高兴?” 杜子聿岂止是高兴,眼角眉梢都是雀跃的神采,他笑盈盈地看着沈石:“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吗?” “恩?”沈石依然很期待这个回答。 杜子聿亲昵地抓着他的肩膀,跟他脸对着脸:“你可得坐好长期作战的准备。”说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抓了抓脖子:“沈石,来的时候你看没看见附近有能泡澡的地方?” 缅寨里设施简陋,只能简单冲凉,杜子聿住了三五天,觉得浑身难受。 “石头,不刮了?”沈石有些跟不上杜子聿的思路。 杜子聿低头看他,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脑门:“不急,咱不仅要刮石头,还得弄清楚了外面那一堆堆石头的门道!这个可得慢慢来……” “那走吧,”沈石也跟着站起来,一拉杜子聿:“我知道去哪洗澡。” —— 缅寨四面原始森林环绕,天完全黑下来,远离村庄的地方就像是巨大的黑窟窿。杜子聿被沈石拉着往树林里钻,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到路。 “还有多远?”杜子聿有些不安,沈石却闷头在前面披荆斩棘,如果不是自己先要求找地方洗澡,杜子聿都要怀疑是不是沈石这小子企图谋杀抛尸。 “马上到了。” 穿越过一片柚木树丛,视野瞬间开阔了,横亘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宽阔的水域,皎洁的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杜子聿往前走了几步,脚尖就接触到潮湿的石子,微光之下,水波清澈,里面滚圆的鹅卵石泛着光泽。 “你带我来洗野澡啊?”杜子聿一阵哭笑不得。 “这地方不好么?”沈石不解地看着杜子聿,然后自说自话道:“我觉得很好,比浴室好多了。”他说着,脱掉衣服,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杜子聿面对着他,恍惚觉得像是面对着一尊黄金比例的古罗马雕塑。 “大概,不算坏。”杜子聿耸耸肩,接受了沈石的邀请,也脱了衣服,跟着他下水。 溪水沁凉入骨,一个猛子扎进去暑气顿消,杜子聿象征性地游了两下,就找了个水浅的地方歇着,看沈石一个人在水里扑腾——这小子跟只小鲨鱼似的,开足了马达绕场三圈,一猛子扎进去好半天,又从自己跟前甩着水花冒出来,杜子聿看得满眼笑意,也不知道这是谁成全了谁。 沈石玩够了,游到杜子聿跟前,趴在一块石头上,邀功似的:“这地方,喜欢么?” “凑合吧。”杜子聿笑笑,晃了晃腿,一群小鱼被他惊扰了纷纷游走,水边不知名的老树藤蔓低垂,映得两人身上影影绰绰,杜子聿因为发现了老阿吴有意指点他心情很好,便觉得这夜晚的溪水也浪漫起来,他眯起眼,舒服地叹了口气:“沈石。” 沈石距离他还不到一米,定定望着他,嗯了一声。 “过来,”杜子聿声音软软地喊他,嘴角勾了勾:“发糖了。” 杜子聿仿佛看到了这小子眼睛亮起来,像只小狼狗似的,瞪着眼朝自己扑过来,杜子聿懒洋洋地抱住他,由着这小子在自己颈窝和侧脸亲昵地蹭,然后撤开一点点,期待似的盯着自己看。 伸手抹掉沈石脸上的水珠子,杜子聿凑过去,轻轻把自己的唇压在他的唇上,低声道:“张嘴吃糖……” 人为什么喜欢接吻呢? 沈石的舌头闯进来时,杜子聿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间空教室,自己靠在窗台上一脸困惑地对着时来问出这个问题。 ——哟?我们杜少让谁给吻了?还是说你想吻谁了? ——毕业表白而已,我一个没防备…… ——谁啊?谁啊?我靠谁敢强吻我们杜小少爷! ——就,隔壁班那个,挺帅的…… ——我靠你说校草吧!他是弯的?杜子聿你赚了啊!然后呢,后续后续…… ——我开始也挺期待的,但是……时来,你说两片肉跟两片肉蹭到一起有什么意思?还有口水到处都是……不恶心吗? ——额,应该是有超~~~~~有感觉吧? ——时来,你的表情,很猥琐。 ——切!你才是个精神洁癖的深井冰呢! ——反正我以后不打算接吻了,脏死了。 杜子聿有些分心地微微张开眼,沈石的脸放大到反而看不清,只能看到他密实的睫毛随着嘴巴吸吮的节奏一颤一颤的。 这小子亲的很认真么…… 杜子聿忽然心口一阵阵发软,眉头颤了颤,不自觉地闭上眼,放任自己陷入一片被沈石包围的黑暗。 所以,人到底为什么喜欢接吻呢…… 第27章 赌约(一) 当晚洗了“野澡”回来,杜子聿还是乖乖把黑藓石头刮了,第二天一早抱着去敲老阿吴的门。这回老阿吴却没有按照套路出牌,石头看也没看,竟然就要杜子聿把摩西砂石抱过来。 “怎么不去?你不一直盼着我给你处理那块石头吗?” 杜子聿耍赖似的坐着不动,眉毛挑了挑:“阿吴,您先给我说说,外面那些石头,做什么用的?” “看了这么多天,白看了?”老阿吴哼了一声:“亏有人还跟我说你有些眼色……” “阿吴,你这是考我么?”杜子聿啧啧嘴:“也没个好处,我就算说得上来一二三又有什么意思……空有眼色,没动力啊!” “好处?”老阿吴失笑道:“便是你答上来了,我也没什么好处。” “那就找个大家都有好处的玩法呗?”杜子聿笑得狡黠,眼睛亮晶晶的:“老阿吴,敢不敢赌一把?” “赌什么?” “五天之内,我如果破解了院子里那些石头的分类规则呢,你就得回答我三个问题。”杜子聿眨眨眼:“如果我破解不了,或者解错了,就罚我给您打半年苦工!” “细胳膊细腿,我用你做什么?”老阿吴不屑道。 杜子聿耸耸肩:“不想回答问题就直说么……” 老阿吴听罢哼笑一声,摆摆手:“你尽管研究去吧,要真三天就看明白门道,别说三个问题,十个问题我都答给你!” 杜子聿双手抱拳,给老阿吴作了个揖:“那我先谢谢阿吴您白送我七道题了!” 赌约定好,杜子聿倒不急围着石头打转,找库巴要了纸笔,就坐在院子里写写划划了一上午,等到下午的时候,又开始坐在石头堆里画石头,也不说拿起石头来研究研究。 库巴蹲在一旁,托着脸看杜子聿的画,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角,脸上有些雀跃之色。 “嗯?怎么?”杜子聿笑笑,这孩子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抿着,像个生气了的小河豚。 “要你画他。”沈石这时候走过来,偏头看了看杜子聿画的石头,发现画纸上满满地标注着石头的颜色和特征,他皱了皱眉:“你在做什么?” “记石头。”杜子聿活动一下手腕,瞥了一眼铺满一地的原石,觉得天黑前完成这个任务有些困难,他翻了翻画完的几页稿纸,瘪了瘪嘴,觉得还是不够逼真,于是拿出手机来补了几张照片。 “怎么记法?” “怎么?你还打算替我记么?”杜子聿看沈石一脸稀松平常,忍不住笑出来,随手拿了一块原石:“看见上面标记的窗口位置没?”老阿吴给这些石头全部编了号,相同数字的都归为一堆,这一堆里又画出不同的窗口位置:“等这块石头开了窗,你还能认得出是几号石头么?” 沈石想也没想就点起头来,接过杜子聿手里的石头,嗅嗅:“我认得它了。” “就这样?!”杜子聿愣了愣,也学着他的样子捡了几块石头闻,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他有些好奇地追问沈石:“在你看来,这些石头,很好区分?” “很不一样。”沈石扫了一眼长得都差不多的石头,理所当然道:“我看石头的方式,和你们也很不一样。” “靠感觉?” “嗯,”沈石想了想,似乎也不太明白该怎么像杜子聿解释,他看了看库巴,又看向杜子聿,然后拿起一块石头:“这个像他,”说着又指了指稍远一些的石头:“这个就像你,那个像阿吴……”沈石顿了顿,下了结论:“它们都很不一样,看一眼就认得了。” “……”杜子聿一脸茫然地看着沈石胡扯,一时间无言以对,脑子里忽然就冒出时来的脸,估计那小子如果听了这番话,一定会说沈石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此刻却认为沈石说的是真的的自己,也是病的不轻。 杜子聿转眼去看沈石脚边那一堆原石,挑了挑眉:“你说哪个是我来着?” 沈石应声捡起来一块递过来,这块原石黄皮翻砂,粗粗喇喇的,草绿色的松花上面绕着两条墨绿蟒带,两大块黑藓跟狗皮膏药似的,边上还零零散散落着些苍蝇似的黑点…… 杜子聿嘴角扯了扯,忽然特别想掐死对面这个一脸正直的人。 “那你一个个记吧,别记错了。”杜子聿咬牙道。 一个下午就在杜子聿画库巴,沈石记石头中过去了,吃过晚饭,又有货车来卸货,送来一批新原石,拉走这些分拣好的,每三天是一个周期。 司机是缅甸人,杜子聿抱着缅汉词典勉强能跟他搭上两句话,司机给他一颗缅甸烟抽,焦油含量和尼古丁都超标,杜子聿吸了一口就辣出眼泪,缅甸人哈哈大笑着说自己抽得只剩半包了,晚上还得回城买。 杜子聿瞥了一眼车里,摇着头又把烟还给了缅甸司机。 第二天还是照例刷石头,刷好了拿给老阿吴做标记,这次老阿吴分类的方式更让人看不透了,半山半水石专出玻璃种,粗皮壳子石专出狗屎种,却让他分到了一起…… “起来,不擦了。”杜子聿忽然站起来,拉了拉正在擦石头的沈石,拽着他往外走,库巴跟着站起来,啊啊地叫他们,杜子聿回过头,朝库巴眨眨眼,简单比划着:“哥哥们进城,给你捎礼物。”说着,带着沈石径直出了小院。 库巴傻愣愣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有些失落地转回身子,竟看见阿吴倚在二楼的楼梯处抽烟,老阿吴的视线也循着院门口的方向,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出来,多少带了些失望。 “库巴!”老阿吴对着小孙子招招手,用缅语说道:“上来吧!阿吴有块好翠料给你看!” —— 搭车来到密支那市区,杜子聿第一件事便是订了最好的酒店,手机终于连上网,微信开始响个不停,等到杜子聿回复得差不多,浴室的水也放好了。 “晚上,不回去了?”沈石看着杜子聿脱光衣服,他晒黑了一些,胳膊和腿都分了两截,身上不少地方都是蚊虫叮咬过的痕迹,有些还红肿着,有些早好了,却落下暗紫色的瘢痕。 “这里的床不比竹席好睡?”杜子聿把空调调低了几度,光着脚走进浴室,等身子终于浸泡在热水里,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不研究石头了? 沈石望着浴室里的影子,却并不在意杜子聿改没改主意,全凭他高兴就好。浴室和房间用一面透明的玻璃墙隔开,杜子聿没有拉百叶窗,沈石便能看见他闭着眼躺在浴缸里的样子,于是他就这么一直看,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杜子聿是喜欢泡澡的,足足耗了半小时才起来,站在花洒底下整个人懒洋洋的,转个身就发现自己被沈石盯着看,杜子聿不怀好意地笑笑,稍微调热了水温,玻璃慢慢覆上一层雾气,把玻璃那边直白的注视一点点挡住。 “换你了。”杜子聿热呼呼地从浴室出来,整个人轻飘飘的,走到沙发旁坐下,长腿一伸,整个人陷入皮质靠背里,点开微信时来的头像。 -- 帮我再拿一个iPhone,同款。 -- 您刚买的手机就坏了? 杜子聿直接发了转账过去,这时候浴室响起水声,他关掉微信,随便点开个游戏完,刚玩完两局,水声就停了。 “再洗十分钟。”杜子聿敲了敲玻璃。 等花洒再次关掉,杜子聿放下手机,起身走进浴室,沈石还在擦身子,整个人湿漉漉的,杜子聿打开排风,站在洗手台前对他招招手,一边拧开剃须膏。 沈石草草披了浴袍走过来,胸口敞开一条缝,露出结实性感的肌肉,像个卫冕拳王似的,杜子聿示意他坐在浴缸边上,俯下身帮他抹剃须膏。 “荷尔蒙挺旺盛的么?”杜子聿自己是毛发不怎么贪长的类型,摸着别人下巴上的青茬儿,就觉着好玩、过瘾,他拿着剃须刀,顺着沈石的侧脸刮到下巴尖:“自己拿着。”只刮了两下,杜子聿就不管了,沈石在这方面笨拙的可以,刀片到他手里还没有五秒钟,侧脸就破了一小道血口。 “你小子故意的吧?” 每次都能刮破也是技术了。 杜子聿摇摇头,啧了一声,还得继续伺候。他手指灵巧,轻轻几下就刮好了,拿毛巾帮沈石擦干净,杜子聿涮了涮刀片,从镜子里看着沈石,忽然想到个主意。他晃了晃刮胡刀:“来,你给我刮。”说着,开始往下巴上抹剃须膏。 沈石皱着眉走到杜子聿身后,不太情愿地接过剃须刀,在杜子聿脸上比划了一下:“转过来。” 杜子聿却后退了一步,轻轻倚在他身上,右手抓着他的手,带着他从自己的耳根往下轻轻地刮去,刀片刮去一小团泡沫,杜子聿从镜子里看着沈石:“学会了?” “大概……”沈石微微垂着眼,一只手固定住杜子聿的下巴,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脖子沿着刚刚的痕迹轻轻地刮了一条,再一条,再一条……因为认真,沈石的头越靠越近,跟他脸贴着脸,因为紧张,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烫着他的额角。 “脖子都让你压断了!”杜子聿皱皱眉,等沈石终于刮完最后一下,他解放似的挣开他,弯下腰洗洗脸,擦脸时抬眼看着镜子里的沈石道:“这不是学会了吗?下次……”沈石鼻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一块剃须泡沫,杜子聿话没说完就笑了,扭头帮他揩了一下鼻尖。 “我是不是该给你换个老人机?” 第28章 赌约(二) 外面暑气逼人,杜子聿懒在酒店里,根本哪里也不想去,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才舍得出来,酒店附近有家摩托车行,老板会说简单的汉语。 “老板,哪个马力最大?我要能赶上汽车的那种。”杜子聿草草扫了一眼摩托车:“再给我配两个安全帽。” 老板立刻挑出几辆让他选,杜子聿选了辆全黑的,试了试马力,爽快付账。 沈石不解地看过来,杜子聿笑笑,长腿一扫跨坐在机车上,丢给他一只安全帽:“带你兜风。” 摩托车沿着江边一路速冲,江风吹鼓上衣,耳边都是呼啸声,杜子聿左边是川流的汽车,右边是动人的晚霞,身后,沈石双手环抱着他,豪不吝惜地贴上一片温暖的胸膛。 “沈石,你不晕车吧?”杜子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不会。” “好,明天晚上,咱还得再兜一次风!” 为了度过新车的磨合期,第二天杜子聿直接载着沈石回了老阿吴那,摩托车停在竹楼底下,库巴好奇地围着打转,沈石丢了只足球给他:“礼物。” 库巴很兴奋,一手抱着足球,一手拉着杜子聿上楼,老阿吴正坐在竹席上抽烟,瞥了他们一眼,哼声道:“石头解明白了?” “还有两天呢,您急什么!”杜子聿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库巴忽然抱了摩西砂的籽料给他看,被打磨过的籽料上开出几道细长的沟渠,迎着光看,也不知道是磨砂的玉面遮挡了光源,还是沟渠的部分影响了折射,黑藓竟然清晰地显现出来,而黑点之外的玉肉干净剔透,玻璃一般。 “您这是开工了?”杜子聿虽说不急,看到这化腐朽为神奇的的雕刻法还是颇为惊叹。只可惜老阿吴并不给他面子,不仅不搭理他,还对着库巴摆摆手:“都几点了?做饭去!” 杜子聿讨了个没趣,倒不往心里去,等到吃过饭,估摸着送货车也快来了,他拽了拽库巴:“走了,哥带你踢球?” 库巴还是孩子,抱着球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杜子聿和沈石刚陪他踢了没十分钟,就听见外面汽车马达的动静,货车紧跟着停在门口,司机跳下车打了个招呼,准备卸货。 “轮流干吧,陪孩子玩儿会儿。”杜子聿连说带比划地跟司机商量着,指了指库巴,这孩子抱着球,明显地一脸意犹未尽。司机小哥笑起来,连连点头,跟着杜子聿先卸货,让沈石陪他玩儿,等到石头卸得差不多了,又换杜子聿去玩,他和沈石往车上搬货。 “这点我收尾吧!”搬剩下一筐石头了,杜子聿回来拍拍司机小哥,换他去跟库巴玩,看着人走远了,杜子聿把石头推到沈石跟前,低声说:“慢点搬。”说完,跑到竹楼底下拎来个空酒桶,四下张望着走到货车一侧,打开油箱,一根软管伸进去,另一端猛嘬一口,立刻插到酒桶里。开始往外放油。 本来汽油也不满,杜子聿放了三分之二,那边库巴也玩累了,正和司机小哥打开水龙头洗脸,杜子聿手脚麻利地关好油箱,把酒桶拧上又拎回去放好,这时沈石刚好搬完最后一筐石头,司机小哥也回来了。 “瓜多咩!”杜子聿拍一下缅甸司机,对他摆摆手,对方也立刻笑出一嘴小白牙,挥手上车,接着发动车子,顺着漆黑的羊肠道开出去。 “上车!”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杜子聿骑上了电动车,对着沈石拍拍后座。 库巴不明白怎么回事,张大了嘴啊啊出声,杜子聿对他笑着嘘了一下,戴上安全帽,这时候后座一沉,沈石上来了,他立刻发动车子,马达嗡鸣着冲了出去。 夜幕之下村寨的小路泥泞难开,杜子聿循着开回来时的记忆,七拐八拐地就找到了白天路过的唯一一个简易加油站,货车果然在这停着。杜子聿却没刹车,反而加速开过去,这里距离村口公路很近了,上了公路就没有其他出口,直奔密支那市区。杜子聿三天前就和司机套过话,这个缅甸小哥烟瘾大,每次送货只带半包烟,势必晚上能回市区买烟的,所以没有别的可能性,他们只要一路猛冲进市区,在第一个下高速的出口等着货车过来就好。 半个小时后,他们开到第一个高速出口停下,杜子聿点了根烟,扭头嘱咐沈石:“先别下车,货车晚上开得快,马上就追上来。” “然后呢?”沈石问道。 “当然是拼了命地跟着开,”杜子聿笑笑:“这要是还跟丢了这些天我都白费劲了!” 说话间,身后远光灯打过来,一阵嗡嗡声,货车擦身而过,杜子聿立刻丢了烟蒂,猛地发动机车:“抓紧了!”他扣上安全帽,嗖的冲出去。 摩托车的马力终究是跑不过汽车,他们和货车之间的距离缓缓拉大,但索性的是,货车很快到了目的地,杜子聿跟着往前开,发现货车开进一个小作坊厂,没办法再跟进去,杜子聿在稍远的大路上停了车,缓了口气,才给沈石解释道:“那些石头应该就是送到这开窗子,现在三天前那批货估计早开完了窗,等他一会儿一起运到城里,明天一早就能开赌。” “你要我明天去认石头?”沈石接话道。 “脑子会转了?”杜子聿笑起来:“单看原石就摸清楚那老头子分类的规律,我是没这么大能耐,可等石头切完了,再看不出来,那就枉我卖了这么多年的翡翠了!” 正说着,作坊厂那边有车开出来,杜子聿跟沈石相继套上安全帽,等货车开过来,便紧跟在后面。进了市区,大车开不快,杜子聿轻轻松松就跟到了目的地,这是一片大型的玉石市场,已经十二点多了,摊位早就撤没了,货车直接停到铺面门口,司机跳下车打开铺面的仓库门,开始一筐一筐往里搬石头,一车石头很快搬完,他再次锁好卷帘门,开着货车走了。 杜子聿看了一眼表,十二点五十三分。 “走吧。”杜子聿也跟着发动机车:“先找个宾馆凑合一晚,明早再过来看货。” 玉石厂地处偏僻,附近宾馆都难找,有住的就不错,根本没机会挑剔住宿条件。他们这房间,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占据80%的空间,白色的床单已经泛了黄,卫生间里到处锈迹斑斑……杜子聿连衣服都没脱就躺上床,床头柜上丢了好几张配了美女照片的小名片,杜子聿随手拨弄到地上,手机上好闹钟,放在那。 “不知道这边几点抢货头,我上了五点钟的闹铃。”杜子聿说话间,沈石也躺倒床上,两个肩并着肩显得很拥挤。这时候,隔壁房间忽然传来挺大的动静,继而是男人和女人此起彼伏的浪叫声。 “……”杜子聿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缅甸美女卡片,脸色难看起来。 破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隔音效果差,隔壁翻云覆雨动静奇大,尤其是女人的尖叫声刺耳得很,所幸他们在说缅语,杜子聿倒没觉得精神也受到污染,但这也足以让他失眠了。 “沈石,你会吗?”不耐地皱起眉,杜子聿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瞥了瞥沈石。 “什么?” 杜子聿吸了口气,胸口起伏一下,发出一声甜腻的长叹:“啊……”他顺手拿起手机,点开个游戏,一边操作着,一边嘴里不停加戏,急喘、惊呼、闷哼、喟叹、尖叫……声音一叠高过一叠,叫到兴头上,还踹踹沈石,让他配合着哼哼两声。 结果这边上半场还没喊完,隔壁就没动静了。 “睡觉。”杜子聿关了手机,平躺回去,可眼睛才一闭上,右手就被沈石握住了——这小子手心汗湿,微微发热,正一下一下的捏着他的手指。杜子聿只好睁眼瞥过去,旁边果然支起来一只小帐篷。 真麻烦。 杜子聿啧了一声,忽然反握住沈石的手,侧过身子,沈石立刻上道地凑过来。 “别抱我,热。”杜子聿抱怨着冷气不够足,最后一个音节落在了沈石的嘴唇上,沈石的舌头轻车熟路地闯进来跟他纠缠吸吮,整个人都欺身过来挤着,恨不得要把他按进床垫里头似的,杜子聿由着他放肆,舌尖若有似无地撩拨一下,沈石的鼻息就跟着重一分,等到忍让得差不多了,杜子聿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牙齿一叩猛地咬住沈石的舌头,这一口下了狠心,沈石闷哼一声,挣动一下,等到杜子聿终于饶过他,脑门上汗都下来了。 “帐篷拆了吧?”杜子聿瞥一眼沈石的下面,嘴角勾了勾,凑上去补偿似的亲亲他:“可以睡了?” “……” “明天还有正事呢,回去补给你。”杜子聿笑笑,摸摸沈石的脸,也不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敷衍。 但反正沈石是记下了。 第29章 赌约(三) 次日,杜子聿和沈石早早便到了玉石场等着,六点钟不到,就陆续有铺面开张,而他们盯梢的这家六点一过,老板也来了,打开卷帘门,赌石一筐一筐地拉出来,就这么摊着卖。 沈石立刻上前去,一筐一筐地辨别这些石头,杜子聿在他身边蹲下来,发现这些赌石是按照窗口玉肉的优劣分拣到不同的筐子里。 “顺序打乱了。”沈石掂了掂手里的毛石,递给杜子聿,报出这石头在阿吴家的顺序:“五号筐。” 杜子聿低下头观察手里这块石料,黄沙皮,薄薄地擦了一层,露出豆绿色的窗口。 “五号筐的再给我找几个。”杜子聿点开手机相册,翻出五号筐石头的照片,仔细对比着,这时,沈石又递给他一块小料,白盐沙皮,也是擦窗。 杜子聿皱了皱眉:“我好像明白了……”说完,若有所思地在面前的筐里挑拣,又选了两块有切面的毛石给沈石看:“这两个,是不是同一号筐?” “三号。”沈石嗅了嗅石头,点头道。 “一二四六,各找一块石头给我。”杜子聿这时候已经基本上参透了里头的门道,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从沈石手里分别拿到剩下几号筐里的赌石,果然跟他猜测得差不多…… 嘴角勾了勾,杜子聿忽然站起来,老板以为他想讲价,正要走过来,杜子聿对他摆摆手,拉起沈石道:“行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两个人回到老阿吴的竹楼时还没到中午,库巴本是坐在院子里刻他的木头,听见机车声,丢了木头就跑出来,一看是杜子聿,瞪着眼睛啊啊的闹,杜子聿这会儿心情很好,伸手就捏了一把库巴黝黑的脸蛋,库巴愣了愣,眼睁睁看着杜子聿笑得像要发芽似的,意气风发地走进院子里,又一阵风似的往楼上冲。 “阿吴!”走进竹楼,杜子聿一屁股坐在竹席上,老阿吴正在石头上做标记,抬眼瞥了瞥他。 “嗯……这块是做擦皮。”杜子聿探着身子凑过去,眯着眼研究老阿吴笔下的符号,煞有介事道:“薄擦。”说着,视线落在旁边标记过的石头上,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这个也是擦皮,”接着又指着旁边的:“这个是切,照着线,切薄片……还有这个,对半!” 说罢,杜子聿把石头一放,笑盈盈地盯着老阿吴,总结道:“您那些石头不是按价值分的,也不是按擦口种水分的,是按照解石方法分的。你告诉他们怎么切能涨,然后让他们根据窗口肉质自己估价,再分类,对吧?” 老阿吴皱着眉听杜子聿说完,沉默了大半天,啪的一声放下笔,哼了一声。 “你小子,跟我耍滑头?” 老阿吴明显并没有因为杜子聿破解了玄机而高兴,反而有些怒意,他黑着脸,石头往一边一丢,冷声道:“不好好研究石头,竟想些歪门邪道……就算让你蒙对,也不是什么真本事!” “什么叫真本事?”杜子聿有些耍赖地勾着嘴角,眉毛一挑:“我觉得,能解决问题的都叫真本事。” 老阿吴出这个题的初衷是想考他赌石的学问,这个杜子聿早就明白。 解石本就考验的是对皮壳花纹质地的分析,如果他也能对皮壳做出正确的判断,自然一眼便看得明白,老阿吴划线标记的含义——学问大些,就答得贴切,学问欠佳,就答不完全,不管答成什么样子,反正是跟老阿吴露了底,教与不教他,由着老阿吴自己评判。 结果没想到,他杜子聿没按套路出牌,不是从已知条件里推测未知,直接去找出结果,再反推出解题的逻辑。 “反正您这题我是在规定时间里答出来了,”杜子聿托着腮帮子,眼睛闪着光:“照咱之前说好的,该我出题了?” 老阿吴被摆了一道,脸色不怎么好看,一脸的不屑,大抵是鄙视极了杜子聿的投机取巧,他白了杜子聿一眼:“哼……赶紧说!” “不不,得慢慢说……”杜子聿笑笑,忽然站起身,房间一角放着他的公事包,他翻了翻,拿出一沓纸,这才坐回来,从里头抽了一张递给老阿吴:“您看这块,松花上有霉斑,十赌九垮,您从这划一笔,切开却是绿面,这处好位置是怎么找的?” A4大小的白纸上,画了一块毛石,皮壳特征全部细致地描绘出来,还在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标注,像是做题一般,每个标注的特征后面一个箭头,草草写着高绿、冰种、灰底、有藓之类的结论,拿不准的就画个问号,关键的地方就圈个圈,偌大的一张纸,竟被杜子聿写的密密麻麻。 老阿吴眉头皱了皱,直接要过杜子聿手上厚厚一叠的纸,一页一页的翻,眼睛慢慢眯起来:“你小子什么时候画的这些鬼画符?” “闲着没事的时候呗。”杜子聿耸耸肩,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腕,在酒店里对照着照片做这些功课可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老阿吴反复翻看着画纸,手底下沙沙作响:“我看你这上面可不止十个问题?” 杜子聿看老阿吴的脸色有所缓和,忽然伸手按住了纸页,老阿吴抬起头,知道他有话说。 “我说实话吧,阿吴,”杜子聿叹了口气,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他盯着老阿吴的眼睛,目光一片赤诚:“真心想问您的,就一个问题,”他笑了笑,有些无奈似的:“您还收徒弟吗?” “小子,我要真有心收,你敢应吗?”老阿吴忽然笑起来:“赌石是门学问,三年五年也不过学个皮毛,入门而已,你入师门容易,想出师?没个十年八年的历练不可能!”老阿吴说着,点了根烟,烟圈吐出来,他眯着眼打量杜子聿:“你倒是说说看,你能在缅甸呆多久?” “阿吴,您汉语说得这么溜,就没想过去中国?”杜子聿目光逼人,眼底一片清清亮亮。 “哼,你小子啊……啧,中国人,鬼精鬼精……”老阿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终究是露出一副拿杜子聿没辙了的样子:“我一把老骨头,去什么中国!” “难道是……库巴?”杜子聿愣了愣,想起那本翻烂了的缅汉词典,忽然就明白了,于是忍不住推测道:“库巴虽然听不见,可嗓子没坏,他刚十来岁,有人教,还是能继续说话的……您想让库巴跟我们回国?” 老阿吴看了杜子聿一眼,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闷头抽了几口烟,换了个话题:“其实这赌石也分几种教法,第一种,十年八年,阅遍几个场口的石头,眼力自然练出来;第二种,看半明料,有皮有肉综合着看,三五年能练个不失手;第三种,看明料,推测抛光效果,专门学怎么取料不伤料,不损失,能出高价成品,一两年就出师;还有最后一种,两三天就能教完,但什么时候能出师,能不能出师,全靠你自己悟性……”说完,老阿吴看着杜子聿,问道:“你要学哪个?” 杜子聿皱皱眉:“那当然是越快越好。” 老阿吴挑挑眉,倒是没想到杜子聿会这样选,但也没评价什么,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开始教你。”说完,摆摆手:“你走吧,把库巴叫上来,我有几句话问他。” —— 也不知老阿吴跟库巴说了些什么,这孩子吃午饭时情绪就不太好,草草吃完就进了老阿吴的房间再没出来过,杜子聿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见到库巴的影子,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阿吴,库巴闹别扭呢?”吃早饭的时候,杜子聿忍不住向老阿吴打听。 “管好你自己。”老阿吴还是那副臭脾气,顶了杜子聿一句,起身回屋,再出来时丢给杜子聿厚厚的一个本子:“看完了还给我。” 本子有些年头,纸页泛黄发脆,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本子的主人毕生赌石的心得,有总结的地方,也有贴着照片做详细注解的地方,非常详实,也非常珍贵。杜子聿简直不敢用力翻,生怕一个不小心撕坏了。 “可以抄,不能拍。”老阿吴提醒道:“你只有三天。” 得了,那就抄吧! 杜子聿觉着自己自打高中毕业就没写过这么多的字,短短三天足以让他找回当年高考前夕的感觉,而且这抄还不是单纯的抄,这本手抄本中缅文混写,必须一边翻译一边抄写,有些翻译过来看不懂的内容就得抓紧时间去请教老阿吴……而恰恰在这件事上,他只能选择孤军奋战,因为连自己名字都还写不太熟练的沈石基本上帮不上任何忙。 三天下来,杜子聿几乎是废寝忘食,手抄本做完,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尤其是他的右手,食指关节磨出一块厚厚的硬茧,撂下笔,手指头酸的没办法打弯。 “索性吃饭不用筷子……”终于能坐下来安安稳稳吃顿饭,杜子聿叹了口气,接过库巴盛满的米饭,视线扫过这孩子的手指,指肚发红的厉害。 “手怎么了?”杜子聿这几天心力交瘁,这才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别人,他对着库巴问完,没得到答案,便转头去看老阿吴。 “先吃饭。”老阿吴敲了敲碗。 等到一顿饭安生吃完,老阿吴对着库巴点点头,孩子会意地走到屋里,不多时,抱出那块摩西砂籽料,昏暗的灯光下,这块大料通透荧光,里面映出的淡淡水绿色,像随着光影浮动一般,等库巴把籽料放下,杜子聿才看出玉肉上镂刻了一条条沟渠似的痕迹,里面的黑藓,被除得干干净净,还丝毫没有影响料子的完整性,如果能拿这块籽料雕个山子,这么上佳的质地和种水,必定是价值连城。 “阿吴,您真神了!”杜子聿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老阿吴却显得不屑一顾,他伸手摸了摸籽料,轻描淡写道:“这个,是库巴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庆祝上一章留言破30的分割线—— 很(wu)有(li)文(tao)化(tao)的赌石小课堂 round 1 杜老湿:今天的课我们主要讲讲翡翠的种,按照翡翠晶体颗粒的大小分呢,有玻璃种、冰种、蛋清种、糯种、马牙种和豆种。玻璃种就是像玻璃一样透明干净,冰种就是像冰,蛋清种像蛋清,以此类推……你们看我手上这个翡翠貔貅,谁能告诉我它是什么种啊? 李戊同学:老湿老湿,我看这个比较像豆腐花儿,是豆种吧? 时来同学:老湿老湿,我看这个比较像糯米糍,是糯种吧? 沈石同学:老湿老湿,我看这个比较像我,一定是我的种吧! 杜老湿:沈石你给我滚粗去!(ノ`Д)ノ 第30章 欲加之罪 杜子聿反复翻看着籽料,除杂的雕功固然好,但真正化腐朽为神奇的还是找到黑藓位置并指点刻镂办法的人,库巴毕竟还只是个16岁的孩子。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着老阿吴的话感慨了几句库巴的天赋。 “这手艺,在国内够养家糊口的了。”杜子聿笑笑:“阿吴您要是不嫌弃,我店里倒是缺个雕刻师傅。” 老阿吴打量着杜子聿,半天才说道:“库巴的事,我早就打点好了,你们帮我把人带过去,老何会安排。等安顿好了,如果这孩子真愿意跟着你,我不管。” “您说何棣荣何老先生?”杜子聿愣了愣,就听老阿吴嗯了一声,顿时就反应过来,自己能被老阿吴指点,八成是靠何老的交情。 这回他可是欠了何老一个大大的人情。 眼看这边的事都处理完,杜子聿便不再耽搁,告别老阿吴先行回到市区办理出境手续。三天后,他安排好一切,直接开车来竹楼接库巴。 老阿吴这边早就打点妥当,库巴背着书包,站在小院里看老阿吴边说边比划,时不时点点头。 “放心吧,人送到了给您电话。”杜子聿宽慰着老阿吴,老头子脾气不好,但对库巴却是极好的,只是他不擅长表达情感罢了。杜子聿告别了老阿吴,拉着库巴上车,这孩子还是不舍得走,一步三回头的。 “我还是想把库巴留下。”杜子聿坐回副驾上,回头看见沈石和库巴并排坐着,一个翻缅汉词典,一个低头玩木雕,倒是意外的和谐,他笑起来,继续道:“跟着何老,有代沟。” “代沟?”沈石不解地抬头。 “嗯……就是年龄相差太大,没话讲。”杜子聿解释道。 沈石了然地点点头,低头继续看词典,自言自语道:“嗯,还好我和你没有代沟。” 这时候,杜子聿手机响了,倒没听清沈石说什么,他看一眼屏幕上三姐两个字,立刻接起来,亲亲热热喊了声姐。 “今天回来?几点的飞机?”三姐在那边挤兑他:“你小子一出去野就大半个月不着家,没心没肺的!” 杜子聿报了航班号,笑笑:“还要来亲自接我啊?” “杜老爷子发话,我敢不去吗?杜少爷您呢,就老实在机场等着,别乱跑哈!” 杜子聿连连答应着挂断电话,忽然觉得有些古怪,点开微信朋友圈翻了翻,找到前两天李戊发的状态,果然是今天下午三姐的艺术馆有场大拍卖,怎么还腾得出功夫给自己接机? 困惑归困惑,杜子聿倒也没太深究,直到下午五点钟,三个人落地,他先联系了何老,定了明天送库巴过去,刚挂断电话,就看见接机大厅里二姐的身影。 “不是说我三姐来接……”杜子聿拉着行李箱迎上去:“因为拍卖的事脱不开身,让你来了?” “恩。”二姐看了一眼沈石和库巴,眉头皱了皱:“又弄回来一个?” “我说姐,你能别对你弟弟身边的人都充满敌意吗?”杜子聿摇摇头,安抚着二姐往外走,坐上车,跟着问道:“二姐你今天不忙?竟然有时间来接我,受宠若惊了!” 二姐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看,冷冷道:“哪那么多话。”说着,打开音响。 她还真是挺不喜欢沈石…… 杜子聿无奈地看向窗外,车开得极快,行道树棵棵闪过,却好像……不是回老宅的路。 “咱这是去哪啊?” 二姐转了个弯,忽然靠边停下:“下车。”她说着,猛地推开车门,快步绕到杜子聿这边把他的车门也打开了:“你自己下来!” “姐,你这是干嘛……”杜子聿猝不及防,被逼着下了车,二姐立刻把车给锁了。 “什么意思?”杜子聿一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锁在车里的一大一小,这俩也在车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杜子聿压下火气,对他们笑了笑,掏出烟来,晃晃。 “出什么事了?”回过身,他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有些焦躁地点了根烟,皱着眉看向二姐。 “自从你找了个缅甸男人,我看国际新闻时,总会留意东南亚。”二姐倒是冷静,低头点了几下手机,递给杜子聿:“你自己看。” 报道来源是美媒转载,全英文,杜子聿看得懂,讲的是五个月前缅甸政府军意外破获的翡翠走私案,当时走私车已经开到云南瑞丽,却在山道上发生事故,司机和一名缅甸工人当场死亡,在当地警方配合下,大部分原石找回,圆满结案。 翡翠走私在中缅边境早就是公开的秘密,这个案件本身没有美媒转载的价值,重头戏是案件的后续……缅甸政府追查一件国宝级翡翠原石失窃案时,竟然找到了和此案的联系,并且确定盗窃团伙将这块原石和其他原石混放在这辆走私车上运往云南,而国宝级原石随着车上两个人的死亡,竟然不知所踪,缅甸政府一直在请国内警方协助,寻找失踪的国宝级原石。 杜子聿点开新闻配图,手指有些颤抖地不断放大,这辆走私车和司机正是他在瑞丽时,车祸的卡车和司机,而后面的一张认定死亡的缅甸华人照片,分明就是…… “这不可能……”杜子聿摇摇头,因为吃惊,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他慢慢抬起头盯着二姐,眼睛眯起来,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底气:“这个不是沈石。” “我查了很多这个案子的资料,网上搜索的,找关系打听的,各种渠道……想不想听听结果?”二姐很冷静,但是她越冷静,杜子聿便越不安,他狠狠抽了一口烟,点了点头。 “其实在案发当天,警方在车里只发现了司机,后来通过监控录像,才确定副驾驶上本来还有随行的缅甸人护送,警方通过卡车坠落的高度,现场的观察和血迹分析,最终判定缅甸华人死亡几率很高,怀疑尸体可能是直接落入山涧江水里,很难找回了。”二姐清晰地把事情叙述完,并没有给杜子聿太长时间消化,直接给出自己的建议:“车里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你可能也不知道。但是他有多可疑,你比我清楚。从这条路一下去,转个弯就是海关,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二姐冷冷看着杜子聿,表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跟我一起把人送进去,或者看着我把人送进去。” 一根烟抽到底,杜子聿还全然不知地吸了两口,烟屁股有股怪味儿,他咳了一声,黑着脸把烟丢了,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一截儿烟屁股,心口一阵辛辣,嘴里全是苦味。 “长得像罢了,他叫沈石,不是缅甸华人。” “是不是,他们会查。如果他真的清白,自然放人。” “清白?”杜子聿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眼眶发红地盯着二姐看:“姐,对你来说,沈石这两个字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人对我的承诺。” 杜子聿忽然觉得心口发闷,疼得要命,他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些:“好人也好,坏人也好,他沈石先是我的人。大义灭亲之前,我需要我的人亲口来告诉我他清不清白,而不是让外人来替我鉴定!” 说完,杜子聿猛地转身走到车前,沈石隔着玻璃跟他对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能看出杜子聿整个人不太好,目光有些担忧,伸手推了推车门,却没能推开。杜子聿看了他一会儿,扭头冲着二姐喊:“开车!” “杜子聿,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二姐皱起眉,一步一顿走过来,她一向性格固执,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让步,从小如此,杜子聿再了解不过,很少直接顶撞,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自己也没有太大的余欲去思考迂回的战术。 他现在脑子里一塌糊涂,距离崩溃,恐怕只差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姐,我觉得你先要为了你弟弟的情绪着想。”杜子聿苍白着脸,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我很不好”的气息,他再次敲了敲车门:“开车,我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给我点时间。” 二姐不动,杜子聿也不妥协,两个人的冷战,终于以二姐的让步结束。她按了一下遥控,杜子聿直接打开驾驶座上车。 “我去别墅静静,麻烦你打个车。”从车窗递出二姐的包,杜子聿盯着后视镜,沈石皱着眉跟他对视。 “我明天联系你,想清楚。”二姐终于不再逼他,拿了包抬手便打了辆车。 “出什么事了?”沈石终于忍不住问起来。 “没事。”杜子聿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家。” 很多事,往往发现的时候都晚了。 不合胃口的点餐,走错方向的路,癌变的病…… 还有,有些人在心里的分量,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重得多。 第31章 迟来的坦白 车子开到别墅已经将近七点,杜子聿提前找管家定了晚饭,他们一进门餐桌已经安排好家常菜,饭香扑鼻。 “洗手吃饭。”随手把行李丢在玄关,杜子聿努力控制着情绪,带着库巴洗好手,把人带到桌边,碗筷都递到手里,对着他勉强笑笑:“别跟你哥客气,多吃点。” 库巴虽然有些认生,但这顿饭很合他的胃口,连吃两碗饭,倒是杜子聿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捱到晚饭结束,给库巴安排好房间,这才脱开身去处理沈石的事情。 “放着不用管,跟我上楼。”杜子聿喝止想要帮忙收拾桌子的沈石,直接把人带到二楼书房,关上门的一刻,他有些脱力,叹了口气:“我先去打杯咖啡。” 话音刚落,沈石忽然从身后抱住他,他身上很暖和,低沉的声音就在杜子聿耳边:“你不开心?” “何止不开心……”杜子聿苦笑了一下,抓起沈石的手,摩挲着假的血玉扳指:“去那边坐好,我有话问你。” 沈石嗯了一声,乖乖去沙发上坐着,杜子聿走到他对面,倚在书桌上,定定看着沈石的眼睛:“沈石,我不喜欢有人骗我,你想好了再回答。” 沈石点点头。 “5个月前,在瑞丽,一辆走私翡翠的车子跟我的越野车相撞,翻下山涧,司机当场死亡,副驾是个缅甸华人,没找到尸体。正是当晚,我在旅馆遇上你,”杜子聿顿了顿,观察着沈石的表情:“我姐下午跟我说,你就是那个没找到尸体的缅甸华人。” “我不是他。”沈石皱着眉想了想,补充道:“我只是……用了他的身体。” 杜子聿愣了愣:“你……什么?再说一遍?” 沈石有些犹豫:“你很奇怪,”他表情有些纠结,甚至有些委屈:“你说不喜欢被骗,但说实话,你总会更不高兴。”说着,他叹了口气:“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杜子聿完全被沈石不明所以的话打乱了思路,他按了按眉心,完全不知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了,只好顺着他说:“我没有不高兴,你把话说清楚,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杜子聿无奈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明是自己要质问这小子,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奇怪的气氛? “车祸时,那个人落入江里死掉了,我就是那个时候进入了这副身体。”沈石一脸平静的叙述着,杜子聿却听得浑身发毛,沈石接着坦白道:“我本来在这块墨翠里,是一只貔貅。” “貔貅?!”杜子聿被这种荒唐话弄得很窝火,但说出这种话的人却一脸认真,让人没办法质疑,杜子聿只好烦躁地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貔貅……貔貅?呵……所以你吃了我的扳指,耳钉,还吃金元宝?所以你靠感觉赌石,还逢赌必赢?”杜子聿难以置信地喃喃,这种灵异事件,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种种迹象确实佐证了沈石的说法。 “还有彩票中奖。”沈石补充道。 “……” “我还要继续说吗?”沈石不安地看着杜子聿:“你看上去……不太好?” “接着说。”杜子聿摆摆手。 “进入这个身体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跟着你,想找机会回到墨翠里……在酒店,我太虚弱了,才吃了你的血玉,对不起。” “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吧?”杜子聿有些无语。 “可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是貔貅,所以也不能道歉……”沈石忽然站起来,走近杜子聿,对面的人有些混乱,他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瘦削的肩膀,杜子聿微微颤了一下,愣怔着看过来,沈石也看着他,视线很温柔,也有些心疼:“你害怕我吗?” 不是害怕,而是根本不愿意相信…… 杜子聿摇摇头,反问道:“那是你怎么从瑞丽跟到这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杜子聿。” 突然被叫了名字,杜子聿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沈石,对方却一脸严肃,似乎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接着,沈石抓起他的手,拉着按在自己头上,微微闭上眼睛,有些虔诚,又有些臣服。不知为什么,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却有种仪式感。 “你是我的主人,我认得出你的味道,当然能找到你。” “主人……”杜子聿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块墨翠,回想着自从得到这块翡翠后自己有如神助的运势。 -- 我不会打麻将,但是我知道出什么,你能赢。 -- 我选什么,就开什么。 -- 反正,我就是能知道东西好不好。可是你却能知道,这东西哪里好。 民间传说,貔貅不侍二主,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沈石说靠味道找到自己,而他何尝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这小子散发出来的,莫名的味道…… 据说貔貅吃了珠宝之后身上会散发出异香,难道这也是一个佐证? 正想得出神,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杜子聿看见屏幕上时来的名字,本不想接,可这个人一遍一遍地打,有什么急事似的。 “怎么了?”杜子聿接起电话,有些不耐。 “杜子聿,我弄到监控录像了!你被歹徒劫道儿那晚上的录像,我找了一个哥们儿直接导出来发给我了,你猜猜我发现什么了?” “我没找你帮我弄录像吧?”杜子聿皱眉。 “卧槽你这人……我这么热心你难道不该谢谢我吗?哎呀,电话里说不清,你在哪呢,我听说你回国了?” “我现在……不太方便。” “你妹!你不方便也得方便,尼玛这录像里,根本就没录到你们家沈石!我就说他是貔貅成精吧?录像根本录不到!” “……”杜子聿沉默了一会儿,听见电话那头时来兴奋地呼吸都重了,他慢慢嗯了一声,似乎在消化时来的爆料:“我知道了。” “你在哪呢,我带着U盘去找你?” “不用来,我知道了。” “啊?!” “时来,我拜托你件事,”杜子聿脑子里的混沌终于找到了一个线头,然后思绪一点点理顺,理智也跟着回归,他沉下声音,叮嘱着:“录像删了,这件事……务必替我保密。” “杜子聿,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论沈石是个什么,我认了。是朋友,就别给我惹麻烦。”说完这句,杜子聿挂断了电话,发现沈石死死盯着自己,眼睛里窜着小火苗似的,杜子聿被他看得发毛,皱了一下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不怕我。”沈石肯定着,靠近杜子聿一步,忽然伸手搂住他,亲昵地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也不会赶走我。”双手慢慢收紧,沈石的鼻尖蹭着杜子聿的鼻尖:“和从前一样,没变。”他说着,亲了杜子聿一下,话音低低地消失在两个人轻轻碰着的嘴唇间:“我高兴。” 沈石说话间就吻上来,杜子聿猝不及防,习惯性地让进他的舌头,由着他索取,大脑开了几秒小差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把人推开,耳根泛起红晕:“不一样!谁说跟以前一样了!” 杜子聿皱着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定义这小子从人变成貔貅之后,他们之间的新关系。主人和宠物?生意人和吉祥物?总之,不能是包养和被包养关系! “你的事儿还没完呢!你不是走私犯,可这身体是,我得替你善后。”杜子聿摆摆手:“你先回房间睡觉,我好好想想怎么安抚我二姐。” 沈石有些不甘心,但杜子聿态度强硬,他只好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 “貔貅……需要睡觉吗?”身后忽然传来杜子聿迟疑的声音。 “看你,让不让我睡了。”沈石如实答道。 杜子聿想了想,忽然朝沈石走过来,抢在他前面推开门,一边下楼一边喊他:“那别睡了,马上跟我出门。” —— 一辆卡宴在夜色中疾驰,穿过霓虹,转进一条小路,七拐八拐的,最终停在一座写字间楼下。杜子聿带着沈石下车,直接去地下,走进一家工作室。 “杜老板,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这是一家三居室改装的纹身店,一个男人从卧室出来,一边打呵欠一边套上T恤,左臂是一条花臂,锁骨上面还纹了一串英文。 “我还以为你跟时来来呢?”男人点了颗烟,打量着沈石,叼着烟把齐肩的长发草草梳起来,啧了一声:“情侣纹身?这不像是你杜老板干得出来的事儿啊?” 这家店是早年时来给杜子聿介绍的,他陪着时来纹过一次,全程都被时来的惨叫声折磨着,今天之所以还能记清楚地方,多亏了当年时来的魔音穿耳。 “有没有洗不掉的?”杜子聿无视男人的调侃,直接问道。 “哪有洗不掉的……”男人好笑地摇摇头:“要不给你弄个花背,想洗反正挺费劲的,脱层皮。”说着,男人抽了口烟:“你们俩谁纹啊?” 杜子聿看了一眼沈石:“他。” “嚯,占有欲够强的……”吃了杜子聿一记眼刀,男人收敛笑意,看货似的打量了一下沈石:“纹什么?花臂?花背?这小子肌肉线条不错,纹出来效果肯定好。” “不用了,纹一句话就行。”杜子聿摇摇头,也跟着打量沈石,指了指肩膀:“就纹在左肩后面,肩胛骨上。” “纹什么话?英文?” “中文。”杜子聿顿了顿:“我爱杜子聿。” 第32章 护犊子心理 昏暗的灯光下,沈石脱光上衣,店长用纹身针在他肩膀上一下一下割线,细小的刺痛对他来说几乎无碍,倒是杜子聿更让他担心一些。 短短三十分钟里,杜子聿出去了五六次,都是在讲电话,最后一次,还让沈石在白纸上签名,他拍好照片不知发给了谁。 “好了。”店长完成了简单的纹身,上了药后覆盖上保鲜膜:“三个小时揭下来,温水洗,再给他涂这个。”店长说着递给杜子聿一瓶药膏:“结痂会痒,千万别抓,另外洗澡的时候小心点。” 杜子聿点点头,就听店长问他:“你真不考虑纹一个?买一赠一,算你免费啊?” “免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杜子聿付了钱,帮沈石小心套上衣服,两个人朝外走。 “杜老板你别这么双标嘛!”店长笑着收拾东西:“你在小帅哥身上乱纹,伯父知道吗?” 杜子聿都走到门口了,听见这话转头笑了:“他?我就是他家长。” —— 两个人回到别墅,已经两点多了,杜子聿去看了一眼库巴,这孩子睡的还算安稳,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上楼,给你换药。”转过身对着沈石指指楼上卧室,杜子聿跟他一前一后进了房间,沈石立刻配合地脱掉上衣,坐在床上,杜子聿洗了手,拿着温毛巾坐在他身后,小心地揭开保鲜膜,右肩上朴素的五个大字看上去非常非主流,杜子聿勾着嘴角轻轻用毛巾清理着。 “疼吗?” 沈石摇摇头:“为什么纹身?” “盖专属章。”杜子聿笑笑,用手指蘸了药膏轻轻推开:“这还不算完,明天你还要考试。” “考试?”沈石皱眉扭过头。 “嗯,”杜子聿看了看表:“我们大概还有十几个小时的复习时间,接下来你认真听我的话”他说着,敲敲沈石的脑门“划重点了!” —— 杜家二姐逼人很紧,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过来问杜子聿考虑的怎么样,杜子聿用库巴搪塞她,推说要先把孩子送去北京,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详谈。 等库巴的事处理好,回到T市已经六点多,杜子聿路过商场时,特意下了一次车,回来时从口袋里掏出个饰品盒,丢给沈石。 “戴好。”杜子聿说着,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金色的指环明晃晃的。 沈石打开盒子,里面是同款的戒指:“这个……”他迟疑地捏着戒指套住指根,大小刚好。 “考场马上到,好好发挥。”杜子聿扭头看了沈石一眼,威胁道:“考不好你就得下岗。” 杜子聿带着沈石走进包房时,杜父和大姐已经到了,两个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沈石身上,那架势,简直要把人烫出一个窟窿,杜子聿示意服务员关好门暂时别打扰,自己拉着沈石落座。 “来这么早,够积极的。”杜子聿嘟囔了一句,给父亲和大姐倒茶。 “你小子二十几年第一回说要带人见家长,你姐我何止积极,简直激动了!”大姐说话间,眼神扫着沈石:“合着就是这小子?” “不满意啊?”杜子聿笑笑,拉起沈石的手晃了晃,金色指环熠熠生辉的:“晚了。” “你叫沈石是吧?”杜父忽然发话,皱着眉审视着沈石:“哪里人啊?” “缅甸华人,祖籍山东,他爷爷是远征军。”杜子聿接过话来:“他爷爷去年去世,要落叶归根,他算给长辈完成心愿回来的。” “我问你了?”杜父瞪了杜子聿一眼,视线回到沈石身上:“你和我儿子……一起多久了?” “五年。”沈石表情平静地撒着谎:“我们家做翡翠生意,向云南供货,杜子聿是供货商的熟人,一起吃饭认识了,做过几次生意,后来就在一起了。” “他现在回国了,我们打算合伙开个玉料厂,把我那个铺子扩大点,做北方市场的一级代理。”杜子聿接着沈石的话茬往下说,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本策划案,递给杜父:“爸,有时间帮我过过眼。” “打什么岔!我问完了吗?”杜父不吃杜子聿这一套,接着审问沈石:“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母去年过世的,车祸。”沈石摇摇头:“以后这就是我家。” 杜父皱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微词,他想了想,接着问:“你现在在国内,做什么生意?” “爸,咱先点菜吧?边吃边说?” “就是,慢慢聊,您急什么,跟审犯人似的?”大姐跟着打圆场,杜父第一次应付这种场面,气氛弄得太尴尬,谁都不舒服了。 大姐叫来服务员点菜,客气地问沈石:“小沈点几个?” “他点就好,我都吃。”沈石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烤鸭有吗?” 大姐听笑了,点点头:“那就点个我们子聿最爱吃的烤鸭……” 杜父瞥了沈石一眼,说道:“再来条清江鱼,那小子最爱吃的是这个。” “你更爱吃鱼?”沈石诧异地看向杜子聿,结果杜子聿还没说什么,杜父先来了一句:“还用问?我是他爹,还能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嗯,鱼好吃,比鸭子好吃。”杜子聿忍笑道。 一桌菜陆续上上来,杜子聿开始拉着沈石给杜父敬酒,一边真假参半地说着沈石的事:“沈石眼力好,之前的翡翠西瓜就是他帮着挑的,这次去缅甸,我们还入手了点原石,都是赚的。我姐夫知道,沈石比我厉害。” 杜父喝了几杯酒,态度缓和了不少,说话的功夫,沈石基本上不怎么吃菜,除了陪他喝酒,就是帮杜子聿夹菜,半条鱼都被他夹走了,还卷了好几个鸭肉卷给杜子聿。 正吃着,包厢门开了,二姐人站在门口,看见一屋子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眉看向杜子聿,语气质问:“杜子聿?” “二姐来了,坐啊!”杜子聿装傻招呼着:“沈石的事儿我三姐早知道,我就没叫她,单把你们叫来宣布一下。二姐你也太忙了,约你真费劲!” 杜家二姐黑着脸坐在杜子聿旁边,冷眼瞥了他一眼,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 -- 你小子故意晚约我一个小时给我下套? 杜子聿没回复,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清了清嗓子:“大家都在那我就正式宣布一下了?我和沈石已经在荷兰领过证了,这次是真的收心。”他笑笑,不紧不慢地打开档案袋:“这个是我名下的全部财产,没多少,两处房产,一家店面,现在是我俩共有的了,刚办完手续。” “杜子聿你疯了吧!” 杜子聿话音刚落,杜家二姐跟着就是一声厉喝,她抓起过户文件翻得唰唰作响,气得死死捻着纸页无处发作。杜父和杜家大姐也是对杜子聿这么擅自做主有些不满,杜家大姐嗔怪了一句:“子聿,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家里商量一下?” “所以这不是请罪来了么,”杜子聿略带歉意的笑笑:“但我要没做这些,你们肯定也不相信我这回是认真的,对吧?” “胡闹!”杜父气得一拍桌子,哼唧着:“你这臭小子,从十八岁就只知道乱来!”说着脸色不善地盯着沈石:“你能耐挺大啊,我儿子半个家产都分给你了,你给他什么?” “爸……”大姐皱皱眉:“你跟人家小沈说这些干什么……” “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俩证都领了,这屋里没外人了,还不许我问个痛快?” “……”沈石看向杜子聿,之前对好的台词里没有这个,怎么答? “那你就表个态吧。”杜子聿对他使了个眼色。 怎么表态?沈石没有概念,所幸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我整个人都是他的,这辈子都给他,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他不烦我,我还给他。他有灾有祸,我就化作盾牌,他喜欢钱,我就化作钱袋子,他觉得孤单,那我就还做人……”沈石如实说着,想了想,又怕说得不对得下岗,于是补充道:“我爱杜子聿。” “咳咳……”杜父一口酒呛住,咳了半天,才重重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说话……不知羞耻!” 杜子聿低头点两下手机,二姐立刻收到一条图片微信,拍的是沈石肩膀上的醒目纹身。 我爱杜子聿。 -- 你要非把他扭送海关,这人身上刻着我名字,原石找不着,你说警察会不会查我?就算警察不查我,你说他在缅甸就没个同伙? -- 吃完饭别走。 杜子聿挑挑眉,顺手转发了个时来发给他的表情。 操场等你. gif 最终杜家人这顿饭也是没吃痛快,所有人都在责怪杜子聿冲动,但沈石的地位倒是被承认了,毕竟生米煮成熟饭,除了埋怨几句杜子聿,也没别的辙,而且杜子聿能定下心对于杜家人来说就算是好消息,谁也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较真,闹得全家不安宁。 饭后送走了杜父和大姐,杜子聿让沈石去车上等着,自己则留下来跟二姐谈判。 “你真当我不敢跟咱爸咱姐摊牌?”二姐压抑了一晚上的怒气值,这会儿瞬间攀顶:“那小子是嫌疑犯,你明不明白?!” “他失忆了。”杜子聿很冷静,抬手给二姐看戒指:“他现在是沈石,我的合法伴侣。姐,你打算大义灭亲吗?” “他说失忆你就信?要是他只是拿你当幌子脱罪呢?” “那我不是还有二姐呢么?”杜子聿笑笑,竟有些无赖似的:“我要真是被人耍了,姐你能不替我出头?到时候替我弄死那个小白眼狼,我都不心疼!”他说着,作势举了举拳头:“二姐我赋予你这个监督权。” “杜子聿!”杜家二姐一把抓住杜子聿的手腕,死死扼着,高挑的眉毛紧紧拧着,又气又急恨不得把人吞了,却又拿自家弟弟毫无办法。 “姐,我知道你护着我,从小我要被谁欺负了,大姐是主持公道的,三姐是抱着我哄的,你总是那个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冲出去的……”杜子聿拍了拍二姐死抓着自己的手,二姐气得直发抖,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我们先不说沈石的事,你们俩话都没说上过一句,我们不提他,现在就说说你弟弟我,我你了解吧?”杜子聿苦笑着:“姐,我喜欢沈石。” 见二姐没反驳,杜子聿就继续说:“我喜欢他,所以愿意相信他失忆,也愿意给他机会抛弃过去跟我过下去。姐,你喜欢我吗?能不能相信你弟弟的眼光,暂时别扼杀我们的感情?”杜子聿看着二姐,虽然是早就设计好的话,这会儿说出口竟然有些感动,他眼眶有些热,赶紧调整了下语气:“你当我们GAY这么容易脱单呢?” “就算我不揭发他,你真当警方永远发现不了他?”二姐皱眉。 “这么说,你同意不揭发他了?” “杜子聿,你怎么这么倔!” 杜子聿苦笑了一下:“谁让我摊上了呢?”他摊摊手:“看来我不得不热心一下国际警务,也帮他们找找石头了……” “你什么意思?” 杜子聿哼了一声,眯着眼道:“找出来缅甸政府丢的石头,给他们还回去!我就不信他们还有那么大闲心非得翻遍大半个中国,就为了把一个犯人绳之以法?” 第33章 全新相处模式 沈石安静坐在副驾驶上,车外杜子聿背对着他站,脖子挺得笔直,杜家二姐的目光越过杜子聿的肩头看过来,不怎么友善,自己被这么瞪了一会儿,二姐转过身走掉了,杜子聿却没有回来,他站在原地,点了根烟。 沈石下车走到杜子聿旁边:“我考过了吧?” “嗯。”杜子聿吐出烟雾,轻轻把头靠在沈石肩上,一口一口把烟抽完。 “回家!” —— 沈石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半,另一半想办就得看时机了,杜子聿于是把他先放一放,主要精力都扑在生意上。 从缅甸弄来的的籽料需要送去平洲切割加工,这事本来可以安排个小工跑腿,但杜子聿有心盘一个作坊专门给自己加工籽料,所以想亲自去几个玉料加工基地踩踩点,他把这个想法跟李戊说了,李戊让杜子聿再等几天,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陪他一起去。 杜子聿这边才得了闲,马上又接到老罗的电话,问他之前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罗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打算在国内继续做小本生意,您要是能提供货源咱们倒可以谈谈!”杜子聿坐在古董店二楼讲电话,正好能看到沈石在一楼的柜台看商品,柜台里挤着四五个小姑娘抢着给他介绍。 最近他一来店里沈石也会跟来,来了几次,柜台的几个小姑娘全不淡定了,班也不好好上,找个机会就跟沈石搭话,严重影响了店里的风气…… “唉,小杜啊,我们不做国内生意的,你也知道,现在中国的税太高了,没得赚了。”老罗的抱怨让杜子聿收回神:“现在泰国、马来西亚都免税,我们都是出口到那边加工好,全球卖。不过,小杜你要是想做国内也不是没办法,你爸不是船东么,起码物流这块儿你能省下不少成本,零几年的时候,缅甸的翡翠都是水运去香港,香港免税港嘛,再想办法往国内运……” 老罗说着叹了口气:“可惜10年出了个大案子,海关虚报瞒报,走私,你们国内一彻查,现在管得严了,没什么人敢走水运。就算没有偷手,也受不了这一层一层的盘查,太费劲!” “罗叔你的意思是?” “嗨!罗叔跟你爸做生意这么熟了,你要真愿意从我这走货也行,但缅甸中国两层税我怕你吃不消,不如你从你爸那找找门路,走水运过港……” 挂断老罗的电话,杜子聿心里明镜似的,国内是翡翠最大的消费市场,翡翠的价格全是国人炒上去的,他开矿山的不可能不做国内原石生意,而去跑东南亚的小市场。之所以这么跟他讲,八成是他走国内的货都是从滇缅公路走私过来的,他杜子聿走货量不大,跟老罗也没什么交情,他没必要跟自己摊这种底牌。 但老罗支的招确实也是个办法,让翡翠跟着他爸的货船一道运去香港或台湾,高价原石直接在那边切了卖赌石,低价原石再缴税入境做成成品内销。如果真这么办,还得赶紧趁老爷子还在T市找他给牵个线…… 这么琢磨着,杜子聿立刻起身下楼,沈石听见动静马上迎上来。 “我有事早回去,店里你照顾好。”杜子聿对着小伙计嘱咐,视线扫到柜台里的小姑娘们,沈石都站在他身边了,这帮姑娘的眼神还舍不得挪开呢。杜子聿啧了一声,继续道:“今天闭店后加班,盘点。” “老板,还没到年底呢就盘点啊……”话音一落,立刻怨声载道。 “月底盘点!”杜子聿挑起眉:“以后每个月都盘一次。” “不是说谈恋爱的人心情会变好么,我怎么觉得老板变苛刻了……”眼看着自家老板和小帅哥消失在店门口,柜台里的女孩子叹了口气,转头跟旁边的女生确认道:“你真看见咱家老板跟小帅哥戴一样的戒指了?” “当然了!卡地亚对戒,我看得清清楚楚!”女生用力点头,眉头也皱起来:“难道我们这几天对‘老板娘’还不够热情?老板不乐意了?” “谁知道……”另一个女孩嘟囔着,忽然眼睛一亮,八卦道:“诶,这几天你跟小帅哥搭话套出来没有,他和老板谁攻谁受啊?” —— 杜子聿跟沈石刚到停车场,就看见特眼熟一个人倚在他们车上抽烟,这人一抬头也发现了他们,立刻朝着杜子聿冲过来。 “杜子聿你个孙子!再尼玛晾我两天我就跟你绝交你信不信?”时来扑上来,浑身都写满了“气急败坏”。 “上车说。”杜子聿无奈地拖着他往车那边走,时来趴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喂,你跟那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还在一起呢!他是貔貅精你忘了?是不是傻?” “貔貅怎么了?”杜子聿瞥了他一眼:“害人吗?” “害……不害人吗?”时来被问得一愣:“你跟个妖精在一块儿你不害怕啊?” 杜子聿打开车门把时来塞进去,自己跟着上车,一脸淡定地发动车子:“我反正只听说过貔貅招财,”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后座的沈石:“你除了招财还能干什么?” “辟邪吧。”沈石想了想。 “哦。”杜子聿点点头,顺手掏出来一罐薄荷糖丢给沈石,沈石倒了几颗在手心里,不是糖豆,是翡翠珠子。 “目前来看,就是伙食费成本高点,别的我都还挺适应的。”杜子聿扭头朝着目瞪口呆的时来笑了笑:“还有什么想警告我的吗?” 时来盯着杜子聿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迟疑道:“我觉着你阳气……有点亏?” “行了,你省省吧!”杜子聿被逗笑了:“我没回老宅,你一起么?陪杜老爷子吃顿饭?” 时来明显还是一副戒备的模样,他看了一眼沈石,点点头:“那必须一起。” 正赶上立冬,进屋时,梅姨和大姐都在包饺子,杜子聿作势也要洗手,让时来拽着就往房间走:“快得了得了吧,祖宗您就别添乱了!” 杜子聿前脚进房间,时来就把门一关,跟打听八卦的大婶似的催他:“你们家这位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从哪请来的这么个主儿?” “买的,”杜子聿轻描淡写地指指胸前的墨翠貔貅:“瑞丽买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变成人了。” “我前两天去雍和宫给你又请了个护身符,辟邪的,开过光了。”时来忽然掏出个红布包硬塞给杜子聿,不放心地看了看沈石:“我说你们俩现在……还那个吗?”他说着,两手大拇指对在一起,动了动。 “……” “这可算人兽乱伦吧?” “……” “那什么,我好奇问一句,你反攻过吗?听说貔貅没菊花……” “时来,你知道为什么你混了这么多年娱乐圈还只是个网红吗?”杜子聿危险地眯起眼睛,抓着时来的衣服把他拽到门口,打开门:“因为你,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说着,直接把人推出去,咣的关上了门。 杜子聿吁了一口气,世界总算安静了。他脱掉外套,解开两粒衬衣扣子,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发现沈石拿着薄荷糖盒往外倒了几次,糖盒竟然空了。 “吃完了?”杜子聿愣了愣,这小子最近食量惊人,以前身份没暴露的时候明明不吃都行的…… “嗯,”沈石点点头,他最近总觉得特别饿:“没饱。” “这珠子比你那个金元宝可贵多了……”杜子聿皱起眉,拿过糖盒晃了晃,果然空了,再看向沈石,纳闷道:“你小子最近在长身体吗?” 沈石盯着杜子聿,房间里暖气很足,杜子聿穿着衬衣和羊绒背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解开袖扣往上卷袖子,小臂白白净净的,沈石忽然拉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凑过去,低声道:“我想吃糖。” 杜子聿身子一顿,“吃糖”这两个字曾经是他们之间的暗号,这小子……索吻呢! 他站着没动,沈石便以为得到默许,欺身过来,搂住杜子聿的瞬间,散发出诱人的气息,杜子聿晃了个神,沈石的嘴巴就凑上来,他立刻撇过头,软软的嘴唇印在耳畔,沈石发出不满的哼声。 这可算人兽乱伦吧? 时来的声音忽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杜子聿一把推开沈石,义正言辞道:“以后不发糖了!” “?”沈石不满地皱起眉。 “现在你也不用忌口,发什么糖?” “那以前欠的呢?”沈石不死心道。 “欠什么?”杜子聿诧然。 沈石刚要说话,就听梅姨在外面喊,饺子出锅啦,小少爷吃饭喽。 “先吃饭。”杜子聿拍拍沈石,去开门,沈石忽然从身后把他抱住,杜子聿吓了一跳:“你今天怎么回事?” 沈石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汲取什么能量似的,忽然张开嘴,犬牙在他颈窝那里咬了一口。 “嘶……”杜子聿吃痛挣扎,沈石才放开他,扭过头发现,这小子满脸写着“我闹别扭了”。 看来说戒就戒还是有难度…… “小白眼儿狼,白养你了?”杜子聿皱眉戳了一下沈石的脑门,让了一步:“算了算了,以后三天亲一次,”说着,瞪了一眼眼睛里冒亮光的沈石:“不能亲嘴!” 第34章 史迪威公路 吃过晚饭,杜父叫着杜子聿跟他去书房,杜子聿那本策划案就在书桌上摊开着,只翻了三分之一。 “从哪个盗版网站上下载的?”杜父敲了敲桌子,冷瞠了杜子聿一眼,哼声坐下:“你当公司是开着玩的?!”说着,抓起文件夹丢到杜子聿怀里:“市场那部分给我调查清楚了再写!胡编乱造么这不是……” “下礼拜就跟李戊去佛山。”杜子聿抱着策划案,心虚地笑笑,心想他连夜赶出来应付人的东西不水才怪。 “对了爸,我还有个想法……”趁着机会,杜子聿便把想跟老罗做生意的事说了,也说了想用杜家的船运翡翠原石的事。 杜父听完略一沉吟,点点头:“海关边检那里,我到时候帮你打声招呼,你正常报关,没人卡你。”说罢,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倒是老罗那个人老奸巨猾……不过你是我儿子,他也不敢坑你,你自己凡事多加个小心吧!” 要说杜子聿也是杜家独苗了,杜父早年有心让他继承公司,可儿子偏偏一门心思喜欢古玩玉石,这么多年开个古董店自给自足,虽说钱赚的够花,可在杜父这种做大生意的人看来,还是不长进的。如今他能主动琢磨扩大业务的法子,杜父多少有些欣慰,自然全力支持。 “策划书还是得好好写,让李戊多教教你。”杜父不放心地提醒道。 杜子聿点点头,换了个话题:“我打算把别墅卖了,在古文化街附近换套房,方便去店里。” 杜父皱皱眉,哼了一声:“方便你跟那姓沈的小子过日子吧?”不等杜子聿反驳,就接着数落道:“我还不知道你!行了行了,别瞎折腾了,婚房大前年就给你买完了,回头找你姐要钥匙去……” “……”杜子聿愣了一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可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吁了口气:“听我姐说,你们下礼拜又准备出差了,这回走多久?” “看项目难度了,三五个月吧。” “嗯,少喝点酒,别净挑嘌呤高的吃。” “啰嗦……先管好你自己吧!” …… 从书房出来,客厅里只剩下时来和沈石,只见时来跟个嫖客似的一双眼珠子都要长在沈石身上,直往他跟前凑,杜子聿走过去,正听见时来问沈石:“你真没菊花?” 杜子聿拎着时来衣领把人拽开,拉起沈石顺便给了时来一个白眼:“他屁股是你惦记的吗?”说着,眉峰一挑:“谁留你过夜了,这没闲床。” “我靠杜子聿你被貔貅精蒙了心了?!见色忘友……”时来嘟囔着,扯了扯杜子聿的袖子:“说真的,你真要养着那小子?” “别人都往家里请貔貅,你还劝我往外推?”杜子聿笑笑,拿出手机随便点几个人和时来拉到一个微信群里:“发个红包。” “哈?”时来一脸懵逼。 “大小随意。”杜子聿说着把手机递给沈石,等群里弹出红包通知,就让沈石点开。 手气最佳。 “你说我养不养?”杜子聿笑得非常欠揍。 “我还不信邪了……”时来说话间连发五个红包,沈石连着五次手气最佳。 时来:“……” “沈石,你还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时来巴望着沈石,眨眨眼:“不旺财也没事,能转运就行!麒麟?麒麟你熟吗?” “甭理他。”杜子聿摇摇头,拉着沈石直接朝卧室走去。 —— 定好去佛山的日子,杜子聿赶在出发前陪杜父参加了一次饭局,席间跟几个航运圈大佬级的伯父混了个脸熟,算是先预支了一份关照。这饭是在首都吃的,又正好顺道去看看何老。 上次送库巴过来算认了门,这回可谓轻车熟路,何老住在二环的一片老筒子楼里,入了冬,墙上的爬山虎就剩下盘根错节的枝子,在北风里瑟瑟抖着。 杜子聿缩了缩脖子,把风衣的领子立起来,双手揣在口袋里,激激缩缩地走上楼,是何阿姨开的门,屋里的热气儿扑脸,杜子聿吸了吸鼻子,赶紧带着沈石进屋。 杜子聿最怕冷,才进门就直奔暖气跟前烤着,何老正拿着小喷壶喷花呢,扭头笑话他:“怕冷也不知道多穿!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在意,老了就得作下一身毛病!” 何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一条粗线围巾,灰蓝色的,往杜子聿身上比了比:“本来织给那老头儿的,嫌我织得不好……小杜你凑合戴吧!” “怎么不好?我看挺好……”杜子聿接过围巾摸了摸,软乎乎的,是好毛线:“从小到大还真没谁给我织过围巾,我那三个姐姐,全是叫着过瘾的。”杜子聿笑了笑:“何阿姨我跟您预定了啊,回头给我们沈石也织一个!” “快得了吧,她那老花眼都不够费劲的!织十针错五针……” “胡扯!你个不识货的老东西!” …… 老两口越吵越带劲,杜子聿干脆先去次卧看库巴——这本来是何老儿子的房间,人在美国搞学术,屋子就空下了,墙上装裱着不少奖状和证书,看来学者的儿子也是个学霸……库巴正趴在书桌前打磨那块摩西砂石,上次来时杜子聿就跟何老商量好,这块料要雕个山子,库巴现在正在帮着何老做前期工作。 因为听不见,杜子聿走过去碰了碰库巴才反应过来,看见人吓了一跳,但很快笑出来。杜子聿看他精神头很足,想必被照顾得不错,也放心不少,这时候就听见外面何老和沈石说话。 “喜欢看书?我这书多得是,喜欢哪个尽管拿,多拿点我好买新的。” 何老说着说着就走到次卧门口:“给他报上聋哑学校了,这一两天就开课。”说着,朝杜子聿意味深长地笑:“昨天阿吴来电话了,说你小子把他家传的赌石笔记全抄回来了?” “还不是看您面子!我过几天得去趟佛山,等回来了得好好跟您探讨探讨!”杜子聿狡黠地眨眨眼:“老阿吴那笔记,您还没看过吧?” 杜子聿跟何棣荣投缘,聊起来就停不下,他和沈石留在何老家吃了饭,直到何老接了个工作电话,才不得不散局。 “我得去趟馆里,有个文物出了点问题。”何老对待工作非常严谨,挂掉电话就风风火火穿外套,何阿姨一边帮他打理,一边不高兴地嘟嘟囔囔。 “我正好送您过去。”杜子聿也跟着穿好风衣,蓝灰色的手织围巾绕了两圈,他对何阿姨眨眨眼。 何阿姨按着楼道灯,叮嘱声直到他们走下一层楼还能听见,何老念叨着“烦死了”,走到楼下时抬头看了一眼,楼道灯这才灭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大晚上的?”一上车,杜子聿便启动车子打开暖风。 “还记着上回让你看的那个山子,岱岳奇观么?”何老看了一眼手表,给杜子聿解释道:“油青种的地方,有变种迹象。” “照理说,这种老坑料不会变种啊……” “所以我得亲自看看!”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博物院,闭馆时间外人不允许乱入,杜子聿只好压下心里的好奇,目送何老匆匆忙忙进去。 “馆藏的珍品翡翠也能变种,也是奇闻怪事。”杜子聿自言自语地摇摇头,心想等从佛山回来必定要找何老打听原委,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沈石忽然说道:“那块料,不是珍品。” 杜子聿愣了愣,扭头看他:“你确定?” 沈石点头,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杜子聿嗯了一声,也没打算操这份闲心,到底是块什么料,等回头问何老就知道了。 杜子聿偏头看向车窗外,正看到一个穿着代驾T恤的男人踩着个简易电动车从身边过去,脑子里忽然就转出来一件事,不禁啧了一声:“我家老爷子生日那天,我喝多了,那些歹徒袭击你时说的话,当时忘得干净,现在却突然想起来了……”杜子聿说着,半转过身子,盯着后座的沈石:“他们是不是问你……石头藏哪了?” “我不认识他们。”沈石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有可能,他们认识我。” 那就是说,他人已经被缅甸的同伙找到了? 杜子聿皱起眉,回想起当时遇袭的险状,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难道是碰巧找到的?”杜子聿觉得古怪,接着问沈石:“你变成这个缅甸华人之后,有没有被什么人看到,或者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沈石依旧摇头,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史迪威公路。”他看向杜子聿,抬手用食指在空气中划出缅文的笔画:“当时我从江边醒过来,手边的泥地上,写着这个。” 史迪威公路是连接腾冲和缅甸边境的一条天险公路。 缅甸人临死前写下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块石头线索的就在这条公路上? 杜子聿忽然觉着最近出状况的频率就像是自己清晨的日常——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不是今天脑袋左边翘起一根毛,就是明天脑袋右边拱起一座峰——而且无论你每天修复得多么整齐完美,睡一觉就又会有新发型出现。 虽然很麻烦,但是人生如此,而且毕竟是貔貅带来的麻烦,说不定……就又是一条财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为了对应前面写过的一些线索,算是过度吧,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了悬疑的道路TAT…… ——我是科普的分割线—— 杜老湿:同学们,上次我们讲过翡翠的种,这一课讲翡翠的水头。所谓水头就是翡翠的透明度,根据透明度不同,可以说几分水。比如说这块玻璃种的老坑翡翠,很通透,我们就说它10分水,再看这块狗屎种的,像大理石似的没有水润的,我们就说它底很干,没有水头。 现在再教一下如何分辨水头,童鞋们拿着这种强光手电,白色的光是看水的,黄色的光是看色的,我们打开白光,照射这个翡翠,如果光基本全部透过石头呢,这块料的水头就相当好了,大家实践一下! 李戊同学:老师老师,你看我这个照出来有白白的杂质呢? 杜老湿:对,这种杂质叫做棉,有了就便宜了。 时来同学:老师老师,你看我这个照出来有黑黑的杂质呢? 杜老湿:对,这种黑色的杂质叫做藓,有了就便宜了。 沈石同学:老师老师,你看我这个照出来好漂亮的花纹呢! 杜老湿:(╯‵□′)╯︵┻━┻你拿我雨花石干什么???? 沈石同学:老师你拖堂了……我有点饿…… 杜老湿:沈石你要是再敢吃教具我就立刻开除你! 沈石同学:可是老师,我交过伙食费了。 杜老湿:…… 沈石同学:还总吃不饱。 杜老湿:…… 沈石同学:时不时就吃到次品,特别难吃…… 杜老湿:…… 沈石同学:要不就是假货…… 杜老湿:沈石。 沈石同学:? 杜老湿:你!给!我!出!去!(╯‵□′)╯︵┻━┻ 第35章 犯规 关于史迪威公路,沈石只提供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线索价值,杜子聿只来得及查查与史迪威公路相关的新闻,就到了跟李戊飞佛山的日子。 缅甸一共入手了七八块中档籽料,都是十来公斤的,做成饰品工期不短,他把活计托付给周大海,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去物色玉料加工的厂房,可没转了几天,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平洲这边的玉器加工市场已成气候,好的玉雕师傅都有自己的作坊,不给外面打工,而玉料厂多是机器作业,大型机器的成本又过高,他们生意起步阶段担负不起这么大的投资额,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要我说,杜少,咱就找个固定的加工作坊,谈个好价格,利润少点就少点,反正前期咱们的铺货量也不会特别大。”转了一大天回到酒店歇脚,李戊一边抽烟一边劝杜子聿:“老周那是人手少了点,咱找个比他家稍微大点的就成。” “要是真打算跟作坊合作,我倒是有个别的主意,就是不知道周大哥愿不愿意。”杜子聿捏着发酸的肩膀,若有所思道:“周大哥手艺靠得住,我想跟他合股,多招几个学徒,把他的作坊扩大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李戊嘬了一口烟,一拍大腿:“那行!明天咱就去找老周聊聊!” 杜子聿点点头,就见李戊打了个呵欠:“唉,不行了不行了,这两天TMD累死我了,明天不也不用看厂房了么?都自然醒啊,谁也别喊谁!”他说着,摆摆手,杜子聿道了晚安,便起身走了。 回到自己房间时,沈石正坐在床边,一边把翡翠珠子当零嘴儿吃,一边等他,杜子聿走过去拿起糖盒,昨天刚填满的现在又空了。 这小子最近怎么跟进了高老庄的猪八戒似的?他简直快养不起了! “吃这么多不撑吗?”杜子聿皱着眉摸了一下沈石的胃,并没有像人类吃饱了那样鼓起,只能摸到结实的腹肌,杜子聿按了按,纳闷道:“你是不是变结实了?” 视线往上落在沈石脸上,最近伙食好,这小子皮毛也好得很,一身小麦色的腱子肉跟打了蜡似的,就连头发也润泽如丝,杜子聿伸手摸了摸沈石的头,笑起来:“倒也没白吃我的。” “够三天了。”沈石说着站起来,往杜子聿跟前凑,身上散发出干净的气息,他比杜子聿高出快一个头,这么紧挨着,雄性荷尔蒙超标得让人把持不住。 杜子聿嗯了一声,由着沈石搂住,稍微偏过脸,感觉自己就像是放任宠物撒欢儿的狗主人,脑子里浮现出被一只大号哈士奇兴奋舔脸的场景,杜子聿勾勾嘴角,沈石就在这时候在他侧颈上啾了一下。 软软的嘴唇印在那里舍不得走,杜子聿由着他撒娇,伸手拍了拍沈石宽厚结实的背:“好了……”话刚说一半,沈石忽然吸吮住那里,贪婪地嘬了一口,细嫩的地方被这小子弄得生疼,杜子聿皱眉哼了一声,推他一把:“干什么呢!” 沈石这才讨好地舔了舔。 “以后只能亲!不然就取消!”杜子聿身子一抖,彻底推开沈石,走去浴室照镜子,侧颈那里被这小混蛋亲出来一块红印子,他用手指蹭了蹭,不悦地皱起眉。沈石也跟了进来,杜子聿从镜子里瞪他一眼:“我亏待你了?这么大怨气!” “我不想分床睡。”沈石盯着杜子聿,忽然冒出这句话。 “不行。”杜子聿毫不让步,走到浴室门口把沈石推出去:“我要洗澡了。”说罢关上门。 好不容易磨合得差不多了,包养的对象一夜之间却变成貔貅,他从金主沦落为铲屎官不说,还要主动禁欲……杜子聿腹谤着把自己泡进水里,呼出一口气。一起睡又什么都不能做?都不够他自己受煎熬的……他才该委屈叫冤吧? 次日去周大海那里的路上,李戊一眼就发现杜子聿脖子上的红印,笑得极其猥琐,一路话里有话的调侃,直说他新婚燕尔,小日子蜜里调油,杜子聿只觉自己吃了哑巴亏,一肚子烦躁无处宣泄,嘴里发苦,都出现上火症状了。到了周大海那里,他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喝下去,才稍微舒服了些。 “这几天来,我们转了大半个佛山,开工厂的事儿,还是没什么进展……”聊起生意,杜子聿也不多绕弯子:“周大哥,你之前不是说想扩大作坊么?你还差多大资金缺口?” “咱们合伙开作坊?”周大海一听就明白了,摆了摆手:“不成不成,你们要真打算走量,我这小作坊可不是进一两台机器,多招几个学徒就行的,起码得扩建个2-3倍,真要找工人重新装修,还不如你们租个毛坯省钱省力。”周大海琢磨了片刻,提议道:“我吧,倒还真有这么个地儿,1000平米的中型作坊,机器工具都是现成的,因为出了点事儿,一直这么荒废着,你们要真有心盘下来,我能帮你们牵牵线……就是,你们可能得打点打点,这事儿犯得有点要命。” “是什么事儿啊?”李戊问道。 周大海叹了口气:“前几年着过火,死了人,消防的人来查,发现没办过许可证,要罚款老板跑了,现在执照还在工商局扣着呢,这么多年没人领,这地方跟充公了差不多……”他边说边摇头:“我一个老哥们儿,原先是那里的雕刻师傅,带着一帮学徒全都下了岗,到现在也没个固定的营生,到处给人打工,也是怪惨的!” “这可不是小事儿吧,周大哥!”李戊愣了愣,直摇头。 周大海憨厚地笑了笑:“嗨,这不就是说出来你们听听,你们是北京那边的老板,多少跟上头有点关系,找找人,赔点钱,不比你们新弄个厂容易?新厂办执照不还是得找人?” “哎,我说周大哥你可真逗,就算北京人也不见得全是高干子弟啊,更何况我们还只是北京周边了……”李戊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周大海:“话说哪个厂这么倒霉啊?” 跟周大海连说笑再打听的聊到中午,杜子聿才从店里出来,李戊一出门就开始打电话,一连好几通打完,扭头冲着杜子聿挑挑眉,笑起来:“放心吧,那厂子有门儿了!这两天咱们哪也不用跑了,护好了肝,准备请客吃饭吧!” 杜子聿点了点头,李戊还是有些门路的,他爸在T市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脑子精明,情商高,酒量还好,人际关系混得不错,李戊继承了他爸的优良基因,做事活分,是个万金油似的生意人,虽说世俗气重了些,但办这种事既有人脉,又有经验,他一说有门儿,那事就办成了80%。杜子聿需要做的就是在饭桌上给足面子,话说漂亮,酒喝到位,该意思的地方意思……剩下那20%也就差不多了。 “周大海你也要防着?既然是他来牵线,有没有猫腻早晚他也要知道。况且,真要开起作坊来,我还想请他来做工……”杜子聿皱起眉。 “你小子这就不懂了吧!这种事不好在明面上说的,等事情办成了,随便编个谎话搪塞一下就得了。”李戊笑得一脸城府:“你就说咱们冤大头把罚款都交了才盘下来的厂子,他不信能怎么着?让他猜测我们找了关系,跟咱们摆明了告诉他找了关系,可是两码事。” “嗯,懂了。” 李戊看杜子聿表情敷衍,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以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交给你姐夫,你专心玩石头就成!”说着,朝杜子聿挤挤眼:“姐夫办事,你放一百个心。” 接下来的几天,李戊安排了几场局,无外乎吃饭唱歌,吃吃喝喝下来,倒比每天跑厂房要累,所幸酒桌上有了沈石这个千杯不醉的主,这几回应酬,杜子聿和李戊都没喝得太难受,就是杜子聿给领导剥了两回花生壳,一回基围虾。 “小李,你放宽心,我回头帮你们打好招呼,你去局里把罚款交了,再申请营业执照做个法人变更,补个消防证,这个流程就算走完了。到时候你们该营业营业,该招人招人!”得到这种许诺,几天来也算没白辛苦,李戊把领导送上车,长舒了一口气,扭头对着杜子聿比了个OK。 “明天再去厂房看看,缺什么补什么,翻修翻修……”杜子聿也是松口气,刚刚在包厢里喝了几杯洋酒,这会儿酒劲儿才上来,风一吹有点想吐,看李戊又打到一辆车,他摆摆手:“我坐不了车,走回去。” “沈石,人交给你了。”李戊也是酒气熏熏,坐上车就不想动,胡乱挥挥手。 沈石嗯了一声,看着车开走了,扭头问了一句:“抱你?还是背你?” “滚蛋……”杜子聿身子一歪靠在沈石肩上,伸手去掏他的裤兜,一番摸索拿出个薄荷糖盒子晃了晃,拇指挑开盖子,往嘴里倒。等沈石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手腕,翡翠珠子已经进了嘴,杜子聿两眼发直,刚要把翡翠当糖嚼了,忽然腰被扣住,沈石欺身吻住他,舌头一扫就把两颗翡翠珠子抢走吞了。 杜子聿下意识地揪住沈石的衣服保持平衡,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恍惚明白了自己吃错了糖,嗔怪沈石的话刚咽回去,又忽然反应过来这小子的舌头为什么还在自己嘴里打转? “唔……”发出抗议的哼哼声,杜子聿因为酒精发软发热的身体却被沈石越抱越紧,嘴巴被紧紧封住,舌头也被死缠着吸吮,都有些发疼了,心跳因为迅速缺氧开始失速,鼻息也变得凌乱不堪,杜子聿睫毛颤动着,觉得自己大概不妙了。 他在和一只貔貅激吻。 然后,非常地……有感觉。 杜子聿又试图挣脱,沈石真的变结实了,倔起来不管不顾的,早知道不该喂他这么多翡翠……杜子聿有些着急,沈石喝了酒却散发着一股松香似的清爽味道,他还抱得那么紧,年轻又美好的肉体跟自己蹭来蹭去,肆意发散雄性荷尔蒙,再这么亲下去……妈的!他又不是和尚! 忽然,杜子聿身子一软,整个人跌坐下去,沈石下意识抱紧他,终于舍得放过他的嘴唇,把他整个人捞住,有些担心地喊他:“杜子聿?” 后者忽然睁开眼,一巴掌拍在沈石脑门上啪的一声,沈石吃痛唔了一声,脑门瞬间红了。 “反了你了?谁允许你亲嘴的?!”杜子聿冷着脸问罪。 沈石理亏按着脑门不说话,杜子聿觉得头还是晕晕的,只得抬起手:“有没有眼力见儿?先扶我一下!”沈石一愣,立刻狗腿地抓着他的手搂在自己肩上,伸手扶着他的腰,嘟囔了一句:“没忍住……” “回去给我好好反省,明天再跟你算账!”杜子聿哼声,让沈石搀扶着走了两步,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沈石小心翼翼地问。 杜子聿眉头紧蹙,右手抬起来,手心红红的。左手跟着抬起来…… “你右手怎么肿了?”沈石愣住,一脸诧异,好像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还不是打你打的!”杜子聿一个眼刀杀过去,简直恨得牙痒:“从明天开始,一个月,不许亲我,也不许吃翡翠了!” 第36章 习惯 这杜少是不是跟沈石吵架了? 李戊站在空旷的厂房里,看着杜子聿跑前跑后地监督装修工翻新,白衬衣后面汗湿一片,沈石不远不近地跟着,递湿巾,递图纸,递水……只要杜子聿一伸手,那小子那架势,跟大型犬递爪子似的,狗腿得很。 厂房拿下来已经一个星期有余,李戊主要负责跑证照和手续这块,杜子聿则是主管监工和招人,立冬之后佛山的气温并没有降下去,厂房里每天施工,温度高达二十七八度,李戊每每过来,杜子聿迎接他的都是一个匆忙的背影,汗湿的衬衫贴在背上,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单薄了。 “杜工,快歇会儿吧!”李戊拎着一兜子盒饭朝杜子聿招手,笑得大大咧咧:“赏脸陪我吃口饭去?”说着,把兜子递给工头,一胳膊揽过杜子聿,笑嘻嘻地说:“这趟出来要把你给折腾瘦了,你三姐还不得弄死我啊!” “你那边怎么样了?”杜子聿接过沈石递来的湿巾,仔仔细细把手擦了一遍。 “哦,”李戊盯着杜子聿细白的指尖,汇报道:“就交了二十万罚款意思意思,执照也改完名了,现在就等你这边施工完了,交齐材料再办个消防许可,就能正式营业了。过两天我就没什么事儿了,到时候也能跟你倒换着监工。” “我昨天见了老李,是之前在这儿管事儿的老师傅,探了探他口风,听他的意思还是想再回来工作。”三个人在一家小酒楼落座,点了几个菜,等上菜的功夫,杜子聿向李戊知会了几句。 “这是个老油条吧?咱们以后也不在厂里常待,这个老李头儿,靠得住吗?可别整出什么邪活来……”李戊琢磨了一会儿,想到另一个人:“周大海你问过吗?有没有可能把他挖过来?” “我明白,你想让他们俩互相制衡着,这俩个都是老工匠,还是故交,彼此拉不下面子,很难共事。”杜子聿摇摇头,有些犯难。 这时候,菜陆续上齐,杜子聿开始拿茶水涮餐具,李戊喝一口冰啤酒,瞥见沈石的桌面干干净净,连套餐具都没摆,哈哈笑起来,打了个岔:“我说杜少爷,你们俩几岁了?夫妻吵架还罚不给饭吃?”说着,把菜单塞给沈石:“没事儿,点你的,我请客。” “我不饿……”沈石皱眉。 “让你点你就点吧。”杜子聿松了口,沈石只好认真看菜单,研究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转头询问地看着杜子聿。 “白玉翡翠?”杜子聿瞥着沈石指尖的菜名:“你自己点的,可别挑食。” 沈石点点头,很称心的样子,李戊于是叫来服务员点好菜,顺手递给沈石一套餐具,就看杜子聿有些走神,冲他“嘿”了一声:“想什么呢?” “自己点的,不许挑食……”杜子聿嘴角忽而一扬,满脸神采奕奕的:“我知道怎么让这俩人共事了!” “怎么弄?” “让他俩入股。”杜子聿笑道。 “变相众筹啊!好主意!”李戊抚掌大笑:“要我说,咱还能耍个心眼儿,各个儿击破,不让他们知道彼此有股份,一来让他们互相监督,二来也防着点他们俩串通了坑咱们!” 杜子聿却摇了摇头:“做生意,还是简单粗暴的好,大家把话摊开来说,免得日后掰扯不清,我嫌麻烦!”他说着,对着李戊笑笑:“防君子不防小人,这两个人要真是存心使坏,防不胜防。但既然我们看中了人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防,就定规矩去约束,搞心理战术,一个小加工厂,不至于的。” 李戊听乐了,虽然不尽赞同杜子聿这种处理方法,却又有些欣赏这小子的坦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杜子聿的肩,点点头:“也对,那就交给你办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说着,最后一道菜也上来了。所谓白玉翡翠,就是一道鸡丝豆芽炒菜心,李戊顺手就给沈石夹了一筷子,后者皱着眉,一脸上了贼船的纠结表情。 —— 这之后,杜子聿约周大海和老李一起吃了顿饭,便把入股的想法跟他们摊了牌,周大海早有扩大作坊的打算,杜子聿这样提议,他响应得最积极,一口答应下来,吃完这顿饭没几天,就开始张罗着把作坊变卖了,跟杜子聿入股。 倒是老李一直说考虑,却迟迟没动静,后来听周大海说了才明白,是这个老李头儿逍遥惯了爱花钱,手里八成没什么存款。 却没想到,杜子聿提出入股后第三天,老李头儿就来厂房找他,怀里包着个红布包的大包袱,神神秘秘地把杜子聿叫到一边:“小杜老板,你看看这个……”他说着,掀开红布一个角,里头竟是一块黑皮子的赌石。 “这块料,还是这厂子原先的大老板留下来抵债的,说是三百万,从腾冲搞来的老坑料。”老李边说边把红布剥下来,黑皮子上有个巴掌大的窗,窗里的玉肉水绿色,嫩滑细润,老李拿手电照给他看,光吃进去,里面晶体翠绿,水头相当足:“这窗开完,我找人看过,起码值五百万,小老板,你看看,我拿这个入股成不成?” 杜子聿接过手电细细察看,这片窗口的肉绿里发蓝,强光下呈现出一种鳞片质地,好似深海之中一层层波澜铺陈开来,的确美不胜收。 “这块料,能不能留下让我看两天?”杜子聿问道。 “不急不急,小老板你慢慢看,看好了咱再谈价钱。”老李头笑起来,黝黑的脸上一层一层的褶皱:“这好货啊,不怕看!” 这块赌料起码有十公斤,看窗口的成色,里面很可能是蓝水翡翠,那真就值了大价钱,杜子聿当晚便把赌石带回酒店,老阿吴那本笔记他一直随身带着,对照着笔记,他仔仔细细地把赌料看了一遍又一遍。 “依你看这块料好不好?”杜子聿攥着毛巾,一滴一滴往石面滴水,估计着吸水时间,顺便问起沈石的意见。 “说不上好,”沈石摇摇头:“但也不是不好,很一般。” “那就是里面变种了?”杜子聿皱皱眉,苦于眼睛无法透视,他看着沈石,忽然开口:“我的眼睛跟寻常人不同,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沈石嗯声,沉沉望着杜子聿的眼睛,目光有些柔软。“很美。”他低语着,蠢蠢欲动地想去摸,却忍着没动。 杜子聿忽略掉对面这个人的痴汉,专心处理自己的问题:“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也知道吗?”这样问着,指了指眼睛:“是因为你么?” 沈石摇了摇头:“我说不清,可能是我,也可能是那个扳指,总之你身上一直有灵性,让我想亲近……有的人类和‘我们’是有缘分的,用你们的话说就是‘运势旺’‘命硬’‘知天命’甚至‘阴阳眼’……”沈石说得很慢,一边说还在一边斟酌杜子聿能听懂的表达方式,他指了指杜子聿的眼睛:“其实你也是‘阴阳眼’的一种,只不过看到的东西不同。” “那我的阴眼该怎么开呢?”杜子聿问到点子上,自己也推测琢磨,一般说的“阴阳眼”都是体质孱弱的人容易有,因为这种人阳气不足,阴气重,那他呢?是不是要其他运势弱些,财运强才行? 杜子聿回想着前几次开“阴眼”的经历,第一次在瑞丽,是遇见沈石后的第二天,第二次在香港,是被沈石酒后“轻薄”的一个星期内,第三次是发生在威尼斯自己和沈石“寻欢”未遂的两天后,第四次则是在缅甸,自己发着烧被那小子强吻了之后…… 视线最终落在沈石脸上,他心情颇为复杂。 如果和沈石的亲昵真的能影响眼睛的灵性,那么要亲昵到哪一步,才能打开“阴眼”的开关?他最不想发展成的局面是,眼睛的开关没打开,这小子某些奇怪的开关反而被打开了…… “几天没吃翡翠了?”杜子聿忽然问道。 “三个星期零一天。”沈石记得倒是清楚,他目光被这句话点燃,灼灼看着杜子聿,就听见对面的人叹了口气:“想吃糖吗?” “薄荷糖?”沈石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杜子聿的心思,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一步,没被喝止,便一步接着一步地逼近杜子聿身前,他低头盯着杜子聿看,似乎他脑门上开了一朵花。 “只能眼睛。”杜子聿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 “多久,都行?” “你还想亲到明天吗?”杜子聿抬眼瞪他一下,嘴角撇了撇:“快点。”说着,再次闭上眼,等了有一会儿,沈石也没个动静,杜子聿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像一盘献祭的菜,不耐地再次睁开眼,就看见沈石正俯下身,双手捧住他的脸。 沈石的脸放大在面前,鼻息热呼呼的,就这么傻愣着,大概是等他闭眼。杜子聿睫毛颤了又颤,硬着头皮闭上眼,陷入黑暗中,脑子里就浮现出被沈石捧着脸,微微扬起下巴,闭上眼睛的场景,耳根微微发热,他忍不住催促着:“快点啊!” 沈石的吻应声而落,不知道是不是等的太心焦,眼皮被柔软冰凉的嘴唇碰到时,抑制不住地颤抖,沈石细碎的吻从眼头一路落到眼角。 “我想亲到明天……”沈石吮着他的睫毛低语道。 心里兀地一紧,杜子聿猛地别过脸,沈石的吻落在鬓角上,那块赌石刚好出现在视线里,他却并没成功看透皮壳,叹了口气,杜子聿推开沈石,走到床边,把沈石的枕头丢到自己床上,扭头吩咐他:“我去洗澡,你把床拼上。”说罢,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睡衣丢给他:“不许裸睡!” 第二天早晨,杜子聿是在沈石怀里醒过来的,分床睡了大半个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喜欢熟睡时有个可抱可靠可暖身的床伴。抬头看着沈石下巴上的青茬,杜子聿心血来潮地假设,如果他是个正常人类,不是神兽会怎么样? 时间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一开始不过是“不讨厌”,现在竟然开始习惯起他的怀抱和体温来,这个人的长相、身材、肤色都越发变得顺眼,好看的地方渐渐变得更好看,以前的瑕疵也开始成为“耐看”……不知不觉之间,他似乎被“入侵”了,即便这还不是爱情,却也产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依赖。 沈石这时候醒了,低头看他,杜子聿嘴角勾了勾,说了声“早”,顺手一推便挡住了这小子意图不轨凑上来的嘴,自己坐起身来。视线再次落在那块赌石上,眼睛眨了眨,目光随之一滞。 阴眼,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最初的设定,想把小攻写成一个狂霸酷炫的人物,写着写着,就写成了痴汉我也是没谁了…… 这个文应该会很长,你们期待着小攻一步步成长成狂霸酷炫把小受按在地上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吧 哈哈哈哈~(其实作为作者大大 我觉得我写的杜子聿童鞋 有时候 非常欠C 23333) ——我是自从说了留言超过30就开小剧场之后再也没超过30狂打脸的分割线—— 赌石小剧场之七夕茶话会 杜老湿:童鞋们!明天就是七夕啦,我们今天就讲解一些美丽吉祥的翡翠知识吧!大家都知道翡翠最多的是绿色,但是其他颜色的翡翠也是非常美丽的,比如红、黄、蓝、紫,还有无色和黑色。如果一只翡翠有紫色,我们就叫它春色,如果是绿色带了紫色,就春色带彩,如果是黄色,紫色和绿色,就叫福禄寿,如果黄色,红色,紫色,绿色呢,就叫福禄寿喜,都是一些吉祥的寓意呢! 李戊同学:哦…… 时来同学:哦…… 沈石同学:哦…… —— 下课后 李戊同学:你们说杜老湿突然说明天是七夕了,是不是有什么暗示啊?难道是提醒我给他姐姐买礼物吗?哎呀哎呀,破财了!夭寿啦!春带彩、福禄寿、福禄寿喜……我刚买完游戏装备,买不起啦! 时来同学:咦 明天是七夕吗?哎呀上课光顾着逛淘宝了……早知道认真听讲 还能一起买一包狗粮包个邮…… 沈石同学:神马是七夕? 李戊同学:就是要给媳妇买礼物的日子啊 呜呜呜呜呜…… 时来同学:就是要买够狗粮啃一天的日子啊 呜呜呜呜呜…… 沈石同学:哦…… —— 回家后 杜老湿:沈石同学,你今天格外安静呢? 沈石同学:我在思考…… 杜老湿:思考什么? 沈石同学:七夕,送媳妇什么。 杜老湿:哦……好好想想我上课讲了什么!【蜜汁微笑】沈石同学:嗯……我懂了。【蜜汁思索】 (送了啥?明天分解!) 第37章 阴眼 杜子聿顾不得其他,草草冲了个澡,穿着睡袍就去看那赌石,黑色皮壳子褪去,他能清晰地看到玉肉中心是粗粝的青白底子,而靠近皮壳的边缘却好像渗进油渍,玉肉质地变得透明细润,足足渗透了七八厘米才渐变着淡化掉。 这是什么料子?!染色失败的B货么? 杜子聿立刻去翻老阿吴的笔记,好一会儿,才找到短短一句与这个相关的记录。 “卯水”,也称“猫尿”“皮色水”,属于翡翠病变,在玉肉皮壳间形成侵染层,使翡翠局部种水变好,颜色灰蓝,但表里不一,易干心,十赌九输。 笔记上并没有附图片,想必是这种现象极少的缘故。杜子聿又看向石料,总觉得这块料不像描述中那么不堪一用,卯水的部分非常润泽,虽然不够清亮,但是呈现出神秘的幽蓝色,而且这部分吃得极深,已经将近是这块石头一半的料,就算抛去中心干、白、死的废料不用,这部分卯水翡翠也很有价值了。 但怕就怕这种病变是持续性的,做出的成品保存不住。 杜子聿犹豫再三,拨通了何棣荣的电话,接通声单调地响了很久,何老却迟迟没有应答,估计还在忙活修缮山子的事,他也只好作罢。这块料入不入手,还得他自己抉择。找了张白纸,他大致画出玉肉的样子,匆匆换好衣服,让沈石抱着石头,两个人一起去拜访老李。 老李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大院儿里,杜子聿和沈石进门时,看见四五个孩子在院子里戏耍,老李媳妇跟婆婆在厨房里忙活,老李哥们弟兄几个坐在院子里喝茶,看见杜子聿老李便招呼他过去坐。 “找个清净的地方,跟你聊聊石头。”杜子聿摆摆手,老李看见沈石抱着石头,笑起来,一边带着杜子聿去屋里,一边问他:“小老板,你可想好了?入不入手?” “不急,你是我的雕工师傅,咱们先研究研究,这块料好不好做。”杜子聿也笑笑,找个凳子坐下,沈石把石头放在茶几上,他便拿出图纸给到老李:“你看看,如果是这种料,咱们该怎么雕?” 老李皱起眉,接过图纸瞅了一眼,随即愣怔中,死拧着眉看了半天,才看向杜子聿:“你这画的……”他说着,拍拍石头:“是里头的肉?” “这您先别管,就说这块料,有没有得雕?”杜子聿点了点图纸,中央青白底子的地方倒还好,外圈卯水翡翠绺裂不少,若按照裂痕分割全是小料,只能做挂件,太糟践料子。 老李看看他,又看看赌石,点了根烟,把图纸扒拉过来,皱着眉一番琢磨:“哎呀……不好弄……”老李砸吧着嘴摇摇头:“这么多裂,切割咱就不考虑了,做个整件的雕刻品倒是能就裂取材……可就是中间这块的石头疙瘩影响效果啊!” “您看这样行不行?”杜子聿在图纸上比划着:“这料子是橄榄形,咱把两个尖头削掉,中间挖空,劣质的翠料只留薄薄一层,做个筒柱,透光好的地方留着,不好的地方镂空。”他说着,又指了指卯水部分:“这块蓝水料通透,还是做筒柱,只不过内壁厚一些,外面刻浮雕。”说罢,一手空握,一手三指并拢做穿插状:“两只筒柱往一起套,就是个走马灯。” “走马灯?”老李一愣,笑出声来:“小杜老板你这个法子好啊!”他连连点头:“能做能做,就是得费点功夫。” “那不要紧。”杜子聿也笑了,这才指了指赌石:“能做这石头才有得谈。” 老李抬起头,嘬了口烟,就听杜子聿说道:“老李啊,这石头到底多少钱拿下来的,您给句实话吧!” 从看见图纸开始,老李心里便差不多明白了,石皮子底下是什么,对面这个人早看出来了,现在明话问他,自己要还是藏着掖着,恐怕一会儿要跌大份。 他叹了口气:“小杜老板啊,平洲是个小地方,上回你在这切出一块儿红翡跑绿,我们都听说了,知道你眼尖得很……其实呢,我这石头确实也不是真心想卖给你,就是想着让你过过眼,看看是个什么名堂!” “您考我呢?”杜子聿挑眉。 “话也不是这么说……”老李尴尬地笑笑:“我跟你混口饭吃,打打工什么的无所谓,可眼下你请我入股,这厂子的财路却全靠你,我也是拖家带口教徒弟的,总得知道知道我老板是不是个行家吧?” “这石头里面有卯水,您早知道吧?” “这石头是跑路那个老板抵债给我的不假,抵了10万,当时他就拿这三口窗子唬我,等后来找行家看了,才发现是个猫尿料,啊,就是你说的卯水……就外面一圈好,里头全是烂石头!”老李烟头碾灭,看了杜子聿一眼:“你这图上画的,卯水有这么深?当真?” 杜子聿笑笑,没正面回答:“您要是信我,就按我刚才说的,擦皮,切尖,挖心,做雕件,成与不成,看我眼力;您要是不想担这个风险呢,没关系,既然这石头当初按10万抵给您的,我就出10万买,我自己去解,解完了当然还是您来雕,只是到时候功夫钱给您,成品卖了多少,那您就别打听了。” 老李听了这话,眉头皱起来,仔细砸吧杜子聿话里的意思,好半天,才重重叹了口气:“行!杜老板你的意思我听懂了!这个事儿,你容我再琢磨琢磨?” “好,您慢慢想,我不急。”杜子聿点点头,这就站起身,准备告辞了。老李也没多留他,直把人送到院子门口,承诺道:“我这边也有不少事要打点,不过你放心,三天之内,成与不成我一定给个答复。” 离开老李家,杜子聿和沈石没回酒店,直接去了厂房。这边一上午都是李戊在盯,他们到的时候,李戊正坐在一边吃盒饭,看见他俩,挥了挥手:“吃饭了吗?盒饭有的是!” 杜子聿拿了瓶矿泉水坐下,把上午的事情和李戊通了气,李戊听完,咬了一口鸡腿,一嘴油地嘟囔:“照你这么说,那料子不止值10万啊,起码奔着一百万使劲呢!你给他20万得了,他肯定当场同意!” “你当我真想要这料子?”杜子聿笑了笑:“好料子有的是……我要的是老李这个人。” “怎么意思?”李戊愣了愣,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石:“你小子倒挺淡定的,听懂了?” “信任。”沈石蹦出两个字,便没了下文。杜子聿瞥他一眼,嘴角勾了勾,继而看向李戊:“听见没,沈石都懂我什么意思。” “那不废话吗!你们俩天天睡一张床,你杜少一抬屁股,这小子估计都能知道你放什么屁……”李戊没个正经,被杜子聿瞪了,便哈哈笑起来,胳膊肘戳戳他:“耍什么心眼儿呢,赶紧说吧!” “老李现在不信我,拿块石头试我可以,以后大家真要一起共事,他还不信我的眼力,那迟早要出事。” 李戊看着杜子聿点了点头:“那就看这个老李三天后怎么答复了,”他摊摊手,调侃着:“我顶多算个投资人,发工资的罢了!具体怎么经营,你杜少是总管,手底下的人用着顺手,能服你最重要,你看着安排!” “对了,货源的事儿,你怎么打算的?”李戊忽然道:“之前你说打算做稳了,现在这些供货商就不再合作了,从缅甸直接进货?” “嗯,老罗这个人我拿不准,还是交往着看吧,”杜子聿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厂房,翻新工作已经开始收尾,他们又进了几台切割机,这两天便到货,加工厂开业问题不大了:“等老李这件事处理完,我就去会会老罗。” 说罢,杜子聿面露忧色。见老罗这件事事不宜迟,也不知道能不能趁着阴眼开了直接从他那里定一批赌石…… 这老李倒是个急脾气,说是考虑三天,第二天便抱着赌石找到杜子聿,说是想好了,让他跟着一起去解石。杜子聿还是找到上次开红翡的老师傅,老师傅一见他也很高兴,毕竟财运旺的老板谁都喜欢。 “这次这个简单,擦皮就行,擦干净。”杜子聿找地方坐下喝茶,老李却坐不住,站着跟杜子聿说话,目光却忍不住往老师傅那里瞥。 “杜老板,我信你眼光,这次要真解涨了,到时候赚了钱,我分你三成。”老李说完,等不及回答,就拉个凳子去老师傅那边盯着。 杜子聿只是笑笑,喝了口茶,视线落在沈石身上。 自从让他亲了眼睛,翡翠也解禁了,这小子吃得好,肌肉立刻紧实起来,好像还长高了些。昨天和三姐发微信的时候知道,父亲和大姐临走前把整理房子的事儿交代给她了,家里重新刷了浆,换了地板和壁纸,但是家具什么的还要等他回去再定。现在看来,可能1米8的床不够睡,要买张2米2的。 “过两天咱们就换战场了。”杜子聿发了一会儿短信,抬头跟沈石说道:“再去趟云南,见老罗,等到他的货定下来,就回家好好歇一段时间。” 沈石点点头,帮杜子聿续上水:“我不累,”他说着打量一下杜子聿:“你瘦了。” 杜子聿笑起来:“我天天金银珠宝的喂你,你当然舒服了!”说着,伸手去捏沈石小臂上的肌肉,硬的跟铅块似的,他摇摇头:“当貔貅倒不错,吃珠宝不长肉,只长肌肉。”说着,伸长自己的手臂来看,自言自语着:“我也去过半年健身房,器械练了,蛋白粉吃了,偏偏不见壮……” “现在有我,你不需要了。”沈石忽然抓住杜子聿的手,捏了捏:“这样好,比较好摸。” 杜子聿眉毛一挑,刚要说什么,就听老李一阵咋呼,他皱着眉转过脸,只见老李蹲在地上,拿着强光手电照着剥完皮子的玉料,兴奋地手直哆嗦。 “真神了……猫尿能吃这么深!” 杜子聿站起身走过去,对着老师傅略一比划:“把两头沿着这道线切开,我要看芯里的肉。” 老师傅点点头抱着料子去油锯机切,老李站起来,对着杜子聿竖起大拇指:“杜老板,我服了!” “卖不卖的上钱,还看您怎么雕刻。”杜子聿说了句客气话,便话题一转:“入股的事情……” “入!当然人!小周入多少,我也入多少!”老李拍着胸脯连连答应:“今天我算服了,跟着你杜老板做生意,赚的!” “您抬举。”杜子聿笑笑,刚好玉料也切完了,涮了水拿过来,果真和图纸上完全相符,杜子聿查看一番,便把料子递给老李:“您看看,要不要按我的方法雕?” 老李也是先细看,边看边点头:“可行,差不多一个月能出活儿。” “那就交给您了。”杜子聿点点头:“我还有生意,这两天就走,厂里硬件设施弄得差不多了,工匠这边你和周大哥多受累,有什么事找李戊就行。” “放心吧。” 得到老李的应承,杜子聿便不多耽搁,和沈石回到酒店简单收拾一下,翌日便再次奔赴云南。和老罗相约的地方是云南西南端的打洛,这里与缅甸接壤,国境线延绵36.5公里,驱车进入打洛都要经过严格的边检检查,当地枪支和毒品走私泛滥,而杜子聿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在国境线上,当地人称这里为“鬼市”,是一处只在深夜开市,龙蛇混杂的走私市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虽然留言没过30,也要努力卖萌的小剧场—— 今天七夕,杜老湿赌石小课堂决定下午休息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才上完,童鞋们就一哄而散,准备各自秀恩爱去了。 杜老湿点开朋友圈—— 李戊爱媳妇:@杜家三公主 老婆大人七夕快乐!咱不玩虚的,我准备包个大红包,把我下半年的伙食费都包给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小戊啊?【爱心】【爱心】【爱心】下面是一张支付宝转账的截图。 时来here喂狗:@所有人 单身狗的世界你们不懂!我决定怒吃一天狗粮!愿天下有情人好聚好散!嗝!【doge】【doge】【doge】下面是一张一车狗粮的截图。 这时候,他看见沈石的朋友圈: 一只脱离组织的貔貅:七夕是捐粮节?为了给媳妇礼物,下半年准备吃土了。【奋斗】杜老湿表示,貔貅的世界,他这等凡人不太懂。 走出教室,大门口停着一辆集装箱车,杜老湿皱眉走过去,沈石说着“七夕快乐”递给他一把钥匙。杜老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还是打开了集装箱门……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车石头滚粗来,杜老湿:( ⊙ o ⊙ ) 沈石: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杜老湿:这位童鞋 能说说你的解题思路吗?(⊙﹏⊙)b沈石:李戊送了媳妇下半年的伙食费 杜老湿:(⊙v⊙)嗯 沈石:时来送了自己下半年的狗粮 杜老湿:(⊙v⊙)嗯 沈石:所以我送来了我贮藏过冬的全部食物。 杜老湿:呵呵……好多哦…… 沈石: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你【期待脸】 杜老湿:好感动…… 沈石:【比心】 杜老湿:(⊙v⊙)嗯 那我们现在来说说 你什么时候?从哪拿的钱?经过谁的同意?买了这么多赌石的!我平时不管你饭吗!你吃这么多撑不死吗!你是不是藏私房钱啦!(╯‵□′)╯︵┻━┻你索!!!! 沈石: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 【关于七夕的后续:很久之后,杜老湿和时来吐槽起七夕时,沈石同学奇葩的行为,哀怨地请求吐槽:你说,和貔貅谈恋爱是不是心好累? 时来童鞋:等一下,你家沈石是不是……骂我是狗了?我说吃狗粮,不是真的吃狗粮啊!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啊啊啊!】 第38章 鬼市 打洛和缅甸接壤的一大部分都覆盖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而所谓“鬼市”便滋生在这片密林深处,摊贩们大多来自缅甸,他们专挑黎明前出摊,天一亮就散场。但这“鬼市”其实并不是买卖的市场,而是“看货”的地方,缅甸过来的枪支弹药、毒品药品、野生动物都在这里先看货,订货,再从其他渠道走私入境。到了深夜,摊贩们打着煤油灯跟买主接头,远看鬼火摇曳,当地人便取了个“鬼市”这个形象的名字。 但“鬼市”相当隐蔽,一般人就算知道“鬼市”也很难凭自己找到,需要在当地找专门做这种引路生意的,杜子聿按着老罗给的联系方式找到接头人,在指定地点等着,接头人安排两辆电瓶车接送他们,进入林区就要把眼睛蒙上。 等到杜子聿逐渐习惯了车子颠簸和泥土的味道,他们便停下来。扯掉眼罩,眼前是一片影影绰绰,杜子聿皱了皱眉,跟着接头人挤进黑压压的人群里,两旁的摊位上堆满了违禁品,耳边缅语、少数民族语言和不标准的普通话嘈杂,汗味、火药味、膻味以及化学品的刺激性味道充斥着鼻腔,杜子聿不禁掩住口鼻,被人群挤得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看赌石的地方。 面前是长条形的集装箱,一个干瘦的缅甸人上下打量着杜子聿和沈石,操着生疏的汉语问:“哪个是买主?” 杜子聿上前一步,给他看了老罗的短信,缅甸人点点头,回身打开集装箱的锁,里面是一车的赌石。他递给杜子聿一只记号笔:“要的标记。” 杜子聿拿着笔钻进集装箱,沈石紧随其后,他打开手电照了一圈,集装箱里又用小铁筐把不同价格的赌石分开,每筐石头都贴着标签,上面是欧元单位的一口价。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一直和沈石同床的关系,杜子聿眼睛的状况还不错,他看了一眼时间,转头交代沈石:“你先帮我把不错的石头全挑出来,我从你挑的里面选。” 整整一集装箱的石头选起来不是小工程,但是沈石的速度奇快,简直像是在市场挑水果似的,基本上不需要细看,一块接着一块的拿,块头太大的就用笔先做好记号,让杜子聿待会儿过来看。 相比之下,杜子聿就要费力得多,他并不能完全透视石头,状态好的时候可以透视得深一些,疲劳了就浅些,他需要一边看一边想象玉肉的情况,再综合标价、工费、运费等等估计自己的赚头……等到沈石那边基本挑选完,杜子聿只标记了一小部分。 打洛这个地方地处亚热带本来就闷热,集装箱里温度更高,杜子聿上衣全湿透了,汗水顺着下巴尖直往下滴,汗味引来了不少蚊虫,这会儿工夫,他裸露的小臂已然红肿一片。 沈石给他扇着风,递了矿泉水过去,担忧地拉了拉他:“先休息一下!” “我可不想再来一次!”杜子聿固执地挣脱开,继续埋头研究赌石。 他本来就有些洁癖,从踏进这“鬼市”开始,混杂的难闻气味熏得他几次想吐,不仅如此,这里贩卖的违禁品让他并不舒服,而来路不明的买主更充斥着危险因子,今天不把石头选完,明天就还要来受罪。 在集装箱里闷了将近两个小时,杜子聿总算挑出两筐赌石,走出来时,他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软绵绵地让沈石搀扶着。缅甸男人进到集装箱里检查一遍,出来时给杜子聿手写了一张单据,写明了集装箱号,赌石数量和一个电话号码。 “交款、提货打这个电话。” “鬼市”不买卖,为了降低风险,交易和运输都让买主私下联系。依照缅甸法律,翡翠出境必须通过公盘,而“鬼市”上的赌石则是矿山主偷运出境,如果买家有办法,入中国境内再避开海关,两层赋税逃掉,他的利润点将会非常之高。 但杜子聿这一单只是避开缅甸的苛扣,到国内,还是要走水路,过海关,乖乖入境。 杜子聿拿了单据,匆匆穿过人群离开,电瓶车很快把他们送出雨林,杜子聿给了小费把人打发走,忍不住点了一根烟驱散胃里的恶心感。 已经将近凌晨五点,天色开始发白,公路远处云海之中透出隐隐的红光,朝阳眼看着就要一跃而出。 “终于能回家了,高兴吗?”杜子聿眯着眼看向沈石,长舒了一口气。 沈石摇了摇头,看着杜子聿,这人上衣全部湿透了,晨光下身体的轮廓清清楚楚,甚至胸口两处凸起的点也非常明显,头发倒是干了一些,但侧脸还粘着好几根发丝。他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去理。 “干什么呢!臭小子……”杜子聿躲了一下,自己把碎发拢到耳后。 “你的确有个很好的家,但是对我来说,你在哪,家就在哪,回不回家,我无所谓高不高兴。但是现在,我不高兴。”沈石盯着他发白的嘴唇,又把拇指压了上去,反复蹭了蹭,才终于有了些血色,他跟着舒了口气,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词汇,开口道:“我,心疼你。” 杜子聿愣了愣,手一抖,烟灰全洒落到皮鞋上。 “你的中文进步得挺快的么……”稍微回过神,杜子聿丢了烟蒂,笑笑:“行了,快走吧!” 回到住处已经是早晨,打洛这个小地方没有高级酒店,浴室只能淋浴,杜子聿凑合着把自己弄干净,站在镜子前吹头发时,发现身上跟被蜜蜂蛰了似的,到处都是红肿的包,他皱了皱眉,身上也开始发痒发疼。 推门回到卧室,沈石看见他这样子也是一愣,杜子聿不等他开口便抢白道:“快去洗澡,洗好了帮我擦药。” 所幸来时带了风油精,杜子聿自己涂好够得到的地方,又让沈石帮他涂了后背。身上全是风油精,风一吹,杜子聿便不停地打寒颤。沈石拿背子把他裹住,空调调低了些。 杜子聿忽然笑出声来,沈石皱眉看他,就听杜子聿自嘲道:“我也是惨到家了……”他说着,企图伸手去抓侧颈的包,被沈石制止了。 “别抓破了。”沈石说着,攥住杜子聿的手腕,后者没好气道:“那你给我抓吗?” 沈石想了想,忽然俯下身,舔了舔侧颈的红肿,杜子聿身子僵住,刚要发作,沈石猛地站起来,疾步走去浴室,接着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很快,沈石湿漉漉的出来,牙齿咬着舌头,一小截粉红的舌尖露出来,面目表情很是狰狞。 杜子聿愣了愣,没忍住笑出声来:“风油精,不太好吃吧?” 沈石黑着脸,闷声不响地爬上杜子聿的床,双手一抱,把卷着被子的杜子聿裹在怀里。虽说吃了苦头,他还是坚持不让杜子聿乱抓身上的包。不多久,杜子聿睡了,沈石仍是不放心地看着,生怕这人睡不安稳,就伸手乱抓。 一直到次日早上,沈石就保持着抱着棉被卷的姿势,一宿没合眼。倒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杜子聿身上的红肿因为没有继续刺激,消退了不少,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小红斑。 打发了沈石去打包早餐,杜子聿懒在床上不想动,正拿手机查着机票,进来一条时来的微信。 -- 值多少? 照片上是一只翡翠手镯,阳绿色,接近冰种,杜子聿划着屏幕放大看了看,打了几个字。 -- B货染色。你的? -- 剧组女主演,这不是在腾冲拍戏么,买着玩的,才2万,我就说不可能让她捡漏儿么…… 你干嘛呢? 杜子聿懒得打字,发了个定位过去。 -- 靠!你也在云南呢! -- 准备回去了。 -- 回去干嘛,来找我探班啊!正好我的戏份也快完了,咱当地玩玩? 杜子聿想了想,倒也可行,自己来云南这几次都是走货,一直没机会四处看看,于是回了个“好”,当即买了飞腾冲的机票。 当天下午飞抵腾冲,时来已经在酒店定好房间,杜子聿让司机把行李带回去,自己则直接去剧组探班。 时来这次拍的是个武侠电影,杜子聿对娱乐圈不太感兴趣,只问了电影的名字,怕走错剧组。他和沈石赶到时,时来正在拍,这次戏份似乎还不少,眼下正和女主角对戏,杜子聿觉得这女人挺眼熟,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了。 “杜少来啦!”听见有人喊自己,杜子聿回头正看到时来的经纪人,瘦瘦弱弱一小姑娘。 杜子聿点点头,递给她一兜子零食,嫌弃地撇撇嘴:“他点名要买的,你替他收好。”说着,又指了指拎着两大袋子外卖的沈石:“下午茶,你看着给大家分分吧。” “哎呀,杜少你每次来都这么客气!”小姑娘甜甜地笑着,兴奋地指了指古装扮相的时来:“这回咱时来是个男六呢!造型挺帅的吧?” 正说着,导演喊了声卡,拿着剧本冲着时来就冲过去,指指点点地训他,杜子聿摇摇头:“一会儿你告诉他,我在化妆间等。”说罢,带着沈石往外走,迎面刚好开过来一辆保时捷,杜子聿忍不住瞥了一眼,车牌号粤NB88888,还挺牛,八成是哪个女明星的金主。 杜子聿和沈石坐在化妆室等了一会儿,时来就风风火火冲进来了,他一身书生扮相,倒是有几分书卷气,只是一张嘴立刻诗意全无。 “什么时候来的?还给我们全组都买下午茶了?杜少你够心机的啊!”时来笑嘻嘻地在杜子聿身边坐下,撞了撞他:“这要让人误会我时来被大款包了,可严重影响我演艺生涯!” “谁关心你一个男六被不被包?”杜子聿失笑:“什么时候杀青?” 时来没回答,目光直往他脖子上飘,表情越发揶揄,啧啧嘴,凑近杜子聿耳边说了句:“昨天晚上,够激烈的?” 杜子聿眉头一皱:“蚊子咬的。” “哦……行行行,杜少您说什么咬的,”时来笑着瞥了一眼沈石:“就是什么咬的!” 正臭没正经呢,忽然执行导演急急火火地冲进来,嘴里吼着:“看见群演了吗?” “哪的群演?”时来愣了愣。 “哎呀,书院里的,还差一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执行导演骂骂咧咧地打电话找人,时来眉毛挑了挑,忽然指了指沈石:“你看他行吗?” “时来!”杜子聿有些不乐意了,可是时来不等他说完就把沈石拉起来,强行塞给执行导演:“给给给,看着安排吧!” 杜子聿皱眉站起身,时来一扭身拦住他,死皮赖脸地笑笑:“就让他去吧,我有话跟你说。” 第39章 貔貅化 时来拉着杜子聿走去外面抽烟,这一幕拍的是书院的戏,他们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群演们席地而坐,假装看书。 “杜子聿,我问你,你还真打算跟沈石过一辈子?”时来抽了口烟,眼神有些复杂:“就算貔貅人畜无害,但它也不是人啊!” 杜子聿没急着回答,目光在书院里扫了一圈,便看见坐在角落的沈石,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头顶挽了个发髻,系了同色发带,风一吹,发带飘扬,青丝舞动,衣袍也跟着鼓起,这人坐得笔直笔直的,像只屹立在风中的小旗杆。 杜子聿笑了笑,忽然就想起那个梦来。 雾气召召之中,飘然若仙的男子回过身,对他伸出一只手。 “一辈子?我说过吗?”杜子聿转过头,看着时来。 “还想怎么说……”时来嘟囔着,不客气地抓起他的手,无名指上金色的指环简直辣眼睛,他哼了一声:“您就差去新闻联播里,对着全国人民宣布,你们俩是一对儿合法伴侣了!” “我这是为了保护他。”杜子聿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戒指:“我怎么可能和一只貔貅发生什么……” “哦,那你够伟大的……”时来说了句风凉话:“把自己都许配出去了,还保持纯洁关系,那我请问你,这是打算一辈子守着你的貔貅,当个老处男了?” 杜子聿皱起眉,时来接着触他霉头:“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啊?你也不想想,你们全家现在都把沈石当你男人了,你还想跟谁发展暧昧关系啊?”说着,时来抓着杜子聿的左手晃了晃,一脸恨铁不成钢:“还有!这么晃眼的信物,您天天带着,哪个正经GAY会招惹你啊!”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杜子聿愣了愣,觉得时来说的有些道理,他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正发着呆,就听见时来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他皱着眉,扭头瞪了时来一眼:“你有病吧?” “杜子聿,我说你啊,平时看着挺聪明的,这犯起傻来……怎么这么可爱呢!”时来笑着捏着杜子聿因为莫名其妙而变得非常好笑的脸往两边拉扯,嘿嘿笑着:“要不咱俩凑合过得了?” “滚!”杜子聿一把拍开他的爪子,黑着脸叱道:“你他妈的别笑了!” 正说着,不远处应景地爆发出一阵笑声和尖叫声,杜子聿扭头就看见一辆冷藏车停在那,司机下了车,开始往下搬一箱一箱的雪糕。 “卧槽……”时来惊叹一声,自己喃喃:“不是吧,不就发了个朋友圈么,真有人送……” 杜子聿不明所以地看向时来,后者给他解释道:“我们女一,下午发了个朋友圈说想吃雪糕,这就有人给送来了……”时来说着啧啧嘴:“她也是不简单,追她这个小开,是个官二代,各种不差钱。” “开保时捷那个?”杜子聿挑眉。 “你看见了?”时来一愣,随即揶揄地笑笑:“那车牌号看见了吧?够招摇的!” 杜子聿耸耸肩,不予置评,群演的戏结束了,下一场戏还是书院,女一号刚上场,很快就有人搬了椅子和阳伞过来,这座位安置在摇臂摄像机旁边,独占了最佳的视野。杜子聿和时来往后让了让,就看见开保时捷那个小开走过来。 这是一场打戏,不少刺客装扮的演员吊着威亚忽上忽下,摇臂开始平移,杜子聿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摇臂挂住了电线顿了顿,电线一头竟然松掉,一根电缆正对着保时捷小开甩下来! 杜子聿下意识上前一步,拽了他一把,男人的脑袋和电缆线头堪堪避过,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张张嘴,刚要道谢,忽然大喊一声:“小心!” 杜子聿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这男人和时来以及远处好几个人都朝着自己跑过来,接着不知道被谁猛地一扑,整个人趴在地上,膝盖撞得生疼,紧跟着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几乎是同时,尖叫声四起。 “人没事吧!没事吧?快拉开看看!”听见周遭喧闹着,有人把身上的人拉开,杜子聿也被七手八脚地架起来,时来猛地冲到他跟前,捏捏胳膊,拍拍背的:“没事吧?有没有哪伤到了?” “不要紧。”杜子聿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膝盖,忍着疼活动一下,骨头应该没事。时来已经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卷他的裤腿,杜子聿由着他忙活,扭头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见地上散落着几片钢板,还有一个摔烂了的摄像机,自己旁边还围着一群人,吵吵闹闹的。 “那是谁?”杜子聿这才明白是摇臂摄像机坠落,有人替自己挡了一下,他说着,一瘸一拐地往旁边走,挤开人群,就看见一个穿着书生戏服的男人背对着自己坐着,衣服后面被剪开,背上是一大片淤青。 沈石?! 杜子聿一眼就认出这个背影,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几步冲上去,急切地问检查伤势的人:“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里面?” “应该没有,看着就是皮外伤……不过这么重的机器从那么高砸下来,不可能只是淤青啊……”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一会儿车开过来了,再去医院检查检查。” 杜子聿稍微松了口气,这才转头问沈石:“你觉得呢?有没有哪里疼?” 沈石摇了摇头,视线落在杜子的膝盖上,皱起眉,表情非常不悦:“你流血了。” “车来了!赶紧把人抬上去!别看着了!”时来这时候跑过来,张罗着人把杜子聿和沈石往保姆车上送,他自己也跟着上了车,拿湿巾按在杜子聿的创口上,又拿了冰袋先给他冷敷,转头嘱咐照顾沈石的经纪人:“你小心点,别让他乱动乱碰,还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 “早知道不让你来探班了,麻痹的,这都什么事儿!”时来有点懊恼,视线从沈石那边收回来,怯怯地看了一眼杜子聿,小声道:“对不起了。” “有病吧?你道什么歉?”杜子聿莫名其妙道。 时来撇撇嘴:“我不带衰么……” “少来!”杜子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少替你们剧组抗事儿,这回事故,他们有的赔了!” “杜少,你不差这点钱吧?”时来愣了愣,发现杜子聿还真是挺生气的,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些,小声问他:“心疼那小子了?拔创呢?” 杜子聿瞥了眼时来,选择性忽略他的问题:“要不趁这机会,让导演给你升成男五得了?” 医院检查还比较顺利,沈石确实只是皮外伤,骨头和内脏都没事,医生给开了一些消肿喷雾和消炎药,杜子聿也只是擦伤,上了药,包扎好就可以走了。 “让你经纪人送我们回酒店就行,你回剧组吧。”从诊室出来,杜子聿开始打发时来。 既然医生都说没什么事,时来也就放宽了心,嘱咐经纪人几句便先回剧组。杜子聿和沈石回到酒店,发现前台代收了好几捧鲜花,大部分是剧组送的,还有一束比较素净的,署名是江滨。 杜子聿只拿了这一捧花,把卡片给到前台,叮嘱道:“这几天,如果有人来看我,麻烦帮我谢绝,但这个江滨要来了,务必通知我。” 带沈石回到房间,杜子聿先找了条运动裤让沈石换上,但上身什么也不敢让他穿,只能裸着。 边喷消炎喷雾,杜子聿边问道:“消炎药你吃有用吗?”说着,拿起药盒看看,又征询地看向沈石:“还是吃翡翠好的快点?”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沈石说着,拉起杜子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貔貅有鳞甲,虽然现在用的是你们人类的身体,但皮也比普通人坚硬,你摸摸看?” 杜子聿的手指压在沈石的胸肌上往下按了按,的确是强韧厚实的触感,以前自己一直认为这只是肌肉,现在看来,这小子还真是皮糙肉厚…… “是不是吃的珠宝越多,就会越坚实?”想到沈石吃了翡翠珠子以来身体的变化,杜子聿不禁问道。 沈石点了点头,补充道:“吃得越多,自然越强壮,但是越强壮……”他展开手指,又攥起拳头,似乎在感受身体里的力量:“身体就会变化,越来越不像你们。”他说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样。” “做貔貅不好吗?上古神兽应该还挺威风的吧?”杜子聿有些奇怪,他抓过沈石的手,捏了捏这小子一直不太灵巧的手指:“你喜欢做人?不麻烦吗?” 沈石由着杜子聿翻弄自己的手掌,承认着:“是很麻烦,但是这样,我们就一样了。”他轻轻翻转手掌,和杜子聿交扣在一起,抬起头看向他:“可以像这样在一起,一起睡,一起抱,还可以吃糖。”说完,沈石心满意足地扬了扬嘴角。 沈石的手心干燥而温热,似是有一股暖意源源不断地从两个人交叠的手心朝着杜子聿浸染过来,让他的心也变得火热,又因为这份莫名的燥热而悸动不已。 嘴角扯了扯,杜子聿暗暗嘲笑自己,怎么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心潮起伏?摇了摇头,他定下心神,似笑非笑地调侃回去:“我说沈石,你小子说这种话是不是因为特别……” 是不是因为特别喜欢我? 以往轻轻松松就能脱口而出的话,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卡壳在一个“喜”字上,看着沈石认真等待自己下文的表情,杜子聿张了张口,竟觉得莫名耳热。 喜欢我。 喜欢我。 喜欢我。 脑子里默念了好几遍台词,他就是拉不下脸说出来……简直邪门了! “特别无聊啊!”气急败坏地说完这句话,杜子聿没耐心地挣脱开沈石的手,站起身来朝浴室走去:“那个,无聊就早点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石痴汗技能满点 沈石情话技能满点 沈石迷弟技能满点 杜子聿害羞技能蓄力中…… 第40章 新房   杜子聿在酒店养伤的第二天,这个江滨就亲自登门探望。   他拎来不少营养品还有一个果篮,态度非常客气,但却没有多做逗留,只是简单关心了一下杜子聿和沈石的伤势,就直接表明来意。   “杜先生,昨天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一份人情,这个是我的名片,以后如果在深圳你遇到什么麻烦,打给我就行。”江滨言简意赅地说完,递给杜子聿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很古怪,只有名字和电话,没有任何其他信息,杜子聿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把名片收好。   “樊小姐很喜欢翡翠。”樊小姐便是剧组的女一号樊婷婷,杜子聿这话说完,江滨果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我剧组里一个朋友跟我提起过,樊小姐对翡翠的钟爱。但是现在她带的那只手镯我看了,跟她的气质不太相配,可惜了……”杜子聿笑笑:“腾冲是个买翡翠的好地方,江先生不妨去逛逛?”   “你懂翡翠?”江滨的目光很犀利,一眼就看见了杜子聿左耳的翡翠耳钉。   杜子聿也递上去一张名片:“挑翡翠这种事,要看眼缘,我不好随便给你推荐。但如果江先生你真的打算入手,倒是可以发照片过来,我帮你看看真伪。腾冲这地方,好翡翠有不少,但想买真了,也不那么容易。”   江滨收了名片,点点头:“谢谢,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你。”说完,便转身离开。   时来的戏又拍了三天才正式杀青,剧组倒真是给时来加了几场戏,作为杜子聿的封口费。只是由于拍摄的延期和杜子聿、沈石的伤势,旅游计划算泡汤了。   沈石背上的淤青不消肿,就没法穿衣服,出不了门,时来不好意思自己出去浪,只好在酒店里陪他俩打斗地主,一直输钱不说,还得看这俩人花式秀恩爱还不自知……   “我说你们俩是不是作弊了?怎么每次都你俩一拨儿,我就得是地主啊!”时来几乎要炸毛了,怒视着对面这两个狼狈:“而且我这牌尼玛就没好过!让我跟貔貅玩斗地主还得带钱的,杜子聿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你放点水,别旺我了。”杜子聿忍着笑,扭头嘱咐沈石。后者一脸懵然:“我天生就是旺你的啊……”   “卧槽没法玩儿了!不玩了!”时来气的把钱包往桌上一拍:“给给给,钱全给你俩行了吧!”   杜子聿心情大好地拿起钱包数钱,这时候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屏幕上江滨两个字,随手把钱包塞给沈石,自己拿着手机去了卧室。时来看人走远了,便开始和沈石大眼瞪小眼。   “我爱杜子聿?”时来终于忍不住吐槽:“你小子想什么呢在后背上纹这么恶心的词儿啊?”   “他要纹的。”沈石如实说道。   “不是吧?这么重口!”时来眉毛拧到一起,自言自语着:“他身上不会也纹了我爱沈石吧……卧槽你俩恶不恶心!”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阵恶寒,时来抬眼盯着沈石,喂了一声:“你俩是不是睡过了?”   “每天都睡……”沈石疑惑地看着时来。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时来抓抓头,两只大拇指对了对:“你搞过他没有?”   “搞?”   “额……就是……”时来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和沈石解释,忽然灵光一现:“交配!对!你跟杜子聿交配过吗!”   “时来你是不是活腻了!”杜子聿忽然出现在卧室门口,双手抱肩倚在门框上,冷冷瞪着时来,那目光几乎要把他千刀万剐。   “现在不是发情期……”沈石忽然开口,扭头看了一眼杜子聿,回过头一脸莫名其妙继续道:“而且,我为什么要和杜子聿交配?”   时来愣住了,万没想到沈石会这样回答,一时有些无措,他惶然看向杜子聿,发现杜子聿竟也愣住了。时来心里暗道完蛋了,一时间特别懊悔自己的不着调。   杜子聿跟他从小玩到大,他对杜子聿的了解,有些时候要比杜子聿自己都深刻。那天在片场他就看明白了,杜子聿恐怕自己都没察觉到已经喜欢上了沈石,本以为他会在沈石的衷情下慢慢察觉自己的心意,只是没料到……沈石还真是块没开化的石头!   时来心头一阵发闷,不禁担心起杜子聿,这个人敏感又骄傲,当面听了沈石这种话,心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打击……   “你说谁交配呢?!”杜子聿眯着眼走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时来赶紧双手做投降状:“开不起玩笑呢你这人……我交配,我交配还不行吗!”   “我看你还是输钱输得少!”杜子聿白了他一眼,坐下来,抓起拍来洗:“接着玩!”   “杜少,我服了还不行么……”时来立刻求饶,眼睛一转迅速转移话题:“诶,你刚才接谁的电话呢,神神秘秘的?”   “你电影女主角的准金主,江滨。”杜子聿洗了两遍牌,丢给沈石发牌,眼睛瞥向时来:“让我帮他看翡翠。”   “让你?”时来一愣:“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了?”接了杜子聿一记眼刀,他赶紧改口:“结交,我是说结交。”   “他来探病,我随便和他聊了两句。”杜子聿耸耸肩,牌已经发完了,一手好牌,他扭头对着沈石笑笑,接着说道:“我去平洲之前,跟我爸几个朋友吃过一顿饭,当时提到过深圳港口那边一个能拍板的人物,也姓江。”   “都姓江,也不见得就是一家人啊?”   “姓江,深圳人,都是官宦子弟,”杜子聿掰着手指数给时来看:“而且江滨说了一句话,在深圳有事儿,找他就行。”   “好大口气……”   “所以啊,交往交往,”杜子聿笑笑:“总不是坏事。”   “小奸巨猾!”时来笑骂他一句,看杜子聿似乎没太在意刚刚沈石说的那句话,顿时放心了大半,舒了口气,开始出牌。   三分钟以后,他不出意外地又输了。 ——   足足养了一个星期,沈石的背才完全消肿,三个人终于得以动身回T市。   老罗那边的货运到香港得等一个来月,玉料厂有李戊盯着,古董店最近也不怎么忙,杜子聿一回家便闲下来,家里这边早就入了冬,小院里干冷干冷的,冻得人牙齿打架,但屋里暖气可给得足足,烫一壶茶,切个青萝卜,开一坛梅姨酿的醉冬枣,陪杜老爷子下几盘棋,杜子聿的日子过得舒坦至于,倒也没忘了接着查沈石这副身体的案子。   在这件事情上,二姐虽然一开始做了恶人,但案子的资料却没少帮他搜罗——各方媒体的报道内容,官方的事故照片,甚至国内警方的立案信息……通通都搞到发给了他,只可惜杜子聿看来看去,还是找不到更多与史迪威公路有关的暗示。   眼看着新年快到了,三姐说要把新房当作跨年礼物给杜子聿准备,最近没事就把杜子聿叫去她公司看设计图。   “现在硬装算基本完工了,这几个装饰风格你选选?”三姐说着递给杜子聿一本室内设计的杂志:“我请这家设计公司可花了大价钱,你小子给我认真挑!”   “浴缸一定要好,床加宽,书柜实用些,书桌要大,其他……”杜子聿噼里啪啦说完自己的要求,把杂志递给沈石:“你看看,喜欢哪个?”   沈石翻了翻,最后选中一张偏中式的照片指给他,杜子聿直接把杂志还给三姐:“那就照这个装吧!”   三姐点点头,夹了一张书签,目光在自家弟弟和沈石之间来回打量,会心一笑:“看你小子定下心了,你姐我很是欣慰啊!”   “有空操心我,不如跟我姐夫努力努力,赶紧给我生个外甥。”三姐一句笑谈戳了杜子聿的肺管子,想到沈石在腾冲说过的话,他心里多少有些阑珊,便也用一句玩笑把话题岔开,不去想这些烦心事。眼神落在办公桌上一张邀请函上,杜子聿挑了挑眉,夹起卡片晃了晃:“客户答谢酒会?今年门票给我留一张。”   “你不从来对我这种装逼社交不屑一顾么?”三姐好奇地眨眨眼,答谢酒会邀请的都是拍卖行的买家,年底了,维护维护关系,放在以往,她请杜子聿都不过来,说是懒得听陌生人吹牛,这次又不知道动了什么歪心思。   “我有批赌石下个月到香港,趁这个机会,正好发展一些有实力的客户,”杜子聿想了想:“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想搞个类似商会的买家协会,定期组织会员去参加一些赌石大会或者翡翠公盘,会员之间也可以互相交易藏品。平洲和揭阳都有这种协会,咱们北方却一直没能做起来……”   听完杜子聿这番话,三姐先是愣怔,随即伸手戳了一下杜子聿的脑门,笑得宠溺:“你小子……还真是开窍了!”   “你弟弟以前那是懒得折腾,现在不一样了,”杜子聿瞥了一眼沈石,心里五味杂陈的:“不赚钱,怎么养家?”   从三姐那里出来,杜子聿载着沈石直接开到老城区,这里有一条街都是服装定制店铺,据说解放前是条裁缝胡同,杜子聿去的是家老店,这家祖传的手艺,从民国就在这开裁缝铺子,三姐的旗袍全是从这里定做,杜子聿也没少在这订制西装。   “呦!小杜总来了!”杜子聿一进店,店员就认出他,领着他往楼上走:“今天正好我们老裁缝师傅在店里,您这回要做什么?西服、衬衣,还是唐装?”   二楼是量体裁衣的工作间,老裁缝正往料子上画线,看见杜子聿立刻摘了眼镜:“这不是小杜老板嘛!”   “袁师傅,半年没见,您精神头还是这么好!”杜子聿笑着和老裁缝打完招呼,便开始挑料子,袁师傅从库房抱了几匹料子放在工作台上:“这几款都是新到的羊毛料子,你看看有没有看上眼的?”   杜子聿捏了捏面料,挑了藏蓝条纹和深灰粗纺两款:“蓝色就按我的尺寸做,深灰的,给他量量。”说完,走去一边挑领带。   “先生贵姓?”   “沈石。”   “沈先生,受累您胳膊抬一下,好,转个身,腿并拢,好的,再分开站……不好意思,沈先生,您平时‘那个’是习惯朝向哪边?”   “……”   杜子聿回过头去,就看老裁缝正蹲着量大腿围,指了指沈石两腿之间:“朝上,还是朝下?”   “我怎么不记得您问过我这个问题?”杜子聿愣了愣,觉得好笑,又有些奇怪。   “哦,一般我们是不问的。不过,沈先生身材高大,‘那个’目测……也不小。处理不好的话,裤子穿着会不舒服。”   见老裁缝说得一本正经,杜子聿干笑一声,不打算再讨论下去,偏偏沈石不给他这个机会,直勾勾地看过来,表情有些困惑:“这个你们还有讲究?哪边比较好?”   “随便,你舒服就好。”杜子聿尴尬道。   “那你朝哪边?”   “……”这次连老裁缝也看过来了,杜子聿耳根子一阵发热,白了沈石一眼:“问你呢,你管我朝哪边!”说完,直接转身下了楼。   沈石皱皱眉,回想了好半天,扭头冲着表情诡异的老裁缝道:“那……朝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借了个《红色》的梗 看过的求放过 别介意 没看过的吃我安利! (话说我真的特意问过做西装订制的朋友,朝上朝下裤裆的深浅不一样……咦?我怎么变色了?) 求上车的童鞋们,快去面壁!小小年纪,脑子里竟然想着如此淫乱之事,白日不得喧淫知道不???人家沈石头都不懂上车呢,你说你们要啥自行车!【车票会有的,耐心等,你们要相信我的尺度哦!】 =我是答应你们留言破30就有小剧场作者终于不打脸的分割线= 杜老湿的赌石小课堂 杜老湿:童鞋们,今天我们来讲讲翡翠的等级。翡翠分为ABC三种等级,A货就是天然翡翠,未经任何化学处理过。B货经过注胶和强酸浸泡,改善翡翠的瑕疵和水头。C货就是染色翡翠。总之BC都是假货,A货才具有收藏价值,大家明白了吗? 戊时石:知道啦~ 当天晚上,杜老湿被沈童鞋掀翻在床,神志迷离,央求他进来时,沈石童鞋挺了挺腰:你要A货、B货还是C货? 杜老湿:当然是A货! 沈石童鞋得令,提枪上阵。 杜老湿:沈石小混蛋你是不是没带套! 沈石【无辜脸】:是你要A货的。 杜老湿:啊????那什么是B货? 沈石【一通猛干】:多套几层套。 杜老湿:呃……C货呢? 沈石【换个姿势,继续干】:带颜色的套。 杜老湿:…… 第二天,停课一天。 第41章 酒会   拍卖行的年终答谢酒会安排在新年前最后一个周末,北洋拍卖行作为当地颇有影响力的艺术品交易中心,吸引来的客群相对高端,能参加这场酒会的嘉宾非富即贵,要么身家显赫,就算不是鉴赏大家,起码也是个商界名流。酒会伊始,杜家三姐一袭黑色晚礼致开幕词,杜子聿于人群之中,微笑着对她举了举香槟杯。   沈石就站在杜子聿身侧半步远的地方,身形颀长,站姿挺拔,就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老裁缝手艺好,西装做得修身妥帖,更称得这小子宽肩窄腰,长腿翘臀。沈石发现杜子聿在打量自己,眼睛里浮现出询问的神色,杜子聿嘴角勾了勾,小声说着:“没事,就觉着挺好看的,”被夸奖了,沈石立刻显出雀跃的神采,杜子聿却接着说道:“我绑的这个温莎结。”   致辞结束后开始进入影像回顾环节,杜家三姐这时候施施然走过来,发给他们一人一张抽奖券:“今年的大奖是百达翡丽,既然来了,碰碰运气?”   杜子聿挑挑眉,把自己的奖券也给到沈石:“你小子捡便宜了,”说着指了指餐台一侧的休息区:“去那等我一会儿。”   沈石点头,乖乖走向餐区,杜子聿这才冲着自家三姐眨眼:“姐,带我转一圈?”   所谓转一圈,说白了就是引荐,换换名片,闲聊几句,喝杯香槟,杜子聿一圈走下来,算混了个脸熟。   三姐点了点杜子聿手里鼓鼓的名片夹:“这些你小子收好了,回去做做功课,春节前你姐饭局满了,到时候你想见哪些老板提前说,姐吃饭时叫上你。”   灯光这时候旖旎起来,陆陆续续有一对对的男女携手走向中央舞池,三姐随即挽住杜子聿:“陪姐跳支舞?”   杜子聿笑着探身行礼,两个人走到舞池,随着轻曼的曲子踱起舞步。   “是不是瘦了?”三姐皱眉捏了捏自家弟弟的肩膀,耳边就传来杜子聿的轻笑声:“姐,这几天在家懒着,我都重了三斤了。”   “那还是瘦!”三姐哼了一声,又皱皱鼻子:“换香水了?一股松木味儿……”   “是么?”杜子聿愣了愣,这股类似松木杉木,自然的气息,是沈石特有的,到底什么时候自己也沾上了,他也说不清……被三姐说是换了新香水,杜子聿好笑又无奈,只能顺着答应:“恩,算是吧。”   “还挺好闻的,什么牌子?”   “……”杜子聿嘴角扯了扯:“绝版,别惦记了。”   刚好一曲奏完,杜子聿赶紧把三姐让给其他男人,自己撤出舞池朝餐区走去,远远看见沈石被几个女模特簇拥着,倒是一点不寂寞。沈石本来石刻一样的面瘫脸在看到杜子聿时浮现出神采,他站起身,往前迎了几步,递给杜子聿一只摆满了小点心的食盘。   “我车碍事了,你去挪一下。”杜子聿冷声说着,把车钥匙丢给沈石,后者愣愣的有些无措。杜子聿眉毛一挑,有些不悦的样子,扫了一眼几个女模特,不客气道:“你们找我司机还有事吗?没事他要去干活了?”   也不知哪个女人先“切”了一声,接着便是此起彼落的唏嘘,女人们兴致缺缺地散去,杜子聿冷笑一下,捏了块绿茶酥大口嚼烂。   “你小子挺抢手么?”他瞥着沈石,没好气道。   “……”   抬手扇了扇,驱散那股子脂粉气,沈石特有的干净味道飘过来,杜子聿这才舒心些,刚刚焦躁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你在生什么气?”沈石问道。   “没生气。”杜子聿撇撇嘴,想到自己刚刚因为嫉妒而恼火,幼稚地像个小学生,脸上就是赧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讪讪嘟囔着:“怎么还不抽奖……”   “二等奖是什么?”沈石视线落在餐台旁一位带着孩子的太太身上,忽然问起来。   杜子聿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不解道:“好像是LV的经典包,怎么?”   “八成是她的。”   沈石只是随口一说,却说得杜子聿一愣,他不禁追问:“你能看出来?”   “有时候,财气特别旺的人,能感觉到。”沈石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印证自己的话一般,视线扫过会场的人群。   杜子聿忽然想到什么,掏出名片夹,又找服务生要了一支笔:“你告诉我,这些人里,哪些财气旺。”   沈石虽然不太明白杜子聿在想什么,但还是一边看一边指给他:“T台左边,黑色西装,蓝条纹领带的那个;正在倒香槟,棕色西装,红色领结的那个;墨绿旗袍,盘发,带珍珠项链的那个……”   随着沈石一边说,杜子聿飞快地找出对应的名片,画上标记。很快一沓名片全部画完,杜子聿带着些许笑意看向沈石,嘴角不禁上扬:“好小子,帮了我大忙了!”见沈石不是特别明白的样子,他便又解释道:“你替我省去了调查背景的麻烦,刚才这几分钟里,我未来要重点拉拢的买家,全都选定了。”   尽管还是不尽理解,但沈石明白自己帮到了杜子聿,便会心一笑:“你高兴就好。”   说话间,苦等了整场的抽奖环节终于开始,三等奖、二等奖陆续抽完,果然刚刚沈石提到过的财气好的人都有中到奖,等抽到一等奖的时候,杜子聿都不用猜,毫无悬念地抽中了沈石的号码。   三姐是颁奖嘉宾,看见沈石上来领奖时,也是意外得很,要不是她亲自随机派发的抽奖券,她都要怀疑这个环节是不是有猫腻了。三姐无奈地笑笑,把大奖颁给沈石,心里想着,自己弟弟被这小子拐走了不算,自己还得搭上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杜家简直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了!   沈石拎着礼品袋回来,直接递给杜子聿,却又被杜子聿推回来。对面的人嘴角勾着,眉眼都带了笑意:“你中的,自己拿着。”   沈石晃了晃礼品袋,就听杜子聿叹了一声,凑过来拿出里面的盒子,打开来,盒内是一块皮带机械表。   “左手伸过来。”调准时间,杜子聿直接帮沈石戴上,端详了一下,点头道:“恩,挺适合你。”   沈石似乎十分中意这块表,晚宴结束后还总是抬起手臂看几眼,杜子聿觉得有趣,便讲给他怎样调时间,怎样看表。沈石盯着表盘,忽然问道:“4点47分33秒。能不能调?”   “能是能……”杜子聿愣了愣:“你调到这个时间干什么?”   沈石没有回答,只是执拗地捏着调节钮旋转时针分针,直到4点47分,他手指顿了顿,似乎有什么困惑,又继续往后调,直至循环了12个小时又回到4点钟。   “这块表没坏?”   “当然是好的,”杜子聿失笑:“可你要打算这么玩下去,我就不敢保证了。”   沈石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杜子聿,指了指时针:“为什么,过了4点,这个就不再指向4的位置?”   “机械构造,哪有为什么?”杜子聿实在搞不清楚沈石在想什么,无奈地摇摇头。   “但是,我见过一块手表,4点47分,指针指准这里。”沈石蹙着眉,当真十分纠结这个问题。杜子聿下意识地想说“那块表坏了而已。”但是这话到嘴边,忽然就咂摸出不寻常的味道来,这事情……不太对劲!   “你在哪见过这样的表?”杜子聿谨慎问道。   沈石想都不用想,似乎是这件事的印象太过深刻,足以让他脱口而出:“在这副身体上。”他说着,指了指带着新表的手腕:“我进入这副身体之后,第一次醒来,戴在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记忆里努力搜索当时的场景,继而笃定地确认道:“4点,47分,33秒。”   “为什么不早说?”杜子聿瞬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时间心跳加速。如果说当时的时针并不是指向4-5点间某个位置,而是准确的指向4点,那就有可能时针分针秒针都是被人为拨弄到这个位置上,为了传递某种信息……   “我也是看到这只表才想起来。”   “当时这块玻璃还在吗?”杜子聿点了点表蒙,见沈石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心里愈发揪紧,接着问道:“那你记不记得,当时的天色,像是几点钟?”   “傍晚,天刚开始暗。”沈石回想着。   “那之后,你把手表扔哪了?”   “江里。”   杜子聿稍稍松了口气,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完全确保手表没被警方打捞到。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杜子聿心思电转,笃定表盘上留下的信息是在暗示那块缅甸赌石的下落。   可是,史迪威公路, 4点47分33秒……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你在担心什么?这副身体是不是惹麻烦了?”   沈石的话打断了杜子聿的思绪,他看向沈石,一时不知从何讲起,只敷衍了一句:“有点小麻烦,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沈石皱起眉头,眼睛里写着担忧,但还是没再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杜子聿很快地接过话来,对他笑了笑。   那晚之后,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杜子聿,沈石那里再没有更多可挖掘的线索,杜子聿被这个问题折磨了一个多星期,直至元旦过去,谜团依然解不开,倒是李戊这时候回来了。   杜子聿和他约在古董店见面,李戊整个人风尘仆仆的,拎着个大皮箱上了二楼,杜子聿替他斟好茶,笑笑:“怎么还拎着行李投奔我来了?”   “少废话,你看看这是什么!”李戊裂开嘴笑着,顾不上喝水,直接把皮箱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翡翠雕镂的走马灯。   “老李倒讲信用,说一个月,一天不带差的。”杜子聿不禁拿起走马灯细看,早就听周大海说过,这个老李擅长雕刻摆件,尤其喜欢细节刻画,这盏灯便是精细到了极点——   内芯的青白筒柱削得极薄,上面镂刻着如意祥纹,底部个玉石底座,刚好可以立一根蜡烛。从底座中央穿一根铁丝上去,顶部装了一个叶轮,叶轮上悬挂着长短不一的鱼线,鱼线的另一端拴着碧玺珠子,珠子与珠子相连,围着中间的筒柱线性起伏,形成一圈珠帘。而最外层的灯罩是卯水翡翠,冰透的翡翠上浮雕着仕女赏花的图景,雕工也是惟妙惟肖。   杜子聿让伙计找根蜡烛来,立在灯座上点燃,灯内空气被加热上升,叶轮受力旋转,碧玺珠子跟着转起来,发出清脆铮鸣之声。从外面看去,一团暖黄的光从翡翠中心晕散开,外层的翡翠像是一层绿盈盈的窗纱般温润通透,碧玺珠子化作五彩的影子倒映在翡翠上,影影绰绰,随着转动而幽幽浮动,恍惚看到仕女们在月光下打着宫灯,花园赏花的盛景。   “怎么样?”李戊挑着眉,一副得意神色,对着杜子聿竖起大拇指:“我说这盏灯,绝了!老李跟我说,一块破石头做成艺术品,一半儿功劳都在你身上,如果我们把这东西卖了,他给你50%分成。”   “我姐那,春节前还有拍卖么?”杜子聿看着眼前的流光溢彩,若有所思。他记得晚宴那天,有提起过,拍卖行想把这一年流拍的藏品汇集起来,再做一次年终竞拍。   “你想拍这个?”李戊立刻会意,他皱着眉琢磨:“底价你打算给多少?这东西漂亮是漂亮,可翡翠种水还是不够极品,也就三五百吧?”   杜子聿倾身吹灭了蜡烛,烛烟缭绕里,他信口道:“八百万。”   李戊愣怔一下,伸手去摸杜子聿的额头:“杜少你没事儿吧?想钱想疯了!”   “我就是要让它流拍。”杜子聿说着,掏出名片夹,一下一下磕在茶台上,目光狡黠地冲着李戊笑笑:“我最近锁定了一批质量不错的买家,正好趁着这次拍卖都邀请过来,不流拍,我怎么有机会和这些意向买主见上面呢?”   “你又想搞什么名堂?”李戊乐了,发现杜子聿这小子做生意鬼点子多得很。   “中午一起吃饭,我慢慢跟你说。”杜子聿说着,忽然想到沈石那件事,顺口就问李戊:“对了,你说如果一个死人,临死之前写了一处地名,还把手表人为拨到4点47分33秒上,是在暗示什么呢?”   李戊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懵然地愣了愣:“你最近喜欢上看推理小说了?”   “嗯,闲的。”杜子聿点点头,看着李戊一筹莫展的样子,便放弃了从他身上找灵感,他这个姐夫除了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其他方面线条粗得很。于是,他干脆站起身:“走吧,吃饭去。”说着,顺手编辑一条微信,把同样的问题给时来发了过去。 第42章 接货   一顿饭的功夫,杜子聿便把晚宴时筛选过的名单交代给李戊,托他和三姐帮忙安排着拍卖的事,自己则是准备等这档子事办完,就去香港接老罗那批货。   距离春节只剩两个月,古董店开始忙起年底盘点和账目清算,正好新房装修好了,虽说还没怎么装饰,起码住人没问题,杜子聿便不用再折腾回老宅,和沈石每天去新房过夜,这样一来,白天在店里做不完的账,干脆就带回新房接着做,杜子聿对表格数据不敏感,每年这个时候都苦不堪言,往年都要拿出两个星期清算,今年时间太赶,他就只好熬夜核账。   杜家小少爷向来是全家人捧在手心的宝,梅姨听说杜子聿要搬去新房一周,立马包两饭盒小馄饨、三鲜饺子还做了手擀面和酱牛肉,非要他带着,千叮咛万嘱咐万一饿了就煮来吃。三姐也是下午就跑去古董店,嘴上说跟他商量拍卖的事,实际上就说了开拍的日子,便强行跟着他回了新房。   “日用品什么的你看看还缺什么?”三姐一进屋就像检查内务似的到处转,杜子聿拎着梅姨的食盒走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满满当当是三姐塞的食物,他叹了口气,挪了半天,才把梅姨的心意塞进去。   “姐,我之前来看过了,真什么都不缺。”   “你忙你的,我到处转转。”   见三姐不听劝,杜子聿便不管他,拿出笔记本和账本去书房做账,可刚敲了不到半小时的账目,外面就飘来食物的香气,杜子聿皱着眉走出去,只见三姐和沈石并肩站在厨房里,沈石系了条围裙,竟然被三姐手把手地指导怎么煮馄饨!   “你弟弟二十四了,不是四岁,少操点心吧!”杜子聿实在看不下去,拉着三姐往门口推,替她打开门,笑着摆摆手:“晚安。”   “臭小子……有事打电话。”三姐比了个讲电话的手势,杜子聿对他拱拱手,她才一脸不放心的走了。   “行了,别费劲了。”杜子聿回到厨房,瞥一眼煮破了皮的小馄饨,关掉煤气,直接把一锅肉丸面片汤倒掉,扭头冲着沈石打发道:“去洗澡睡觉,不用等我。”说完,给自己沏了杯速溶咖啡,朝书房走几步,忽然回头警告沈石:“不许再煮小馄饨了,听见没?”   沈石讪讪地点了点头。   杜子聿这才回到书房继续做他的账,几页报表做完,咖啡也见了底,杜子聿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他打了个呵欠,关上电脑,端着杯子出门,只见沈石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外卖袋子,杜子聿看清了袋子上的商标,不由得皱起眉。   沈石见他出来,立刻把餐盒拿出来,打开盖子,是满满一碗小馄饨,没加葱花,竟然还冒着热气儿,香味儿飘过来,杜子聿还真有些饿了。   “我不记得这附近有这家馄饨店。”杜子聿说着坐过去,其实他很少吃这家的东西,汤倒是清淡不油腻,拿勺子舀起一颗小混饨咬一口,他便愣住了:“这是……梅姨包的吧?”   “嗯,你姐说,你只爱吃家里的馄饨,外面的太腻。”沈石看着杜子聿吃得冒汗的鼻尖,回答得心不在焉:“我带着馄饨让外面煮的。”   “他们给你煮?”   “多找几家就好了。”虽然沈石的语气毫不在意,但杜子聿却晓得,这家馄饨店距离他家着实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今天外面降温了,尤其是夜里得有零下七八度,这小子跑这么远给他煮馄饨,带回来竟然还是温的……   心里莫名地柔软起来,杜子聿叹了口气:“傻小子,以后别煮了。”   “不好吃?”沈石皱起眉,表情有些失望。   杜子聿看着他眼睛里的期待和雀跃一点点暗淡,忍不住道:“谁说的?我爱吃呢……”说着,在沈石的注视下一连吃了好几口,额头立刻冒出一层细汗,他笑了笑,跟沈石解释道:“但是不用特意给我煮,我饿了会跟你说的。”   沈石点点头,看着杜子聿吃得香,他吸了吸鼻子,馄饨的鲜香充满了鼻腔,他本来对人类的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此刻不知怎的,有些眼馋了。杜子聿停下勺子看过来,发现了他的垂涎,笑起来:“想尝尝吗?”   “我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   “人类的食物,不单单是拿来填饱肚子的。吃饭这两个字,对中国人来说,还代表了相聚、团圆和陪伴,一起吃饭,是我们特有的,表达情感的方式,而且很多时候,一起这两个字,比吃饭重要。”杜子聿说着递给沈石一只勺子:“你不需要吃,但你可以陪我吃。”   “陪你吃?”沈石重复着杜子聿的说法,努力去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低头舀了一颗小馄饨一口吞下,鲜肉的香甜滋味在嘴里化开,又低头喝了口汤,暖暖的熨贴感从喉咙一直到胃。   “好吃吗?”杜子聿带着笑意看着他。   “很好吃。”沈石点点头:“我喜欢陪你吃饭。”   “嗯。”杜子聿低下头,用勺子拨弄着汤水,心里也像这盆汤似的一阵涟漪接着一阵涟漪。在这样的深夜里,在精心布置的新家中,两个人头顶着头,分食一小碗家里人亲手包的馄饨,幸福的感觉就像馄饨的香气一样在空气里弥漫,让他恍惚有一种家的错觉。   沈石是他的家人,而他是沈石的家。   杜子聿在这一刻终于给他和沈石的关系下了确切的定义,然而心却不可思议地钝痛起来,就像是在腾冲那天下午,沈石理所当然地说出不想和自己交—配时一样,不可抑制的钝痛……   这种感觉,仿佛有什么在心上狠狠扎根,越扎越深,还破土钻出坚硬的芽,接下来,就是不可抑制的生长……   这天之后,杜子聿每天做完帐,无论多晚,都会带着沈石吃一顿夜宵,冰箱里馄饨和饺子多得是,他们尽管煮,不怕煮烂了,两个人轮着煮,彼此嘲笑谁煮烂的更多,但不管是谁厨艺更烂,煮烂的饺子馄饨都是进了沈石的肚皮。拿杜子聿的理论来说,反正貔貅对人类食物的味道没有评判,吃什么都一样。这样一个星期下来,一本帐核完,杜子聿不仅没累瘦,反而长了些肉。   杜子聿这边才出关,拍卖行也跟着落锤,李戊开始张罗着约见对走马灯感兴趣的买家。   “你那个赌石协会的事儿不急着说,这一轮儿咱的主要任务是唠,先把这批人侃熟了,什么都好办!”见客户之前,李戊一再地给杜子聿普及着谈判的艺术:“你放心,我陪着你一块儿,刁钻难缠的人我来处理。不过你记住了,咱的东西只卖能给一个叫陈清忠的人,他是T市工商联合会的前副主席,手里大把的资源,咱这个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他哄好了,成立赌石协会的事儿,我们拱他牵头。”   杜子聿点点头,在这类场合里,他从不去抢李戊的风头。李戊是社交型人格,瞩目感会给他极大的自信和动力,并促使他成为每场谈判的话题引导者,杜子聿乐得在这其中扮演衬托者的角色,不用多废话,还能坐享其成。   这次也不例外,几场商谈下来,和和气气,最终走马灯以三百万的价格卖给了陈清忠,同时卖给他的,还有份大大的人情。   “二百万帮我转给老李,我只留一百。”杜子聿把汇款单交给李戊,不禁按了按眉心,叫苦道:“我现在一看见数字就脑仁疼。”   李戊哈哈大笑着,问起来:“什么时候飞香港啊?”   “明天。”   “这么赶?”   杜子聿也笑起来:“杜老爷子还等我回来给他写春联呢。”   “你的一百万我下午就打你卡里,到了那边,年关底下的,该打点的就打点些。”李戊收敛笑意,认真叮嘱着:“而且最近那边不太平,出门在外,办事加点小心。”   杜子聿点点头:“放心吧,收个货而已,我争取早回来过年。” ——   老罗这趟货是用杜家的货船从缅甸运往东南亚的,杜子聿只要了两箱赌石,于是货船在香港港口停靠一次,卸掉货,继续往东南开。但只是绕了这么个小弯,老罗便要求减免了10%的航运费,说是让杜子聿占他的光,实际上是他占了杜父的便宜。   第一次合作生意,杜子聿不打算与他计较这些,好在收货十分顺利,手续一办齐,杜子聿便租了辆车,先把赌石拉回酒店进行分拣。   为了方便赌石运进运出,这次杜子聿没预定太高级的酒店,而是找了一家干净舒适的民宿。在九龙这个寸土寸金之地,民宿的房间自然不会宽敞,杜子聿特意选了顶楼,可以附带一个露台。   果然两筐石头一搬进去,卧室便显得非常拥挤,好在民宿主人非常有情怀,房间布置得浪漫而又复古,KING SIZE的美式四柱床颇合杜子聿的心意,书桌一侧则摆放着老板收藏的一些经典影碟和唱片,角落里是一台老式黑胶唱机。   如果不急着标记赌石,杜子聿倒是很有兴致怀旧一番,但是此刻,他所有思绪早已被另一个棘手的问题绑架——这一次,要怎么和沈石发生关系才能赶紧开了阴眼看石头?   杜子聿躺在床上,靠着枕头看阿吴的笔记,沈石洗好澡出来,带着一股热气在他身边坐下,床垫跟着颤了颤,杜子聿侧过头,正看见沈石紧实的肩膀肌肉,以及只露出“我爱”两个字的刺青。   “沈石,”杜子聿喊了一声,沈石扭过头来,他又有些语塞。从云南回来之后,虽说两个人依旧一起睡,但他没再允许沈石亲过自己,一个多月过去,这小子好不容易才戒掉了“吃糖”。   而且现在面对着沈石,他的心境也已经和过去不同……   “晚安。”干巴巴说完这两个字,杜子聿翻身躺下。   沈石有些莫名,愣愣盯着杜子聿的后脑勺,只见这个人有些僵硬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背随着呼吸开始起伏,没多久就翻身回来,一点点地蹭到自己这边,沈石像往常一样把胸口让出来,不一会儿,熟睡的杜子聿就自然地靠过来,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才算安份。   视线落在杜子聿不浓密却纤长的睫毛上,沈石缓缓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眼睛。   “晚安。”低沉的声音带来微微的震颤,杜子聿不安稳地动了动眼皮,却没有醒。   原来某个人并没有戒掉“吃糖”的毛病,只是学会了偷嘴吃。   不过等杜子聿终于发现这个真相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第43章 傲娇   腊八节刚过,香港的街道上已经充满着春节的喜庆气息,到处是红灯笼和彩灯挂饰,街边也摆出写对联的摊子。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一辆货运车在九龙逼仄的街道里急速行驶,穿过斑驳的楼群,喧嚷的市场、鳞次的摊位,最终停在一条狭长小巷的路口。司机先下车,接着是两个青年人,高挑些的男人英气逼人,刚下车就立刻回转身子,在身后的男人下车前,手掌自然地帮他挡了一下车门门框,生怕他不小心碰了头似的。   司机打开货箱,里面是两大筐分拣好的石头,他搬下其中一筐,又把货箱锁好,指了指旁边这栋老砖楼:“老板,搬几楼?”   “702。”说话的男人皮肤白皙,面容清俊,但眼睛红得厉害,看起来十分怠倦,他说完,跟着司机上楼,老筒楼里潮气很重,霉味和司机身上的汗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浑身难受,几个人爬到七楼,男人敲了敲斑驳的单元门,门立刻敞开一条细缝,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眯缝着眼睛看出来,沙哑着声音问道:“是杜老板?”说着,便把门打开,让他们搬货进来。   玄关非常窄小,从门口张望进去,房间里也不宽敞,堆满了赌石和翠料,因为供奉了财神和关公,屋子里全是佛龛香火的味道。   大哥辛苦了,”杜子聿等司机忙活完,递给他一只烟,客气地笑了笑:“车上那批货,直接可以送去过关了。”   往平洲送的货杜子聿找的是物流公司,免去自己报关的麻烦,等这辆货车过了关口,直接开到平洲,把石头送去玉料厂,那边有老李接货。石头怎么擦皮老李和周大海都是行家,用不着杜子聿太操心。   “杜老板啊,这些石头都按照你标记的解?”这边司机下楼,那边的老师傅已经开始研究石头,他操着一口浓重的粤语口音,推了推眼镜:“好多老板在我这里都是切一步看一步,你这种全画好了线的切法,风险很大的!”   杜子聿走进屋内,看到石头便回想起今天早上的事,立刻别开视线,肯定地回答道:“师傅,您就按照我画的切就行。” ——   阴眼能用是从昨天夜里开始的,他当时便不睡了,连夜分拣石头,可因为眼睛状态不是很好,起先只能看到皮壳下面薄薄一层,要专心凝视着石皮好一会儿,直到眼睛累得发酸,才能稍微多看进去一些。整整一个晚上,杜子聿这样边看边画出切割的标记,辛苦得很,几次眼睛都飙出泪,酸涩难耐,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这样一晚上熬过来,似乎体力都受到了牵扯,整个人疲惫不堪,身体发冷的厉害。   凌晨的时候,杜子聿终于把所有石头成功分拣成两拨,两边都做好标记,一部分是料子多少有瑕疵的,直接切割出来拿去赌石,其余是玉肉质量比较平均的,准备运回平洲加工成品。   终于忙完,杜子聿习惯性地想去泡个澡,放松顺便暖身,一起身,沈石也跟着下了床。   “我陪你去?”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杜子聿整夜专心在石头上没顾得上他,看样子他大概早就醒了,只是碍于自己在集中,没有打扰吧。   杜子聿摇摇头:“我没事。”说着便进了浴室,浴缸里放好水,他脱掉睡袍把自己浸进去,微微闭着眼,在水汽氤氲中舒了口气,然后……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是被沈石闹醒的,因为极度缺乏睡眠整个人还懵着,忽然沈石一把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就被抱起来,杜子聿吓了一跳,这下才完全醒了,但身子忽然悬空的他不得不紧紧搂住沈石的脖子,沈石不喜欢穿衣服睡觉,这会儿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湿漉漉的手臂架在他温暖干燥的肩膀上,不住地打滑。   “放我下来!”杜子聿有些急了。   沈石垂眸看过来,视线先是落在他脸上,接着顺着脸一路看遍了全身……   “你刚才晕过去了。”沈石说着,视线还是没有收回来。   “我只是睡着了!”杜子聿非常尴尬,沈石的打量让他难堪,脸上开始发热:“要么把我抱床上去,要么把我放下来!你在这站着不动什么意思?”   沈石这才回神,紧了紧手臂朝外走,他人高马大,杜子聿被抱得也高,腿弯和背部因为水的润滑固定不住,他感觉整个人随时都要坠下去,只得直起身子搂紧沈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沈石有力的心跳声传过来,因为走路显得有些急促。很快杜子聿被放到床上,沈石拿了条浴巾帮他擦身。   尴尬到了一定地步,反而就释然了,杜子聿由着沈石照顾,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从前胸到小腹都因为抱过自己而潮湿一片,水珠顺着隐约的腹肌线条滚落,杜子聿忍不住去看沈石的三角区域,他自诩有一副还算漂亮的身体,刚刚不仅被看光,还被紧紧抱着,这样的色诱,也不知道沈石这块石头会不会给反应?   可惜沈石那里很乖,就像之前这小子自己说的,他不想和他交配。   身体被擦干,沈石用浴巾裹住杜子聿,只露出脸来,拿着浴巾一角帮他轻轻擦脸,擦到眼睛附近时,沈石沉声道:“你昨天太勉强,眼睛都红了。”   “现在说这种话,昨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杜子聿这话说出来是有点赌气的,他知道沈石的睡眠习惯就和家犬一样——只要主人醒了,不论什么时间,它都会醒;主人继续睡,它便继续睡,不论是不是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但一旦主人起床,它也一定跟着兴奋起来。   所以说,沈石昨晚上肯定跟自己一起醒了,看他这么辛苦,这小子像往常一样不懂事地扑过来就好了,难道非要他拉下脸来说“你亲亲我”吗?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还要主动索吻……他杜子聿什么时候这么倒贴过?   不爽地瞥了沈石一眼,这小子一脸蠢样,杜子聿不耐地推推他:“行了行了,我自己擦,你去穿衣服,咱们准备走了。”   “去切石头?”   “切一半,一半送去过关,今天的事多着呢!” ——   切石刺耳的声音让杜子聿回神,他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这些石料都只是选了最好的部分或切割或开窗,解起来不像剥皮那么麻烦,杜子聿看了一眼时间,打了个呵欠,咚的一下靠在沈石肩膀上,嘟囔着:“我睡一会儿,弄完了喊我。”说着,疲倦地闭上眼。   解石师傅忍不住朝这边瞅了一眼,摇了摇头,以往的老板来解石,都紧张兮兮地恨不得自己上手,真是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翠商!   可随着石头一块一块解下来,老师傅服气了,这一筐石头几十块,竟然全都切涨,也不知是真都是好料,还是这个小老板真的赌石功夫过人……视线不由得去打量沙发上安静睡着的青年,二十出头,容貌清秀,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公子哥,跟眼力过人的赌石行家完全无法联系到一起……应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吧,老师傅笃定地点了点头。   等到所有赌石都解完已经将近两个小时,沈石叫醒杜子聿,后者舒展一下身体,起身去看成品,老师傅手艺到家,石头解得不错,杜子聿欣然付了帐,环视一圈仓库似的房间:“这里可以代找买家?”   “石头留在这里我不收钱,成交了我提10%手续费。”老师傅说着,找出一份协议给杜子聿看。   杜子聿粗略扫一眼,点点头:“那就放这吧。”这个解石师傅是周大海介绍的,他比较信任,二话不说就签了字,然后交待老师傅:“我还会在香港留个三五天,如果这几天有人看上石头,我直接过来谈。”   他这话本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抱任何希望于在港这短短几天里,还能有生意做。他原本也没打算只靠香港的市场卖多少石头,而是早有计划,等T市的赌石协会成立起来,就不定期地带会员来这边看赌石。在香港逗留的这几天就全当新年前的放松,给家里几个女人买买化妆品和包算了。   于是第二天开始,杜子聿便带着沈石在各大商场和免税店转,还特意去金店定了500G的金珠子,装满沈石的糖盒——总吃翡翠着实太费钱了……   可第二天晚上,杜子聿便接到解石师傅的电话,说有人看上了他的赌石,想全部收购,约他明天上午见面。这本是桩喜事,谁想到福无双至,杜子聿紧接着又接到物流公司的急电,说是他那一批石头,竟然被海关给扣了! 第44章 贵人   海关那边放出话来,认为杜子聿这批石头的许可证有问题,需要暂扣稽查,但具体稽查多久,只能等消息。这批石头手续上的确没有违规的地方,因此杜子聿决定先静观其变,如果滞留时间太久,再想办法托托关系。于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照原计划去解石师傅那里赴约。   买家比他到的还要早些,他和沈石进门时,对方正和老师傅聊天,一副相熟的样子,这位买主是个中年男人,略微有些发福,戴着一副金色眼睛,油头梳得很利落,杜子聿一眼便认出这张脸,竟然是在佳士得春拍上捡漏的赵老板。   这次又捡漏到他身上了吗?   杜子聿心里唏嘘一片,谈生意的兴致去了大半,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眼睛亮了亮,对他伸出右手,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杜老板,还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杜子聿耸耸肩,就听老师傅诧了一句:“原来两位还是熟人?”   “见过。”杜子聿略一点头,态度并不热络,看向赵老板的时候,笑意只浮在表面:“我这么多石头,赵老板都要了?”昨晚听说有人想收购赌石时,他揣摩过买家的意图,推测这个买主八成是个赌石贩子,而赵老板只是个有收藏爱好的商贾,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的石头。   “杜老板是觉得我不够诚意?”香港人推了推眼镜:“我要不是真心实意要买,何必接二连三的往这里跑?杜老板尽管开个价吧!”   赌石不像钻石有统一的评估标准,它的定价要结合石料的色、种、水、底子以及赌石开采的场口,矿坑的新老等等因素……所以单看窗口是无法给赌石估价的,行家买石头,第一句话肯定是要问清赌石的场口,一块石头的价值,是从它埋在地壳时起,随着漫长地演化过程,不断叠加的。   因此所谓的开价,绝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信口就报个几百万几千万,杜子聿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报价单,递给赵老板,这份单据上按照赌石的序号,详细备注了石头的场口及开采情况,并清楚标明了每块赌石的价格。   “赵老板,我做生意比较简单粗暴,该给您的信息,决不藏着掖着。”杜子聿笑笑:“但相应的,我给您报的价格,也不像别家赌石有那么大水分,我规矩卖,您规矩买,双方都省心,您说是吧?”   卖家漫天要价,买家坐地还钱,一直是赌石行业牟取暴利的手段,最后几家欢喜就要看谁忽悠得技高一筹。杜子聿自认为没这么强的正义感,这种钻空子的钱该赚的时候他也会赚,但面对赵老板这块硬骨头,他是不打算啃的。   想做生意,那就规规矩矩地做,要么,一拍两散,他的石头不愁卖!   “杜老板这么有诚意,那这生意就更好做了,这报价单我先拿回去看看,咱们再联系!”赵老板说着,收起单据,又邀请道:“如果杜老板您今天不忙的话,咱中午一起吃个饭?咱们做生意总不能一锤子买卖,聊聊长期合作的事?”   杜子聿这倒是没拒绝,香港人找了家环境尚可的茶餐厅,和他边吃边聊,一顿饭的功夫,杜子聿总算弄明白了这个姓赵的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赌石需求量。原来他在油麻地开了家拍卖行,一直做古董宝石拍卖,前年开始拍玉石翡翠成品,最近有不少大陆客商带来赌石需求,可香港本地很少有赌石藏品的委托,他这次进购杜子聿这批货,就是为了试试赌石拍卖在香港的市场。   吃得差不多,赵老板递给杜子聿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拍卖行的名字和地址:“明天刚好有一场瓷器拍卖,杜老板要是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杜子聿点点头,接了赵老板的橄榄枝:“好,有时间我一定过去。”   送走了赵老板,杜子聿又联系物流公司询问那批石头的情况,得到的答复是海关那边还是没有放行,他挂断电话,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在“江滨”两个字上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再等等。 ——   第二天杜子聿如约来参加赵老板的拍卖会,拍卖行并不大,展厅的布局非常紧凑,客人陆续入场后拍卖大厅显得有些拥挤,杜子聿特意没有惊动赵老板,和沈石找了个角落坐下。他们来的时间刚好,才坐定拍卖便开始,一共二十件拍品,都是瓷器类,杜子聿对瓷器的了解也只是从三姐那里学到的皮毛,全当看个热闹。   “瓷器你能分出贵贱吗?”第一个拍品是一件永乐年间的翠青釉三系罐,杜子聿边听工作人员介绍边问沈石。   “年份我分辨不出,但真假能看出来。”沈石说着,也去看这件拍品,表情有些不对劲:“这个,是假货。”   假货?   杜子聿有些不相信沈石的判断,毕竟这些拍品都应该经过拍卖行的鉴定才能上展台,这时候已经频频有买家举牌,价格叫得还不低。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这翠青罐子落了锤,1500万港币。   1500万买假货,在座的这些买家不可能这么不识货,但是沈石说是假货……杜子聿疑惑地看向沈石,他可以不相信行家,但是不能不相信貔貅的话吧?   杜子聿若有所思地盯着刚刚得手的买家,第二件拍品刚刚起槌,这人便急着离席,似乎专门为了翠青罐子而来。后面的展品再没有叫上这么高的价格,而且有趣的是,第一件拍品举牌可谓此起彼伏,而到了后面,举牌的数量一下子骤降,似乎大部分人都是看好沈石说是假货的翠青罐子。   不等拍卖结束,杜子聿和沈石也离了席,在展厅门口,正好遇到赵老板,对方热络地过来寒暄:“哎呀,杜老板你们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   杜子聿看着赵老板,嘴角勾起:“那个翠青罐子倒是不错。”   “杜老板对瓷器收藏也有研究?”赵老板明显愣了一下。   “让您见笑了,我开始还觉得那罐子不像真品,结果拍了1500万啊……”杜子聿语带自嘲,说完就哈哈笑开,赵老板也笑起来,拍拍杜子聿的肩膀:“我这的东西都是找专家鉴定过的,不可能有假货啊,哈哈哈!杜老板你赌石是行家,这古董瓷器,还得多看看!”   正说着,赵老板手机响了,他对杜子聿说了句抱歉,杜子聿正好趁机告辞。   “你想把石头卖给他?”走出拍卖行的时候,沈石忽然问道。   “怎么?”杜子聿有些诧异,沈石很少插手他生意上的决定,这次突然问起,有些古怪。   沈石摇摇头:“那个人的气,不正。”他皱了皱眉:“财分正财和偏财,他旺的是偏财。”   “这个人的确是喜欢歪门邪道……”杜子聿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沈石的心理暗示,总觉得刚刚的拍卖有古怪,正想着,他忽然脚步一滞,扭头看着街边一家便利商店里,一个身材高挑,衣着考究的男人正在收银台买烟,而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江滨!   江滨结了账出来,也一眼就认出杜子聿,他愣了愣,接着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呼:“杜先生,这么巧?”   “江先生来玩的?”杜子聿寒暄道。   “嗯。”江滨点点头,杜子聿见他惜字如金,便识趣地不再打扰,摆了摆手,目送着江滨上了一辆黑色奔驰车。只是没想到,车开了还没一百米,又停下往回倒了倒,江滨按下车窗,对着杜子聿问道:“杜先生如果不忙,能不能陪我去挑挑翡翠?”   杜子聿笑起来:“我该拒绝吗?”说着,便毫不犹豫地上了江滨的车。   车子开到九龙的一处玉石市场,江滨下车直奔一家摊位,让摊主把他之前看好的货拿出来。纸包打开,是一条老坑种的阳绿翡翠珠串和一只同色手镯,摊主解释说这是一块原石切出来的翠料,做了两样饰品。   广东一带翡翠市场成熟的早,发展到现在假货都可以乱真,没有两把刷子在这买翡翠太容易打眼了,杜子聿拿起两只翠饰彼此敲敲,是清脆的铮鸣声,又通过手机闪光灯看了看质地,倒也色正通透,是好货,沈石这时候凑上来嗅了嗅,不客气道:“不是同一块原石。”   杜子聿愣了愣,这小子凭借味道就看出这个也是神奇,但沈石的话他不疑有他,既然不是一块玉料,那么颜色这么一致就有些奇怪了……杜子聿又拿起珠串来看,这才有些觉得绿得太匀了,反而没了灵气。   杜子聿把江滨拉到一边问道:“珠串卖你多钱?”   “珠串五十,手镯一百。”江滨皱起眉头:“有水分?”   “那串珠子没有色根,就是翡翠里常见的比较深的绿色线条或斑块。如果是极品的老坑料也是看不见色根的,但绝对不是这个价格。”   “你的意思是?”   “珠串可能染色过。”杜子聿推测着:“手镯倒是没什么问题,一百有些高了,七十可以入。”   江滨倒很信任杜子聿,点点头,便走上前和摊主说:“手镯我要了,价格还有没有的讲?”最终和摊主把价格砍到七十五,江滨拿出钱包直接刷卡。   杜子聿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忽然转头嘱咐沈石:“我去那边摊位看看,等会儿他付完钱,你带他来找我。”说完,快步走到不远的一处摊位,俯下身挑了一会儿,选中一枚阳绿戒面,看颜色和那手镯差不多。   “怎么卖的?”   “先生你好眼光啊,您看上的这款是我们这最贵的戒面了,老坑冰种,一点杂质都没有!”   杜子聿打断摊主的推销,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一百港币。”   扭头瞥了一眼江滨那边已经拿了货,杜子聿索性不讲价:“我付五十万,待会儿那个先生过来,你报七十,五十万拿给他。”   摊主立刻会意地点点头,一个劲儿说让杜子聿放心,这边刚商量好,江滨和沈石就走过来,杜子聿转头就招呼江滨来看自己手上的戒面:“江先生买翡翠是送长辈吧?送只单镯不好听,我看这个戒面还不错,凑一双?”   江滨应声拿了戒面去看,摊主依然拿刚刚那套话推销自家东西,江滨就没有杜子聿爽快了,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问道:“多少钱?”   “七十。”   “五十吧!不能多了!”杜子聿帮着还价。老板磨磨唧唧不肯让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做了好一会儿戏,老板才哎哎地叹着气,说道:“好啦好啦,五十给你们了!”   这边江滨付好钱,对杜子聿客气道:“杜先生晚上一起吃个饭?”   “别这么客气,咱们什么时候吃饭都可以,给长辈的礼物可耽误不得。”杜子聿笑着婉拒:“况且,我一会儿还要赶去海关一趟。”   江滨眉头一皱,表情略有疑问,杜子聿却没在多说,只是一句带过:“有批货过关出了些问题,我亲自去解决一下。”   “要帮忙么?”   “这点事,不必麻烦江先生。”   “我欠你一个人情,有事情我可以帮你。”   “真的不用,您去忙吧。”杜子聿一再地拒绝江滨的好意,对着他摆摆手,打了一辆车,和沈石上了车。   坐上车,沈石便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让他帮你?”   “救他是出于基本的人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这个当交换条件,”杜子聿耐心地给沈石解释:“或者说,这个人情,我就让他帮我过关一批石头,太浪费了。”说着,看向窗外,也不知自己今天压没压对宝。   江滨能特意给家里长辈买价格不菲的翡翠首饰,这个人想必与他关系十分亲密,就算不是母亲也是祖母一类的关系,而且一定是懂翡翠的,只要懂翡翠,就能看出那只戒面值绝对不止五十万,江滨是个聪明人,礼一旦送出去,多多少少也能猜出自己随了份子……现在就等着看他要怎么答复自己了。 第45章 新年福利   “臭小子,什么时候回家?”   杜子聿刚回到民宿,三姐的电话就杀过来,杜子聿不禁看了眼手表,竟然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   “我的货被海关扣了,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叹了口气,杜子聿打开空调,推门走上露台,夜风吹起来很惬意,他靠在围栏上,点了根烟。   “老爷子念叨地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再不回来他就得派李戊去捉拿你!”三姐笑笑:“咱爸和大姐明天就回来了,海关的事情棘手的话,我跟爸打个招呼?”   “再看看。”杜子聿说着,想起上午的事,便问起来:“姐,你说如果明明是件假货,还不少买家叫价,最终高价成交,是怎么个意思?”   “你都能看出是假货,看来假的挺没诚意的?”三姐那边调侃着:“你说的这种情况可能性太多,不太容易分析,倒是有一种情况和这个类似,听说过‘收藏洗钱’么?”   “怎么讲?”   “洗钱公司以雇主的名义拍出某件藏品,这件藏品价值很低,却操纵‘买手托’哄抬出高价,把雇主的‘黑钱’以这种方式支付给雇主,他们再从中抽取佣金。”三姐说着,哼了一声:“这种洗钱法,往往搅乱了整个收藏市场的行市,甚至某些名不见经传的东西因此忽然成为热捧藏品,又很快跌价。我们这行里,还有不少人跟这个风取巧赚钱!”   杜子聿不由得皱起眉头,脑子里一条条线索因为三姐这番话逐渐清晰,他从口袋里拿出赵老板的名片,在指尖翻弄,然后用手掌挡住下面4/5。今天下午买翡翠的时候,江滨打开钱包,他看见的就是这样窄窄的一条。   怪不得沈石说这个赵老板旺偏财,看来他真的在帮一些人洗钱?那么今天的翠青罐子,有没有可能是给江家做的局?   “杜子聿,你有没有在听啊?!”   这时候,忽然有一通电话进来,杜子聿看见屏幕上江滨两个字,立刻回答道:“姐,一会儿给你打过去,我有个急电。”说完,赶紧把江滨接进来。   “江先生?”   “你海关那批货是翡翠赌石吧?2月7号扣的?”江滨开门见山,语气不见起伏:“明天去取货。”   杜子聿没应江滨的话,只是问道:“翡翠戒面,伯母还喜欢吗?”   江滨顿了顿才肯定道:“你很有眼光。”他语气有些不悦又有些无奈:“我不喜欢欠人情,以后,杜先生你最好有话直说。”   杜子聿心想我直说你会这么痛快帮我办事么,但是嘴上却哄道:“我冒犯你了?对不起……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只想给伯母也随一份礼,你看你如果不提是给长辈的礼物倒也罢了,既然知道了,我怎么也要懂点礼数不是?”   “……”江滨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信不信杜子聿的剖白,这时背景音忽然变得嘈杂,他有些不耐地说了一句:“行了,就这样吧。”便匆匆挂断电话。   杜子聿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香港夜晚潮湿的空气,把烟蒂丢掉。江滨会不爽也是正常,毕竟被自己算计了,送出去东西才发现自己冲了份子钱,又收不回来,只能帮自己这次。但这个人还能亲自打电话过来说货的事,还真是……杜子聿嘴角勾了勾,觉得自己大概在这个江少爷心目中形象还算过得去。   第二天一早杜子聿便联系物流公司,海关那边果然痛快放行,货的问题就算解决了。赵老板那里也给回答复,杜子聿跟他在价格上周旋了一番,最后以85%的折扣卖掉这批赌石。这一趟在香港耽误了将近两个星期,但总算没白折腾,杜子聿订了最近的飞机,赶回T市过年。   对中国人来说,再大的事儿大不过过年,尤其是老一辈人更是讲究除夕这天的团聚。杜子聿飞机一落地,满街的红灯笼和中国结满满都是年味儿,出租车广播里也放着恭喜发财的歌,心境立刻就放松下来,一时间归心似箭。   两个人踏进小院,扑鼻的就是一股梅姨牌肉香,杜子聿去厨房扒望,四个灶眼上全是锅子,分别炖着五花、排骨、肘子和牛肉,杜子聿皱皱鼻子,梅姨了呵呵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直接喂到嘴里。   “小少爷你可回来了!快进屋,看这天儿阴的,说晚上有大雪呢,冻坏了吧!”这么念叨着,又朝着沈石招招手,笑眯眯地喂了他一块儿肉。   “我梅姨炖的肉香吧?”杜子聿笑看一眼沈石,俩人说话间进了屋,客厅里支起大桌,三个姐姐忙活包饺子,杜父和李戊在里屋陪老爷子嗑瓜子喝茶,杜子聿一进门就挨骂,三姐笑骂他掉钱眼里了,大过年的还往外跑。   “行了,先把行李拉回去,换身衣服赶紧出来帮忙。”大姐笑笑,赶小狗似的对着杜子聿摆摆手。   杜子聿连连应着和沈石回到卧室,床上放了两件崭新的红毛衣,也不知道是谁选的,明明是一个牌子还是不同款,他的这件是麻花针,沈石那件中间是大菱格,在肩部留了两道麻花。杜子聿失笑,脱了大衣,套上自己的,把另一件丢给沈石:“穿吧!让老爷子高兴高兴。”   衣服是羊绒的,又软又暖,杜子聿看着墙上漆黑的电视屏幕里映出两个人红晃晃的影子,一时心里也又软又暖。   从卧室出来,杜子聿先去书房写了两幅对联,他从小练得一手好字,每年的春联都是他一个人承包。等墨迹晾得差不多,他让沈石也拿一副,带他出去贴对联。这会儿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两个人贴完对联,顺便把窗花吊钱也贴了,冻得鼻子耳朵通红,配上红色毛衣,整个儿两团小火球。   回屋时,三姐已经开始张罗着往饺子里包硬币当彩头,杜子聿赶紧扭头跟沈石耳语:“晚上吃出钱不许吞,都给我吐出来,听见没?”   沈石一脸不解,杜子聿便解释给他:“这是彩头,中了表示你来年走好运。”   “嗯。”沈石点了点头:“那我都给你好了。”   这话说得杜子聿舒心,他笑了笑,说了声好。   年夜饭六点准时开席,一家人围坐一桌,有酒有菜有饺子。李戊拿了鞭炮喊着杜子聿和沈石去门口放,噼噼啪啪声中,红色的炮皮子飞到空中和雪片混在一起落下,浓烟呛得李戊直咳嗽,杜子聿搓了搓通红的手,后退一步正撞在沈石怀里,红毛衣蹭在一起,发出细小的放电声,沈石也学着他的样子搓手,然后手掌附上杜子聿红红的耳朵。   杜子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望着天空时不时爆开的烟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身后有点动静,杜子聿扭头正看见父亲走过来,立刻不着痕迹地从沈石怀里错出身来,对着杜父伸了只手:“爸,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啊!”   杜父嘴角扬了扬,大过年的心情也是不错,红包早给杜子聿备好,递到他手上却是双份,杜子聿一愣,见父亲只是笑笑,没再多说,心里瞬间了然,伸手扯了扯沈石:“我爸给你的。”   沈石虽然不懂得红包的意思,却识得钱的味道,他先是对着杜父恭恭敬敬说了句谢谢,然后一推杜子聿的手:“你拿着就好。”   “给他做什么?你拿着!”杜父忽然对着沈石要求道:“那臭小子拿了钱就知道乱花,你拿着,真想给他花,买点正式东西,让他长点肉……”   沈石煞有介事的嗯着,眼看着杜父先回屋了,杜子聿觉得好笑,忍不住问沈石:“你嗯个什么劲儿?你知道给我买什么?”   “烤鸭、清江鱼、基围虾、小馄饨、阳春面……”沈石当真在回忆,一脸求知欲地望着杜子聿:“你还喜欢吃什么?”   杜子聿愣了愣,听见自己喜好的食物被这小子脱口而出,脸上浮现出笑意,他没回答沈石,却把自己那份红包塞给他:“你尽管买,我都喜欢。”   杜子聿说出这话时,眼睛微微弯着,烟花明明暗暗之中,漆黑的眸子里目光温润如水,沈石望着他,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明明干冷的空气忽然变得凝滞,明明凛冽的夜风忽然柔软下来?   为什么心口又酸又软,还好像被什么压着?   为什么今天杜子聿的眼睛特别好看,像宝石那么馋人?   为什么他忽然变得很饿……   沈石正要说话,李戊忽然走过来一拍他,对着杜子聿道:“你们俩还在这大眼瞪小眼干嘛呢!没闻见饺子都出锅了吗?赶紧进去开饭了!”   除夕自然要守岁,晚饭吃过,一家人凑了两桌麻将,沈石是杜子聿的上家,却整场打的完全不在状态,都三圈了,杜子聿竟然一把也没胡牌。   “沈石,你是不是累了?”比起输钱,杜子聿倒是更奇怪沈石的状态,他看过去,又觉得这小子精神的很。   “要打一夜,不睡觉?”沈石问道。   “你想睡觉?”杜子聿更觉得奇怪了,明明这小子不需要睡觉吧?   大姐这时候插进话来:“既然小沈困了,你就让他去睡吧,谁也别熬着了,想睡觉的都去睡,想打麻将的凑够一桌就行!”   已经过了十二点,杜老爷子和杜父便也说不打了,回房间睡觉,杜子聿想了想,还是决定陪沈石回去,让李戊和三个姐姐继续玩。   已经过了瞌睡的时间,杜子聿并不想睡,洗好澡靠在床头看笔记,沈石在他身边躺下,杜子聿便说道:“累了你先睡吧,”说着,自己摇了摇头,自语着:“我也是搞不懂你,到底需不需要睡觉……”   沈石却没有听话睡觉,而是直勾勾看着他:“一起睡。”   杜子聿一愣,失笑道:“还要我陪你吗?”见沈石不说话,却固执地看着自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又尝试着问:“你想让我睡?”   沈石轻轻嗯了一声,杜子聿叹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知道了,这就睡。”说完,放下笔记,顺手关了灯,慢慢躺下来,缩在被子里。可闭上眼,却并不怎么困,只好默默催眠自己,这样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倦意终于袭来,迷迷糊糊之中,沈石似乎翻了个身,接着他闻到了这小子的味道。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很快嘴唇便触碰到柔软,杜子聿呼吸一滞,沈石似乎是怕吵醒了他,轻轻一碰便立刻撤开,但却没撤远,鼻息还在,没多久,又试探着印了个浅吻。一次、两次、三次……杜子聿僵着不动,这小子就不知餍足,像小鸡啄米似的,一次次侵犯着他的嘴唇。   实在不耐,杜子聿翻了个身,背对着沈石,身后的人应该是吓了一跳,半天没有动静。杜子聿也是僵硬着不敢动,明明是被这个小子偷吻,为什么他却那么紧张?   床铺吱呀了一声,后背似乎着了一团火,沈石炙热的胸口靠过来,接着是他的鼻息一下一下喷在耳根,继而,这混账小子一个没忍住,亲了亲他的耳垂。   心如擂鼓。   杜子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撞出来,耳畔全是咚咚声,吵得他烦躁不已。沈石在试探,不敢太碰他,却用身体的热度和有一下没一下的吻撩拨着。他晚上本就喝了酒,神经脆弱,现在这混小子要亲不亲的……   “你还有完没完了?”杜子聿咬着牙低喝一句。   沈石身体跟着一僵,半天才干巴巴道:“你醒了?”他没有撤开,说话时气息就在杜子聿耳边打转,惹得杜子聿轻轻一颤。   “我要不醒,你还有完吗?”杜子聿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脖子,打开台灯时昏黄的灯光映的他耳根红通通一片。   “多久了?”杜子聿皱着眉,瞪了沈石一眼:“你这么偷偷摸摸,不是第一次吧?”   沈石不说话,那副样子已经是默认,杜子聿眉头皱得更紧,一想到自己熟睡时一直被这小子偷着做了什么,就又羞窘又恼火,恨得牙痒痒:“好小子……你还想干嘛?”   沈石看着他发火,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示好似的:“我就是想亲亲你。”见杜子聿手指颤了颤,沈石便干脆拉住他的手,凑近过去,死死盯着杜子聿别开的视线:“我想吻你。”   杜子聿挣脱了一下,沈石死不放手,他嗔怪地看过去,却遇上对方炙热的视线,被这种注视烫到似的,心漏跟着跳一拍,沈石便又凑近了些,埋怨似的:“是我亲的不好?你不喜欢了?”   “……”杜子聿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亲吻与喜欢之间复杂的关系。沈石还在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他在等一个准许。杜子聿望着他,在他黑漆漆的眼仁里也看到了自己。   过年了,杜子聿想着,发个福利吧,给这小子,也是给自己。   “谁说不喜欢?”杜子聿忽然拉着沈石的手,主动迎上去,嘴唇触碰的瞬间,仿佛有蜜在唇缝里化开,他吸吮了一下沈石软软的嘴唇,低声道:“张嘴啊,傻小子……”   沈石怔了怔,接着舌头便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他似乎更焦急,杜子聿只觉一股冲撞力把自己扑倒在床上,然后被这小混蛋欺身压住,牙齿磕碰到一起,沈石宽大的手掌摸着他的脸,抓进头发,然后又托着后脑,用力把自己拉向他。   他要被这小子憋死了!   杜子聿心里咒骂,却用舌头缠着沈石,安抚着让他冷静下来,手慢慢抚触着沈石的背,轻轻拍了拍,沈石终于温顺了些,杜子聿嘴角勾了勾,卷着他的舌根,仰了仰头,让他能更深入,唇舌纠缠的水声回响着,两人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哼声……   杜子聿放任着沈石,也放纵着自己,这是他们吻得最激烈的一次,也是吻得最久的一次,直到杜子聿因为缺氧有些晕眩,才推了推沈石,软软道:“够了……”   沈石又吮了吮他的嘴唇才肯撤开,两个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杜子聿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汗,便推开沈石坐起来,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这小子硬了? 第46章 真相[完整版] 沈石不是没在自己面前硬过,杜子聿打算装看不见,沈石却忽然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拽。 “还没完没了了?放开!”杜子聿不悦地皱起眉。 “你还欠我一次……”沈石嘟囔着,偏不松开杜子聿,跟他僵持。 杜子聿眉头皱紧,回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就听沈石压着嗓子,不甚愉悦地提醒他:“上次你说,回去补给我,现在可以补了吗?” 杜子聿愣了愣,这才想起在密支那害这小子支帐篷的事:“你倒是不吃亏……”杜子聿叹了口气,看着沈石,表情有些威胁:“不许出声,”说着眯了眯眼:“出声了,我就停。” 沈石乖乖点头,忽然松开杜子聿,瞬间把自己内裤扒掉了。 那东西晃了晃,直戳戳的。不过是接个吻,这小子便硬成这样,那上面青筋都暴起了……杜子聿心里一阵动摇,又低声说了一遍:“别出声。”说着,稍微坐过去一些,伸手握住沈石,轻轻地捋了捋,沈石呼吸开始变重,粗重的呼吸声钻进耳朵,惹得他也跟着躁动,杜子聿觉得自己手心有些发汗,便趁着汗水润滑,开始上下撸动。 沈石的鼻息更急切了,那根东西明显地变热,他压抑的呼吸声从杜子聿头顶传过来,让人心神不宁,杜子聿皱皱眉,下腹产生一股热意,这促使他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恨不得沈石快些射出来。 “慢一点!”沈石忽然抓着他的肩膀,把头埋上去,在他颈窝里喃喃:“声音,忍不住。” 这小子低沉黯哑的声音,夹杂着粗喘,压抑着欲望,在肩头爆发的瞬间,该死的性感……杜子聿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皱眉道:“知道了,闭上嘴。”说着,揉搓着沈石的子孙袋,由下往上慢节奏地抚弄,沈石舒服地叹息就在耳边,杜子聿吞了口口水,吁了口气,指尖试探着刺激起顶端,他垂着眼,沈石那里清晰地呈现在视线中,在自己的玩弄下,冠部愈发紫红,透明的液体不断溢出来…… 沈石双腿蹭了蹭,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沈石忽然覆上他的手,压抑不住似的强行带着他动,频率忽然加快,沈石闷哼了一声,随即猛地吸吮住杜子聿颈窝的一片软肉。 “唔……”杜子聿一个机灵,双腿跟着夹紧,低低地骂了句:“混小子……”接着空出的手伸到自己下体握住,跟着撸动。沈石比他更急切,抓着他的手速度越来越快,而所有的声音又全都消匿在卖力的吸吮下,忽然他闷声一哼,滚烫的液体涌出,湿了杜子聿满手,杜子聿竟也跟着哼了几声,射了。 沈石终于松开嘴,杜子聿颈窝里殷红一片,他后悔地舔了舔,只见杜子聿一哆嗦,抬眼瞪他。 “出血了吗?”杜子聿觉得那里生疼,皱眉问这混帐小子。 沈石摇了摇头:“好像淤血了……” “……”杜子聿白了他一眼,抓起纸抽丢给他,自己起身走进浴室。 燥热地脱掉睡袍,内裤前面一片狼藉,杜子聿皱眉扯掉内裤,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耳根通红,这片红一直蔓延到脖子,然后右边颈窝里的吻痕跟胎记似的那么殷红。 这幅鬼样子,简直没法看了…… 杜子聿冷着脸打开水龙头,往镜子上泼了一捧水。 —— 所幸吻痕比较靠下,穿了毛衣能遮住,不然大年初一的他杜子聿脖子上挂着个吻痕到处晃悠实在是有够尴尬。不过,自从除夕夜的放肆之后,沈石倒是乖了不少,整个春节假期都没怎么闹他,眼看着假期到了最后一天,杜子聿便寻思着去看看何棣荣老先生。 从家里拿了两瓶红酒,两瓶白酒和一箱蛇果,杜子聿直接开车进京,到何老家时,正赶上助理小陈也在串门,何老、小陈和库巴正坐在客厅说话,看见杜子聿他们进门,何老立刻招呼他俩过来坐,笑眯眯地给他们倒茶,何阿姨则热情地抓了坚果瓜子让他们别客气, 何棣荣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些,杜子聿便开玩笑道:“看来翡翠山子的事儿没少让您出苦力啊,怎么都累瘦了?” “可不么!”何老一笑而过,但杜子聿却发现小陈和何阿姨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皱皱眉,直觉出了什么事,但碍于气氛,又没办法细问,便换了个话题,聊起库巴的事。 一提到库巴,大家的话匣子都打开来,何老说库巴在学校进步得很快,现在已经能说简单的词语了,而且更意料之外的是,库巴做身体复查时,医生发现他还残存着微弱的听力,给他配了助听器之后,如果对他大声说话,他也能听到一些了。 “可以啊,库巴,你现在会说什么了,说给哥听听?”杜子聿笑着鼓励库巴,只见这孩子点点头,指了指何棣荣,一字一顿地说道:“何-叔-叔,”又指了指何阿姨:“何-阿-姨,”再指向小陈:“小-陈-哥哥。” 杜子聿惊讶极了,笑着指了指自己和沈石:“我们呢?” “沈-石-哥哥……”库巴说得很费劲,但非常努力,他看着杜子聿,因为发音困难脖子和脸都是通红,却是一脸高兴的样子:“杜-哥哥。” 杜子聿笑起来,递给他一杯茶水,竖起大拇指。库巴却没有接水,反而站起来,拉着杜子聿往他房间走,杜子聿愣了愣,跟他走进屋里,库巴兴冲冲地从柜子里抱出一个红布包,揭开布来,里面是一件雕刻了轮廓的翡翠雕件。 “摩西砂那块料?”杜子聿摸了摸山子的雏形,这块料当初为了除黑藓被弄得很不规整,如今雕刻出雏形来,他早就分辨不出哪道沟渠是除藓的痕迹,哪道沟渠是为了山脉的造型,整块料子浑然天成,已经初具山子的形态:“你雕的?” 库巴点点头,笑得腼腆,但又一副期待着被夸奖的样子,杜子聿笑了笑,顺着他的意夸奖道:“你小子,挺厉害的么!何叔叔教你了?” 库巴又点点头,然后表情忽然失落下来,他皱着眉比划着,又不知道该怎么让杜子聿明白,只张了张嘴,说了两个字:“不-好……” “不好?”杜子聿愣了愣:“什么不好?你说何叔叔不好?”他观察着库巴的表情,不停地猜测:“何叔叔状况不好?他工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能出什么问题,最多提前退休呗!”何棣荣这时候走进来,对着杜子聿和库巴招招手:“开饭了,吃完再聊吧!” 好几个月没见,连吃饭再叙旧的,杜子聿他们一直聊到下午才告辞离开,小陈没开车,杜子聿便主动送他,车子开出小区,杜子聿忽然问道:“小陈,你和我说实话,何老是不是出事了?” 小陈叹了口气,竟也没打算隐瞒,似乎是早知道他要问:“老师不让我跟你说,但这件事我真是不知道要找谁商量好……”小陈说着,表情非常沮丧:“老师被停职了,因为岱岳奇观的事。” 杜子聿愣了愣,他虽然察觉何棣荣可能出了事,却没想到是停职这么严重,想到沈石好几次说那山子不是好货,他忍不住追问:“那个山子真是赝品?” 小陈点点头:“岱岳奇观自从进馆以来,修缮工作一直是老师负责,所以现在东西出了问题,局里怀疑老师……唉!现在停职查办呢!” 何棣荣是小陈的导师,亦师亦友这几年,小陈对何老是实打实的信任,如今出了这种事,他换导师倒还是其次,何老德高望重的,最后落得这么个名声,小陈多少替他不值。 “现在倒是没什么证据说就是老师的问题,但目前这个情况,可能要让老师提前退休……” 车子忽然靠边停下,杜子聿指了指路边的星巴克:“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进去聊吧。” 和小陈聊了一下午,杜子聿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自打上次拜访何老时听说山子变种,油青种的地方一直在迅速变黄,馆里只得给山子重新做了鉴定,结果鉴定结果竟然是B货! 就像小陈说的,何棣荣作为这件山子入馆之后,修缮管理的第一负责人,直接被文保局问责。警方目前也介入了这件事,正在调查有没有山子被掉包的可能性,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何棣荣作为第一嫌疑人,只能被停薪停职。 小陈说完这些,还给杜子聿看了他手机上的几张鉴定照片,照片上直接把山子赝品进行了切割,发现这件作品有90%都是C货染色翡翠,而只有雕刻地最为精细的几座宝塔和庙宇才是翡翠A货。 “岱岳奇观进馆之前经过一次检测,数据都很正常,现在出现这种差异,所以推断是有人掉包了藏品。”小陈指着照片给杜子聿分析:“根据历史数据,这些宝塔、庙宇的折射率,透光度,密度等等指标和历史数据吻合,也就是说,偷窃的人因为无法仿造这么精细的雕刻作品,选择把真品山子的这些部分切割下来,黏贴在赝品上,以假乱真。” 杜子聿点了点头,却一直打量着小陈,打量得他有些发毛了,杜子聿才笑着问他:“小陈,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让我办什么事,咱们直说吧?” 小陈被说中了心事,有些尴尬,掩饰地喝了口咖啡:“综合研究所的数据以及我和老师的推断,赝品山子应该是从两年前就出现了轻微的变种迹象,只是太细微了,老师都没在意。”他说着拿回手机点了点,再递给杜子聿时,是一张谷歌地图的截图,图上标记了史迪威公路上的若干选点。 “还记得史迪威公路吧?”小陈解释着:“我前几年跟随老师去缅甸考察时,在当地听说过史迪威公路上有一个专门交易走私艺术品的地方,很多亚洲国家的古董收藏都在那里出现过,几经易手再辗转到其他国家……岱岳奇观应该是两年前或者更早被掉包的,一旦它流出了中国,就很可能去这个地方做第一手交易,我最近两个月,一直在搜寻这个地方的信息,这张图是我从谷歌上找到的,史迪威公路附近所有商户或者疑似商户的选点。” 小陈说完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杜哥你比我门路广,多个人查多份力。” “你这么确定这东西出国了?”杜子聿皱眉。 小陈点点头:“这种烫手山芋,在国内不好出手。” 杜子聿嗯了一声,放大地图来看,这张地图上显示的数据非常详细,不只有地址地名,还有经纬度坐标,大概是被史迪威公路吸引,沈石也侧过头来跟着他一起看,良久,忽然沈石指了指图上一个坐标点,脸色严肃地喃喃:“16,46,93。” 16°46',93°9' 杜子聿在沈石的手指下看到了这样的选点,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 4点47分33秒,史迪威公路……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第47章 头脑风暴   “小陈,你想怎么做?”杜子聿把手机推向对面,靠回沙发上,一脸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心里却早已像沸腾的水一样激烈翻涌。   小陈喝了口咖啡,仿佛这就能让他定下心似的:“我想找到这个黑市,亲自去一趟。”   话音刚落,杜子聿便笑起来,他摇摇头,一口否决了小陈这个提议:“小陈,咱们可不是警察!”   “警察不会去查这些,跨国的案子牵扯太多内部程序。”小陈叹了口气:“但这件事总得有个结果,如果一直查不清,老师是最可能牺牲的人!”说着,他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杜子聿:“杜哥,这件事我是真的想不到还能求谁……”   “我……想想办法吧!”杜子聿只好点了点头:“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查得出来。”   一句话立刻让小陈笑逐颜开,他用力地点点头:“你肯帮忙有就希望!”   送完小陈回去,往T市开的路上,沈石又一次问起他这副身体的事,这一回语气已经不是疑问,他已经完全确认这副身体是有麻烦的,反倒有些像在质问杜子聿,为什么偏要隐瞒。   “那个黑市,和我有关,对不对?”   感受到身边这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杜子聿叹了口气:“这些事,你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你在保护我?”   杜子聿瞥了一眼沈石,这小子脸上写满了抗议,大概对于一只貔貅来说,反而被主人保护是一种很耻辱的事?   “沈石,术业有专攻……”杜子聿无奈地摇摇头,试图解释给他听:“你的确惹上麻烦了,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你,因为他们认为你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哪。”   杜子聿顿了顿,手指下意识地扣紧方向盘:“但现在你是沈石,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了,所以你必须一无所知,不是假装,而是真的一无所知。”他说着,看向沈石:“我们人类有时候比你想得更精明,所以试图隐瞒的,永远欲盖弥彰……沈石,你得承认,你不擅长撒谎。”   沈石沉默着,但想表达的意思清楚地写在脸上,他不是宠物,不需要主人的呵护,他是神兽,守护主人才是他的天性。此刻的沈石,充满保护欲,像只刚刚成年的小狮子,才脱离雌狮的庇护,就急着散发他的雄性气息。   在解释这件事上,杜子聿表现出惊人的耐心,此刻的沈石让他觉得很窝心,这只小狮子正努力地想得到自己肯定呢!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打消了这小子的积极性。   “傻小子,你以为我只是保护你?”杜子聿笑出声:“我在保护‘我们’,自从你说我是你的主人开始,我们已经拴在一根绳子上了。我说过,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不会和你客气,你当我说着玩?该你逞英雄的时候你敢给我不上试试?”说着,杜子聿威胁地瞪了一眼沈石:“弄死你小子!”   “但是……”呼出口气,杜子聿语气平静下来:“现在是我的战场,也麻烦你配合一下,接受我的保护。”   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完了,沈石不答复,杜子聿也不逼迫,车子行驶在高速上,日暮时分薄薄的暮色撒在两个人身上,阳光无言,像一位垂暮的老人,安详地挥洒她最后的温柔,直至这股暖意散去,沈石忽然开口:“好,我听你的。但如果这让你遇到任何危险,”他顿了顿,接着说得执拗:“换你听我的!”   沈石说这话时,他们下了高速口,傍晚的城市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顺着蜿蜒的高架桥,在两侧闪烁,杜子聿嗯了一声,嘴角微微地翘起来。 ——   既然说出了要保护沈石的话来,接下来的几天里,杜子聿费尽心思地查着有关史迪威公路上那个坐标点的信息,得到的反馈是,这是一个废弃多年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早就无人看管,照片也一如资料描述的荒凉,杜子聿看着资料上这地方曾用的固定电话号码,把沈石的手机要过来,拨过去。   漫长的连线声之后转入忙线,杜子聿并没有因此放弃,继续重拨,一次、两次……直到重拨到第五次,电话接通了。   对方信号干扰得厉害,嘈杂的电流音中,传过一声低哑的 Hello,buying cars or selling?   杜子聿愣住,手指紧了紧,决心赌一把。   “Sell.”他沉声道。   “Remember your password, 02213986.”对方报了一串数字后,挂断电话,紧接着手机上便收到一封匿名信息,上面是一个网址,杜子聿立即点进去,但是发现是非法页面,恐怕要翻墙才能登入。   他于是打开电脑,当初为了查阅有关沈石案子的报道,电脑已经设置过,打开指定浏览器,把网址再次输入,便成功进入登录页面。用户名是手机号码,密码的位置杜子聿输入刚刚的数字,开始缓冲……   杜子聿做了个深呼吸,屏幕上出现简陋的网站页面,需要他键入卖家姓名,联系方式,货品信息并上传照片。杜子聿并没有急着操作,而是探索着页面上的其他功能——除了信息栏,还有个人账户和短消息的界面,但是按钮却都是灰色的,并没有开放权限。   他呼出口气,心里很明白了,这应该就是那个黑市的交易网站,现在他只能按照对方的指令,伪装成卖家,才可能获得进入黑市的门票。但是,他的商品是什么?   “沈石,你觉得咱们目前最值钱的石头是哪块儿?”视线越过电脑,落在沈石身上,目光交汇的瞬间,两个人心里都有了答案,杜子聿笑得有些无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卷进一个非常复杂而危险的局面里,但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   他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这件事,何老那里是瞒不住了。” ——   元宵节还没过,杜子聿已经跑了两趟北京,为了方便说话,这次他在酒店订了一间行政套房,把何老和小陈都约来,四个人坐在客厅里,把事情摊开来说。   “你们简直是胡闹!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性质吗?”何老听完来龙去脉登时火了,他竖着眉,脸上肌肉紧绷,一副没得谈的气势:“你们俩,一个是马上毕业的高材生,一个是事业起步的小老板,这是拿前途开玩笑呢?!先不说这样犯不犯法,你们当那种地方是过家家的?万一出了什么危险,我怎么和你们家人交代?”   “我听说文保局对您的处理意见下来了?您作为修缮‘岱岳奇观’的第一负责人,几次文物出馆修缮都是您一手负责,上面对您的处分是监管失职,不仅要给您免职,还要撤销您在文保协会的席位?学校也擅自停了您的课……”小陈不甘心道:“史迪威公路的那个黑市,最早是您考察时发现的,那地方龙蛇混杂,又涉及国际关系,是警察都不愿意啃的硬骨头!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警方不会碰这条线索……”   “但这是我们的救命稻草。”杜子聿接过话茬儿:“何老,您不想牵连别人,我明白。但我们是别人吗?您想没想过,如果您免职了,小陈就得换导师,是啊,他马上就毕业了,跟了您两三年做的课题,难道要重新来过?”   “您说得对,我们这趟是很冒险,所以这不来找您帮忙了吗?”见何老没反驳,杜子聿便继续劝说道:“您比我们了解史迪威公路,更了解那个黑市,没有您在背后出主意,谁也不敢去。再说了……”他忽然笑了笑:“老阿吴的事儿,我欠您好大一个人情啊!赶紧让我还了呗?”   “不行不行,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子……这不开玩笑么!”何棣荣皱起眉,烦躁地摇了摇头:“这事儿我得再琢磨琢磨……”   “别琢磨了!再耽误下去有人都替您急死了!”杜子聿朝着小陈努努嘴,继而道:“何老,今天咱四个坐在这儿全是因为山穷水尽,没辙没辙的,好不容易找到条出路,您还打算给堵死?有危险怎么了?想办法啊!咱这屋里坐着四个人,一个学者,一个研究生,还研究不出一个规避风险的方案?”   何棣荣被杜子聿噎得无语,狠狠叹了口气:“你这小子,唉……不听人劝!”沉默半晌,掏出根烟,烟屁股往茶几上蹲了蹲,瞅了杜子聿一眼:“火儿有吗?”   “老师,您不是戒烟好几年了?!”   余光扫过小陈,何棣荣举着烟卷让杜子聿点上,嘬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他眼眶泛红,吐出烟雾,何棣荣深深叹了口气:“那个黑市,我去过!”   小陈和杜子聿都是一愣。   “但您这次不能去!”杜子聿先反应过来,不等何老开口就打断他:“我们去是找证据,您去就是落把柄!所以,这次只能是您做智囊,我们去。而且……”杜子聿顿了顿,有些耍赖似的说道:“我擅自和那边连上线了,我现在是他们数据库里的卖家之一。”   “你卖什么?”何棣荣愣了愣,一脸不可思议。   杜子聿笑笑,一直沉默的沈石替他回答道:“摩西砂石。”   “‘一露甘甜’,”杜子聿解释着:“那块摩西砂料,你们说做得做不得?”   这个“一露甘甜”是清宫里流传下来工艺品,收藏在国博里。冰种无色翡翠雕镂出一片枯萎的荷叶,叶片波动曲折,露珠滚滚欲滴,一朵睡莲正盛开在叶面上。镂空的叶脉交织成网,一只翠绿的青蛙跃动其上,仿佛荷叶也跟着微微颤动,一说价值连城。   “要谁来做?”小陈也皱起眉,更确切的说是……谁能做?   杜子聿看向何老,征询着:“这方面,您门路可比我们多吧?”   何老毕竟是研究了大半辈子的翡翠,缅甸能认识老阿吴这种能人,国内自然就能认识更多的巧匠,他稍作琢磨,便点头答应:“我知道了,这个就交给我来办。”说完,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好了,那现在和我说说,你进展到哪里了?”   “我得到一个账户,等待上传商品信息。”   何棣荣点点头:“他们的网站权限划分极为严格,你得到卖家权限,同样也有买家权限。当你的商品通过他们的初步评判,将发布给买家,买家在后台对你的定价进行答复,如果竞价的人多,你的商品就会被通过,这时候他们的人将主动联系你。” 何棣荣果然深谙黑市的门道,尽量详细地讲解给他们:“他们会给你一张电子邀请函作为入场凭证,要求你去黑市交货,但现场并不交易,会有专人当初评定商品的价值,给你估价,这个价格可能比你的定价高也可能更低,取决于买家们的反馈情况,他们赚取的就是买家出价和卖家估价之间的差额。这时候,如果你认可估价,留下商品,钱立刻打入你的账户。”何棣荣这时候顿了顿,提醒一句:“但这并不是真正的货币,而是比特币。”   “比特币?”杜子聿皱起眉,他对这种电子货币有所耳闻,却不是很了解。   “比特币是在互联网上流通的虚拟货币,但和金钱一样可以交易流通。”小陈这时候开口解释道:“比特币匿名、免税、免监管,可以在世界范围内兑换流通,交易时与私钥绑定,又非常安全,所以……是走私交易最佳的选择。”   何棣荣对小陈点点头,又转向杜子聿:“所以,你需要一个比特币账户和一个协助操作交易的人。”   “这个我可以帮你。”小陈立刻揽下来。   “那现在我是卖家,小陈是助理,沈石……”杜子聿笑看一眼沈石:“我们的保镖。”视线兜了一圈落在何老身上:“我们还差什么?”   何棣荣略一沉思:“史迪威公路24道拐险得很,黑市的地点又偏僻难找,你们必须要一个向导。” 第48章 史迪威计划   “四人密谈”结束后,“史迪威”计划就算全盘启动了。   “一露甘甜”的雕刻最先提上日程,何老找了几个潘家园的老师傅,却没让一个师傅从头雕刻到尾,而是每个人雕刻一部分,而最后的整形,竟交给库巴来做。   库巴的天赋杜子聿是知道的,他还太小,在玉料的把控和造型的创造上欠缺阅历,但是手底下的活计却无可挑剔,这次是模仿,而且有何老指导,难度固然有,可并非不可能完成。何老定下一个月的期限,玉料前前后后倒了几次手,没想到半月刚过,“一露甘甜”就完成了!   杜子聿打开何老传过来的照片时,由衷地感叹这雕件模仿得惟妙惟肖,从照片上竟看不出瑕疵。他先把照片上传到黑市网站上,接着便给何老回个电话表示慰问。   “这孩子,太拧了!”何老却一接电话就埋怨,看意思这回着实给气着了,不停地跟杜子聿念叨:“雕起来没黑没白的……这不?刚完活儿他就发烧了,都烧了两天了!”   “去医院了?”杜子聿这才反应过来何老在说库巴,立刻便能想象到库巴那股子忙起来不要命的劲儿,瞬间就心疼了。   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打了两针,温度降了不少了,明天应该就能退了。”说完,又嘱咐起杜子聿:“向导我找好了,是个退伍军人,以前是云南边防部队的,我在云南考察时和他有过接触,小陈也认识,他部队驻地就在腾冲,对史迪威公路一带很熟,我已经跟他说定了,护送你们往返。小陈那里也准备好了,现在就差你这边的回复消息。”   挂断何老的电话,杜子聿走出书房,沈石正坐在客厅里看书,这书还是他半个月前买来研究史迪威公路公路的,自己只看了1/3,没想到沈石倒比他更沉迷。   “字,能认全吗?”杜子聿在他旁边坐下,发现桌上放着个薄荷糖盒子,盖子敞开着,里面的金珠子还剩下薄薄的一层。   “差不多。”沈石说着,翻了一页,随手拿起糖盒往嘴里倒了几颗珠子吞掉。   今年春节过得晚,正月十五一过,已经有春天的迹象,天气回暖,这小子食欲也跟着旺盛起来,一盒“薄荷糖”只够他吃半天的。   “你这是进入角色了?为给我当保镖做准备呢!”杜子聿捏捏沈石硬邦邦的大臂,最近他们为了方便查史迪威公路的事情搬到新房,这小子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穿衣服,在这儿干脆放开了,随时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到处乱晃,这会儿他坐在沙发上,腹肌和人鱼线简直要把人闪瞎。   “别看了,带你出去,先买衣服,再剪头发。”杜子聿忽然拍拍沈石,见这小子一脸懵然,他只好解释道:“那个黑市的坐标是你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提供的,黑市很可能有人认识你,你得换个形象了。”   这样又过了将近一周,杜子聿的个人网页终于得到回复——一封站内信,打开是一张电子卡片,漆黑的卡面上是一条血红的腾蛇,左上角是杜子聿注册的代号Alex,右下角是用于识别的条形码,以及日期、时间和经纬度——四天之后,晚上八点钟, 16°46',93°。杜子聿立刻把这张卡片下载到手机里,这就是他的邀请函。   当晚,杜子聿、沈石和小陈便飞往云南,在昆明落脚一晚,次日又直奔腾冲,与向导汇合。何老介绍的这位向导叫逄峰,杜子聿三人赶到时,他正坐在越野吉普里抽烟,小陈喊他逄哥,他略一点头,问也不问杜子聿他们的名字便挥手示意他们上车。   “山路难走,安全带系好,车上别睡觉。”丢出这么一句话,逄峰便再不开口。   史迪威公路从云南直通印度,中国境内有六百多公里,他们颠簸了七个小时,在国内度过最后一晚,次日一早便通过边检进入缅甸境内,开始公路还算平坦,开了六个多小时后,地面愈发崎岖不平,盘山路转弯处的角度也越来越大,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车,逄峰依然稳健,倒是车上其他人已经不得不抓住把手,以免被颠簸得撞了头,或是被甩得东倒西歪。   天色擦黑的时候,下起了暴雨,雨刷左右摇摆着,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形成水幕,他们不得不减慢速度。小陈点了两下手机,无奈道:“没信号了,导航没办法定位。”   “还有多远?”杜子聿问。   “七八个小时吧…希望雨停了信号能恢复,”小陈摇摇头:“虽说这条公路没有岔路,没导航就不知道该在哪停车。”   “在这就得停车。”逄锋忽然把车靠边,停好车扭头在杜子聿和沈石之间打量,最后视线落在沈石身上:“下车帮我换轮胎。”   “轮胎坏了?”小陈很吃惊,从包里翻找出两套雨衣,先递给逄锋。   “路太滑,不换防滑胎不能开。”简单解释完,逄锋一推雨衣,直接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下车。小陈愣了愣,抱着雨衣回身,只见车门关上,沈石也下了车。   雨势越来越大,杜子聿从车窗看出去,天上乌云滚滚,闪电像蚯蚓一般,忽明忽暗,逄锋和沈石才下车,就被淋得湿透,等终于换好车胎上来,两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等雨小了再走吧。”逄锋脱了裤子,只穿着内裤大喇喇地坐着,点了根土匪烟。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却没能按照计划抵达有旅馆的地方,逄锋狠狠吸了一口烟:“只能睡车上了,我们几个轮流守夜。”   小陈翻出压缩饼干分给大家,大家划分好值夜时间,这一夜,沈石不需要睡觉抛开不说,其余三个人里除了逄峰睡着了,小陈和杜子聿因为不适应车里的狭窄和潮气,基本就没怎么睡,睡睡醒醒之间,一夜很快过去,凌晨的时候,雨势才小些,吉普车继续上路,但是因为暴雨导致的信号中断却一直没能恢复。   六个半小时后,他们不得不再次停车,根据地图的标记,废弃的汽车市场就在这附近,公路已经转为土路,道路一侧是柚木丛林,另一侧是疯长的野草和水塘,而他们的目的地也许就在水塘的另一头。   小陈坚持刷新着谷歌地图,杜子聿则带着沈石下车,朝水塘那边走去,寄希望于能找到个当地人问问路。只是这地方放眼望去,天苍苍野茫茫,方圆几十里都不一定有人烟。   沈石这时候忽然皱了皱鼻子,雨后空气中各种自然的气味都散发出来,混杂着并不好闻,他打了个喷嚏,揉一下鼻尖,伸手指了指水塘:“那边有玉石的气味。”说完,他看向杜子聿,对方的表情因为诧异有些好笑,沈石皱皱鼻子,忍不住提醒道:“现在空气潮湿,气味还能停留一会儿,我们要快点……”   “你是认真的,对吧?”杜子聿一时还不能从沈石忽然展现的神技中回过神,既觉得不可思议,又不由得有种暗搓搓的自豪感,这一刻真是惊喜交加,只等沈石点了个头,便忍不住笑出来:“上车!”   “我们过那个水塘。”刚坐稳,杜子聿便指明方向,逄峰皱起眉略不信任地跟小陈确认着:“过水塘?”   小陈又看了一眼手机,一筹莫展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这样走……”   “过水塘。”沈石重复道:“我知道怎么走。”   吉普车再次启动,逄峰一脚油门给下去,车子像一辆陆地巡洋舰一般冲向水塘,水没过半个车轮,水花飞溅而起,马达声一路嗡鸣着冲过水路。   “左转……在前面路口右转……再右转……”沈石脑袋探出车窗外,像是自带导航似的指路,他们转进一条羊肠小路,路面异常坑洼,颠簸了近十分钟,前面竟然开阔起来,小陈忽然指着远处荒草丛生的地方,兴奋地喊道:“你们看那边是不是都是报废的车?”   果不其然,掩藏在半人高的荒草中的,正是花花绿绿的铁皮车顶子!   逄峰把车开进去,车场里荒凉异常,眼前所见都是生了锈的报废车辆和废弃零件,远处的厂房已几乎辨不出曾经的模样,斑驳的墙壁被苔藓和野草覆盖,门窗也早已残破不堪。吉普车停在厂房前,杜子聿便对逄峰说道:“逄哥,送到这里就可以,辛苦了。”   杜子聿的话的确令人匪夷所思,或者说,刚刚不知道靠什么定位的沈石更是古怪至极,但逄峰却没有多问,甚至根本没表现出一丝地好奇,也许是常年在边境当兵的经历让他对很多事情见怪不怪了,他只是点点头:“我答应何老,安全把你们送达,也要安全把你们接回去。我会在附近找地方住下,你们要离开随时联系。”   杜子聿应了一声,三个人便拿了行李下车,看着吉普车扬长而去,杜子聿率先走进厂房,这里如今人去楼空,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脚步声带来的回音在空旷的厂房中回响,他四下环视着,皮靴在地面上踩踩,却并没有找到什么机关,再看一眼时间,这时距离约定的8点,只剩下半个小时。   沈石也在厂房里踱来踱去,皮靴噔噔作响,他似乎有点焦躁了,拿出薄荷糖,往嘴里倒了倒。   “给我也来一块……”小陈看上去更紧张,人一紧张就想吃东西,尤其是看见别人吃了,就更想吃,他眼巴巴看着沈石,笑了笑。   “这个,你不能吃。”沈石坚定地摇摇头,立刻把糖盒子放回口袋,手再伸出来时,手心里是一只小包装的猴菇饼干,昨晚上小陈发给他的:“你还是吃这个吧。”   “……”小陈讪讪地接过饼干,郁郁地撕开来,咬了一口。   杜子聿在一边忍笑到不行,他拉了一把沈石,问道:“你饿了,是因为这地方气息浓郁吧?”   沈石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这地方气息的确很浓郁,但是我饿了不全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现在……”话还没说完,沈石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朝着门口看过去,杜子聿也跟着转过身,只见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灯闪了闪,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亚洲人,他视线在三个人之间打量,继而问道:“Who is Alex?”   杜子聿立刻迎上去,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的“邀请函”。   “Chinese?”男人询问道。   杜子聿点点头,他也略一颔首:“冒犯了。”说着,抬起手,车上立刻下来几个打手模样的黑人,迅速走到杜子聿三人身边,为他们戴上眼罩。接着,杜子聿便听到亚洲男人说道:“上车吧,三位先生。” 第49章 戴翡翠的女人   车并没有开很久,杜子聿感觉到他们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下坡,然后便停下来,他被人带着下车,走几步就听见电梯开门的动静,走进去后眼罩才被摘下。电梯里一共7个楼层按钮,他们的楼层数字是5,当电梯门再次打开,面前出现一条狭长的走廊,黑色的地毯上织绣着和邀请函上相似的红色腾蛇,走廊两侧是暗金色的浮雕门,杜子聿他们被带到507号房,用邀请函对准门上的感应口,滴的一声电子音,门锁开了。   “很抱歉,Mr. Alex, 我们的鉴石师今晚很忙,您预约的估价时间临时改为明天上午11点钟。”负责接待的亚洲男人态度非常恭敬:“我们准备了套房供您休息,餐厅在3层,酒吧在4层,我们提供免费的餐饮和酒水。”他说着双手递上一张纯黑的卡片:“这是您的电梯卡,可以在3-5层自由上下,但是其他楼层,您是没有权限的,为了您的安全,请勿擅入。”男人说完,微微欠身:“祝您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谢谢。”杜子聿点点头,看着男人和几个打手走远,推门进屋。这是一间三室一厅,每间卧室都带有独立的洗手间,他随便选了一间把行李丢进去:“我先洗个澡。”   “杜哥,你说这里会不会有监听或者监控摄像?”小陈还在到处转悠着仔细检查,杜子聿已经进了浴室,他说完半天得不到应答,便走到杜子聿房间门口。沈石已经把汗湿的衣服脱掉,只剩一条内裤,他正在收拾行李,地毯上行李箱打开着,两套礼服拎起来,只听啪的一声,一盒杜蕾斯掉到地上。两个人同时愣了愣,沈石很快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把西装挂到柜子里,身后,小陈一双眼睛死死盯在沈石的左肩胛那里。   我爱杜子聿……   “那个,你一会儿帮我和杜哥说一声,我先去餐厅吃饭了!”小陈说完,忙不迭地出了门。   杜子聿二十分钟后裹着浴巾走出来,叫沈石进去洗,自己刚在床上坐下,就看见床头摆着一盒国产杜蕾斯,他皱起眉,想起这次是三姐送的机,立刻给她发去一条微信:“不许再往我行李里塞奇怪的东西!”   沈石出来时,杜子聿已经换好西装,并指着床上那套纯黑的让沈石也换上:“一会儿你跟着我就好,别乱说话。”杜子聿说着,整理好头发,转身又帮着沈石整理衣服,他里面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外面套一件同色西装外套,杜子聿拿了副黑框眼镜让他戴上,这才满意了些:“好,可以走了。”   他们没去餐厅,而是直奔4层酒吧。刚过9点,这里俨然一副人间极乐的图景,中央舞台上穿着胸衣丝袜的欧洲女人叼着皮鞭在跳钢管舞,不少看客涌到舞台第一排肆意与她们调着情,把花花绿绿的钞票插在她们雪白的胸脯间……   杜子聿在吧台坐下,发现避孕套和彩色小药片竟然和雪茄摆在一起,直接堆在柜台上出售,他随便要了两瓶啤酒,马上就有美女风情万种地朝他眨眼,那种勾魂夺魄的眼神透着赤裸裸地勾引,让人一眼就能明白,这些女人是靠什么赚钱的。   身边飘来甜腻的香水味,杜子聿转过头,发现沈石旁边站着个金发女人,手指缠绕着发丝跟沈石调情,这小子一双眼死死盯着人家的胸口,惹得女人咯咯直笑。   “小帅哥,从你进来就在盯着我看,我现在都过来了,你还准备只看着么?” 因为来这里的华人不在少数,妓女都会说简单的中文,轻浮的声音飘过来,女人似乎很满意沈石,说话间越凑越近,后面又说了什么,杜子聿就听不清了。   “血腥玛丽,帮我送给那位小姐。”杜子聿皱起眉,让酒保把一杯鸡尾酒送到女人跟前,很快女人便笑眯眯地转身,对着他抛了个媚眼。杜子聿也笑笑,视线匆匆掠过女人艳俗的脸往下移动,忽然眼睛眯起来,只见女人的胸口带着一只翠绿色的玉葫芦,周围是一圈钻石镶边,杜子聿笑容更甚,原来那臭小子在看这个……   “老板,喜欢翡翠?”她朝着杜子聿走过去,体态婀娜,绿葫芦在胸口耸动,说话间走到杜子聿面前,笑得花枝乱颤:“还是喜欢翡翠下面……”   杜子聿不回答,只是捏起绿葫芦把玩着挑起眉:“哪个老板送的?”   “打给我,我才告诉你。”女人忽然覆在杜子聿耳边,吹了口气,塞给他一张卡片,继而眨眨眼,一步一回头的施然离开。   杜子聿低头看着手里的卡片,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应该是手机号码,他捏着卡片轻轻敲在吧台上,沈石这时候走过来,皱眉道:“她戴的翡翠,和你要找的翡翠,有一样的味道。”   杜子聿一愣,这才恍惚记起,去雍和宫那次,沈石确实是见过岱岳奇观的:“是好东西的味道,还是赝品的味道?”   “好东西的味道。”   “这么说,山子果然是从这里流出去的……而且还很可能被切割了?”杜子聿皱起眉,再次看向手里的卡片,一时有些犹豫。   那个女人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正想着,杜子聿忽然脸色一沉,打量着沈石:“好东西的味道?只有翡翠没有别的了?”见沈石不是很开窍的样子,杜子聿对他勾了勾手指,等他凑近些,便低声询问道:“雌性的味道,你没察觉吗?”   “人和貔貅的味道,不一样。”沈石摇摇头:“我分不出人类雄性和雌性气息的不同,我只能辨别这个人的味道,我喜不喜欢。”   “分不出性别?”杜子聿怔了一下,立刻想起沈石说过,不会和自己交配的话,难道是这个意思吗?   “所以,你只会对貔貅特有的雌性气息有反应,而不会对人类发情,是吗?”   “按道理是……”沈石说着,视线落在杜子聿脸上,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进入发情期的貔貅,嗅觉会变得异常敏锐,“食物”的味道会让它们异常饥饿和暴躁,但雌性的气息虽然可以安抚这种狂躁,却会出引发另一种欲望,这种欲望只能通过交配纾解。   如果一只进入发情期的貔貅身边没有可以交配的雌性,他们便会因为饥饿而不停地进食,对于真正的神兽来说,进食会让他们更加骁勇,而对于沈石来说,过多的食物会让他……兽化。   “我……”沈石张了张口,想告诉杜子聿自己恐怕进入发情期了,但话没说出来,就被杜子聿打断。   “回去了。”杜子聿忽然起身,说话间把自己的房间号发给了那个女人。 ——   回到房间,小陈已经回来,还给他们打包了一些食物,杜子聿把食物摆在餐桌上,换了睡袍,去厨房煮了一壶咖啡。   “小陈,待会儿咱们有客人要来。”端着一壶咖啡走过来,杜子聿示意小陈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   “什么客人?”小陈疑惑道。   刚要回答,门铃就响了,沈石立刻起身去开门,杜子聿耸耸肩道:“你就当她是贵客吧!”   女人这时候跟着沈石袅娜地走过来,看到有三个人,她略有些吃惊,精致的眉毛挑起来:“要玩4P吗?”   小陈一口咖啡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杜子聿笑了笑,拉开身边的椅子:“先坐下,陪我吃点东西。”说着,示意沈石给女人倒一杯咖啡。   女人尽管觉得奇怪,但还是坐下来,任由杜子聿递给自己食物,不紧不慢地吃:“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比起送你翡翠还奇怪?”   女人皱眉,没什么心机地捏起翠绿葫芦:“这个?很值钱?”   杜子聿笑笑:“今晚我需要付你多少?”   “500—800,小费另算。”   “这个吊坠够买你半年。”   女人立刻瞪圆了眼睛,她放下面包,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吊坠,还是不太相信:“老板,你说真的?”   杜子聿摊摊手,女人忽然把项链摘下来,递给他:“那我卖给你了!”   “不好吧,送你东西的人看见东西不见了,你要怎么交待?”   “他?他都很久没来了!只知道在7层赌钱……”女人嘟囔着,爱不释手地搓弄翡翠坠子。   7层?   杜子聿眼睛眯了眯,啧了一声:“赌场啊……”   女人抬眼看她,旋即哼了一声,一脸看透:“我说老板你怎么对那种事不上心,一会儿开场了,你也要去赌吧?”女人笑起来,不屑地嘟囔着:“Men are all the same.”   杜子聿作势看了眼时间,23:30,他眉毛挑起:“你想不想陪我一起赌?”   “我?”女人指了指自己,大笑起来:“老板你第一次来吧?你当所有人都有黑金卡,可以自由出入7层?”她说着,笑得荡漾:“我们的权限只在酒吧,以及客人的房间楼层而已。”   “真遗憾。”杜子聿说完,便专心吃他的东西,一顿饭结束,他数给女人一千块,笑了笑:“谢谢你的奉陪,现在你工作结束了。”   “就这样?”女人不解道:“你不是想买我的吊坠?”   杜子聿双手一摊:“女人的东西我没兴趣,但你这块料我倒真的看中了,如果你能帮我联络上这个老板,我从他那里买到货,给你分成,怎么样?”   “说真的?”女人看上去有些心动,她没考虑太久便承诺道:“好吧,有消息我会联系你。” ——   “杜哥,你到底在搞什么?”等女人离开,小陈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餐厅里弥漫着那个妓女身上廉价的香水味和脂粉气,沈石皱着眉去打开排风,杜子聿起身又煮了一壶咖啡。   “那个女人戴的吊坠,是山子的切片。”杜子聿一边帮小陈续满咖啡,一边解释:“但想找到送她首饰的人,很难。”他说着,眉头皱起来:“7层的那个赌场,绝对不简单……啧,黑金卡……黑金卡……现在我们只有拿到这张卡才能有进入7层的权限。”   “那个吊坠是山子切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小陈一脸讶异,杜子聿不打算解释,他虽然心里古怪,却下意识的愿意信任杜子聿:“好吧,就当这是一条有用的线索……那么……”他开始绞尽脑汁地琢磨抵达7层的办法:“一般来讲,建筑物是必须要有安全通道的,电梯行不通,我们倒是可以走楼梯……走廊里我观察过,有两个监控探头,咱们不仅要找出安全通道门藏在哪,还要想办法避过监控录像……”   只听锵的一声,咖啡杯砸在咖啡碟上,杜子聿眼睛里放着光,几乎是兴奋地盯着小陈,他嘴角慢慢勾起,忍不住夸奖小陈:“你说得对!小陈,你太聪明了!”   “……”小陈懵了懵,完全不知道自己聪明在哪里。这时候杜子聿已经站起来了,他果断地分配任务:“我们三个现在就出去,小陈,咱俩装作醉酒闹事,彼此冲撞,把安全通道门找出来,撞开。然后沈石,你进去,上7楼,从通道进入走廊时,你千万要小心,别被工作人员撞见。刚刚去酒吧的时候,我们从电梯出来,没被二次核查过权限,3层呢?”杜子聿说着,看向小陈,后者摇了摇头。   “太好了!那就是说,控制客人权限的只有这部电梯了。”杜子聿渐渐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虽然在电梯里我们没有能刷上7楼的黑金卡,但是沈石可以在7楼电梯外呼梯,把我们带上去。”   “可是监控……”小陈皱着眉指出杜子聿计划中的漏洞。   “不用管监控。”杜子聿笑笑:“相信我,监控绝对录不到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相关周边之 “小陈同学的表情包” 亿脸蒙逼jpg. 兆脸蒙逼jpg. 京脸蒙逼jpg. 垓脸蒙蔽jpg. 小陈同学内心OS的日常: 为什么我听不懂杜哥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看不懂沈石在干什么??? 为什么这两个基佬可以当着我旁若无人的花式秀恩爱???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doge】 让我来组成满屏弹幕吧妈蛋(╯‵□′)╯︵┻━┻ 第50章 赌石师   “杜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小陈自然不明白杜子聿哪里来的自信,他天真地认为杜子聿能有什么干扰监控的技巧,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兴奋。   杜子聿看他这个架势,只好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从行李里找出强光手电给沈石:“出去对准摄像头照一会儿,监控会出现短暂的白屏,你趁这个机会进入安全通道。”   沈石接过手电,认真地开开关关,在脑内演练待会儿的动作。杜子聿在一旁看着不明真相的两个人,一个身为貔貅,明明自己的灵力会影响电子设备却不自知;另一个根本不知道旁边的人监控录不到,还一遍一遍地和他讨论,用什么动作掏出手电筒在视频里才能拍得不明显……   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催促着:“别准备了,快行动吧!”   一切都照计划进展得非常顺利,沈石成功地爬上7层接到杜子聿和小陈,三个人走进赌场时,果然没有遇到二次盘查。   这地方说是赌场,倒更像博物馆的展厅,这里没有主照明装置,而是由玻璃展柜内的射灯作为光源,大大小小的展台错落排列,映出一条路来,而道路的尽头,是半米高的圆形水晶舞台,赌客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道舞台上在赌什么。   杜子聿靠近沈石,低声耳语着:“这些人里,有没有也戴了山子残片的?”   按照刚刚那个妓女的说法,送她东西的嫖客不怎么痴迷于她,收到礼物的本人都不把这东西当回事,说明嫖客送出吊坠时,更不看好吊坠的价值。所以,翡翠葫芦不可能是嫖客特意买来的,要么是别人送的,要么是他自己用下脚料做的。   但如果真是别人送的,送一个大男人女性饰品,能有几种意思?让他送给正房太太,那势必要送对方能看上的东西,但这葫芦不是;那么让他送给情人?给朋友或者客户的情人买礼物,这更不合常理……所以,杜子聿80%断定,这个葫芦是嫖客分割完一块整料,弃之可惜的一块下脚料,刚好随便打磨打磨送给野情人。但下脚料绝不可能只有一片,薄一些废一些的送了别人,好一些的呢?自然要留给自己!   因此,只要沈石能找出佩戴着大块山子翡翠的男人,他们几乎就能推断出,这个人即便不是盗走山子的人,起码也是山子的一任买家。   沈石一边走,一边像个人工雷达一样左看右看,小陈则是被这里的展品勾走魂魄似的,如数家珍地低声嘀咕这些东西的来历,随着他们朝人潮密集的地方走近,杜子聿终于看见舞台的冰山一角——形态迥异的赌石被封存在立方玻璃盒子里,整齐地码放在舞台后方,足足垒起一人多高,形成一面赌石墙,而墙上密密麻麻展示着一百多块儿原石。   不断有人上台去观察赌石墙,却并没有人交易赌石,杜子聿有些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正困惑着,沈石忽然拉了拉他,指着前面人群里的某个背影低声道:“他,有山子的味道。”   杜子聿刚要细看沈石指的是谁,忽然舞台上传来音乐声,工作人员开始清场,并在舞台两侧各摆上一张方桌,两名礼仪小姐各自抱着一只原石,分别放在两张桌上,而舞台中央,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一台小型切石机?   “各位女士先生,我们的赌石对弈即将开始,今晚的守擂者依然是稳赢十场的赌石师James先生,而挑战他的是来自缅甸的赌石师Myron,依照惯例,挑战者优先切石。”主持人话音刚落,美女礼仪已经把左侧的赌石搬到切石机前,专门有一位切石师傅负责操作,石头上已经画出第一刀的位置,赌石师上去嘱咐几句切法,切石师傅便开始切割。   看客们似乎比赌石师更紧张,纷纷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台切石机,不到一分钟,刺耳的金属声戛然而止,切石师傅用湿布擦干切面,舞台后的大屏幕上也跟着切换到切面的影像,人群中爆发出一浪接着一浪的惊呼,切面是蓝水种,冰蓝色的玉面透着大海一样的神秘,确实美极。   礼仪把石料抱回赌石师的桌面上,又将另一块原石送上切石台,这一次一刀下去,竟然也是蓝水种,而这水,却比刚刚的更清澈,人群中再次响起呼哨,有的人雀跃不已,而有的人却低头咒骂……杜子聿看见有不少人往舞台一侧走动,刚刚沈石说有山子味道的男人也朝那边走着,杜子聿于是跟过去。   男人走到一排柜台前,随便排在一个接待口,杜子聿紧随其后,很快排到他们的次序,只听男人报了个账号,然后说道:“压James,10万。”   原来所谓的赌博,竟然是压赌石师的输赢!   杜子聿没等轮到他便撤出来,这时已经开始第二轮切石,这种赌法倒挺新鲜,赌的不是石头的好坏,还有赌石师的技术和运气,赌性更大,也更好玩。   “你看哪块石头好?”自己眼睛这会儿没有透视力,杜子聿只好问沈石。   “左边。”沈石指着挑战方的石头。杜子聿嗯了一声,接着补充道:“好石头也得切得对才能赢啊……”   第二轮切完,左边赌石的切面依然是蓝水,但右边已经泛白了,人群唏嘘一片,杜子聿看着目标男人犹豫不决,便想借着帮他赌赢接近目标,于是他扭头又问起沈石:“你觉得谁赢?”   这一次,沈石却反常地犹豫起来,他摇摇头,如实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不是在赌石头,而是赌人心,我预测不了输赢。”   “这得怎么才能接近他呢……”杜子聿叹了口气,只见目标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把件,来回的搓,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指尖隐隐露出浓绿的翠色,杜子聿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个手把件是只翡翠貔貅。   “那只貔貅是山子的料雕的?”杜子聿侧头和沈石耳语。   “嗯,但这只不招财,是母的。”   “什么,母……”杜子聿愣了愣,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石:“那母貔貅做什么呢?”   沈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貔貅喜欢珠宝的气味,如果雕刻貔貅的料子珍贵又有年头,就能渐渐拥有神兽的灵性,雕的是公貔貅,就招财,母的则是守财。”   杜子聿看着沈石,觉着自己这只貔貅从“有灵性的雕件”,修炼成“貔貅精”,再附体在人类身上,当真是世间罕有……想到这样独一无二的宝贝是属于自己的,心里忽然又软又暖,嘴角忍不住地就往上扬:“你怎么看出来他那只是母的?”   沈石伸手捏起杜子聿的吊坠,让墨翠貔貅的屁股对着杜子聿:“独角为公,双角为母,头左偏是公,右偏是母,左脚在前是公,右脚在前是母。”   杜子聿点点头,摸着胸前的墨翠貔貅:“我是不是还得买只母貔貅守财?”说着笑眯眯地看向沈石,这小子表情有些难看,杜子聿笑得更开心了:“逗你的,你少吃点我就守住财了。”这话说完,沈石的表情更难看了。   这时候,舞台上两块赌石全部解完,挑战方的玉料固然好,却因为赌石师最后一刀的失误,切掉一大块好肉,最后还是输给了卫冕赌石师。目标男人赌赢了,兴奋得直搓手,杜子聿有心上去搭话,便挤过人群朝他走去,眼看就要走到了,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杜子聿回过头,只见一位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对他略一欠身:“Alex先生,麻烦您到这边来一下。”   杜子聿心里一沉,跟着工作人员走出赌场,转进一条走廊,工作人员推开一个房间门,小陈竟然在屋里坐着,杜子聿眉头一皱,就听工作人员说道:“这位先生是和您一起的吧?他刚刚在赌场违反了规矩,我们这里是禁止一切拍照行为的。所以,麻烦您出示黑金卡,我们要取消你们的权限,非常抱歉。”   眉头皱起,杜子聿心想,如果现在告诉他没有黑金卡,是不是会立刻被赶回废车交易市场?   “能不能通融一下?”嘴上拖延着时间,杜子聿努力思索着解围的法子,眼看就是山穷水尽,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两个男人的对话。他们说的是缅语,杜子聿只能听懂几个词,今晚、眼睛、尽力……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   回过头,只见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果然就是老罗和他去缅甸公盘时身边的赌石师傅!   老罗也一眼认出杜子聿,眼睛眯了眯,表情变得莫测,杜子聿对他眨眨眼,苦笑了一下,老罗立刻会意,笑着走过来,看一眼房间里的小陈,问工作人员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几位先生违反了规矩,我需要他们出示黑金卡,取消权限。”工作人员说得恭敬,似乎对老罗有些忌惮。   “黑金卡?”老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熟稔地一搂杜子聿:“你在说什么呢,这是我新请来的赌石师,哪来的黑金卡!”    第51章 平等条约   “这位先生是您的赌石师?”工作人员皱起眉,似乎觉得与自己得到的信息有些不符,但是又不敢直接冲撞,只得让步道:“很抱歉,可能是我搞错了……”   “那我们可以走了吧?”老罗不耐道。   “得罪了,几位先生。”工作人员立刻让出门来,让杜子聿他们离开。   “你小子,我倒真小看你了?”拉着杜子聿走远些,老罗站在赌石师休息室的门口,让自己的师傅先进去,打量着杜子聿这边的三个人,警告道:“这地方可不是随便玩的!”   碍于地点的特殊性,杜子聿省去称呼,直接问老罗:“您难道是这里的股东?”   老罗大笑起来,摇着头拍拍杜子聿的肩膀:“真当我这么大能耐了?我只是来赚钱的……”他说着,拉过杜子聿耳语:“你见到赌场了?庄家赚赌客的钱,我赚庄家的钱。这里的赌石师有很多,但庄家不养赌石师,只是按照输赢给他们分成。这里的赌石师各个身怀绝技,也各有各的老板,我就是其中一个老板罢了。”   “老板?”杜子聿咀嚼着老罗的用词,忽然了然一笑:“所以,您不做亏本买卖,帮我,就是有事需要我做?”   老罗一脸“上道”的笑意,指了指身后的休息室:“进来说话?”   这间赌石师休息室是专人专用的,竟然是一间套房,杜子聿跟着老罗进房间时,他的赌石师关着门在卧室休息,杜子聿让沈石和小陈在客厅等,只身和老罗进了另一间卧室。   “我有两位赌石师,这个昨晚被淘汰了,房间刚空出来。”老罗耸耸肩,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这些赌石师可以算得上赌场的摇钱树了,所以他们的福利和酬劳非常高,同样的,竞争也非常激烈。当一位赌石师输过五次,他就会被赌场淘汰,因为不会有客人再买他赢。”   “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杜子聿打断老罗。   老罗笑了笑:“别这么急!下一场该我的赌石师上场,可他最近眼睛出了点问题,说实话,我不想让他勉强自己,但如果不上场,就是弃权也算输一次,他就输满五次了……”   杜子聿冷眼看着老罗,并不接话,老罗只好直接道:“既然我刚才都说了你是我新找来的赌石师,咱们何不把这场戏演圆了?下一场,你来赌。”   “赌输了也没问题吗?”杜子聿哼笑一声。   “小杜,我没有算计你的意思,我只是照顾一下我的赌石师,又正好碰上了你,想出个权宜之计,你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刚刚说出去的谎,我更不会说破。”老罗看出杜子聿的不信任,叹了口气:“但如果你愿意帮我这个忙,输了自然全算我的,如果真让你赢了,该你得的,我一分不会少你!怎么样?”   “听起来很公平。”杜子聿认同地点点头,却拒绝了老罗的提议:“但抱歉,罗叔,我不想出风头。”   “好吧,我也只是和你商量,你不愿意就算了。”老罗竟然没再劝说,只是拿出一张卡递给杜子聿:“这是7层的电梯卡,下一场赌石在一个小时以后,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谢谢。”收好电梯卡,杜子聿毫不犹豫地离开房间,客厅里的沈石和小陈见他出来跟着站起来,杜子聿看见另一位赌石师也在客厅里,他上了些年纪,脸色苍白,眼睛因为疲惫而充血发红,两个人短暂的对视一下,杜子聿便移开视线:“我们走了。”说完,率先推门出去。   “对不起,杜哥,我给你添麻烦了……刚才在里面,不少展品都是文物级的,我以为偷拍不会被发现,没想到……”一出门,小陈就小声地和杜子聿道歉,很是懊恼:“现在线索还没摸到就被赶出来了,这一晚上白忙活了!”   “还有我呢,”杜子聿看小陈已经很自责了,便没再说什么,直接把房卡给到他:“你先回去,我再去赌场看看。”   “那杜哥,你自己小心。”   “知道。”杜子聿拍拍他,带着沈石走回赌场方向。   赌局还没开始,赌客们此刻纷纷挤上舞台去观察赌石墙——待会儿,赌石师的石头就从这些里被选出,他们提前看好,为了下注更稳妥。   杜子聿环视了一圈,却没找到目标男人,于是也和沈石走到舞台一侧,去看赌石墙,从皮壳上看,这都是能出好肉的石头,但好也分上中下等,杜子聿还在分辨,就听沈石悄声提醒他:“第一排左数第五个,第三排左数第一个,第四排右数第四个,最后一排最后一个。”   视线随着沈石的引导一个个看过去,看到第三排的时候,杜子聿忽然愣住了:“这块石头……”   在搜集那块失踪的缅甸赌石资料时,杜子聿不止一次见过原石的照片,即便照片存在一定的失真,此刻他也无比地确定,眼前这块石头就是那块缅甸赌石!   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把杜子聿密密实实地包围起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当下最棘手的问题不是怎么把这块石头的信息透漏给缅甸政府,而是怎么保住这块石头不被赌石师挑中。杜子聿皱着眉退到远离舞台的角落里,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研究对策,但显然他并没有太多时间。   抬起头,他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老罗,对方对他笑笑,穿越人潮朝他走来。要不要赌一把?杜子聿在心里问自己,这个老罗阴险狡诈,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东西,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没走?”老罗这时已经走近杜子聿,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改变主意了?”   “我看上了一件东西。”杜子聿沉声说道,见老罗挑眉,他便继续说下去:“刚刚在这里,有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华人,谢顶,下胡子,脖子侧面有道疤。他有一只翡翠貔貅手把件,我想收了。”   “貔貅?”老罗表情微妙:“这种动物对于你们中国人来说,可不是这么轻易出让的!”   “所以我谈了,没谈拢。”杜子聿耸耸肩:“你要是能帮我搞到这只貔貅,你的忙,我可以帮。”   “小子,你在为难我?”   “谁不为难呢?”杜子聿低头捏着自己的指尖,哼了一声:“我如果上了这个台,不管输赢,我都很难全身而退。”杜子聿没再明说下去,这个黑市,他来了可以不交易,这个赌场,他也可以只看不赌,但他一旦同意帮老罗赌石,一切性质就都变了。说实话,他不想干,但他可以干,只要老罗付能得起报酬。   “你的意思是,不论输赢……你都要那只貔貅?”老罗皱起眉。   “给我貔貅,我就上台,”杜子聿说得简单明了:“而且,如果我赢了,我还要我选中的石头。”   老罗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想必被触到底线,语气不善起来:“小子,胃口太大,是很危险的。”   “我觉得很公平啊,我在为你放弃自己的原则,原则……”杜子聿啧啧嘴:“我不知道对别人怎么样,但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很贵的。”他说完,看了眼时间,笑道:“您也考虑一下?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不用考虑了。”老罗答应得太快,杜子聿也是一惊,他笑着拍了拍杜子聿的肩膀,这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我就想看看,你小子是不是真有这么大本事!”   离开赌场,杜子聿回到刚刚的休息室,跟另一位赌石师打了个照面,对方已经知道自己不需要上次,礼貌性地跟杜子聿点点头,杜子聿也略一颔首,拉着沈石进了房间。房门随之锁上,他在床上坐下,看向沈石。   “现在,我需要你帮忙了。”   沈石从刚刚就嗅出杜子聿周遭的火药味,虽然他不太懂杜子聿和老罗的话里有话,但他明白对面这个人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而现在他需要自己的帮助。   “好。”沈石点点头。   “你过来。”杜子聿对他招招手,让沈石在自己身边坐下,继而抬起头看着他,低声道:“亲亲我。”   沈石愣了愣,皱眉轻轻在他额头上啾了一下,杜子聿的头抬得更高了些,他的耳根有些泛红,却很顺从地等待着,沈石犹豫着抓住他的手臂,却并没有如杜子聿所愿,他低下头,低声道:“我不能跟你接吻。”   杜子聿的眼睛因为吃惊瞪大了些,耳根的红晕弥漫到整只耳朵,他好看的眉毛蹙起来,有些着急又有些气恼的样子,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我不能跟你接吻。”沈石喉结滚动一下,干巴巴地重复道。   杜子聿眼睛眯起来,这会儿却没时间管自己窘不窘迫,他猛地一抓沈石的领口,弄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突然别扭起来,却也无心去弄明白:“你以为我是为了谁?!”眉毛不悦地挑起,杜子聿猛地把沈石拉向自己,接着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第52章 福禄寿喜   我不能跟你接吻。   这个臭小子欠揍的话在脑子里不停回响,杜子聿压着火气咬住沈石冰凉的嘴唇,舌尖不客气地扫过他紧闭的齿列,想到这小子还企图抵抗,羞赧就让他气急败坏,杜子聿干脆环住沈石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他的热情很快击溃了沈石的防线,感觉这小子呼吸一沉,忍不住扶着自己的腰,让自己别再蹭来蹭去,杜子聿嘴角勾了勾,舌头抵住他的齿缝,往里一顶,沈石便松了口。   舌头亲密地纠缠在一起,沈石身体热了起来,鼻息交错着,他不禁抚触着杜子聿柔软的腰肢,被动渐渐被引诱成主动,他近乎贪婪地吸吮着这个人柔软的嘴唇,刚刚那个道貌岸然决绝的自己早就烟消云散,他沉迷在杜子聿的气息里,恨不得把他吞进腹中。   床吱呀一颤,杜子聿瞬间被扑倒在床,沈石对嘴唇非常执着,尽管现在的姿势他可以吻到很多地方,却还是死缠着杜子聿的舌头不放,杜子聿因为呼吸困难尽力仰着头,沈石不管不顾的占有让他浑身发颤,这小子身下的利刃硬邦邦地抵着自己,让他身上腾地燃起一把火。   杜子聿心里暗道一声该死,想在自己还能刹车的时候停下来,他拍了拍沈石,这小子却不肯撤开,那里管不住地在他身上磨蹭……   “臭小子,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做这种事!”杜子聿努力避开沈石的嘴唇,尴尬道:“你就不能克制一下?”   “我克制了。”沈石有些委屈,他努力吞了口口水,声音非常压抑:“可我现在——”   话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老罗的催促声传来:“准备一下,快开始了。”   杜子聿推了推沈石,视线落在他高耸的小帐篷上,多少有些心疼:“你自己弄一下?”他低着头,耳朵红得厉害:“那个……大不了以后再补给你一次?”   沈石深呼吸了几次,终于低头亲了亲杜子聿的鬓角,温柔的亲法让他一颤,接着这小子就站起来,默默进了洗手间……   杜子聿长舒一口气,压下心头混乱的情感,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冷静,继而整理好衣服,应了老罗一声:“我好了,马上出来。”说完,仿佛刚刚的旖旎没发生过一般,表情淡定地推门出去。 ——   舞台上的聚光灯烤得人浑身发热,杜子聿坐在赌石师的席位上,面前是那块失踪的缅甸赌石,他轻松地在石面上划了第一条线,然后视线越过主持人,落在对手的赌石上,石头内部的玉肉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运气不佳啊,对方的赌石料子比自己的略胜一筹。   对手是个目光犀利的中年男人,他在皮壳上画了一条线,正好分割出一张满绿的翠面,这绿色极浓极正,是老坑的帝王绿色,翡翠最值钱的还是这个“绿”,而对面这块石头里的绿,恐怕是今晚上最顶级的绿了。   切石师傅开始动刀,杜子聿的第一刀切出来,是满满的一面紫色,自从今年缅甸公盘拍出2亿的春色标王,这紫罗兰色的翡翠一直在看涨,杜子聿这块紫罗兰水头十足,好似一拢轻纱,在光下静静流泻。擂台之下时不时传来唏嘘声,探究的目光打量在杜子聿身上,比顶棚的强光还要炽热,对面的赌石师也眯着眼看过来,似乎对杜子聿这个新手很有兴趣。杜子聿却移开视线,只看着自己的石头,他现在要做的不只是解石,而是要巧切,切赢对面那块帝王绿的石头。   很快,那块石头的第一刀也切好了,正如杜子聿所见,顶级的绿色,浓正阳匀,一股子尊贵稳重之气立压他那少女情态的紫罗兰。人群沸腾了,竟有人带头喊起了James,杜子聿对着对面的人拱了拱手,确实也佩服他的眼力。   拿着笔略略一顿,杜子聿画出第二笔,从容地交给礼仪,切石机的声音响起,第二块切片落下,依然是一面满色,满黄。James笑了笑,似乎已成竹在胸,把自己的石头也递给礼仪,这次他只切了薄薄一片,但依然是绿,让人窒息的阳绿色。   杜子聿瞥了一眼台下的老罗,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大概是觉得自己十有九输,但他自己明白,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拿起石头画了一笔,杜子聿笑着看向James,他的那块赌石前两片都非常好切,因为皮壳上面有非常明显的特征,但再往下切就该拿不准下刀的位置了,切浅了切不出绿浪费一刀,切深了浪费了肉直接掉价,而且他这块赌石是出高绿的乌黑沙皮,乌黑沙皮皮壳细腻而且极薄,在无法判断皮下玉肉的情况时,一般人都选择擦皮,免得误伤玉肉。但这个赌场上为了控制时间并提高刺激性,是不允许擦皮的。   他倒想看看这个James究竟有多深的功力!   缅甸赌石第三刀顺利切完,这一次继续满色,满满的红色。紫、黄、红已经三色,如果再切出一刀绿色,那就是翡翠中极为罕见的四色翡翠,福禄寿喜,这种翡翠如果论价值,其实比不上纯种的帝王绿,但寓意吉祥,而且难得一遇,往往反而能炒出高价来。   James眼神也因为红色的切面变得非常复杂,杜子聿发现他在观察自己的石头,便很大方地把皮壳那一面转过去让他看,石面上只剩下一面皮壳没有切,这面皮壳非常干净细腻,既不是能出高绿的黑皮,也没有松花和蟒带预示绿色,也就是说,这快翠料,极可能是没有绿的!   礼仪小姐这时走向James,请他划出第三刀的位置,James却把笔一推,说道:“我弃权,剩下的皮壳太薄,一刀下去肉就被切掉,这块赌石只能擦,不能再切。”   台下的赌客立刻因为他这个决定而炸开,但却没有人跑票,刚刚两个切面已经很完美,如果杜子聿第四刀切不出绿色,还是输。   很快,又轮到杜子聿切画第四刀,他有些犹豫了,眼睛盯着石头,却迟迟不下笔,看客们也随着他每一个举动而屏气凝神,这时候杜子聿忽然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唏嘘声四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一阵的哄笑,赌石师赌到一半现场求助的他们还当真没见过。杜子聿拿着手机,视线在台下逡巡着,忽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嘴角扬了扬,电话也跟着接通了。   “去找小陈要账号密码,”杜子聿声音不大,但他一开口,所有人都闭了嘴,全场回荡着一个赌石师在擂台上讲电话的声音:“我们所有的钱,买我赢。”说完,他挂断电话,极快的在皮壳上划下一笔:“照着内线切,刀锋一点也不许错位!”   议论声犹如落到金属盘子里的小钢珠,渐渐沸扬,和切石机的动静混在一起,场上喧闹至极。杜子聿看着切石师傅额头上冒出汗珠,心里也在砰砰乱跳。这块赌石确实是罕见奇石,一块料集齐了红黄紫,而绿,只有电线粗细的一条色根,绿色很浓,水头只够五分。   只听一下断裂声,第四刀完成,切石师傅毛巾一抹,这一面还真是满绿!人群再次沸腾了,杜子聿松了一口气,对着礼仪摆摆手:“我也不再切了。”剩下的两面,切出来就是玉料的横截面,哪种颜色有多宽一看便知,切完是要穿帮的。   双方都不再切石,胜负立分,主持人宣布杜子聿这边获胜时,James一脸懊恼,因为他只肖再切两道解出全绿,就能稳赢杜子聿的福禄寿喜,只怪他太谨慎,明明是略胜一筹的料子,却因为放弃后面几刀而措施错失胜利。   “Alex,你很有胆识,希望有机会能再和你比一次。”James走过来和杜子聿握手,他似乎是有所不甘,憋着劲儿要翻盘一次,杜子聿笑笑,并没有说自己可不打算再给老罗当枪使了。   回到休息室时,老罗已经坐在客厅里等他,他看上去很高兴,杜子聿一进门便收到了他热情的祝贺:“我就说你小子有些眼力!你可是今晚最大的冷门赢家啊!”桌上放着那块福禄寿喜赌石,老罗指着石头,很慷慨:“是你的了。”   杜子聿清楚,今晚这场赌局,自己赢就是庄家赢,因为全场赌客几乎都压了James的注。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老罗能赚多少,但想来应该不是小数。   “小杜,还是那句话,你考虑考虑,跟我干吧?”老罗看着杜子聿,眼睛里满是赏识,他笑笑:“你看,你想要什么,只要罗叔答应了,就能给你。跟着我,我不会薄待你。”   杜子聿让沈石帮他把赌石包起来,自己并没有正面回应老罗,而是提醒道:“罗叔,您还差我只貔貅。”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老罗无奈地笑了笑,一副拿杜子聿没办法的样子,这小子仗着自己惜才,拼命要好处呢!   “明天下午。”   “你走之前来找我,我把你要的给你。”老罗说完,又叮嘱道:“我会安排车送你离开,别再拒绝我的好意,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罗叔,我不会再帮你赌了。”杜子聿皱起眉,他觉得自己已经拒绝得很明白了:“这是一锤子买卖,我们早就约定好的。”   老罗却不置可否,他耸耸肩,似笑非笑:“对你来说或许是,但我从没这么看。小杜,我话说在前头,你会回来的,迟早会回来。”   杜子聿脸色有些难看,不想再跟老罗纠缠下去,拉着沈石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老罗最后的提醒:“小杜,你很聪明,你是能赚大钱的人,别浪费了机会。”    第53章 挖墙脚   “沈石,你用我们账户干什么了,这里面钱翻了五倍啊!”才一进门,小陈就兴奋地抱着电脑跑过来,房间里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杜子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小陈一直熬夜在等他们。   “赔率够高的。”杜子聿耸耸肩,探头看了一眼账户:“我们这是赚了多少……才五千?”   “五千比特币,比特币有些像虚拟股票,随着行市会有涨有跌,现在比特币兑换人民币的汇率差不多1:4000,也就是说……我们有2000万人民币。”小陈激动得声音直颤。   “1:4000……”杜子聿忽然想起那个目标男人下注时说的数目:“10万比特币就是……4亿?”眉头猛然皱起,杜子聿这时才切实体会到,这个地方是到底是个怎样的吸金地。难怪老罗会说,他是在赚大钱……   “杜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小陈觉得笔记本电脑都有些烫手了,他急于知道这笔钱从哪来的。   “赌场赌的。”杜子聿话音刚落,小陈就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喃喃道:“杜哥,咱们……是不是犯法了?”   “咱们上这来就犯法了,你现在才明白吗?”杜子聿眉峰一挑:“我会给你一个人民币账户,等回去之后,把这笔钱兑换成人民币,刨去本钱,剩下的转到这个账户上。”   “杜哥,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小陈愣了愣,好像有点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杜哥,你是不是在保护我,所以不肯告诉我?”他皱起眉:“来都来了,还是我撺掇你来的,哪有让你保护我的道理!你不告诉我,我不转!”   杜子聿被他逗乐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懒得解释,一句两句说不明白,反正你知道,这是咱们买赃物的钱就行了。”   “什么赃物?”   “岱岳奇观的籽料切片。” ——   第二天的估价约在十一点,按说他们可以安稳睡上一觉,但杜子聿躺在床上,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缅甸原石找到了,岱岳奇观的线索也找到了,剩下的就是回去寄个匿名包裹,交给国内警方和缅甸政府操心就好,可这一切来得太顺利,反而让人觉得莫名不安。   “这次回国,我打算不再做老罗的生意了。”杜子聿叹了口气,发现最让他防备的人还是老罗:“最好,杜家的生意也跟他少些来往……”他说完,轻轻把头靠在沈石怀里,自从在小陈那里辗转弄明白,这个黑市到底控制了多少财富,他心里越来越慌,甚至开始后悔,他们几个贸贸然闯入这里,是不是太草率了?脑子里忍不住去回想,从休息室出来时,老罗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男人又掌握了多少财富?   沈石搂住他,轻轻摸着他单薄的背,有些诧异:“你在害怕?”   “我看起来,是不会害怕的人吗?”杜子聿笑起来。   “你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还有恃无恐。”沈石如实说道。   “会用成语了,臭小子。”杜子聿笑笑,汲取着沈石身上的暖意,慢慢闭上眼:“无知者无畏,老话总是在辙呢……沈石,没有人会不害怕,因为人类是群居动物,有家,有亲人,有爱人,有时候我们不是怕危险,而是怕让亲近的人受到牵连,也不是怕死,而是怕从此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你们的感情,真复杂。”沈石皱眉。   杜子聿摇了摇头,低声道:“傻小子……爱,很简单的。”   也许是前一晚经历了太多事,等到自然醒已经十点多了,杜子聿匆忙整理好自己,去赴约估价。洽谈室在1层,杜子聿走之前已经打包好行李,按照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只要跟黑市把价钱谈崩,然后打道回府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把他带进一间包房,房间里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几把椅,杜子聿坐下来,把“一露甘甜”拿出来,等了几分钟,估价师推门进来的一刻,杜子聿愣住了,这个人怎么会是昨晚和他赌石的James?!   James并没有表现出见过他的样子,他依照惯例坐下,开始按部就班地观察雕件,进行评估。短短的五分钟过去了,杜子聿心里千回百转,而对面这个人却一派淡然。   “两千万。”James靠在椅背上,给出一个相当合理的估价。   “不卖。”杜子聿按照计划摇摇头。   “那您想出多少?”   “八千万。”   “可以。”   杜子聿再次愣住了,可以?为什么可以?   James似乎看出了他的讶异,笑了笑:“Alex先生,有人定下了你这件东西,无论它是什么,无论你出多少钱,他都买。”   杜子聿皱起眉:“谁?”   “我的老板。”James终于肯开门见山:“他很欣赏你,他希望能招揽你到他的麾下。”   杜子聿立刻从James的话中提取出关键信息——这个赌石师是黑市自己养的?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后,他忽然有一种可怕的猜测,如果黑市有自己养的赌石师,那么赌局就完全是可控的,比如昨晚那场赌石,八成赌客都买了James,但James放弃了两次切石机会,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输给自己,让庄家赚钱?   那老罗呢,他在这场骗局中又是个什么角色?钻了空子,还是沆瀣一气?现在想来,老罗对他的眼力能有多少了解,动辄几亿的赌局,他能这么放心让不是心腹的自己上场?难道不是因为,他早知道这场局,怎么都是个赢?   杜子聿不想再分析下去,他站起身,拒绝道:“抱歉,这笔生意,我不想做了。”   James轻笑一声,一脸嘲讽:“Alex先生,我们这做生意,可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有些话,为了避免误会,你还是亲自和老板说比较好。”他说完,起身打开门,门口已经有一群打手守着,James径自离开,一个打手挡住杜子聿的去路,恭敬地微微欠身:“Alex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杜子聿别无选择,他冷着脸,被这几个人威胁着走进电梯,一直上到7层,电梯门一打开,却和老罗打了个照面。   老罗眼睛眯了眯,故作惊讶地笑起来:“你们带着我的赌石师这是要去哪呀?”   “罗老板,这是单先生的意思。”   “哦……单先生想挖我的墙角咯?”老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忽然俯身在一个打手耳边道:“谢谢你提醒我了。”话音一落,只听一声枪响,打手瞬间倒地,接着不知从哪跑出来一拨儿老罗的人,和几个打手扭打到一起,老罗一拉杜子聿,跑到安全通道门口,往他手里塞了什么:“我的人会护送你离开。”   “你杀人了?”杜子聿看着电梯厅瘫在地上的男人。   “麻醉枪!”老罗急火火地推了他一把:“别废话了,赶紧走!”   杜子聿顾不上其他,匆匆道了声“谢谢”,便随着老罗的保镖跑下楼。   “我的人还在五楼!”跑到五楼时,杜子聿要拉安全门,被一个黑衣保镖拉住,往楼下拽。   “你先上车,我去接他们出来。”他说完,推了一把杜子聿,自己带了两个人冲出安全门。   杜子聿随着这些人冲出一楼,直接跑进停车场,这时黑市的打手也从电梯厅追过来,一辆黑色越野鸣着喇叭在杜子聿身边停下,杜子聿立刻窜上车,还没坐定,车就猛地冲出去,车外这时响起枪声,杜子聿心里一惊,脑子里第一反应却是——老罗那把枪真的是麻醉枪吗?   “我的人还在里面!”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杜子聿心急如焚,扭头死盯着安全通道门那边。   “先顾好你自己吧!”司机吼了一声,猛地加速,只见后面一吉普穷追不舍,几次几欲撞上来,都是被司机堪堪避过。这次没有带眼罩,杜子聿看清楚他们一直在爬坡,从停车场足足开了五分钟才冲出地面,那个黑市原来建在地下。废弃的厂房很快出现在视野里,汽车沿着熟悉的道路冲过水塘,开上盘山路,而后面那辆车却一直没被甩掉,反而距离越来越近。   为什么这些人非要抓到自己不可?   杜子聿无法理解自己对那位单老板的意义,更不明白为什么能为了自己这么兴师动众,难道他们以为自己是卧底?   正想不通,忽然车身猛地一震,吉普撞了上来,司机骂了声艹,猛打车轮试图避开吉普的连续冲撞,吉普却死缠不放,企图把他们撞上崖壁而被迫停车。车身不断震动,在山路上打着晃,刺耳的刹车声让人焦躁,又是咚的一下猛撞,他们的车不受控地冲向崖壁,司机几乎要把方向盘转飞,车身原地转了个圈,他一脚刹车踩下去,车子却并没能如愿停下,而是换了个方向朝着山涧冲下去……   杜子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着车子滚下山崖,他的身体也一次次撞上车身铁皮,最后一下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54章 营救   “再往前就是野人谷了。”小陈一再地确认着手机上的定位标识,面色严峻地抬起头,眼前是一片原始丛林,茫茫林海看不到尽头。   杜子聿是两天前从10公里外的盘山公路不慎坠落的,当营救人员赶到山涧下,却只发现了司机的尸体,越野车不翼而飞,他们在附近进行搜索却并没有发现越野车的踪迹,于是小陈和沈石得到的消息是:杜子聿坠崖,但已经逃走。   小陈搞不清救他们的这些人的来头,对方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点和逄峰汇合后便离开了,而他们在连续拨打杜子聿的手机而失联的情况下,不得不再次回到杜子聿坠落的山涧,试图找出他留下的线索。   逄峰蹲下来,仔细辨认泥土上的车辙痕迹,确定道:“车确实是从这里开进去的。”   小陈皱起眉:“野人谷在缅语里是魔鬼居住的地方,这地方猛兽毒虫遍地,还有吸血蚂蝗,最可怕的是瘴气,当年抗日远征军过野人谷时,4个月死了3万多人……如果杜哥真的进了野人谷,可麻烦了!”   “那小子精明的很,发现有问题,会撤出来的。”逄峰很冷静,他拍了一下小陈:“先上车,我去弄点药品和手枪,再进野人谷接应他。”   小陈点点头,正要上车,忽然发现少了个人,他诧异道:“沈石人呢?逄哥你看见了吗?”   逄峰也皱起眉,眯着眼看向野人谷的方向,低低咒骂一声,继而猛地跳上车:“小陈,快点!咱们得抓紧了,那傻小子八成进去了!” ——   眼前是一片绵延不断的沼泽地,杜子聿停下车,远远看见一团雾霭,笼罩在这片沼泽之上。他并没有野外生存的知识,脑子里少得可怜的几点认知还是偶然看那个“贝尔冒险”什么的综艺节目获取的。但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那片雾茫茫的地方很危险。   两天前,他从车里醒过来,虽然身上小伤遍布,所幸没有骨折。司机被挤在驾驶座和安全气囊之间已经没有了呼吸,他艰难地从后座爬出来,把司机弄下车,毫不犹豫地上车发动车子,幸好车还能开,他于是迅速离开这个随时可能有人追来的危险之地。   一边缓慢行驶,杜子聿开始检查随身的物品,除了口袋里的手机在撞击中碾碎屏幕,其他倒没什么损失,“一叶甘露”因为被金属手提箱保护,完全没遭受毁损,而老罗塞给他的那只翡翠貔貅也托自己紧张的福,一路紧紧攥着双手,反而保护了它。杜子聿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散在副驾座位上,随手挑出几样有用的——强光手电、充电器、压缩饼干、防蚊喷雾以及一把瑞士军刀,车上还有水,应该够自己撑个三五天。他试图打开车载通讯和导航,但很可惜,设备损坏了。   杜子聿当然知道,擅自闯入雨林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于是他开了大约十几公里,确定没有人追来就不再动了,而是想办法联系上小陈他们,等他们过来接应。可就在刚刚,他遭遇了野狼,为了避开它们杜子聿慌不择路,直接导致现在开到这片沼泽前,而辨认不出回去的方向。   点了一根烟,杜子聿皱眉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这将是他在丛林里度过的第三个夜晚,三天了,这时候还能坚持寻找自己的人,只有沈石和小陈他们了,这样推测着,杜子聿放心地打开双闪,吐出一个烟圈。   夜幕低垂,丛林里各种野兽的叫声格外清晰,杜子聿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现在的他非常困倦,稍不注意就能昏睡过去。他摩挲着手里的翡翠貔貅,努力和倦意抵抗着,视线从边角处已经碎裂的挡风玻璃看出去,树林里闪着一双双幽蓝色的眼睛。   嗷呜——   随着一声嚎叫,野狼开始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却忌惮着车灯不敢上前。杜子聿不知道自己是被视为了闯入者还是一盘可口的荤菜,他一只手按在档把上,一只手抓进方向盘,脚下的油门随时准备踩下,心里祈盼着这漫漫长夜快点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杜子聿浑身僵硬,脚下因为过于紧张开始麻木,他看见狼群绕着自己的车子来回转悠,有几条过于亢奋的,已经跃跃欲试。他很清楚,这辆越野车从山脊上滚下来已经重创,玻璃碎裂得厉害,只要再遭受一次撞击,就一定会粉碎掉。也就是说,如果野狼冲上来,他恐怕难逃一死。   狼群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杜子聿忽然猛地一拍喇叭,刺耳的鸣笛声让狼群受惊纷纷后撤,他便趁机一脚油门冲出去,几条野狼嗷嗷叫唤着被撞飞出去,接着是狼群报复性的冲撞,挡风玻璃哗的一声碎裂瓦解,细小的玻璃渣四散开,越野车冲散狼群密林深处开去,狼群紧跟其后,没有挡风玻璃,时不时就有低矮的灌木粗粝的枝叶从他脸上划过,火辣辣地疼,杜子聿已经顾不得这些,猛踩油门在树林里胡乱穿梭,车身颠簸得要散了架,忽然,前面一条湍急的河谷挡住了他的去路。   狼群这一瞬间飞扑上来,他听见爪子划过铁皮刺耳的动静,听见野狼愤怒的鼻息,猛地抓起瑞士军刀,想要拼死一搏,就被从侧面窜出的一只身形巨大的野狼扑倒,整个人被压制住,手臂动弹不得,野狼用爪子按着他的身体,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这声嘶吼响彻整片河谷,像是野兽在宣告自己对猎物的所有权,这不是狼嚎,也不像杜子聿所知道的任何猛兽的叫声,他只觉这吼叫声中充满兽王般恢弘而不可侵犯的气势,它在用怒吼表达自己不可遏制的震怒。   四下响起几声不甘的狼吠,只听草丛窸窣,狼群纷纷撤离。杜子聿感到按着自己的爪子放松了力道,接着这只猛兽俯下身来,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后颈上,引得他一阵颤栗。然而,夹杂在血腥和泥土气味之间,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让杜子聿心头猛颤,他缓了口气,试探地问:“沈……石?”   身体忽然被抱住,这是人类的怀抱,杜子聿浑身发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沈石……”他喃喃着,抓住身后人的手,却被他指尖的锋利刺痛,还来不及分辨,沈石扳过他的肩膀,一个滚烫的吻已经落在他的额头上。   “我总算找到你了……”沈石低沉的声音也在颤抖,随着这句话,他双臂收紧,狠狠把杜子聿困在怀里,几乎要把他碾碎似的:“杜子聿,我找到你了……”   这个人紧张的,温柔的,而又凌乱不堪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念着自己的名字,杜子聿几次试图找回理智都失败了,他叹了口气,回抱住眼前这个让他失控的人,眼眶发酸。   “嗯,你保护了我。”轻轻拍抚着沈石的背,尽管身体还有些颤抖,但此时此刻,在沈石的怀里,他的心是安然的,嘴角微微勾起,嗓音温软道:“沈石,现在,你是我的英雄了。”   心安下来,身体的疲倦再次袭来,杜子聿觉得自己好像盖了一层湿棉被一般提不起精神,月光洒下,他眯着眼看着沈石的背,他的上衣已经破的不成样子,指尖触及的皮肤却非常坚硬,银色的微光下,似乎有鳞甲一般的花纹……   杜子聿猛然想起刚刚那声野兽般的嘶吼,他这才反应过来推开沈石,一把抓起他的手,只见这小子指尖也是坚硬如铁,指甲长出尖头,竟像猛兽的爪子一般锋利!   “怎么回事?”惊骇击退了全部倦意,杜子聿愣愣盯着沈石的脸,这小子眼眶发红,眼神里撒发出一股子骇人的兽欲。   “发情期。”沈石低哑着嗓子:“我现在,处于发情期。”   “发情期?”杜子聿有些愣怔。   “发情期会让我暴躁、饥饿,如果不正常交配,就会过量吞食珠宝,对于真正的神兽貔貅来说,吞食珠宝会变得骁勇善战,可我用的是人类的身体,过剩的灵力会影响这副身体,导致兽化……”沈石说完这一长段话似乎很累,重重呼了口气:“刚刚为了救你,我没有控制,现在……我有点撑不住了。”   “你会变成貔貅么?”杜子聿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石,他似乎很痛苦,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这时候,沈石忽然搂住他,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变成别的,我是沈石。”沈石越抱越紧,嘴唇轻轻蹭着他的侧颈:“我跟着你母亲……姓沈,我的名字……是石头。”   这句话在耳边炸开,杜子聿只觉得心被什么捏住,每一下跳动都痛苦不已,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这小子这句胡话,他跟着自己的母亲姓沈,名字是石头,他谁也不是,就是自己的沈石。   手指紧紧抓着沈石的肩膀,杜子聿嗓子发干,低声问他:“沈石,要不要试试看,和人类交配?”这句话像一把火,烧着他的喉咙,浑身也跟着热起来,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求欢的野狗,趴在沈石怀里摇着尾巴。   臭小子,别拒绝我,我可受不了!   默默念着这句话,杜子聿垂着头不敢看他,忽然耳垂儿被这小子吮吸住,杜子聿微微一颤,就听见他咬着自己耳朵应道:“可以吗?”   “……”这种时候,就别问了啊!   “我可以,和你交配吗?”沈石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   “你再废话,就不做了!”杜子聿恼羞成怒的话语刚落,沈石立刻把他按倒在驾驶座上,俯下身死盯着他:“不行,我从进入发情期,就想这么做了。”说完,猛地吻住杜子聿。   之前不还说不想跟他做爱吗?   杜子聿这点困惑很快消失在沈石疾风骤雨一般的亲吻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一章和下一章可以叫做 英雄救美和以身相许 我要开车啦 赶快去关注我微博 不然你们都没票! ======================================这是说好作收破千的小剧场====================================== 这是关于沈石和杜子聿的童话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翡翠森林里,住着一只勇敢的小貔貅。 小貔貅喜欢森林,喜欢在泥塘里打滚儿,喜欢钻到水塘里吐泡泡,也喜欢在草丛里撒开欢儿地跑来跑去。但是小貔貅不喜欢野果子,更不喜欢吃小动物,日复一日,小貔貅不吃饭,变得越来越虚弱,跑不动,也不能打滚儿了,只能恹恹地趴在草地上,嗅着他不喜欢的青草味儿。 哎,我是不是要死掉了啊!小貔貅不开心地打了个响鼻。 这时候,人类小男孩儿出现了。小男孩纤细白净,穿着好看的小洋装,像个小王子似的,小貔貅努力撑起恹恹的眼皮,盯着小男孩儿,心想,这是什么小动物,长得真好看呀! 小男孩儿也发现了小貔貅,他蹲下去,好奇地摸了摸小貔貅的头,嘟囔着,你是小狗吗?为什么不是毛绒绒的?是沙皮狗吗?可是也没有臭臭的? 小貔貅很想说,我是小貔貅啊,你这个没见识的小动物,但是他张张嘴,只能恹恹地打了个呵欠,哎呀,吃不饱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想睡觉呢…… 小男孩拿出饼干来喂他,小貔貅往左边别过脸,小男孩又拿出糖果来喂他,小貔貅往右边别过脸……小男孩犯了难,嘟囔着,你怎么比我还挑食呢!他想了想,跑走了,没一会儿抱着个小猪储蓄罐又回来了,他眨眨眼把储蓄罐晃得哗啦哗啦响,神神秘秘地跟小貔貅说,你想吃什么,我们去买好不好? 小貔貅鼻子抽了抽,兴奋地嗷呜一下。 啪! 储蓄罐摔碎了,小男孩刚要捡硬币,小貔貅啪嗒啪嗒地卷着舌头,把一地的硬币全卷进嘴巴里,小男孩吓坏了,喊着让他吐出来。 你怎么能吃钱呢!要坏肚子啦!小男孩着急得大喊大叫。 可是我肚子饿啦,你说想吃什么都给我买,现在又心疼钱了吗?真是个小气的小动物……小貔貅不高兴地呜噜噜起来。 你看你,是不是想吐啦!小男孩气的拍了一下他的头,慌慌张张跑走了。 这个小动物,怎么说走就走,还打我,脾气真臭啊!小貔貅晃了晃脑袋,把地上的硬币吃干净,这下终于有力气了,他往森林深处跑了两步,又牵挂着回了头。自己就这么走了,小动物会来找他吗?找不到他小动物会哭吗?哎,不想了,先去泥塘里打个滚儿吧,好久都没滚了呢…… 【不知不觉就写长了,哈哈哈,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 第55章 狼崽[完整版] 用时来的话说,杜子聿是个重度精神洁癖患者,更直白一些说,就是个性冷淡的变态同性恋,这个病主要的表现就是,他认为接吻是恶心的,认为肛交是更恶心的。 -吃别人口水不恶心吗? -用来排泄的地方接受别人的生殖器不恶心吗? 对此,时来的评论是,你这是没遇到真爱,要是真爱降临,别说刚才那两项,就是让你去舔脚你也不觉得恶心! 后来,杜子聿倒是认同了时来的前半句,但是后半句……或者时来是有这种给爱人舔脚的癖好吧? 但即便如此,杜子聿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要发生在热带雨林的一辆越野车上,要上自己的,还是一只进入发情期,也许根本没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貔貅。 杜子聿悄悄调低座椅,让沈石整个人压过来,他的吻急切又霸道,粗粝的舌头纠缠得自己很疼,他的身体像一块滚烫的铁板,禁锢住自己时,完全没有人类柔软温暖的触感,杜子聿恍惚觉得这不像是做爱,反倒像一场献祭。 沈石的下体已经肿胀不堪,像烧红的铁棍子似的蹭着自己的小腹,他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手掌顺着腰线一直摸到屁股,指尖划了几下,裤子就被他撕破,露出雪白的大腿和紧绷的内裤。 “别撕……”杜子聿来不及阻止,内裤也被这混小子用指甲划破,扯烂了。他半硬的下体弹出来,沈石忍不住盯着看,尽管月色朦胧下,车里一团黑漆漆的,杜子聿还是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刚要说什么,沈石忽然按住他的膝盖,把腿微微掰开些,低下头…… “你干什么?”杜子聿肌肉紧缩,感觉到沈石的鼻息喷在自己敏感的下体,浑身都热了起来,然而他却并没有碰那里,而是发现了更要命的地方,用指甲碰了碰,低声道:“进去,这里吗?” “……”杜子聿只觉得一股热意冲上头顶,整个人都要被这小子问来问去地烫熟了,他咬了咬牙:“你快点!” 沈石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抓起他的双腿举高,让那地方完全暴露出来,然后一个挺身对准那里,便要挤进去。 一种陌生的恐惧袭来,杜子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某件凶器抵着,然后猛刺进入…… 身体被强行撑开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真像是被谁捅了一刀,下体撕裂般的钝痛。沈石的肉棒坚硬粗长,一捅到底时那种被贯穿感,连胃都跟着翻涌,杜子聿疼出一身冷汗,却忍着没有喊停,他粗喘着望向沈石,这小子也是满头大汗,死死按着自己的大腿,喉结上下滚动,眼神贪婪地看着他的身体,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渴望,他察觉到杜子聿的注视,微微抬眼,两个人对视的一瞬,杜子聿被这小子眼睛里翻涌的情欲和霸占封住了穴道,空气似乎就因为他们彼此绞缠的目光变得黏腻燥热,沈石胸口起伏,情难自控地耸动腰身,肌肉块收缩着,漂亮的人鱼线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杜子聿在他身下颤动,觉得自己快被这小子干死了,双腿无力地敞开,沈石的手撑着他的腿弯,随着撞击,小腿一下一下晃着。这小子像上了发条似的不停猛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哼,杜子聿默默承受着沈石带来的痛楚,他每次抽身,里面就撕裂似的疼,再顶进来,他便腰以下全软了,浑身跟着颤抖。每一下,沈石都像要把他戳穿一样顶到最里面,杜子聿被撞得后撤,沈石就按住他的腰,不给他逃开的余地,一记又一记,顶得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沈石……”杜子聿终于忍不住喊出来,他急喘着央求:“慢……慢一点……”又是一记顶到深处,沈石停下来,看着杜子聿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呼吸,浑身潮红,半天才气若游丝道:“太深了,小混蛋……” 杜子聿眼眶发红,竟是被干得满眼水气。沈石呼吸一滞,保持两人相连的姿势俯下身,杜子聿便立刻发出难过地哼声,沈石带着歉意吻住他,忘情地吸吮他灼热的舌头,杜子聿被吻得舒服,内壁不住收缩,沈石闷哼着,又忍不住耸动。 “唔……”杜子聿破碎的声音被沈石吻住,他难耐地抱起杜子聿,让他跪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一边吻他一边继续耸动腰身。杜子聿因为腿软,每一次落下都被顶得极狠,身体因为熟悉了沈石的形状,疼痛开始麻木,渐渐被刺激出快感,身体里陌生的悸动蠢动着,杜子聿不知所措地抱住沈石,整个人混乱不堪……太过疲惫的身体开始痉挛,酥麻酸软传遍全身,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硬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射的,浑身只能感到沈石在他身体里越发失控地地冲刺,最后一股股热流毫不留情地注入,而自己就在这股激荡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杜子聿从这场慌乱而荒唐的情事中醒来,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车上的毯子在车后座躺着,里面一丝不挂,沈石没在车上,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想动的,强迫自己动一下,又发现浑身上下又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小混蛋……”低声咒骂着,杜子聿费力坐起来,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还发烧了。但好在身上是干爽的,估计昨晚上这小子爽完了良心发现,给自己处理过。难以启齿的地方现在依然很疼,杜子聿皱着眉从车窗看出去,沈石正蹲在外面,光裸着上身,他身上的鳞甲已经消失了,这让杜子聿松了一口气,便又发现他点了一堆火,火苗上大大小小摆了一堆石头,完全猜不透这是在搞什么。 车上没有富裕的衣服了,杜子聿皱起眉,只好披着毯子下车,光着脚踩在泥土上,走一步腿就跟着软一下,他就更窘迫一分,觉着自己简直就是被山大王掳进寨子的女人,被白干一晚上,还没衣服穿! 沈石听见动静,扭过头,看见杜子聿愣了愣,急急忙忙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想扶他一下,却被拒绝了,杜子聿朝着那堆火扬扬下巴:“干什么呢?” “你等等,马上好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递给杜子聿,又转身去车里给他拿了一瓶水。 杜子聿的确很饿了,顾不上责备沈石昨晚上没轻没重,先往嘴里填食物,沈石帮他拧开瓶盖盯着他看,杜子聿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皱眉道:“别这么看着我!最近一段时间你都少碰我!”说着,别开视线,耳朵有些发红:“我昨天,是不是流血了?” 沈石理亏地嗯了一声:“我昨天帮你清理过了……现在,还疼吗?” 还真被你弄出血了…… 杜子聿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想找地方坐,又觉得怎么呆着都疼,一时各种烦躁,沈石这时候,也不管他,又去烤那些石头,烤好了就跑去河谷边往水里丢。 “你到底干什么呢,傻小子!”杜子聿忍不住问道。 沈石从水边站起来,看着杜子聿,笑了笑:“要不要洗澡?” 杜子聿皱着眉走过去,发现靠近岸边的地方,被沈石用石子和细木桩围出一个半弧形,里面丢满了石子,杜子聿好奇地踩进去,脚下热热的,水竟然也温热,只不过木桩不能完全阻隔住水流,这水恐怕一会儿就不热了。 “你烤了一早上石头就弄这个?”杜子聿失笑,但还是把毯子递给沈石,自己光着身子走进沈石给他搭的“临时浴缸”里,水不那么凉,泡在里面还算舒服,他板了一早上的脸终于露出笑意:“你这块傻石头。” 沈石看他笑了,就放下心来,识趣地不去提昨晚的事情,只是告诉他,自己已经联系过小陈,他们很快会过来接他们。可没想到杜子聿因为这句话又皱起了眉。 他要怎么跟小陈解释,自己没衣服穿的原因? 因为发烧,杜子聿没敢泡太久,沈石也说,小陈说过,林子里有瘴气,让他多去车上呆着,别在外面吹风。于是杜子聿只好裹着毯子,又回到车上躺着。 沈石没跟着进来,他爬到车顶上坐着,扮演着一个称职的保护者,杜子聿连续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下来,他闭上眼,在沈石的保护下安然入睡。 再次醒来,是因为车身的猛晃,杜子聿睁开眼,就听见野兽的叫声,他猛地坐起来,只见沈石背靠在车门上守着,他的对面是一只呲着獠牙的野狼,这只狼似乎被激怒,对沈石不住吠叫,跃跃欲试地要冲上来,可昨晚以后,沈石的兽化现象基本消失了,现在的他怎么可能挡得住一只狼?! 杜子聿不顾身上的疼痛,立刻爬到前座,启动车子,扭头对着沈石喊:“先上车!” 这一喊不要紧,野狼猛地朝杜子聿扑过来,沈石立刻冲上来和野狼撞到一起,一人一狼滚到地上,接着野狼一口咬住沈石的肩膀。 “沈石!”杜子聿慌了,从背包里翻出瑞士军刀,跳下车,一刀戳进野狼的后背,野狼惨叫一声松开沈石,又扑向企图逃跑的杜子聿,杜子聿只觉背上一沉,狼爪陷进肉里,他被生生扑倒在地,眼睛一闭却等来的是一声枪响,接着野狼嗷的一声,从他身上滑落到一边。 沈石这时候跑过来扶起他,两个人朝开枪的方向看去,只见小陈端着一把猎枪,整个人苍白得像一张纸片似的,急促呼吸着,咚的一下坐在地上,他松了口气:“幸好我打中了狼,没打到你……” 这时,逄峰也跑过来,看见这一幕跟着松了口气:“我马上把车开过来。” 杜子聿这会儿披上毯子,检查沈石的伤口,他肩膀被野狼咬的极深,一团血肉模糊,看得人心里发颤,沈石倒不怎么在意,虽然脸色难看,却还能拍拍杜子聿的手,告诉他:“我没事。”说着,他忽然拉起杜子聿的手,原来他挂在手腕上的貔貅手把件在摔倒时碰碎了,貔貅只剩下一半,碎裂的地方很锋利,把杜子聿手腕划了一道血口。 “我也没事。”杜子聿挣开来不让他看,拇指用力按压在他颈动脉上暂时帮助止血:“你别乱动!” “伤得严重吗?”小陈这时也走过来,视线扫过野狼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立刻伸手去扒拉那只死狼,手摸上肚子,皱起眉:“这只狼是不是怀孕了?” “刀给我。”沈石找杜子聿要过军刀,用没受伤的手利索地一下剖开母狼的肚子,手伸进去竟然抓出一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狼崽! “怎……怎么办啊?”小陈愣着把枪往回收了收,明显是不忍心杀这个小东西。 “好像没气了。”沈石摇摇头,刚要把小狼崽丢掉,杜子聿抓住他的手,拿起小崽子,拎着它的腿,让它头朝下,甩了甩。小狼崽毛茸茸的嘴巴忽然张开,吐出黄色的液体,杜子聿把它再翻过来,放回沈石手心,用手指推了推,小崽子闭着眼,发出微弱的嗷嗷声。 “被羊水呛着了。”杜子聿解释着,抬眼看了一眼沈石:“怎么办?”这眼神,明明就是不舍得扔! “你们干嘛呢!上车了!”这时候,逄峰把车开了过来,正看见这三个人挤成一团,也不知道在头顶着头搞什么鬼,他按了按喇叭,催促道:“赶紧走!有什么话上车说!” 小陈应了一声,又看向小狼崽,犹豫道:“要不我们把它送回狼群?” “怎么放?谁去放?”杜子聿又推了推小崽子,他一直在沈石手掌心里没有安全感的嗷嗷乱叫,声音软软糯糯,完全不像是狼,反而跟小奶狗似的。 “我有个同学是研究动物繁育的,他们实验室里有狼,要不……咱们带回去给他养?”小陈提议道。 杜子聿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三个人拎着一只小狼崽上了车,杜子聿在后面给沈石清理伤口,小陈在副驾驶小心翼翼托着小狼崽给它擦身子,逄峰先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沈石满是血的肩膀,又看看光着身子批条毯子的杜子聿,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瞥了一眼小陈腿上的毛绒东西,抽了口烟,一脚油门踩下去,哼了一声:“从哪又捡条狼?” 小陈开始解释,杜子聿也不插话,专心帮沈石弄干净血污,说道:“先去医院吧,给他打一针。” “杜哥,你脸色也不太好看,是不是中了瘴气了?头晕不晕?”小陈担心地回头问道。 “我没事,发烧而已。” “那一会儿也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嗯。” 小陈还想嘱咐两句,逄峰忽然碰碰他:“行了,还没讲完呢,你这个狼崽子要送去哪来着?” 小陈的注意力这才被拉回去,逄峰从后视镜瞥了杜子聿一眼,后者感谢地对他点点头,逄峰不屑地哼了一声。 “逄大哥,你哼什么?” “我没哼。” “诶?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哼了……” “就说了,我没哼。” …… 吉普车朝着密林深处开去,一车四个人都有如劫后余生一般,野人谷被他们甩在身后,前面是城镇、医院和各自温暖的家。 但是,对于杜子聿和沈石来说,这段旅途的终点,不意味着结束,而是下一段旅程的开始。以及……一段新的关系的开始。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写完啦!我暗暗萌了小陈和逄峰这对CP是肿么搞的?恭喜我成功走入悬疑冒险的歧路 鼓掌 啪啪啪啪啪! 第二卷会有新的人物出现 还会有新的冒险 当然还会有各种开车 (对 没错 我就是强行第一卷 为了以后能写第二卷 第三卷 第四卷 咳 也可能第二卷就完结了 咦????) 但其实 这是个并没有什么卵用的第一卷完 因为后面还是顺着情节继续发展滴 恩 就是酱紫。 下卷:玉琢成器 第56章 落定   逄峰带着一车残兵败将开到缅甸一个小镇上,先找了家医院给大家处理伤口,然后就直接在旅馆住下,这几天大家都累坏了,不好好休整一番根本没精力赶路。   行李丢到旅馆,大家都忙着各自买东西,小陈买了压缩饼干,婴儿奶瓶和奶粉,杜子聿买了一堆金珠子,沈石则是去药店买回来一兜消炎止痛的药膏和片剂。   晚上回到房间,杜子聿把重新装满的糖盒子丢给沈石,自己拿了药膏准备去浴室擦,沈石立刻丢了糖盒,跟着杜子聿,强烈要求帮他擦。   “不用你。”杜子聿推了他一把,没推动,皱眉看过去,只见沈石一脸担心的样子。   “那我陪你进去,让我看看伤口。”沈石坚持道。   杜子聿脸上一热,觉得貔貅恐怕不明白什么叫不要脸,只好坚定地拒绝道:“看个屁!有什么好看的!”说完,走进浴室迅速关上门,直接把沈石拍在外面。   仔仔细细把自己冲洗干净,杜子聿因为还在烧,脚底下有些发软,他擦干身体,坐在浴缸上,开始往里面抹药,第一次做这种事让他非常不爽,手指戳进去,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想起昨晚那场不知节制的欢爱,他低低咒骂一声,心想受这种罪还不是自己自找的?可想及昨晚被沈石紧紧抱住,听他颤抖着声音说,他找到自己的时候,杜子聿又觉得,哪怕让时间倒流一万次,他恐怕还是会让那小子做个痛快……   等杜子聿一瘸一拐地从浴室出来时,沈石已经把两张单人床拼好了,杜子聿白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左边:“我睡这边,晚上离我远点。”然后看了一眼沈石右肩膀上的纱布:“伤口,洗澡时注意点,别沾水。”   杜子聿这些天确实累坏了,终于能躺在柔软的床上,倦意挡都挡不住,迷迷糊糊的沈石似乎也上了床,迷迷糊糊的被他盖好被子,迷迷糊糊的靠在他怀里,沈石轻轻摸着他背上的纱布,这是母狼留下的抓伤。   “死小子,你还在发情期吗?”感觉到自己被摸来摸去,杜子聿皱起眉,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嗯,”沈石应着,忽然低头亲了亲他的鬓角:“但在你完全好了之前,我不会碰你的。”   嗯?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还有,刚才是不是被亲了?谁允许那小子随便亲的?   杜子聿皱皱眉,但大脑表示它太累了,不想转动了,强行把杜子聿带入黑甜的梦中。 ——   在小镇上休整了两天,杜子聿他们便再次启程,沿着史迪威公路往云南行驶。回程的风光因为熟悉而别有一番味道,杜子聿看着公路一侧绵延的山脉,问道:“这就是我们误闯的野人谷吧?”   “翻过这座山,就是著名的帕敢玉石场。”小陈点点头,这时逄峰忽然开口道:“算你命大,只遇到狼群,没遇到克钦邦独立军,他们比狼可怕多了!”   帕敢是缅甸产翡翠的老矿场之一,这里的翡翠种老、底净、色正,全是高档料。所以这地方,历来是各族军队势力的必争之地。逄峰的意思是,自己没遇上武装冲突,被乱枪打死就算命大。   “翡翠连着缅甸的经济命脉,矿山是国家授权开采的,就像公盘一样,每个矿区也是重兵把守,有些地方比国界线的火力还充足。”小陈感慨着,有些憧憬地看着连绵起伏的野人山:“真想去矿区看看……”   杜子聿没回应,只是深深凝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山脉,缄默不言。   两天后,他们再次抵达腾冲,告别了此行相当给力的向导逄峰,他们还要坐上几天火车才能回到T市。因为首都安检严格,杜子聿先带着小狼从T市站下车,临走之前,他把黑市那个中年男人的画像和山子雕刻的貔貅留给小陈,让他回去就匿名报案,等过几天他送小狼过去时,再约上何老,商量后面的对策。   一回T市,杜子聿最要紧的是把沈石的手机换了号,又清理了电脑上所有浏览记录和历史文件,算是把黑市这一页彻底翻过去。第二要紧的便是约了二姐,让他最近抽空来找自己一趟,他要把缅甸原石的事跟她好好商量一下。他们出去了小半个月,生意上也积压了不少事情要处理,杜子聿只能先和李戊捋一捋近期的工作,去北京的事暂且放一放,于是,小狼崽也只好先在他这安了家。   杜子聿专门买了个狗窝让小狼睡,每天三次地给它喂奶,但大概是因为小崽子早产太孱弱了,一直不怎么能吃,每天只知道埋在棉花垫子里呼呼大睡。   正蹲在狗窝边上照顾小狼,杜子聿听见沈石进门的动静,接着就闻见一股浓郁的汤头香味,他抬起头正看见沈石端着餐盘走过来。   “梅姨煲了汤。”沈石把餐盘放在一边,端着碗递给杜子聿,杜子聿皱皱鼻子,用汤匙搅了搅,就看见米白色的汤汁里放了竹荪、花胶、莲藕还有乌鸡肉。他瞥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多了,不由得失笑道:“这回是谁又觉得我瘦了?我回来这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都这么补?”   “你是瘦了。”沈石中肯地评价道。   杜子聿无语地摇摇头,坐下来安静地吃东西,才吃两口,就觉得腻了,叹了口气,又不想原封不动地端回去让梅姨见了失望,又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你等我一下。”沈石忽然起身出门,没一会儿又端了个小炖盅过来,放在杜子聿跟前,打开盖子,是一份绿豆马蹄糕,绿绿白白的果冻块QQ弹弹,透着晶晶亮的色泽。   “你小子还挺有眼力见儿的?”杜子聿被逗乐了,这甜品看着就清爽顺口,他忍不住舀了一勺,冰凉沁爽的味道融化在舌尖,他挑眉看着沈石,觉着这小子最近有点古怪,似乎变得越发喜欢照顾自己了。   比如夜里帮他盖被子,吃饭时帮他夹爱吃的菜,走在街上让他走在内侧,还有像现在这样,想方设法弄来他喜欢的东西……杜子聿心细如尘,这种变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当然有他的猜测,但这猜测中,六分主观,三分客观,还有一分,是期待,正是这一分的期待,让他不想说破。   “陪我吃点。”凉糕的分量很小,几口就吃完了,杜子聿自己用小炖盅分出些汤,把剩下的全推给沈石。   杜子聿吃东西不喜欢说话,沈石则更安静些,一时间只有汤勺偶尔碰到汤碗的动静和小狼时不时的嗷嗷声。杜子聿不紧不慢地抿着汤水,梅姨总能把食物做出他最喜欢的味道,但味道再好,此刻他也有些撑了。只是,汤碗飘出白蒙蒙的雾气,暖融融的,让人舍不得放下勺子。 ——   二姐和杜子聿的约见地点,定在他的新房。   最近工作上事务太多,这还是她第一次参观弟弟的“婚房”,房间是干净的北欧风格,大块的留白,几乎没什么家居摆设,客厅里一张沙发,一只原木茶几,连个电视都不装,卧室更是简单到只有床。   “还没搬过来?”二姐皱着眉坐下,杜子聿给她倒上茶,笑了笑:“还不想搬,再陪陪老爷子。”   杜老爷子已经年近九十,剩下的年头一只手恐怕就能数过来,家里三个姐姐成家的成家,没成家的也都有了主儿,唯独这个小孙子,一直吊儿郎当似的,定不下来。杜老爷子最大的念想,就是等着杜子聿娶媳妇,让他抱上重孙,但是全家人都知道,杜子聿做不到,尽管没人责怪他,他自己却一直耿耿于怀,他能弥补的,也只能是陪伴。   二姐明白他,会意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姐,缅甸那块石头我找到了,帮我找找门路,送这尊神回去吧?”杜子聿说起正事来,也不避讳沈石,指了指桌边立着的手提箱:“就在这呢。”   “行,我知道了。”二姐很爽快,即不去看箱子里是什么,也不追问杜子聿是怎么搞到的,她淡淡瞥了一眼沈石:“我会想办法,把你的人择干净。”   杜子聿笑起来,托着脸手肘撑在茶几上,凑近了看自家姐姐:“说!想吃什么?”   “刚过来时,看见家寿司店。”   “那走吧?”   “很近,你下去买上来吧。”   杜子聿眉毛一挑,盯着二姐看了一会儿:“行吧,今天你是老大!”说着,爽快地站起来,对她戏谑地笑笑:“小弟我去买外卖了!”眼神落在沈石身上,眉间的担忧一闪而逝,又换上那副笑脸:“很快的!”说完,拿着钱包走了。   房间门一关上,客厅里瞬间静下来,沈石看着玄关,二姐却看向他。   “你就打算,这样让他养一辈子?”   沈石转回头,意识到二姐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想了想,坦白道:“一辈子,他可能养不起我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貔貅也是一如既往地耿直呢! 所以,沈石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呢? ==================================这是更新不够,小剧场来凑的分割线================================== 翡翠森林里的小貔貅2 小貔貅不见了,小男孩伤心极了。 他身边的兽医先生也奇怪地问:真的有吃坏了肚子的大狗吗? 小男孩说:真是一只忘恩负义的大狗!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个月,就在小男孩快要忘记小貔貅的模样时,小貔貅又趴在了他家的后院里,一动不动的,好像死掉了。 小男孩今天穿了崭新的洋装,这是他的祖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今天是小男孩的生日。 你怎么了?小男孩跑过去拨弄小貔貅,发现他还有呼吸,就努力把他往家里拽,但是他实在太重了,小男孩没拽一会儿就出了一身臭汗,他皱起眉,想要找人来帮忙,这时候,小貔貅叼住了他的袖口。 肚子好饿啊,咕咕咕……小貔貅心想,有什么东西香香的,真好闻…… 小貔貅张开嘴,嗷呜地咬住小男孩的手指头,舔了舔。好甜呀! 小男孩被小貔貅的尖牙弄疼了,他吓得挣扎起来,然后不小心就被尖牙刮破了手背,小男孩怔了怔,哭了起来。 小貔貅努力睁开眼,就看见有只小动物在他面前哇哇大哭,但是森林里的小动物是不会流眼泪的,小男孩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小貔貅脸上,吓了他一跳,然后泪珠子顺着小貔貅的脸也往下滚,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哇!好咸啊! 小男孩抽噎着看着小貔貅,控诉道,你干嘛咬我!我对你多好哇!你上次跑掉了我一直找你呢!我都没生气!他说着把手背展示给小貔貅看,雪白的手背上有一道血口子,看起来好可怜。 小貔貅心里抽抽起来,凑过去蹭了蹭小男孩,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背。 这时候,房子里佣人出来了,看见小男孩和小貔貅在一起,小男孩还在哭,拿着扫帚就跑过来。小男孩赶紧抱住小貔貅,生气道:不要打他!他是我的宠物! 佣人看着这只像狗又不是狗的动物,皱起眉:小少爷,我看这个宠物怪怪的……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我要把他带回房间了!小男孩气势汹汹,说着,又站起来把小貔貅往房子里拖。 不要嘛,我还想去泥塘里打滚……小貔貅不高兴地呜噜噜着,被小男孩瞪了一眼,又耷拉下耳朵。 算了算了,你都受伤了,我就让着你吧! 第57章 小貔貅   二姐挑高了眉,他是看不出来这个说胡话的小子哪里好,能让杜子聿那猴崽子这么掏心掏肺,那个从来不吃亏的主儿……这倒真应了一物降一物!   “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失忆,反正从现在开始,过去的事全翻篇了,我弟弟费了天大的劲让你干干净净做人,别掉链子。”二姐打量着沈石:“听说你眼力不错,在帮杜子聿看货?”   沈石想了想,点点头。   “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你能帮到他那最好。”二姐也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杜子聿这小子,自尊心很强,也很好胜,所以总爱勉强自己,乱逞强。”她说着,深深看了沈石一眼:“你既然要做他的伴侣,如果只能帮帮他,我不认可!我希望你能替他分担一些事,承担一些事,不只是他身后的助力,而是走到他身边来,成为他可以依赖的对象。沈石,你明白吗?”   “伴侣……”沈石重复着这个词,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又瞬间清明,像是要记住什么似的,又低声地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再看向二姐时,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定,似乎已经明白了要怎么做个合格的伴侣。   “我会看货,但货值多少钱,生意怎样做,我不懂。”沈石说得很坦白,他的直言不讳让杜家二姐有些惊讶,当沈石认真地说出“但我可以学。”时,二姐不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第一次觉得这个姓沈的小子,也许,还不赖。   “我知道,老三那里刚好缺个助理,我觉得你可以从这些最基本的学起。”二姐笑了笑:“愿意去吗?”   对于这个答案,沈石并没有太多迟疑:“我愿意。”   沈石去三姐拍卖行工作这件事,等传到杜子聿那里,早就板上钉钉了,杜子聿对于沈石这傻小子不经自己同意就卖身给他三姐这种行为,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一只貔貅跑去跟人类学习怎么鉴别珠宝?到底是谁教谁啊?   但沈石似乎打定主意要去那边工作,杜子聿也就没拦他,只是每天忙完古董店的事情,绕个小圈去拍卖行接上他一起回家,能看得出,沈石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回到家里,捧着一本专业书能看上一晚上,自己有时候好奇问他几句,竟也都能答到点子上。   相比沈石,小狼的状况就有些糟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不惯奶粉,小狼越来越消瘦孱弱,才短短一个星期,整个缩小了一圈,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再不尽快送去北京,真怕就这么夭折了。   杜子聿蹲在狗窝边上,看着小狼舔了舔奶嘴儿就不肯吃了,叹了口气,用手指蹭了蹭它的嘴巴,小崽子不乐意地张嘴咬他,牙都没长出来呢,根本不疼,杜子聿趁机把奶嘴戳进它嘴里,小崽子嗷嗷闹着别过脸,在他手背上撒娇似的蹭了蹭脑门,然后啪嗒啪嗒舔起他的手指。   被小舌头弄得痒痒的,杜子聿推了一下它的脑门,小崽子一个没站稳歪倒在棉花垫子上,懵了懵,但很快又不懈地爬起来,继续舔杜子聿的手。   这小狼崽子牛奶不好好吃,对杜子聿的手指头却特别执着,而且每次都舔他无名指上套着戒指的地方,死缠烂打的……杜子聿有些无语,拎着小狼崽子的脖子把他丢回窝里,放弃地站起身,口袋里这时候掉出个硬币,正好落在棉花垫子上。还没来得及捡,就看这小狼崽子凑过去嗅了嗅,舌头舔了舔,竟然吞进嘴里!   杜子聿一愣,赶紧抓过小崽子,伸手去掏硬币,结果这家伙一着急,生生把硬币咽下去,立刻就被卡住了,咳咳地咳嗽。   沈石听见动静,也凑过来,杜子聿这时候已经把小崽子拎起来,猛拍几下,随着剧烈的咳咳声,小崽子呕出一只硬币……   “这是你能吃的吗!”杜子聿气得拍了一下小狼的头,小崽子嗷呜嗷呜地委屈极了,小眼珠子还往硬币上瞥,沈石忽然从杜子聿手里拎过小狼,举起来仔仔细细打量,小狼直哆嗦,求助地看着杜子聿开始挣扎。   “嗷呜……嗷嗷……”   “怎么了?”杜子聿被小崽子叫得心慌,皱眉看着沈石。   沈石没回答,忽然伸手去摸杜子聿的左耳,杜子聿躲了一下,还是被他捏住耳垂,手指点了点耳后固定耳钉的堵头。   “这个能给我吗?”   “你要这个干吗?”杜子聿很奇怪,但还是摘下耳环,把银制的堵头给他。   沈石拿了堵头,竟然直接喂到小崽子嘴边,杜子聿“喂”了一声,只见小狼崽子粉红的小舌头一卷,竟然把堵头吃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发出满足地的呜噜声。   “怎么回事?”杜子聿愣住。   “不知道。”沈石也是困惑地摇摇头,他用手指扒开小狼的嘴巴检查,又推推它的小脑袋,拽拽耳朵:“它好像,沾了貔貅的灵气……”   “因为母狼咬了你?”杜子聿不禁猜测:“还是因为当时碎掉的翡翠山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只小狼崽子,小东西吃过银子立刻精神了,对着沈石又踹又咬的,他脑子里顿时乱起来,难道要再养一只貔貅吗?   “我不知道,都有可能。但如果真是那块翡翠貔貅的灵气,它就是守财的母貔貅。”沈石说着,把小狼放回狗窝,小崽子打了个滚儿,就开始睡觉。杜子聿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顺着沈石的话问道:“母貔貅跟公貔貅怎么分辨?”不过,这只小狼崽倒真是母的。   “母貔貅……比较能吃。”沈石如实说道。 ——   不管打不打算养貔貅,小狼都是没法往北京送了,杜子聿立刻给小陈打了个电话,谎称小狼养死了,听着电话那头小陈有些难过的声音,他立刻转移话题,问起何老的事。说起这个,小陈便振奋多了,警方已经开始查山子的去向,虽然何老还是被停职,但有了搜查的线索,馆里对他的处分也就不急着下达,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   “等我空出时间,就去北京看看何老,到时候再联系。”杜子聿说完,挂断电话,继续看手底下这批刚从平洲寄过来的货,当时从公盘还有老罗那进的原石,足足能撑小半年,现在成品差不多出了1/2,平洲两个师傅手艺老练,做出来的东西也好卖,这几个月古董店的生意一直不错,杜子聿便琢磨着再去开辟一下新的货源。   只不过最近他和李戊开始忙筹备赌石协会的事,近一个月恐怕都抽不出时间,天天不是忙着应酬,就是和几个牵头人头脑风暴,讨论协会的框架和章程什么的,根本不得闲……尤其是这两天,天天有酒局,车没办法开,反而是沈石下了班来接他的时候多些。   今天也是一样,饭局十点多才散,送走了客户,杜子聿帮李戊打了辆车,李戊一脸很懂的表情,一脸醉意地冲着他淫笑:“啧啧,真是新婚燕尔,天天来接啊……你说你姐怎么就不管管我的死活呢?”   “再不赶紧回去,你就只剩下死,活不成了!”杜子聿调侃他一句,关上车门摆摆手,出租车刚开走,他便看见马路对面站着的沈石。   信号灯刚好变绿,沈石疾步走过来,先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暖和的饮料。马上就是清明,T市的夜晚总会飘些细雨,微微有些凉意,杜子聿立刻喝了一口热饮,是蜂蜜柚子茶,被酒精烧灼的胃一下子舒坦了许多。   “走走吧。”杜子聿舒了口气,和沈石并排往老宅方向走,路过一家馄饨档,老板差不多要收摊了,看见他们却热情地打招呼:“你俩再不来我都要收了!赶紧坐,我现在下馄饨!”   酒局吃不饱饭,杜子聿说过一次饿,第二天沈石再来的时候就多拎了一兜儿生馄饨,路过这家摊子让老板煮,钱照付。杜子聿其实对于馄饨没有特别的热爱,但每次吃这个味道,就会让他想起年底那会儿,为了做账,跟沈石每天晚上在新房比着煮馄饨的日子,温馨的回忆就着馄饨,特别好吃。   老板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杜子聿和沈石闷头吃东西,跟两个饿慌了的难民似的,谁也不说话,老板在一边站着看得直乐,心说哪来的俩孩子,天天晚上饿成这样,但看他俩吃东西这么香的样子,自己都跟着饿了……   杜子聿吃两口就有些饱了,但就着气氛,还能多吃几个,等真觉得实在吃不下了,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他唉了口气,有些犯困,估摸着坐车上就能睡了,于是支使沈石:“打个车吧?”   等坐上出租车,杜子聿便懒散地靠在沈石身上,揉了揉肚子,眼睛一下一下慢慢地眨,随着车子颠簸,很快睡着了。沈石见他不动了,就伸长胳膊把人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伸进大衣里,帮他揉着滚圆的肚子,杜子聿舒服地哼了一声,喃喃着:“傻石头……”也不知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   不到十分钟,车就开到老宅,沈石付了钱,见杜子聿还在睡,只好把人抱着,低声在他耳边叫:“到家了,醒醒吧?”   杜子聿大概真的累坏了,完全没反应,沈石便不再闹他,直接把人抱下车,把司机看得直愣,进了院子,把梅姨也看得直愣。   进到房间,沈石把人放在床上,外衣脱掉,去浴室浸了热毛巾回来,又帮他脱掉衬衣和裤子,开始擦身,杜子聿的皮肤因为喝了酒有些泛红,他小心地擦过杜子聿的脖子锁骨,胸口粉红的地方突起着,沈石盯着看了一会儿,绕过没碰,继续擦他微微鼓起的胃和小腹,忽然发现内裤那里也隆起个鼓包。   沈石愣了愣,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糖盒,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金珠子。   奇怪了,这次的发情期好像格外地长啊?沈石心想。 第58章 疑似表白   被这小子擦身的时候,杜子聿其实已经醒了。只是,当酒精作用下异常敏感的身体因为沈石的触碰有了不该有的反应……他觉得,还是继续装睡好了。   沈石不知在搞什么,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没完没了的咀嚼声、吞咽声……杜子聿无语极了,这混小子,起码把他照顾完再吃东西啊!   过了好一会儿,沈石才想起来把他的腿脚擦完,接着帮他盖好被子,床铺一沉,这小子也躺上来,灯终于被关掉,身边却跟着响起类似于仓鼠进食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好烦!   杜子聿翻了个身。   咯吱咯吱咯吱——   “臭小子,你再给我嚼会儿金子试试看?”杜子聿忍不住喝止道。   沈石终于消停了,床铺一阵吱吱呀呀,他躺下来,静静盯着杜子聿漆黑的发梢,以及露出的一小截后颈,杜子聿的身体随着呼吸在起伏,看起来有些戒备,沈石几次想凑上去抱他,都生生忍住了。   “晚安。”沈石低沉着声音,想象自己已经凑过去吻了一下杜子聿诱人的脖子。   杜子聿低低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什么顶着自己的后腰,还一拱一拱的,身子立刻僵住了:“你小子……”话没说完,被子被掀开一角,屁股就被顶住了,来回磨蹭……   “别闹我!”杜子聿躲开一些,这混小子偏偏还要凑过来,他被逼得紧了,正要发作,忽然觉得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舔了两下他的腰眼。   “沈石!”杜子聿像被烫到似的猛的坐起身,扯开被子,却发现沈石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而在自己和沈石之间,小狼被掀翻在床上,嗷嗷地叫唤……   “……”杜子聿紧了紧被子,挡住自己反应过度的某个地方,就看小狼左嗅嗅,右嗅嗅,一点点凑到沈石跟前,拼命地拱他的手,沈石只好摊开手来,让它闻。   “他好像是馋了。”沈石的手上有金子的味道,小狼舔起来没完,他翻手抓起小崽子,放回窝里,顺手拿了颗金珠子喂给它,小狼吃不下这么大块的金子,就开心地舔着过瘾,沈石看了它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向杜子聿,目光落在他的腰间,自语着:“我要是这只小狼就好了……   半是羡慕半是埋怨的语气,杜子聿被这记直球打得心头一颤,避无可避,他叹了口气:“要吃糖吗?”   沈石眼睛亮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不吃了。”杜子聿一愣,就听他继续说:“吃完了忍不住,你还怕疼。”   直白的话让杜子聿脸上发烫,他没好气道:“你发情期没完了?”   沈石摇摇头:“发情期早就过去了,我也不明白……”他抬眼望着杜子聿,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大概,是因为有配偶在身边?”   杜子聿只觉得沈石不经意就给自己丢了个小火苗,然后任由自己“啪”的一声,引爆掉。   心口砰砰乱跳着,杜子聿故作镇定地挑起眉:“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配偶了?”不是主人吗?   “我们交配过了。”沈石理所当然道。   杜子抽了抽嘴角。   这算是表白吗?他应该高兴吗?在貔貅的世界里,配偶的意思到底是爱人还是炮友呢?   他脑子懵懵的,只觉得被这小子蠢话弄得自己也蠢了,愣了一会儿,讷讷说道:“算了,不发糖了。”说完,重新躺下,心跳还有些快,他有点开心。   就一点点。   这时,沈石犹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能抱抱你吗?”   “只能抱。”   这小子嗯了一声,立刻像人皮膏药似的贴上来,他那里也有了反应,半硬不硬地抵着杜子聿,完全不像嘴里答应得那么好,他亲了亲杜子聿后颈那里的发梢。   肖想了一晚上的地方,总算亲到了。   沈石满意地舒了口气,收紧了怀抱。 ——   次日,约了李戊和几个大客户商量赌石协会成立仪式的事,杜子聿从古董店早退了一会儿,去依水艺术馆的路上,顺便买了馆里工作人员的下午茶。   开了整整一下午的会,杜子聿有些头昏脑涨,去茶水间冲咖啡的功夫,李戊跟他商量要不要搞个协会活动。   “怎么搞法?”咖啡没放糖,杜子聿喝了一大口,脑子清楚多了。   “下个月,平洲的赌石大会,我打算包个车,带大伙儿去看看货,顺便也能参观一下咱的工厂。老陈拉来的这批人里,不只有收藏家,同行也不少,咱也发展发展合作什么的!”李戊两口把咖啡喝完:“这次咱们先下点本钱,往返路费,住宿什么的,咱们出,你看怎么样?”   杜子聿正扭脸看着隔壁的办公室,茶水间和办公室之间是一扇落地玻璃墙,墙面设计成磨砂玻璃和镜面玻璃交错的条纹,站在茶水间,能看见工作人员忙碌的影子,杜子聿不知道看见了谁,伸手敲了敲玻璃,玻璃那边立刻凑过来一个黑压压的人影,杜子聿笑了笑,指指侧门。   “咳!”李戊翻了个白眼。   “我认可,你安排,我作陪。”杜子聿转过身来,笑笑,似乎心情很好,顺手拿了块蛋挞吃:“嗯,这家下午茶还不错,李戊你试试?”   “算了!我嫌齁得慌!”李戊眼神揶揄,笑得意味深长的:“晚上饭局你甭去了,回家写章程去吧!”正说着,沈石急火火地进来了,他笑着瞥他一眼,调侃着:“天气预报说,今晚上雷暴,我怕这有人在马路上吹风冒雨的,你饭都吃不踏实了!”   “少贫!”杜子聿白了李戊一眼,后者很有眼色地走开,把茶水间让给他们俩。   “忙什么呢?一下午都没见人?”杜子聿打量着沈石,这小子穿着自己挑给他的西装,人模人样的。   “整理库房。”沈石走近杜子聿,伸手蹭了一下他嘴角的蛋挞碎屑,杜子聿愣了愣,却没发脾气。   “我三姐拿你当苦力使唤呢?”   “我自己想去,那边藏品多点。”沈石说着,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里面,有件假货。”   这边最近有一场清代文玩拍卖,沈石说的物件,是一件晚清的翡翠耳环,杜子聿进来库房看的时候,倒没觉得是赝品,翡翠的颜色和水头都相当好,做工更是考究。   “翡翠是真的,但是年份不对。”沈石说着,又去嗅嗅翡翠珠子,才确认道:“这是近几年开采的翡翠。”   杜子聿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连年份都能闻出来了?”   “不同年份的东西味道本就不一样,以前没在意,最近才学着辨别的。”沈石说着,有些得意:“我现在可以分清从明代到现代的翡翠味道。”   杜子聿点着头拍了拍他的肩,不得不折服于貔貅在这方面的天赋,他的目光落在这对赝品翡翠耳坠子上,拍给三姐。   -- 姐,你打眼了,这是个假货。   没一分钟,三姐的电话就顶进来,火急火燎的:“谁告诉你那是假货?那可是清末的物件儿,宫里流传出来的耳坠子,是我这回主打的拍品。去过鉴定中心的,数据都没问题!”   “姐,找人再看看镶嵌部分的做工吧,是不是仿古的。翡翠是没问题,但不是清代的翡翠。”杜子聿说着,看了眼沈石:“要真说对了,计沈石一功,要错了,算我的。”   “知道了,我安排人再验。”三姐语气缓和下来,杜子聿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眼睛渐渐染上笑意,沈石并没有打扰他,他显然对藏品更有兴趣,站在货架那里自顾自研究,这时候杜子聿笑出声来,沈石好奇地回头看一眼,两个人眼神对上,杜子聿用口型告诉他:“我姐夸你呢!”   杜子聿长了一双凤眼,不笑的时候冷冷的让人不好亲近,这会儿他笑得眉眼弯弯,眼睛像半个小月亮似的,沈石看得入了神,直到杜子聿讲完电话朝他走过来,才眨了一下眼。   “魂飞了?”杜子聿好笑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走了。”说完,抓着沈石的手朝外走:“先回老宅吃饭,喂小狼,晚上去新房住,我要通宵写章程。”   “梅姨让你少熬夜。”沈石皱起眉。   杜子聿回头看他:“我要是跟你似的,不用睡觉就好了。”说着眉毛一挑,表情有些狡黠:“你灵力能分给我的眼睛,精力能分我点吗?”   “怎么分?”沈石愣了愣,如果真能分,他倒是很乐意。   杜子聿转身靠在货架上,手上一紧把沈石拉到跟前,嘴里嘟囔着:“谁知道呢……”单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往自己这里带,头高高仰起,两个人嘴唇慢慢碰到一起。   唇齿相依,舌头温柔地彼此推抵,沈石单手扣着杜子聿的腰,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脸轻轻摩挲。明明以往每次和杜子聿接吻都会很饿,但此刻却又觉得胸口里有股奇妙的饱涨感,顶到了胃,也就没那么饿了。脑子里浮现着刚刚这个人的笑容,心轻飘飘的,痒痒的,又酸酸的。   杜子聿这时拍拍他,叫了停,嘟囔着:“脖子酸死了……”   “换个姿势?”沈石揉着他的后颈,舔了舔嘴角。   杜子聿一愣,顺手就推了一下他的脑门:“美得你!今天摄取的能量够了,下次再说。”   “我好像还没够……”沈石不高兴地皱起眉。   杜子聿忍笑道:“谁管你够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替你们吐槽:只亲不上 算什么英雄好汉 ╭(╯^╰)╮ ------- 关于沈石鉴别翡翠年代,我的脑补是这样的…… 杜子聿喝了一口红酒,点点头:嗯 这是八二年的拉菲。 沈石舔了一口翡翠吊坠,也点点头:嗯,这是乾隆时期的翡翠。 233333 第59章 鎏金项链   筹备了近一个月,赌石协会的成立是顺水推舟的事,庆贺晚宴上,李戊提议平洲之行,得到不少委员的赞同,当即便把日子定了。   临行前,杜子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小狼托付给时来最放心。他把小狼和一包小银珠交给时来时,时来一脸的活见鬼,视线在沈石和小狼之间来回逡巡,然后指了指小狼问沈石:“这是你儿子?”   “你就当它是吧!”杜子聿被逗笑了,他抱起小狼,这小崽子最近胃口好,每顿都填得足足的,才一个多月就胖了一圈,肚子圆滚滚的,掂起来足有七八斤重,跟涨了毛的小猪崽似的。小狼不认生,杜子聿把它放在时来怀里,他就在时来身上嗅来嗅去,没一会儿,扒拉开时来的领子,叼住他脖子上挂着的白金吊坠。   “诶嘿!祖宗!”时来赶紧把项链往回拽,杜子聿伸手弹了小狼脑门一下,然后告诫时来:“贵重物品都别让它够着,这小崽子,馋得要命!”   “看出来了……这就是小貔貅?怎么跟哈士奇似的……”时来戳着小狼的肚皮玩了一会儿,抬头瞅一眼沈石:“你就是这个变的?”   “赶飞机呢!回头再给你解释吧!”杜子聿无语地拍拍时来,拉着沈石走了。   平洲的赌石大会也叫平洲公盘,是借鉴缅甸公盘在国内复制的赌石模式,只是不同于缅甸进场需缴纳每人五万欧的担保金,平洲公盘是会员制,只有平洲赌石协会的会员才可以参与竞标。杜子聿他们这一行人虽说不乏赌石买家和翡翠藏友,但第一次参加这种公盘,还都只是观望。因此,杜子聿和李戊提前与平洲协会的熟人打好招呼,他们只观摩不竞拍,才拿到了准入资格。   公盘期的平洲可以用人声鼎沸来形容,偌大的标厂像个沙丁鱼罐头,但却是赌石家的天堂。杜子聿一路担任讲师的角色,一边介绍一边不断回答着随行委员们的各种问题,走到翡翠成品区时,一个俯身鉴别翠件的背影让杜子聿有些意外。   这不是江滨吗?   杜子聿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李戊倒先认出了江滨旁边的男人:“诶?那个好像是秦牧之?”   秦牧之这名字有些耳熟,杜子聿打量着李戊口中的男人,身材高大,衣着讲究,年龄约莫在35-40之间,再看不出其他,便好奇问了李戊一句:“这秦牧之是什么人?”   “谭府知道吧?”李戊说的是在老城厢一带开发的独栋别墅群,一说这里曾是戊戌变法谭嗣同的一处故居,可惜历史建筑在解放战争时被毁损,后来地产商用这个噱头开发了一片民国风情的豪宅区,而投资谭府的,是一家在香港成立并上市的房地产企业——秦川集团。   杜子聿这才想起,秦牧之这个名字的确时常与秦川集团一并出现在媒体报道中,李戊这时也揭晓了答案:“投资谭府的秦川集团是个家族企业,现任的董事秦川,就是这个秦牧之的父亲。倒也有过传闻,秦家嗜好收藏,没想到对赌石也感兴趣?”李戊八卦着,倒也没打算去打招呼,直接绕过成品区。   杜子聿回头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秦牧之,便也跟着李戊继续给委员们介绍起赌石来了。   由于委员们各自还有生意,观摩过赌石大会,次日又简单参观了作坊厂,就由李戊带队返回T市,杜子聿则还需逗留几天,处理一些厂里事务。   “杜老板,照你要求的,这些料我们都是慢工细活儿,差不多还有一半儿的籽料没动工吧!”周大海带着杜子聿在厂里巡检一圈,最后进到办公室,老李正拿着一张图纸,比对着工作台上的饰品。   “这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上午有人找我们做的私活儿。”周大海说着,走到工作台一侧,老李也把图纸递给杜子聿。   桌上是一件翡翠镶嵌的项链。这件饰品有些味道,项链由五组金片勾连相接,中间最大的一片雕刻的图案形成一朵彼岸花,其余四个祥云式样的黄金饰片上雕镂着纹绘,蓝绿色的翡翠蛋面对称镶嵌其上,有如花枝。   杜子聿又低头去看图纸,上面详细标注了彼岸花的部分要如何镶嵌红翡。   “这个老板挺怪的!只让咱们镶嵌中间这块儿,别的地儿早弄完了……”老李嘟囔着:“倒是出手挺阔气,光是手工费就能给到正常价的三倍。”   杜子聿不予置评,拿起项链细细查看,这东西的设计很有古风韵味,清雅却又贵气,已经镶嵌好翡翠的部分,蓝绿的色泽极为莹润,像是高冰的极品料子。   “这是像是个古董?”捏着很有质感的金饰片,杜子聿问起来。   “晚清的鎏金翡翠花丝镶嵌项链。”周大海说道:“这个老板要做个仿冒品。”   “又是晚清……”杜子聿不禁想起三姐那的那副耳坠子,觉得自己最近跟晚清古董倒是有缘分:“周大哥,这个鎏金项链什么来头,你懂不懂?”   “他懂什么!就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老李嘿嘿笑起来,自顾自点了根烟,神色有些卖弄:“杜老板,这种有文化的事儿,你得问我老李啊!”说着,挑了挑眉,开始讲鎏金项链的典故:“这说起翡翠来啊,历史上有两个女人不得不提,一个是国民政府的第一夫人宋美龄,这个女人,当年上海的黑帮老大杜月笙送过她一副麻花手镯,价值过亿呢!啧啧……”老李摇摇头,终于说到这条项链上来:“还有一个女人,就是慈禧了,大伙儿都知道她的陪葬品里头有一对儿翡翠西瓜,一颗翠玉白菜,却不知道这野史还传说,有十二件套的翡翠首饰……民间管这个叫‘金陵十二钗’。”   “你说这条鎏金项链就是十二件首饰之一?”杜子聿愣了愣。   老李嘬了口烟,点点头:“嗨,这十二件套都是什么谁知道?弄来件清代的翡翠首饰,就都说是十二钗,这不是为了叫上价么!你拿的这个,也是被这么炒起来的,但到底是不是,谁说得清!咱就讲个热闹呗!”   杜子聿点点头,这时沈石忽然拉了他一下,指着蓝绿色的镶嵌蛋面说道:“这几块翡翠太薄了,不值钱。”   “沈兄弟这你可说错了,你别看这老板做赝品,料都讲究着呢!那几块翡翠,我看了,冰种往上的料子,还是蓝水,值钱的!”周大海忍不住插嘴,只当沈石太年轻,眼力差。   沈石却不以为意,他凑到杜子聿耳边,低声解释:“我看不到里面,但能感觉出来,翡翠的气息很淡,要么是翡翠不够好,要么就是翠料太薄。”   沈石这话倒是提醒了杜子聿,老阿吴的笔记早就被他翻得烂熟,其中还真记载过一种永楚料,能呈现出这种表象。这种料子颜色很美,但是水头不够,只有当人工打磨成薄片时会呈现出非常动人的水蓝色。但它并不是翡翠,而是危地马拉产的一种与翡翠极为相似的硬玉,这种料密度低,一压就碎,只能镶嵌,所以也叫“鸡蛋壳”,价格便宜不说,也没什么收藏价值,翠料会随着时间氧化成黑色。   “老李师傅,你没答应接活吧?”杜子聿问道。   “那是当然了!杜老板你没发话,我们接哪门子私活儿啊!”老李啧啧嘴,揣测着杜子聿的意思:“你不打算接这个活儿?”   “倒不是不能接,有些话得提前说清楚。”杜子聿想了想,嘱咐道:“老李师傅,周大哥,你们帮我把这个老板约来,我亲自跟他说。”   “不用约了,这老板说出去办事,待会儿还要回来的……”周大海正说着,就一个小学徒跑进来,说大老板来了。   他身后跟着个高挑的男人,走起路来似乎有些跛脚,人走进办公室里,杜子聿便怔住了,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在赌石大会上遇到的秦牧之!   正在犹豫要不要表现出认识他,秦牧之倒先和杜子聿打起招呼:“早知道杜先生是这里的老板,我何必饶这么大的圈子。”秦牧之声音很有磁性,说话间有种儒雅气质,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和作假打不上关系,他对着杜子聿笑笑,解释道:“抱歉,我冒昧了。昨天在赌石大会上,我见过你。把你介绍给我的是江滨,你们认识的。”   原来昨天江滨看见他了……   杜子聿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我和江公子见过几面。”他示意秦牧之坐下,对老李和周大海点点头,两个人便会意地先出去,杜子聿这才把项链交还给他,拒绝道:“不好意思,秦老板,你这个活儿我做不了。”   “因为价格?”秦牧之说话直白坦荡,他打量着杜子聿,大概是因为江滨的描述,他的目光里有些好奇。   杜子聿摇摇头,也说得直白:“不,因为你这些翡翠蛋面,可能全是假货。”   “假货?”秦牧之皱起眉,却并没急着反驳:“你说说看,怎么假法?”   对方看起来并不知情,这让杜子聿有些意外,他指着翡翠蛋面,把自己关于永楚料的猜测说出来,并建议道:“我并没有断言翡翠一定有问题,但如果秦老板执意要我们加工,我就必须先把翡翠蛋面卸下来一一确认,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秦牧之点点头:“可以。”   得了许可,杜子聿立刻起身开门,把老李叫进来,让他当场卸下蛋面,老李有些莫名,但毕竟有外人在,为了给自家老板面子,还是照做了。   “小心一些,不要伤到料子。”杜子聿提醒着,老李擅长精雕,手底下比周大海更有轻重,很快第一个蛋面卸下来,老李用镊子夹起来,当时就发觉重量不对,再翻过来一看,他便愣了:“嘿!他奶奶的……这里头怎的给挖空了?”   “先把其他也卸下来。”杜子聿说着,看了一眼秦牧之,后者的眉头紧皱着,脸色不太好看。   很快,所有的蛋面全卸完,竟然无一例外,全是挖空的永楚料!   “如果秦老板不介意,我们也可以再做一次蓝水翡翠镶嵌。”杜子聿看向秦牧之,这一次秦牧之的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明显了,知道自己被上家坑了,他只是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接着,又自语道:“江滨这小子,现在也会看人了。”说完,接受了杜子聿的建议:“那就拜托杜先生了。” 第60章 单先生   生意谈妥,当晚秦牧之做东,请杜子聿和沈石吃饭,说是要答谢他们帮自己识别了廉价的永楚料,杜子聿自然没拒绝,加之还有江滨这层关系,多少也要应酬一下。   江滨的家世,杜子聿向大姐打听过。江父是海关总署的高官,广东分署的一把手,江家三个儿子,江滨两个哥哥都在海关做事,只有江滨还在念MBA,难免就贪玩了些。秦牧之对江滨很亲切,邻家大哥一样,想必秦江两家关系也不一般,但这些事吃饭时他们避而不谈,杜子聿也不打听,只跟他们聊聊收藏和翡翠,倒也彼此志趣相投。   饭后,秦牧之特意将杜子聿和沈石送回酒店,下车时,杜子聿打趣地问江滨:“江公子不跟我置气了吧?”   因为上次买戒面的事惹得江滨不愉快,杜子聿才没在赌石大会上主动打招呼,但看秦牧之对自己的态度,想必是江滨对他介绍自己时,有些美化。刚刚一顿饭下来,杜子聿也差不多摸准了江滨的脾气,他本就比自己小几岁,看似成熟事故,实际就是小孩儿心性,得哄着。   江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什么江公子不江公子,叫名字就行了。”   杜子聿笑起来,点了点头,对着秦牧之嘱咐一句“秦先生,麻烦了,回去慢些开车。”目送着他们离开。   回到酒店,杜子聿例行地先去洗澡,沈石等他的功夫,时来的电话打进来,一上来就嚷嚷着:“杜子聿我昨晚上梦见你有血光之灾啊!今天特意帮你算了一卦,确实你最近凶神当道,不太顺呢,哎,你出门在外自己小心点吧!”   “他在洗澡。”沈石皱着眉打断时来。   “沈石?”时来声音顿了顿,啧了一声:“卦象说你家杜子聿最近桃花运很旺啊……”   “桃花运?”沈石嘴角扯了扯,时来的书他看了不少,两个人沟通起来倒是无障碍,他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嘟囔着:“大概是吧。”   “好大的怨气啊?”时来笑起来:“怎么,你还有情敌了?”   沈石想了想,不爽地说了个名字,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炸开来:“江滨?你们怎么跟他搞到一起去了?哈哈哈……沈石你放心,江滨是直的,不会看上你们家杜子聿的!”   电话那头又叨叨了一会儿胡话,沈石听见浴室水声停了,注意力便转移过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时来在问他话:“什么?”   “你们俩,有进展吗?”   “什么进展?”   “交配没有?”   “……”   “卧槽你们还真上车了!”时来的声音徒然拔高,吓了沈石一跳,他把电话拿远了些,就听见时来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杜子聿也有今天……啧啧,这阵儿倒是不讲究了……沈石,他就没跟你犯洁癖?”   沈石没理解时来在问什么,只回答道:“他好像,很疼。”   “那就是你不对了!沈石,我跟你说……”时来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念叨,杜子聿这时候洗好澡出来,疑惑地看向沈石:“跟谁讲电话呢?”   “时来。”沈石站起来,把电话递给杜子聿,自己也去洗澡。   “你跟沈石有什么好聊的?”杜子聿皱起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讲电话。   “聊你啊!”电话那头时来的声音不知为什么,非常愉悦,杜子聿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就有一通电话顶进来,他看了一眼屏显,眉头皱紧:“我有个重要电话,先挂了。”   这通电话是老罗打来的,杜子聿并不想接,但毕竟老罗在黑市救他一次,他支了老罗一份情。   “罗叔。”杜子聿低低应了一声,那边就传来男人的低笑声:“怎么?我不找你,你就不打算主动联系我了?”   杜子聿不回答,老罗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算了!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跟我干,我说什么都没用,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是劝你的。”他说着,语气忽然严肃了些许:“我是特意提醒你,最近小心些。单先生,在找你。”   杜子聿愣了愣,锁紧的眉又拧死了些:“他为什么一定要招惹我?”   “真想知道?”老罗的语气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但杜子聿清楚得很,这是老罗递过来的橄榄枝,自己接了,那就是对老罗松口了。   “没必要知道。”杜子聿眯起眼睛,淡淡道:“谢谢罗叔,我会小心的。”说完,断然挂掉电话。   沈石正好洗完,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子,杜子聿呼出口闷气,走过去拿自己的毛巾帮他擦头,象征性地擦了几下,整个人就贴到沈石身上去了。   “怎么了?”沈石察觉到杜子聿低沉的气场,立刻给了他一个拥抱,这人凉掉的身子在他怀里慢慢暖和起来,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他轻轻环着自己的腰,不动也不出声,像是能量用光了需要重新充电似的,这一抱就是十多分钟。   “现在没事了。”杜子聿终于动了动,想要脱离沈石的怀抱,却后腰一紧,被沈石猛的抱起来,愣怔间,人已经被放到床上。   “你……”话没说完,沈石就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被他的气息完全笼罩着,杜子聿安静了,沈石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低声跟他说“晚安”。   这就是配偶待遇么?   杜子聿看着沈石,这小子长了一双讨人喜欢的眼睛,黑漆漆的眼仁干净美好,恍惚里面藏着一片海,安静、深邃,又非常温柔。   “沈石,知道吗?”伸手去摸这小子毛绒绒的睫毛,看他眨眼,杜子聿笑起来:“你长了一双大象的眼睛。”   沈石不懂杜子聿的意思,困惑地一歪头,就听见杜子聿轻声补充道:“我喜欢大象的眼睛。”   这一句,他懂了。 ——   鎏金项链的镶嵌,三天之后便完成了,秦牧之对做工很满意,却还是没有透露他仿造这条项链的意图。送走秦牧之,杜子聿和沈石也准备返程,收拾好行李,正准备搭乘酒店的接驳车前往机场,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贸然停在他们面前。   车上下来几名保镖将杜子聿和沈石围住,副驾的车窗落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对着他们点点头:“单先生想请二位去见一面。”   话音未落,杜子聿觉得后腰被枪筒抵住,半胁迫地被推进车里,沈石随之坐进来,车子立刻发动起来。   “要带我们去哪?”杜子聿皱起眉,想起昨晚老罗那通电话,怎的他才提醒,姓单的就找上门?这位单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神通广大到可以追踪到一个人的行迹,而且还在国内地盘上强行掳人?心里窝火,杜子聿讨厌这种暗地里算计下绊子的做派,便也起了要见见这位单先生的横心。   可惜他的问题无人回应,车上几个保镖像是聋了一般,双目平视前方,一言不发。杜子聿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去置气,身子放松下来,靠在座椅上。他这一动,一干保镖终于给了反应,纷纷警觉地看着他,杜子聿嘴角勾了勾,拿出手机,刚点两下,就被旁边的保镖抓紧手腕。   杜子聿一把按住左边蠢蠢欲动的沈石,把屏幕上消消乐的游戏界面亮给保镖看:“远不远?远的话我玩两局游戏?”   下一秒,手机就被这人抢走了。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开出佛山过口岸到澳门,最终竟停在葡京赌场,杜子聿被带上楼,进入一间包房,偌大的赌桌尽头坐着一个男人,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容貌,他低着头在洗牌,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   “单先生,人带到了。”   男人一摆手,保镖纷纷撤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他和一位荷官,他这时候抬起头,推了推金丝眼镜,灯光散射下,镜片有些反光,杜子聿分不清他是在打量自己还是沈石,只看得出这位单先生是个瘦削的老头,也是个中国人。   “Alex” 单先生笑着反复诵念这个名字:”Alexander…这是个争霸欧亚大陆的领袖的名字。”他说着,看向杜子聿,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很不舒服:“好名字。”   “单先生,我们开门见山吧。”杜子聿不客气地坐下来,沈石则选择站在他身后戒备着。   “你很聪明,怎么不猜猜我找你谈什么?”单先生摩挲着无名指上一枚上好的翡翠戒指,滚圆的碧绿蛋面几乎遮盖住最下面那截手指,幽绿色的翠光艳极。   “反正不会是买我‘一露甘甜’的事。”杜子聿哼了一声,视线从戒指上移开,落在单先生脸上:“我觉得面对聪明人,尤其是您这种聪明到骨子里的,最好不要妄加揣测。”   单先生笑起来,他的嗓子被尼古丁侵蚀,笑声嘶哑骇人:“呵……James应该已经替我跟你谈过了,小子,我想你帮我做事情。”   杜子聿也笑起来,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儿戏,他眨了眨眼:“我都不知道单先生是做什么事情的?”   “当然是赚钱的事情。”单先生抬抬手,荷官便把赌桌中央的筹码往杜子聿的方向拨,单先生这时一摊手:“这些,全部,我买你的眼力。”   杜子聿一挑眉,只听这老头继续道:“不够,我可以再加,对人才,我从来不吝惜筹码。”   “单先生这是连考虑的余地都不给我?”   “我以为,你从我手里逃走那天起就开始考虑了呀!”单先生吸了口雪茄,动动手指:“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杜子聿眼睛眯起来,他能嗅到空气中的威胁,尽管他完全不明白,这个老头对自己的执着源自于什么,但他很明白,老头不是在跟他交易,他是想从自己这里掠夺,逃避只会让这个人侵略的爪子越逼越紧,他不能退让,只能还击。   “赌一把吧!”杜子聿紧盯着单先生的双眼:“我赢了,这次,你放我走。”   “你觉得你能赢?”单先生好笑地看着他,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包厢,他的荷官,他想赢这小子,动动手指头的事。   “稳赢的游戏,还会好玩吗?”杜子聿挑起眉:“单先生就不想看看,我除了看石头厉害,看牌有多厉害?” 第61章 受伤   杜子聿很清楚,单先生不可能一直把自己变相监禁,他只是想在挟持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反复和自己谈判,用不断叠加的筹码和威胁条件来说服自己。   这是一场持久战,但他杜子聿如果一直不肯吐口,单先生也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问题就出在单先生选择了赌场作为禁锢他的地方,而这地方的戾气是沈石受不了的。所以他只能赌一把,只要在单先生不出千的情况下,他有沈石是稳赢的。   荷官开始发牌,他们赌的是“梭哈”,五张牌定胜负。杜子聿的底牌是黑桃K,第一张明牌是黑桃Q,如果不出差错,他这一把应该是黑桃同花顺,梭哈里最大的一把牌。   单先生第一张明牌是红桃J,杜子聿大,荷官示意他下注。   “既然你要赌我放你走,筹码就不能是钱吧?”杜子聿碰到筹码时,单先生“好意”提醒道。   杜子聿抬眼看他,腹谤着“老狐狸”,索性随了他的意:“三个月,我压自己三个月。”   “我跟三个月,你赢了,我三个月内不再找你。”老头子果然很满意,一脸兴致盎然,笑着让荷官帮他倒了一杯红酒,冲着杜子聿扬了扬。   下一张牌,杜子聿黑桃J,单先生红桃Q。   “一年!”单先生眯起眼,轻轻敲着桌面,等待杜子聿的回应。   “跟!”   单先生笑起来,接着荷官进行下一轮发牌,单先生红桃K,杜子聿黑桃10。   “三年。”   “跟了。”   单先生忽然抬手制止荷官,目光落在沈石身上,扬了扬下巴:“小子,你后面这位兄弟确定不要坐一会儿?他看上去可不太好。”   单先生的提醒让杜子聿心头猛的缩紧,他立刻回头看向沈石,他确实不太好,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隐隐冒出汗水,就像上次在威尼斯一样……或者比那还要严重些。   杜子聿拉他坐下,沈石的手也冰凉,这让杜子聿不由得攥紧他的手,不安地看着他:“沈石,你怎么样?”   “不太好,”沈石不会撒谎,他说不太好,就真的不太好了,他看向杜子聿,缓缓反握住他,安慰道:“还能撑。”   杜子聿没说什么,跟他十指紧扣,低声安抚他:“我很快的。”   这时候,最后一张牌也发完,单先生是一张红桃10,而自己……草花A。   同花破了,只是顺子,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石的状态影响。杜子聿下意识抓紧沈石的手,手心里冰凉冰凉的让人害怕,他心口一阵一阵地闷疼,不是怕输,是太过心疼沈石了……   这种情况,如果单先生底牌是红桃A,他就是同花顺稳赢,如果是黑桃A,都是顺子,黑桃比草花大,自己还是输。   此时,单先生一摊手说道:“梭哈!”他露出志在所得的笑容,目光里充满控制欲,他散发出的气势是杜子聿所熟悉的,这种气势,曾经一次又一次被自己所拥有……而此刻,却眼睁睁地看着它出现在对手身上——这是胜利者的气势。   “梭哈”代表着单先生已经丢出自己所有的筹码,换句话说,他输了,就放杜子聿自由,但如果杜子聿跟了,那意味着,如果自己输了,就要一辈子给这个人做事。   杜子聿叹了口气:“不跟。”他输不起。   “哈哈……”单先生忽然大笑起来,这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因为这是这个老头子对他怯懦的嘲笑:“小子,想赢你得先输得起!”   杜子聿抓紧了沈石,皱眉要求道:“翻牌吧!”说着,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距离黑桃同花顺,只差一个花色。   单先生笑笑,捏着自己的底牌正要翻过来……   “单先生!”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保镖通报道:“秦先生亲自来了!”   掀起的纸牌又按下去,单先生眯起眼,脸色沉下来。   哪个秦先生?!杜子聿脑子里首先反应出秦牧之的名字,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单先生似乎对这位秦先生很重视,赌局赌到最后一步,却无心继续,起身就要走,可眼看走到门口,却留下了保镖,他瞥了一眼杜子聿,叮嘱道:“帮我看好他,我很快回来,我们还没赌完呢!”   单先生走了,便剩下杜子聿和保镖大眼瞪小眼,他拉了一下沈石,让他躺在自己腿上,这个动作不知哪里又惹怒保镖先生了,瞬间就把枪掏出来指着他们。   “我朋友不舒服,我能要个毯子吗?”杜子聿翻了个白眼,心想我知道你有枪了,能别一个劲儿地显摆么!   “这没毯子!”保镖警惕地瞪着杜子聿,仿佛他不是被掳来的,而是来搞刺杀的。   杜子聿叹了口气,低头摸摸沈石的脸:“要不要吃点东西?”见沈石摇头,他又问:“要睡会儿么?”   “你安静点!”又被保镖吼了,杜子聿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你很紧张吗?我又没枪,这屋里唯一能和你打一打的人现在在我腿上躺着,你紧张什么?”他说着,嘴角勾了勾:“原来这个秦先生,有这么可怕吗?”   “你闭上嘴!”   “你猜那个秦先生是不是来找我的?”   “我让你闭上嘴!”保镖忽然举着枪冲上来抵住杜子聿的头,美女荷官立刻尖叫起来,几乎是一瞬间,沈石猛地从杜子聿身上窜起来,一头顶上保镖的胸口,保镖猝不及防地被撞到,扳机扣动砰地开了一枪。   杜子聿这时已经拉着沈石冲出包厢,楼道一侧传来脚步声,杜子聿推开安全通道门,疾步往下跑,他只争取到几秒钟的逃脱时间,很快便有保镖追过来,偏偏这时,楼下冲上来几个人堵住他们的去路。   “快走!有人让我们来救你!”为首的人说完,越过杜子聿往上跑,很快传来打斗声和零星的枪响,杜子聿别无选择,被其余几个人保护着,飞奔出葡京大楼。就在杜子聿冲向车子时,随着一声枪响,小腿一阵剧痛,腿一软跌倒在地,沈石跟着停下企图扶起他,杜子聿越过沈石的肩膀,看见大楼一扇窗子打开着,有人站在那支起枪杆朝着沈石瞄准。   “让开!”   杜子聿急吼一声,一把抱住沈石,用尽力气跟他交换了位置,两个人朝一侧扑倒……电光火石之间,杜子聿脸上一阵火辣灼痛,子弹从他脸上擦过,紧接着这种烧灼感冲击了双眼,下一秒他扑倒在沈石身上。   “杜子聿!”他听见沈石大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后被紧紧抱起来,车子在他们身旁紧急刹车,杜子聿的身体下一秒便接触到柔软的座椅。   “我没事……”随着车门关上,杜子聿松了口气,这才开始觉得疼。他小腿已经麻木了,眼皮和脸颊火辣辣的,他没办法睁开眼,只能拍拍沈石的肩,这个人正紧紧抱着他,浑身都是紧绷的:“我没事,你先放开我,让他们帮我止血……”浓重的血腥味让杜子聿很清楚自己中了枪,他因为疼没办法冷静思考,只能靠在沈石身上,急促地呼吸。   沈石听话地松开手,从身后搂住他,这时有人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杜子聿看不见,只好询问道。“我朋友,受伤了吗?”   “放心,他没中枪,你坚持一下,马上到医院。”陌生男人的回答让他安下心,沈石的手还在紧紧抓着他,他回握了一下,低声道:“一会儿到医院,也帮我朋友安排一张床,他不舒服,需要睡一下。”   “我不需要。”沈石搂着他,杜子聿可以听见这小子急促的心跳声,他这回没再说什么,此时此刻,他恐怕更需要睡一下…… ——   葡京大楼的五层VIP包厢里,单先生收起枪,眯着眼目送一辆黑色越野车冲出正门,他猛地关上窗户,这时候有保镖冲进来通报:“单先生,安保部门那边已经安抚好了。”   单先生嗯了一声,把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捏着最后一张底牌翻开一角,这是一颗方片A,这场赌,他是输的。   “那两个人,还要继续追吗?”   “不用了。”单先生把纸牌丢到一边,哼笑一声,自语道:“四年零一个月?我可以答应暂时不招惹你,但……”他眯起眼,狠戾渐渐漫上眼底:“我要的人,可不限于你!”   “单先生,秦先生那边……已经等了很久了?”保镖小声提醒着。   单先生脸色一沉,似乎被戳中怒点,猛然把手枪丢到牌桌上,咚的一声响,保镖跟着抖了一下。   “他放走了我的人,让他多等等又怎么样?!”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烟盒,拿出一只雪茄,保镖立刻帮他点上,单先生猛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这才平静下来:“晾他一个小时,然后把钱给他,项链收下。”说着,瞥了身边唯唯诺诺的人一眼:“这点小事,你去办吧!”   “单先生……我去接洽秦先生,妥当吗?”   “不妥当?”单先生冷瞠手下一眼,咬牙道:“我怕我再看见这个姓秦的,会忍不住崩了他!现在你觉得谁去更妥当一点?” 第62章 养伤   杜子聿的伤势其实不算太严重,脸颊和眼皮被弹片擦伤,但眼睛没大碍,虽说小腿吃了子弹,也只是肌肉挫伤,没影响筋骨。但他被沈石抱进医院时,着实是挺吓人,脸上腿上全是血,他皮肤本来就白皙,鲜血淋漓得更是骇人,加上沈石的表情跟人间修罗似的,大夫一看这个架势,差点以为杜子聿死了。   等到从手术室回到病房,杜子聿已经疲惫不堪,沈石在病床边守着他,坚持要抓着他的手,杜子聿拿他没辙,只好问些问题,让他放松些。   “救我们的人走了吗?”   “在门口守着。”   “还是不肯说是谁要救我?”   “嗯。”   “沈石,”杜子聿忽然动了动,挪出病床的一半来:“上来陪我躺会儿。”说着,他捏捏沈石的手,尽管双眼缠着纱布,却好像能看见似的:“白给你加了床你也不去睡……快点上来!”   沈石嗯了一声,很快在杜子聿身边躺下,他身上果然凉的很,杜子聿缩进他怀里,手从他衣服下摆伸进去,摸了摸这小子冰冷的背,跟石块似的。沈石的下巴开始只是轻轻地靠在他的头顶,渐渐越发沉重,绵长深沉的呼吸声传来,杜子聿便知道这小子睡熟了。虽然他总说,貔貅是不需要睡觉的,可一旦睡起来,就跟昏了似的那么沉。   “傻石头。”杜子聿温柔地嘟囔着,慢慢搂紧这小子的腰,尽管眼睛暂时看不见,只要嗅到这小子的味道,心里就很踏实。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对方还需要自己去保护,却反而要从他那里汲取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来得毫无理由,仿佛只有这个人陪伴着,他的世界才能从颠沛流离变得平安喜乐。   就在病房里两个人依偎着渐渐熟睡的时候,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跑在前面的男人有些滑稽,一脑袋炸毛还抱着一只胖成球状的哈士奇,他急喘着跑到病房门口,却被保镖拦下,只能干着急地朝着病房里张望。   “人怎么样?”随后走来的人是江边,保镖明显认得他,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江公子。”   “你们江公子问,人怎么样了?”时来着急道。   “子弹取出来已经没事了,在里面休息。”保镖依旧是对着江滨回答,只是不再拦着时来,由着他去病房门口巴望。   “你们老板还没来?”江滨皱起眉,立刻给秦牧之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江滨立刻问道:“哥,你还没从赌场出来?”   “刚出来,被这老头儿刁难了一下。”秦牧之低沉地笑起来,似乎并不在意:“不过,他暂时应该不会去找杜先生的麻烦了,项链,给了他个好价钱。我就不过去了,直接回香港,你让我的人撤了吧,免得杜先生别扭。”   “嗯。”江滨挂断电话便让保镖撤了,这才走向时来:“我也回去了,他安全了。”   时来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了声“谢谢”。江滨也点点头,算收下了他的客气:“我欠他一条命,这就算还了。”说完,全然不像时来那么激动,似乎对这类事情早就习惯,淡淡瞥一眼病房,便转身走了。   时来愣愣的看着江滨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小狼在走廊坐下,他手里还攥着个十字架吊坠,小狼就不停地拱他的手。   “你亲妈差点死了,你怎么就知道吃!”时来拍了小狼脑袋一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银珠子让他舔,目光落在病房门上,喃喃:“杜子聿,幸好你贵人多……”   杜子聿因为身上的伤口不舒服,第二天醒的很早,只是眼睛蒙着纱布,醒了也跟没醒差不多,他摸摸沈石的背,稍微不那么凉了,在他怀里轻轻蠕动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尝试着喊了一声:“沈石?”   回答他的是这小子沉沉的呼吸声,他苦笑一下,知道沈石这回真是累坏了,带着些歉意亲了亲他的脖子。   “咳咳……一会儿医生就查房了,你俩收敛点不行啊!”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杜子聿一愣,他自然分辨出时来的声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唯一求助过的人,的确是时来。   他动了动,想坐起来,时来立刻过来扶起他:“杜子聿,我说你求救的方式也真够奇葩了,你说正常人会用开心消消乐求救吗!我要是不玩呢?不就看不见你送我精力瓶了!而且我要是但凡迟钝一点,也不能因为你从来不送我精力瓶,昨天突然送了,就推断出你有危险吧!”   “你小声点,沈石还睡觉呢。”杜子聿忍笑着坐好,时来在身边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勾着嘴角给他解释:“我是被绑架啊,你觉得我可能打电话、发信息吗?只能用游戏让你发现我不正常了,以你的脾气肯定会立刻质问我发什么神经病,这不就发现我失联了?”杜子聿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你是从哪找的人救我的?”   “江滨呗……”时来给杜子聿讲起来龙去脉:“我只知道你去了平洲,你平洲的朋友我一个不认识,又不敢贸贸然惊动李戊和你姐姐们,还好之前和沈石聊天知道江滨跟你在一起,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正好他不是欠你一次救命之恩么!”   杜子聿皱起眉,按照时来的说法,是江滨救了他,那在单先生那听到的秦先生,难道真的是秦牧之?   “除了江滨,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姓秦的男人?”   “我昨天下了飞机,江滨就告诉我你在医院了,我直接赶过来除了他和几个保镖,没见过别人啊?这个姓秦的又是谁?”时来不明所以地皱着眉:“难道我现在算卦这么准了……不仅算出来你有血光之灾,还真压对了你最近桃花运泛滥了?”   正说着,沈石忽然哼了一声,杜子聿伸手去摸他,就被沈石死死抓住手,往怀里带,嘴里低低念着他的名字,嘟囔道:“我不喜欢那个江滨,还有秦……”后面的话听不清了,这小子又睡过去了。   杜子聿皱起眉,就听时来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吐槽他:“你们家貔貅吃飞醋呢!哈哈哈哈……哎妈呀,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杜子聿眉头皱的更紧了,即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时来那副欠扁的样子。只不过,他想象不到的是,纱布后面时来的眼睛不只是笑出眼泪,连眼眶不知为什么,都是红红的。   杜子聿搞成这副惨兮兮的鬼样子,自然是不敢回家的,他在医院连住了一个星期,时来就一直在酒店和医院之间来来回回地照顾他,这样杜子聿有些过意不去,即便是网红小明星,也还是有工作的,为了他耽误了工作,总是不太好。   但这个顾虑在眼睛的纱布拆掉之后,就完全消失了。因为时来这个孙子把所有在澳门开销的发票全存着呢,加上机票钱,说是等回了T市让杜子聿一起给报销……   “我这段时间的全部工作就是给你当保姆,我发现比拍戏赚钱多了!”时来如实说。   杜子聿给了他一个白眼,淡淡道:“我觉得受过伤视力反而变好了,以前都没发现你的嘴脸这么丑恶……”   养伤的日子过得飞快,江滨和秦牧之来医院探望过一次,对于杜子聿的道谢,江滨还是用杜子聿也救过他一次来搪塞,杜子聿知道秦牧之和单先生之间是有来往和交情的,但他们的关系却还没熟络到可以让他从秦牧之那里打听单先生。他们离开之后,杜子聿收到了秦牧之一条信息。   奉劝一句,别和单先生扯上关系。   杜子聿拿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才回复了一句。   可以和我聊聊单先生吗?你可以提条件。   但是这条信息,秦牧之却没有回复。 ——   这场病让杜子聿整整瘦了一圈,左脸颧骨和左眼下侧还有右眼眼皮都落了疤,回T市之前他特意去免税店买了遮瑕膏,然后在时来的嘲讽下勉强遮住脸上的疤痕。   既然来了免税店,杜子聿就顺便逛了下,给自己和沈石买了几套换季的衣服,尤其是沈石,这个行走的荷尔蒙穿什么都有种米兰范儿,惹得杜子聿不停刷卡,时来看得直咂舌,连连拦着他:“杜少爷,咱差不多得了,你们家沈石还能穿多少啊?你要是这么喜欢花钱,给我也买两件呗?”   杜子聿白了他一眼:“沈石下礼拜过生日,你呢?”说话间,沈石又换好一套出来,杜子聿打量一下,直接把卡给服务员:“刷吧。”   时来看得直瞪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杜子聿说了什么:“你说过生日?貔貅过生日?!”   “下周末,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日子,不算过生日吗?”杜子聿笑起来,这时候沈石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走过来,杜子聿便不再搭理时来,把目光投向沈石。   时来低下头,叹了口气,在微博上默默转发了一条转运贴:关爱单身狗,人人有责。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真让杜子聿失明了你们是不是会弄死我哈哈! 稍微解释一下,杜家只是正常的生意人,最有势力的也就是二姐,但也只是个翻译官而已,比单先生,秦老板这些人差远了,所以杜子聿才会忌惮对方的要挟酱紫……但是他回逆袭的,放心啦~ 然后,我琢磨着必须给时来一个CP,太心疼了,各种虐单身狗啊哈哈哈 第63章 一辈子   才回到T市没几天,时来便撺掇着杜子聿跟他去雍和宫还愿,说是做了那个血光之灾的梦以后,他马上去庙里求了平安符,这次杜子聿化险为夷是一定要还愿的。杜子聿挨不过时来的死缠烂打,只好从了他,也正好可以去探望探望何老。   为了能烧第一注香,他们前一天傍晚就抵达北京,入住了酒店,杜子聿便带着沈石去何老那里串门。何老太太听说他们要来,特意做了拿手的炸酱面,一进门杜子聿就闻到一股子酱香,玄关有些凌乱,堆放着胶皮靴子和登山鞋,何老正在卧室收拾行李。   “你俩来得太是时候了!我跟小陈做实地考察,明儿就走了!”何老把一套冲锋衣放进行李箱,心情似乎很不错,乐呵呵地给杜子聿描述他们计划的行程:“这回我打算去矿区看看,走老帕敢、后江、南奇这趟线。”   “我听小陈说,案子有了挺大的进展?”杜子聿看着何老老小孩儿似的兴奋劲儿就想笑,自己也是大前天才得到小陈的消息,警方查到了岱岳奇观的去处,而且从买家那里一路反查回来,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重大的人,而这些人里并没有何棣荣。   “局里已经给我复职了,还批了我的经费,我准备这次考察回来,就开始写新书。”何老说着,走过来狠狠拍了拍杜子聿的肩:“小子,多亏你了!”   杜子聿笑笑,也不假客气:“还有小陈一份功劳呢!”   何老看看他,又看看沈石,笑道:“对对对,你们一个个,都是好孩子!”   正说着,面条上了桌,大家围坐一桌边吃边聊,何老兴起多喝了两杯,也不再忌讳山子的案子,给杜子聿透露了不少内部消息:“这藏品掉包的案子,很有可能是连环作案,据说在好几个城市,都查到了类似的大件翡翠作品被赝品掉包的案件……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个名堂……”   “查不查得明白跟你也没关系!顾好你自己吧,老东西!一把年纪了,就知道往外跑……”何老太太数落着,把何老的酒杯没收了,递给他一碗拌好的面条。   “死老太婆,你懂什么!”何老摇摇头,嘟囔着,闷头吃了口面。   “蒜要不要?”   “你这怎么剥的,还粘着皮儿呢!”   “嫌我剥不好你自己剥啊,两手一摊还挑嘴儿?”   “你这老太婆……我看你也就能跟我来劲!”   “伺候你四十几年了,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   这对老夫妻凑到一块儿就得拌嘴,杜子聿摇摇头,就看见库巴攥着筷子特别紧张地盯着老两口儿,眨巴眨巴眼,转而求助地看向杜子聿,嘴巴张了张,结巴道:“杜-哥哥……怎-么办?”   “没事儿,闹着玩的,越吵越亲。”杜子聿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库巴的毛脑袋,八成他这颗小脑袋瓜还想不明白,有一种白头偕老就是这么吵吵闹闹一辈子,却一点也不比相敬如宾少爱彼此一分。   从何老家出来时,沈石手里多了个塑料袋子,里头是何老太太答应织给他的围巾,跟杜子聿那条一模一样,灰蓝色的毛线软乎乎的,因为刚洗过,有淡淡的香皂味儿,沈石似乎很中意这份礼物,一路上视线总往袋子里瞥。   “想戴?”杜子聿忍不住打趣他。   沈石拎起袋子,沉甸甸的挺有分量,他心里很喜欢这条围巾。   平时看惯了杜家人围着杜子聿转,大多时候是宠他哄他的,但有时候也训他骂他,虽然他们待他的方式各种各样,但吐露的情感,却似乎没什么不同,这比起晚饭时何老太太和何老吵架的时候透露的情感,也似乎没什么不同,跟今天何老太太送出围巾时一并给予他们的情感,更似乎没什么不同——在沈石眼里,这些都是人类才拥有的,美好的情感。   然后,这份情感寄托在一条围巾上,交到他手里的一瞬间,心头软软的,很奇妙。   “我很喜欢这个。”朝杜子聿晃了晃袋子,沈石忽然笑起来,很喜欢,很喜欢被你们人类的感情击中心脏的感觉。   “傻小子,一条围巾就把你收买了?”杜子聿撇撇嘴,切了一声:“我送你那么多衣服呢,也没见你说句喜欢?”他瞥着沈石,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嘟囔着:“真弄不明白你到底喜欢什么……”   似乎没指望沈石回答,杜子聿自言自语完便抬手打了一辆车,两个人回到酒店,时间还早,杜子聿让沈石先去洗澡,待他洗好自己便可以优哉游哉地在浴缸里泡着,泡困了正好睡觉。于是,杜子聿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个小时,直到自己开始打瞌睡才肯出来。沈石自然还没睡,正坐在床上等他,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赤裸着精壮的身体,像个色情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特。   杜子聿愣了愣,忽然发现这一幕像极了他和这小子的第一次见面,而恰恰过了今天,他和沈石便认识满一年了。嘴角勾了勾,他朝着沈石走过去,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每个细节,他对这小子说的第一句话,这小子漂亮的肌肉,讨人喜欢的脸,还有他第一眼看到自己木讷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当时丢了血玉扳指,记忆在脑子里一帧一帧地回放,格外深刻。   “你怎么了?”沈石愣了愣,觉得杜子聿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想起些事。”杜子聿说着,在他身边坐下,顺势牵起沈石的手,摩挲着他拇指上的假扳指,低头吻了吻,感觉到这小子的手指在自己手里变得僵硬,杜子聿笑起来,抬眼间,沈石展开手掌托起他的脸,一如一年前那个对视,这小子的眼睛里……藏着星辰大海。   沈石俯下身,轻轻吻在杜子聿的鬓角,接着含住他的耳垂,舌尖在翡翠珠子上打转,然后一口叼下耳钉。   这小子,原来也记着呢!   “这次不许吃了。”杜子聿好笑地提醒道,只见沈石把耳钉吐到掌心,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双手抱紧他,又吮了吮耳垂,亲昵地在耳根和侧颈上蹭着鼻尖,时不时也亲亲他。   “一年过得真快……”杜子聿由着他撒娇,轻轻叹了口气:“这对你们貔貅来说,很短吧?”话说出口,心里便一片阑珊,杜子聿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何老先生和何老太太吵嘴时互不相让的样子,竟有些羡慕。   沈石这时候忽然压下来,直把杜子聿按在床上,垂眸俯视着,他理了理杜子聿颊边的发丝,回答的很认真:“对我来说,你的一辈子,都不够长。”说着,低头吻住杜子聿。   没有了当时的青涩,沈石的吻缠绵缱绻,两个人紧紧挨着,身体的某处也彼此抵着,沈石记得一年前杜子聿教他的动作,把手伸到两人要命的地方……   杜子聿被煽动着,身体骤然紧绷,在这小子手里缴械投降时,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首老歌的旋律。   天在天上,人在人旁,与子偕老,日久情长。 ——   这一晚,杜子聿睡得很好,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沈石拿着自己的翡翠耳钉发呆,便喊了他一声:“回魂了!”沈石愣了愣,这才帮他带好耳钉,手指还在留恋地摸来摸去,杜子聿笑了笑,扯开他的手却没说什么。   昨晚虽然没做到最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依然暧昧,杜子聿由着沈石对自己继续实施“配偶待遇”,像爱抚雌性的雄狮子似的在自己耳边亲亲舔舔,颈窝里嗅嗅蹭蹭,好一番鬓角斯磨。便等来了时来要人命的morning call。   今天是去雍和宫上香的日子,佛祖恕罪……他差点忘了。   不是周末,雍和宫依然香火鼎旺,杜子聿跟着时来在佛龛前一番跪拜行礼,上香还愿,总算折腾完,时来还要去找大师看运势,杜子聿赶紧摆手撤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等他。   早上出来的急,没吃早餐,杜子聿干脆带沈石去吃这里出了名的素斋,点了一碗素面,一盘素鸡,一份龙井酥饼,一边吃一边看窗外香客们来来往往,倒还真养气宁神。   安安静静地吃完桌上的食物,杜子聿擦掉指尖的酥饼碎屑,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时来差不多完事了,正要给他打个电话,就刚好看见时来从门口走进来,可是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四下张望着找座位,竟没发现杜子聿和沈石也在。   他身后跟着个穿着对襟麻衫的男人,这人高大挺拔,容貌俊逸,虽然上了些年纪,却自有一番成熟气韵。男人也在找座位,但却比时来这个睁眼瞎强得多,一眼便发现了杜子聿和沈石,对着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   这人,正是秦牧之。 第64章 眼睛   时来怎么和秦牧之凑到一起去的?   正纳闷着,时来循着秦牧之的目光也发现了杜子聿,立刻朝他招招手,兴冲冲地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扭头对着秦牧之邀请道:“大叔,坐下一起吃吗?。”   “不打扰了,谢谢你带我过来。”秦牧之看了杜子聿一眼,笑笑,选择旁边的位子一个人坐。   “一个香港游客,慕名而来的,我顺便推荐他来这吃饭。”时来一边向杜子聿解释,一边要来菜单又开始点菜。   杜子聿见秦牧之这般态度,便也自觉地装作不熟识的样子,等到时来吃得七七八八,杜子聿去银台结账时,恰好遇上也在结账的秦牧之。   “杜先生,身体恢复的怎么样?”把卡递给收银员,秦牧先开口。   “已经没事了。”杜子聿笑笑。   “腿还是要在意些,万一落下病根,天气有点变化,你就有的苦吃……”秦牧之叹了口气,似乎深受其苦。   杜子聿嗯了一声:“去抽根烟吧?”他邀请着,拿出香烟叼着走到饭馆门口,秦牧之随之跟过来,也点了一根烟。   “没想到秦先生特意来北京的喇嘛庙拜佛?”   “还不肯放弃打探单先生?”   杜子聿愣了一下,被人当场说中心思,他讪笑着叹了口气:“你还是坚持不谈他吗?”   “北京,杜先生熟吗?”秦牧之看向杜子聿,强行换了话题:“我和几个朋友想逛逛潘家园,江滨说你是行家,能不能给我们也做一次向导?”   “有提成吗?”杜子聿笑起来,对上秦牧之的视线,便不再说玩笑话,直接爽快问道:“什么时候去?”   “明天上午?”   杜子聿点点头,就听见秦牧之继续道:“明天一早,我去酒店接你。”   “能带两个小朋友吗?”   秦牧之一怔,顺着杜子聿的视线看过去,刚刚的餐位上沈石发觉杜子聿的注视,便坐直身子,目光热切地看回来,而旁边的时来则是专心致志地狂啃一只包子……   “杜先生,你随意。”秦牧之笑了起来。 ——   在北京,潘家园的名气绝不亚于红墙里头的宫阙楼榭,只是故宫那里面只给看不给摸,到了这里可都是能到手真东西,若是有门路,甚至能搞到里头都见不到的好货。   杜子聿摸不清秦牧之的底细,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想淘货还只是逛逛而已,倒是他的朋友有些意思,一对中年夫妇,男人有些发福,讲话慢条斯理,走路踱着步子,也不紧不慢的。而他的老婆虽然保养得很好,脖子上还带了个挺大挺贵重的玉牌,但衣着打扮却并不讲究。跟秦牧之相比,他们更像是来观光的,一路上杜子聿的介绍,也是这对夫妇,尤其是这位太太询问的比较多。   “杜先生,我想麻烦你帮我挑一只手镯,我要品相最好的,不用管价格。”走进一家规模不小的翡翠店铺,大家四散各逛各的,秦牧之这才走到杜子聿身边,说了自己的要求。   “你听到了?给我们拿几件货来挑挑吧!”杜子聿转头对着售货员眨眨眼,小姑娘跑走了,没一会儿换了个大姐回来,把几只镯子一一摆在柜台上,笑眯眯的:“二位看看,有没有看上的?”   杜子聿只扫了一眼,就摇起头来:“老板,你这是觉得我们不舍得花钱?”   大姐愣了愣,忽然笑开了花,直说让他们等着,转身去了库房,等再回来时,拿了一对阳绿色的冰种翡翠镯子:“这对镯子能入眼了吧?”   这倒真是好东西。   杜子聿拿起来细看一会儿,跟沈石交换了个眼神,便对着秦牧之点点头,后者竟然连欣赏都免了,直接问价格。   “这个是好东西,可不便宜啊!”老板娘啪啪在计算器上按出一串儿数字,1000多万。   这对镯子市价应该在700-800之间,杜子聿心里合计着,正要讲价钱,秦牧之倒是爽快,竟拿出卡来把账结了。   “杜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件事情?”秦牧之没让老板包起手镯,反而叫住了杜子聿。   “你想让我帮你送礼?”杜子聿眉毛一挑,拿起镯子翻来覆去地看,嘴角勾了勾,心里明镜一般。秦牧之这两个朋友,男人脚踩官步,气定神闲的架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那个女人穿着不讲究配饰却价格不菲,大抵是旁人送的礼,礼值多少,她男人能耐就有多大。秦牧之想必是求的事情棘手,他亲自送这人不会收,才借着外人的手送礼,想旁门的法子把礼送出去。   杜子聿拿着手镯,张望一圈,看到不远处的时来,朝他招了招手。   “干嘛?”时来走过来,奇怪地看着这几个人,手里被杜子聿塞了一对镯子,他愣了愣,就听杜子聿说道:“帮个忙,把这手镯让那个大姐戴上。”   “你看上人家大姐了?”时来掂了掂镯子,开起杜子聿的玩笑来:“口味挺重啊!”   “是我要送。”秦牧之这时忽然开口,他说得坦荡从容,反而让时来讪讪地没了开玩笑的性质,尴尬的哦了一声,嘟囔着:“你这人怎么送个礼还得别人替你送?看你不像这么害羞的人啊……”   他好奇地打量着秦牧之,第一次见,这人说自己是游客;第二次见,就成了杜子聿的老朋友,还临时搭伙,组了个潘家园一日游的旅行团;现在又拜托自己帮他送礼……   果然,杜子聿的朋友,一个两个都怪怪的。恩,沈石一个人顶十个。   这时候秦牧之忽然一句,让时来彻底回神。   “大姐要是收了,我也送你份礼物。”秦牧之笑着说。   时来听见还有便宜占,立刻就精神了,他眼睛放着光,晃了晃手镯:“你等着啊,马上完成任务!”说完,兴冲冲地冲着夫妇两人就去了。   “大姐,你帮我试戴一下这对手镯行吗?我看着喜欢,我自己也没法儿戴,你戴上一准儿好看,帮我试试?”   时来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杜子聿本来挺好奇的,想看看时来怎么忽悠那个大姐,可一扭头,发现沈石跑到旁边的柜台去了,便立刻跟了过去。这边是开放式的货架,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原石,有翡翠的,也有羊脂白玉、黄龙玉之类的,杜子聿上一次看赌石还是在平洲公盘上,时隔几个月,再看到这些石头,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能轻轻松松看透石皮子,而且一眼就看到了底!   杜子聿疾步上前,一块块石头抓起来看,眼睛的的能力的确是变强了……想起昨晚和沈石的亲近,他又有些想不通,是什么促使自己的眼睛变厉害的……   “你怎么了?”沈石发现杜子聿在发愣,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被他抓住。   “小子,我眼睛好像开挂了。”杜子聿简直神采飞扬。   沈石听他这么说,便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看,专注的样子惹得杜子聿笑起来:“看出什么了?”   沈石摇摇头,还想再靠近些,肩膀就被按住了,杜子聿强行把他推开,视线落在原石上:“你刚才找什么呢?”   “这个。”沈石把一块巴掌大的原石递给杜子聿,视线一直黏在他脸上,似乎对他的眼睛非常好奇。   杜子聿打量着手里这块赌石,这不是翡翠赌石,而是一块玉的原石,他能看到内芯的玉料是蜡状的细白质地,难得的,白底之上还沁入红色的丝络,杜子聿愣了愣:“你能看见皮壳里面的样子?”   沈石摇摇头:“这个的味道,很像你的扳指。”   “怎么,一年了,你还想再吃一块血玉纪念一下?”杜子聿嘴上挤兑沈石,心里却不是不明白这小子在想什么,他笑笑:“反正你有钱,想买就买吧!”   等杜子聿和沈石买完赌石回来,时来正站在柜台边上研究一串儿菩提子手串儿,秦牧之则是和中年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而那位大姐两只手腕上碧绿碧绿的对镯好不乍眼!   看到杜子聿回来了,时来先向他显摆秦牧之给他的酬劳:“看这个手串儿,大师开过光的,老厉害了!”杜子聿不懂菩提子,只是从皮相看,这条手串已经被打磨得油光水滑,想必被主人戴了不短的时间,秦牧之肯把这东西让出来,杜子聿也有些吃惊了。   “你怎么办到的?”杜子聿于是好奇地打听起时来是怎么帮秦牧之办成事儿的经过。   “那有什么!我就说我是你们的导游,这是我的业绩任务,她要是不收,这对手镯就要退款,我任务完不成不说,还得被扣钱……”时来眨眨眼:“而且那对手镯是真好看,这女人啊,看见好看的东西戴在自己身上,哪有舍得摘下来的,我撺掇几句,他们就收了。就是这个秦先生有点奇怪,干嘛送自己朋友礼物,还非得让我转个手呢!”   “谁知道呢!”杜子聿耸耸肩,这时候,秦牧之走过来说他们准备回去了,走之前给了杜子聿一个红包,说是谢谢他辛苦了一天,杜子聿丝毫没有推辞,直接笑纳了。   “多少钱啊?看看呗!”等秦牧之走了,时来好奇地撺掇杜子聿拆红包,杜子聿便依言拆开来——红包里并没有钱,是两张画展的门票。   “李可染?这人是谁啊?”时来懵了脸。   “画家吧。”杜子聿答了句废话,他也很奇怪,秦牧之给他画展门票的意思,把票子放回红包里,票被什么卡了一下,他伸手一摸,里面竟然还有一只小U盘,杜子聿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出笑意。   秦牧之,果然是个够意思的人。 第65章 生日   当天回到T市已经是傍晚,时来本要约着杜子聿去撸串儿,却冷不防被猛塞一嘴狗粮。   “今天没戏,我要给这小子过生日。”杜子聿这句话,让时来生无可恋的猝不及防。   “人不如妖啊……”时来啧啧嘴,意兴阑珊地下了车。   杜子聿目送着时来上楼,这才带着沈石回到新房,虽然到家已经快八点了,他还是亲手煮了小馄饨,两碗冒着热乎气儿的小馄饨端上桌,他一本正经地欺骗一只貔貅说:“人类过生日的时候,都要吃一碗小馄饨的。”说着,拉开椅子坐下来,对着沈石笑了笑:“沈石,恭喜你,作为人类的年龄已经一岁了。”   沈石愣了愣,虽然不尽然理解庆祝的意义,但是却很爱看杜子聿这种家常的样子。小馄饨热气腾腾的,杜子聿的指尖在一片蒸汽氤氲里,熏染出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更好吃的样子。   杜子聿低头咬了一口馄钝,眉头忽然拧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嘟囔:“好像没熟……”   “熟了的。”沈石有些奇怪,又吃了一颗自己碗里的馄饨,确实熟了。这时杜子聿伸着勺子举给他:“你尝我这个。”沈石便就着他的手吞掉半颗馄饨,嚼了嚼,牙齿被硌住了,低头一吐,手心里是一只镶嵌好的翡翠耳钉。   杜子聿看着这小子发愣的蠢样子,嘴角勾了勾,低头安心吃起馄饨来。   “你的馄饨要冷掉了。”杜子聿道。   沈石这才舍得把翡翠耳钉放下,埋头吃馄饨,一时间谁也不再说话,只有呼噜噜吃馄饨的动静,杜子聿先吃好,拿着碗起身去厨房刷,沈石很快也拿着空碗跟过去,瓷碗放在水池里锵的一声,沈石有样学样地就着哗哗的水流,用手抹着碗边,手背和杜子聿的手背蹭到一起,沈石忽然说了声“喜欢”。   “嗯,喜欢就好。”杜子聿淡淡地应了一声,忽然嘴角一片温软,竟被这小子啾了一口!他一愣下意识地扭过头,沈石第二个吻稳稳地落在他嘴上。   锵的一声,两只碗碰到一起,沈石抓住他的手,洗洁精的泡沫绵绵滑滑的,被水流一点点冲进两个人交扣的指缝,慢慢稀释掉。   轻轻吸吮着杜子聿软软的嘴唇,沈石有些困惑地喃喃:“你们人类的喜欢,好像分很多种?围巾和耳钉,我都喜欢,可昨天我只想围一会儿,今天,却不光想戴它,更想亲你……”   “我们人类接吻的时候,不许说话!”杜子聿关紧水龙头,忽然伸手环住沈石的脖子,重重吻回去。   昨晚刚刚亲昵过,两个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让一个单纯的吻变得旖旎,就在某种欲望加速催化的时候,一声哀怨的狼吠让他们猛然回过神。   “小狼还没喂。”杜子聿推开沈石,往客厅的方向走了两步,就看见小狼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不仅爬上了椅子,还把两只前爪搭在桌子上,脑袋侧躺在桌面上,伸着舌头拼命去够桌上那只翡翠耳钉,只可惜……耳钉被它一舔一舔的,越推越远,馋的厉害了,小狼便只能嗷呜嗷呜地叫唤起来……   “……”杜子聿失笑,这时沈石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拿起翡翠耳钉的同时,黑着脸拍了一下小狼的脑门。   “嗷!”小狼吃痛猛地跳下椅子,灰溜溜地钻到椅子底下去了。下一秒,沈石后脑勺就挨了杜子聿一拍:“它才几个月?那么点小懂什么,你欺负它干嘛?”说着,忍俊不禁道:“你刚开始还吃了我的血玉扳指呢,都没打你!”说着,蹲下身把小狼抱起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我先喂小狼,你收拾好厨房就去洗澡吧。”   沈石沉着脸目送杜子聿进了卧室,不甘心地捏了捏翡翠珠子,想起时来说的那句“人不如妖”,自己脑子里跟着冒出一个新词——妖不如狼。   杜子聿喂过小狼,趁沈石还在洗澡的功夫,便打开电脑,插上秦牧之给的U盘,不出所料,这是一份单先生的资料。   单先生1954年出生在缅北掸邦的村寨里,父亲是汉族人,母亲是掸族人,坦沙是他的缅甸名字。他没读过书,只是小时候在庙里当小和尚时受过一点教育,后来碍于家里贫苦去做了雇佣兵,不仅学会了军事技能还有种植鸦片的技术。   退伍之后的单先生在掸邦组织民兵,控制了大片土地作为鸦片生产地,随着民兵势力的扩大,他利用民族情绪,号召掸族革命,搞起独立军,在人力和物力的支持下,单先生的事业迅速崛起,不仅做鸦片买卖,他还率领革命军走私翡翠、宝石、贩卖军火,短短几年之间,便成为“金三角”一带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几年,单先生迫于缅甸政府的压力,渐渐从毒品市场中隐退,转而活跃在玉石翡翠买卖上,但缅甸政府却从未停止过对他的缉捕,有传闻说,单先生在瑞士银行有一个秘密账户,他正企图将自己所有的资产转移过去,移民安享晚年。   杜子聿关闭了文档,文字却依然在脑子里堆砌罗列,他想不通,像单先生这种枭雄似的人物,怎么会对他这个小人物如此执着?杜子聿不相信,单先生真的是看中了他的眼力,请他帮忙赚钱。他更愿意去推测,单先生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他到底看中了自己的什么……这份资料并没有给他答案。 ——   秦牧之赠了门票的画展就开在两天后,杜子聿自以为这是秦牧之隐晦的邀约,他带着沈石兴冲冲地去赴约,却发现,秦牧之真的是只送他门票陶冶情操而已。   这场画展的主角李可染是位近代画家,以山水和人物绘画见长,虽说杜子聿不熟识他,来看画展的人却不在少数,杜子聿翻看着画家简介的宣传册,正琢磨着秦牧之会不会在这里给他留了什么讯息,就听见有人喊自己,一扭头发现竟然是三姐。   “你小子,什么时候对高雅艺术感兴趣了?”三姐戳了一下杜子聿的脑门,瞥见他手里的小册子,立刻笑得心知肚明。   “闻见铜臭味了呗!”杜子聿环视着展厅:“你都来了,说明这个李可染的画挺值钱的啊……”   “书画收藏的价值涨跌全靠市场,最近李可染的画有看涨的势头,我也是随便逛逛,李老先生画牛特别好,这不想着弄一幅给杜老爷子拜寿么!”   杜子聿点点头,心想莫不是秦牧之在提醒自己收藏李可染的画赚钱?   “我说你们俩人也回来了,沈石该回我那上班了吧?这小子眼尖好学,我那好几个客座的鉴定专家都特喜欢他,这俩月你们不在,几个老头儿念叨的我耳朵都疼了!”三姐笑眯眯地看着沈石:“尤其是那个老陈,都惦着把你挖走给他当徒弟去了!”   “陈老师说要教我汝窑和官窑的鉴别。”沈石点点头。   “诶诶诶,别瞎动心思啊!杜子聿早把你许给我了,你就在三姐这老实坐镇,哪都不许去!”三姐威胁地瞪瞪眼:“以前这几个倔老头,我请都请不来,现在一个个不请自来的,把我这儿当茶馆了!我看再过过,我专家费都不用给了,还能收茶水钱!”   “冯老师还会来吗?”   “冯教授啊,他上周五飞伦敦了,有个会,等下周差不多就能过来一趟……”   这边三姐和沈石说得热闹,杜子聿在一旁看着,竟然插不上话了,他一时有些意外。当初沈石说要去三姐那里,自己并没设想过这小子会有什么变化,他了解三姐的性子,护犊子护到骨子里,只冲着沈石在她那吃不了亏,便放任了去。却不曾想,短短几个月,沈石在几个专家的指教之下,貔貅的灵性竟比在自己身边时,发挥得更好。沈石很聪明,只要有人教,迟早能悟出好货怎么个好法,价值几何。杜子聿忽然间就发现,自己一直努力庇护、不谙世事的傻貔貅,长大了。   从展馆出来,三姐收获了一幅牧牛图,心情大好地请杜子聿他们吃了顿饭。吃好饭,三姐回拍卖行,杜子聿则是带着沈石去时来推荐的那家纹身店穿耳洞,正赶上店长有客人,杜子聿又执意让店长给沈石穿,只好坐在一边等。   店长正在给一个男人纹花背,杜子聿眯着眼看他背上的花纹,好像是特别俗气的那种青龙,沈石这时候忽然说了句:“这个人,好像是去年挟持我们的司机。”他说着,指了指男人脖子上的皮绳:“吊坠是黑曜石,我记得这个味道。”   杜子聿立刻皱起眉,刚巧这会儿店长纹好了,男人坐起来一抬眼正看见杜子聿在打量自己,他愣了愣,因为当时在高速路上被沈石打得太惨,他一眼就认出沈石,下一秒猛地起身,拿着衣服就往外跑。   “诶!没给钱呢!”店长愣了愣,跟着起身去追,但沈石比他更快,像小狼狗似的窜出去,猛地把人扑倒在地,单手按头把他按在地上,顺势骑在他身上,男人背上还都是伤口,疼得直叫唤。   “我报警了。”杜子聿拿着电话走上前,冷冷盯着这个男人,也认出他就是那个伪装的代驾司机。   “啊,不用报警吧?”店长一时跟不上思路,愣在那,就听杜子聿问地上那个客人:“去年的事,你打算跟我说还是跟警察说?”   “艹!我也是拿钱办事的,不是我要找你们的事啊!”男人挣扎两下,感觉身上压了个千斤顶似的,立刻服了软,苦着脸道:“老大你别报警,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杜子聿沉默了一下,拿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蹲下给这个男人看:“这张合影里,哪个是你认识的?”   “对对对!”男人想点头,奈何被沈石狠狠扣在地上,只能用眼神确认:“就是他!左数第二个男人!当时挟持你们的都是他的人,我就是个开车的!”   杜子聿的眼神因为男人的答案变得晦涩难辨,他抓紧了手机,一股怒火在心里烧起来。   这张照片是在内比都公盘展厅前的合影,左数第二个人,是老罗。   说什么让自己为他办事?杜子聿冷笑了一下,这个老罗,别有用心地接近自己,他的目的原来是沈石! 第66章 杜家   杜子聿坐在新房里,书桌上摊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关键词:   老罗、福禄寿喜石、史迪威公路、16:47:33。   杜子聿皱眉在福禄寿喜石上画了个圈,笔尖点着,思路一点点捋清……   “我们先假设,你以前是老罗的人,老罗雇凶试探过我们一次,但碰了钉子,于是决定不硬来,通过接近我打探你的情况。同时,他因为某种原因,在黑市发现福禄寿喜石,却没动那块石头,也许是他没把握稳稳赌赢,也许是他在黑市发现那块石头只是沧海一粟,黑市给了他更大的野心……”杜子聿语气平静地分析着,沈石就坐在他对面,这一次他没打算隐瞒:“先不管我们因为何老的事闯入黑市是不是纯粹的偶然,但可以肯定,老罗让我替他赌石是一个阴谋,他在用福禄寿喜石引我上钩。”   而这之后,单先生便表现出对自己的浓厚兴趣,说是看中了自己的眼力……杜子聿忽然沉默下来,笔尖在“福禄寿喜石”五个字下划了一条线,总觉得这块石头是一切的导火线,不只是牵扯到缅甸国宝走私这么简单。   “怎么不说了?”沈石的声音让杜子聿回神,他便回到刚刚的思路上,继续分析道:“沈石,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推测……老罗的目的已经从福禄寿喜石转移到了你身上。”杜子聿不放心地看着沈石,叹了口气:“可能,他发现了你这副身体里藏着比福禄寿喜石更值钱的线索,也可能……”杜子聿皱皱眉,并不想让后面这个假设成立:“他发现,现在的你更有价值?”   杜子聿低下头,起笔在纸上又写下了“单先生”,在这三个字底下划了几道线,拉了一条双箭头,指向“老罗”,又在箭头线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那么老罗和这个单先生,到底是一伙儿人,还是“各自为政”呢?   “沈石,你说我们是不是太招摇了?”杜子聿放弃去思考那两人错综复杂的关系,转而看着沈石,目光有些犹疑。他忽然有些后悔在黑市上的肆无忌惮,当时他为了解决缅甸原石的事,的确着急了些,忘了谨慎……   “三姐那,你表现的低调点。”杜子聿攥紧笔,指尖发凉,一时间心里很难过。   他的貔貅长大了,锋芒毕露,羡煞旁人。但作为神兽的主人,他却不够强大,只能让自己的貔貅收敛天性,掩藏光芒。   沈石嗯了一声,也不知这话里的意思懂了几分,他忽然走近杜子聿,拉了拉他的手臂:“小狼在挠门。”   杜子聿愣了愣,仔细一听,果然门外传来爪子抓挠的声音,刚刚低沉的情绪一瞬间就被打散,杜子聿无奈一笑,走去开门,只见一只圆绒球蠕动进来,蹭着他的脚边绕来绕去。   “你能不能有点神兽的样子啊!”杜子聿蹲下去,戳着小狼软乎乎的身子,笑起来。   沈石站在书桌前看了他们一会儿,一侧目,视线便落在桌面这张纸上,“老罗”和“单先生”两个名字被画了好几道圈圈,他伸手去摸,因为划得太用力,纸面上都能感觉到陷进去的痕迹。沈石皱起眉,本来清澈干净的眼底第一次染上一层晦暗的敌意。 ——   眼看杜老爷子生日要到了,在外的杜家人纷纷往回赶,杜子聿和李戊也把进货的事往后安排,这段时间除了照料古董店,杜子聿便跟着李戊四处应酬,维护好赌石协会里几个大客户。   “杜少,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这些应酬吗?最近挺积极的啊!开窍啦?”李戊觉着杜子聿最近有些古怪,虽说他觉得多认识些人对杜子聿没坏处,但这个杜家小少爷一向我行我素惯了,难免让人担心,这样会不会太勉强:“我这肝是早就没救了,你可悠着点!今天晚上我老丈人就回来了,客户你这边就甭操心了,这几天替我陪好他!”   杜子聿点点头:“这次姐夫也一起回来。”杜父做海运生意,公司在S市保税区里,大姐和姐夫安家在那边,姐夫常驻在公司,港里事情很忙他很少回来,这次过来是为了给杜老爷子庆祝八十九岁的大寿。   杜父和大姐一家是当天傍晚到的老宅,正赶上吃晚饭,梅姨特意加了菜,这个季节T市的河鲜肥美,梅姨便煮了一锅的河蟹和皮皮虾给大家解馋,只是分到大姐那里,姐夫却笑着跟梅姨摆手:“梅姨,她就不吃了,太寒。”   梅姨愣了一下,一桌子大男人没反应过来,三姐倒是看出来了,扭头笑眯眯地看着大姐,挑起眉:“呦!我家大姐,难道有情况了?”   大姐嗯了一声,她性子直爽利落,心里搁不住话,便干脆挑明了:“啊,刚三个月。”说完,姐夫就接过话来:“这次回来,就让她在老宅住下,别回S市折腾了,好好养胎。”大姐也三十多岁了,因为忙工作一直没要孩子,现在成了高龄孕妇,做丈夫的显然比妻子更紧张。   “老大,怀上了?”杜老爷子拿着酒盅的手一哆嗦,笑容立刻爬满整张脸:“哈哈!好事儿,好事儿啊!”   “那喝一个吧?等什么呢!”三姐也乐了,端着酒杯招呼,全家人高高兴兴地碰起杯,一时间喜气洋洋。   杜子聿也很高兴,一口喝干酒,扭头低声给沈石解释:“我大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我要当舅舅了。”   杜家有了喜事,杜老爷子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拉着孙女婿说个没完,梅姨早就跑去大姐身边坐着,不停地给她讲孕妇要注意什么,杜子聿吃得差不多了,也想凑过去跟大姐聊两句,杜父却拉了拉他:“跟我来趟书房。”   杜子聿只愣一下便懂了父亲的意思,他拍拍沈石让他等着,跟着杜父走进书房。   “你姐怀孕了。”杜父示意杜子聿进来带上门:“我准备让你姐夫负责华北这带的业务,也方便多陪陪你姐。”他说着,目光沉沉看着杜子聿:“这样一来,公司那边,我就少个自己人。儿子,你还是一点也不想接杜家这个摊子?”   “爸,你是不是觉着你儿子的古董店特别的不赚钱啊?”杜子聿笑起来,拉把椅子坐下:“我还以为你支持我创业呢?”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说正事呢!”杜父皱了一下眉:“你的事儿,老三都给我说过,我知道你小子最近生意做的不错。”他说着,叹了口气:“但你大姐,到底是个女人,又有了孩子,我不想她像我这么天南地北的跑,家也不像个家的……你是我儿子,三代单传,杜家的产业,早晚都是你的。你不想接这摊子,等我干不动了,我这个位置,你让我交给个外人吗?”   “爸,你跟我说这个话,跟大姐都商量好了?”杜子聿看着父亲默认的表情,问道:“所以,这次回来,你想说服我跟你回S市,帮你打理公司?”   “你手里的生意,可以先交给李戊。”杜父点点头:“这段时间,你先来公司做做看。”   “这是死命令吗?”杜子聿皱起眉。   杜父看着他这样子,只好叹了口气:“你先考虑两天。”   “不用考虑了,我去公司。”杜子聿忽然爽快答应,反而是杜父皱眉了,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杜父张了张嘴,还是忍住没问,只是点了点头,嗯了声:“定死了?”   “定死了。”杜子聿笑笑,一脸心甘情愿的,知子莫若父,杜父便更肯定这小子是有所图,但整个公司未来都是他的,只要杜子聿肯接,杜父自然不在乎他图什么。   “行了,出去吧,陪你大姐说说话。”杜父站起身,把门打开,算是结束了这次谈话。   定下去S市的事,时间立刻紧张得不够用,等杜老爷子过完生日,又足足用了一周,杜子聿才把古董店和平洲玉料厂的事情,给李戊交待得七七八八。大姐怀孕肯定要休息个一年半载,他这一去S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走之前,杜子聿约着时来吃了顿饭,跟他说了自己要离开T市的事。   “嗨!早晚的事!你爸也不容易,杜伯父那种传统老派的脾气,要不是被你逼的没辙没辙,能肯让你姐夫帮他打理公司?”时来倒比杜子聿看得通透:“你好好跟着你爸干吧,我看这跟你倒腾翡翠不冲突,买卖和物流,一条龙么!我要是你啊,含着这么个金汤勺,肯定喂什么吃什么,哪管那些喜欢不喜欢的,先撑死自己再说!”   “滚!”杜子聿白了时来一眼,其实这些他也明白,可他终究还是衷爱玉石翡翠,这一行也做得顺手顺意。如果没有老罗这件事,他恐怕不会这么早接手杜家的产业。 第67章 十八子   杜子聿去S市,沈石自然是要跟着的,不管三姐怎么挽留,沈石最终还是毫无留恋地和杜子聿一道上了飞机。S市的杜宅是一栋三层别墅,一层是客厅和佣人房,二层是大姐的房间和客房,杜父收拾出一间给杜子聿和沈石,他的房间则是在三楼,挨着书房。   刚到这边的第一晚,南方城市特有的潮闷让杜子聿有些失眠,明天一早他就要和杜父去公司报道,而沈石却只能留在别墅里,这种不再“夫唱妇随”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杜子聿多少担心些,而这种状况,恐怕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要不要在公司给你也安排个岗位?”杜子聿躺在床上,扭头去看身边的沈石,他的确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用,”沈石摇了摇头:“我可以去上课。”   “上什么课?”杜子聿愣了愣。   “你三姐介绍的教授,说他的玉石鉴赏课,我可以去旁听。”   “我三姐到挺关照你小子……”杜子聿笑笑,又详细问了问哪个大学,什么教授之类的,才安下心来,点点头:“到时候让司机送你过去。”说完,还是没什么睡意,干脆顺手抓起沈石的手,捏着他厚实的掌心,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杜子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总之再醒来已经是早晨,跟随父亲到公司报道,他便像上紧了弦似的忙起来。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尤其是刚开始这一个月,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不过是睡个觉,往往躺在床上,上一秒还在和沈石说话,下一秒便睡死过去。杜父一向严苛,不像杜家几个姐姐宠着他,直到杜子聿通过“试用期”,才肯给他放一天的假。   习惯了早起,杜子聿六点多就醒了,他动了动,浑身都叫嚣着疲倦,沈石的手臂疏忽收紧,杜子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小子怀里。   “要起了?”沈石微微撑起身子,去看床头的闹钟,杜子聿被他禁锢在怀里,摇了摇头:“今天休息。”   沈石嗯声,再次躺下来,伸手理了理杜子聿的头发,低声问他:“再睡一会儿?”   这小子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子慵懒,杜子聿眨了眨眼,倦意再次袭来,他低低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把头埋在沈石怀里,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沈石的手掌抚触着杜子聿的背,手心底下的骨头有些硌人,他不悦地皱起眉,顺着脊柱轻轻摸到肩膀,缓和着力道帮他揉了揉。床单发出被爪子捯挠的窸窣声,沈石一扭头就看见小狼托着圆滚滚的身子企图往床上爬,他便伸手扯着它一只爪子,把它拎上来,小狼蠕动到他和杜子聿之间,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趴下,紧贴着杜子聿,闭上眼很快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你也想他了?   沈石表情柔和下来,视线从小狼转到杜子聿身上,便没再移开。   杜子聿这一觉直睡到快中午才醒,他坐起来时脑袋嗡嗡的,还没完全清醒,一只灰绒球就扑上来,直把他重新扑倒在床上,撒欢儿地舔着他的脸和脖子。   “小狼……”杜子聿哭笑不得地皱起眉,忽然“毛球”被拎起来,不情愿地嗷嗷叫唤,杜子聿看见沈石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这小子也扑上来,狠狠亲了他一口,然后鼻尖在他侧颈和颈窝那里亲昵地蹭,他好像还听见沉闷的一声“咚”,大概是这小混蛋把小狼丢下床了……   “臭小子!”杜子聿安抚地拍了拍沈石的背,这小子细碎的吻落在他的耳根和鬓角,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沈石耳垂上那只翡翠耳钉,泛着一层柔光,便忍不住伸手连着耳垂捏了捏,沈石这才撑起身子,垂眸盯着他看。   “起开,我去洗澡了。”杜子聿笑着推开他,一下地,小狼便抱着他的脚脖子不松开,刚走两步,沈石又一次拎起小狼,他这才得以顺利地进入浴室,刚要关门,沈石却堵在门口:“我帮你洗?”   “滚!”杜子聿拍了一下这混小子的脑门。   杜子聿被放了假,杜父却还要忙工作,他和沈石下楼时,阿姨只备了两人份的午餐。虽然在这个杜家,他和沈石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但休息日就在卧室里腻到中午才出来,总怪不得阿姨多想。   跟沈石那份食物相比,自己这份多了个汤盅,杜子聿拿起勺子搅了搅,里头有只猪尾巴,还有枸杞、参片和一些不知名的中药材。   “……”杜子聿嘴角抽了抽,把汤盅推给沈石,后者一脸茫然。   “给你补身体的。”杜子聿揉着眉心道。   看沈石还想追问,杜子聿赶紧转移了个话题:“今天不用去上课了?”   “下午两点钟,”沈石说着,顿了顿:“不去也行。”   “干嘛不去?”杜子聿扭头看他,眼睛亮亮的:“我陪你去!”一个多月没见翡翠了,他心里痒得不行,听说这所大学挨着S市的历史博物馆,顺便就去逛逛。 ——   “最近在讲清代饰物的专题,今天是最后一讲。”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沈石小声地告诉杜子聿进度,这节课主要是赏析一些著名的清宫饰品,PPT上展示着照片,教授正在详细讲解着照片上饰品的结构、材质、雕刻手法和历史。   杜子聿眯了眯眼,看起课件上的文字有些吃力,估计是这几天在公司文件资料看多了,眼睛有些疲劳。他干脆靠在椅背上,专心听教授讲解。   “这件饰品是清代的‘十八子手串’,是佛珠的一种。大家看这串手珠,十八颗翡翠珠子中间有两颗黄玛瑙佛头,下面呢,垂着一颗佛头塔和坠脚。这种十八子手串,是清朝的文人墨客和达官贵人常常拿来把玩和馈赠的饰品,这个佩戴方式呢,也有很多种。穿对襟衣服,就挂在第二颗纽扣上,穿大褂呢,就挂在腋上方的襟扣上,当然了,挂在手上或者握在手里的戴法大家也都比较常见了……”教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从一只手串讲到野史典故,再拉回来讲:“大家要是对这件饰品感兴趣,到可以去隔壁看看,这只手串就收藏在咱们的历史博物馆里……”   一堂大课结束,杜子聿和沈石便跟着学生们蜂拥到旁边的历史博物馆看个热闹,S市的博物馆不大,有一个小时便全部逛下来,翡翠玉石区,这只十八子手串就算个挺镇馆的文物。杜子聿看着铭牌上的介绍,说这只手串是乾隆时期香妃的遗物,在国博有一幅香妃画像,大褂右大襟第二扣上就戴的是这串十八子翡翠佛珠,坠脚配着大珍珠和玛瑙珠,雍容华贵。   正看得入神,沈石忽然凑近展柜玻璃,皱了皱鼻子,杜子聿不解地看向他,就听沈石喃喃自语:“这个气味……”   “怎么了?”   “和你三姐库房里那对翡翠耳坠子的气味,很相似。”   杜子聿愣了愣,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这个也是……”他说着,皱起眉去看这只珠串,如果非要说这两件古董的相似之处,那只能是都是清朝的翡翠饰品了。   皱了皱眉,杜子聿忽然想起老李跟自己提过“金陵十二钗”的传言,还有自己帮秦牧之造假的那条鎏金项链,冥冥中就觉得,这三件饰品之间是有关联的。而且,这串十八子的作假方式,又和山子“岱岳奇观”极为相似……如果这三件事之间真的环环相扣,那么秦牧之认识单先生,会不会因为他和黑市有关?   杜子聿被自己这个大胆猜测吓了一跳,他摇摇头,反复回想着秦牧之这个人,他脾性温柔,性格谦和,让人完全没办法把他和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   “你在想什么?”沈石看杜子聿表情有些不对劲,拉了拉他。   杜子聿这才回神,笑着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结:“想些有的没的,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的事。”说着,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十八子手珠的照片。 ——   杜子聿在公司的交叉培训期一结束,杜父便让他先做自己的助理,把所有决策性的文件都过过眼。杜子聿虽说没什么经验,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倒也尽职尽责,每份文件都潜心去研究,这着实让杜父有些欣慰。   “这个柜子里是我们所有的客户资料存档,”杜父给杜子聿介绍着档案室,方便看文件时查阅支持资料,他随手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档案,递给杜子聿:“这里面是客户的资质和一些证明材料。”   杜子聿点点头,随手翻了翻资料,便放回去,俯下身一番翻找,便看见了老罗公司的标签,立刻把资料抽出来,晃了晃:“这是罗叔的矿山?”   杜父点点头:“我们跟老罗的合同马上到期了。”   “还会续约吗?”杜子聿问道。   “老罗也是我们一个不小的客户,虽然他这个人比较鸡贼,价压得低了些……我打算续约时给他再提五个点的运费。”杜父皱皱眉,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对着儿子要求道:“这个周末,我约了几个客户吃饭,老罗也会过来,你也一起吧。” 第68章 配偶待遇   小半年没见,老罗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一撮小胡子,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神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杜父带着杜子聿出席饭局,也就是介绍儿子给大客户认识,杜子聿全程只是敬敬酒,便安静地听他们谈正事,很难插上话。   饭后,老罗非要张罗大家去唱歌,几个人便去开了一间KTV包厢。杜子聿自然看出老罗的醉翁之意,便找了机会从包厢里出来,果然,老罗没过一分钟也跟了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KTV,在马路边上抽烟。   “小少爷你这是要转行啊?”老罗自来熟地拍着杜子聿的肩膀,笑着打趣他。   杜子聿抽了口烟,斜睨老罗一眼,笑笑:“罗叔,早晚的事么!”   “你的翡翠买卖呢?不干啦?多可惜啊……”老罗假模假式地啧啧嘴,瞥着杜子聿的表情,忽然压低声音:“被单先生吓着了?”   杜子聿看了老罗一眼,脸色有些冷,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腿:“这,吃了那老头一颗子弹,每逢气候变化,就疼得警醒我,别蹚浑水。”   老罗皱起眉,竟是有些惊讶,似乎并不知道单先生劫持他的事,他弹了弹烟灰,沉声道:“他还是对你下手了……”   “罗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杜子聿睁大眼睛,看着老罗皱眉思索的样子,在心里冷笑这个人虚伪,他又做了好一会儿的样子,才叹了口气:“是你罗叔害了你啊……”   杜子聿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老罗便狠狠抽了口烟,继续道:“那块福禄寿喜石,是单先生放在黑市钓鱼的。”   杜子聿眉毛一挑,灼灼的目光落在老罗脸上,就听他继续解释道:“我也是后来打听到……这块石头是他辗转从缅甸政府手里抢来的,结果被他一个心腹反水给坑走了。单先生干脆鱼死网破,把这件事捅给警方,借着警察的手去抓那个背叛者。”   “结果,单先生却找到了福禄寿喜石放在自己的黑市上,等着背叛者背警方逼上绝路,自己来买这块石头?”杜子聿顺着老罗的话说:“他的心腹难道不知道黑市是单先生的,会跑来自投罗网?而且,他就不怕那个心腹直接报警,把警察找来?”   “自己不来,大可骗别人来,你说的也对,还可以报警。”老罗笑杜子聿想得太简单:“如果怕警方和政府,那就不是他单先生了。他的目的是只要有人来,不管来的是谁,都可以顺藤摸瓜……”他说完叹了口气:“只怪我察觉得太晚,你小子偏偏又看上了那块赌石……”   “那罗叔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老罗沉默着,把一根烟几口抽完,烟蒂丢到地上踩灭了,抬眼看他:“那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单先生那个心腹没关系吧?”   “那难说了,我就是做翡翠生意的,没准儿见过呢。”杜子聿耸耸肩:“罗叔,你有照片吗?”   老罗皱起眉,琢磨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翻了好半天,给他看了一张手机翻拍的照片。这是一张合影,拍得应该比较早,不是很清晰了,但杜子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单先生和站在他身边的沈石,他眉头一紧,愣住了。   “怎么?你还真认识!”老罗自然没放过杜子聿的表情变化。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呢?”   杜子聿只好将计就计地指着照片上的沈石,其实乍眼看去,照片上的人和现在的沈石只是有些相似,照片上的人干瘦干瘦,而沈石因为有貔貅的灵气,不仅个子长高了,身体也健康结实,比这个男人要俊逸的多。而且,照片上的人面露凶相,眼神狠辣,一个人的气质很影响面容,所以只能说相像,他跟沈石完全是两个人的感觉。   “啊,有点像我们沈石啊……”杜子聿笑着摇摇头,对着老罗一摊手:“罗叔,我真是好冤枉啊!这人我根本不认识,总不能单老先生老眼昏花,也把他认成沈石了吧?沈石可是跟我一起长起来的,他什么时候变成缅甸翡翠贩子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老罗大概也没料到杜子聿会主动承认沈石和照片上的人相似的事,他干笑了一下,说了句:“呵,那还真是搞了个大乌龙啊……”   “不然还能有其他可能吗?”杜子聿一脸无奈,他看着老罗:“罗叔,你可不能坑我啊?”见老罗不应声,杜子聿便又道:“我知道,罗叔你无非是想让我跟你干翡翠生意,也好罩着我。可眼下,我爸不放人,我也没办法不是?不过,虽说我不能跟你干,你也是从单先生手上救了我一命,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我也一定会还了这份情。”说着,杜子聿状似无意地提起:“这两天我爸正好准备分些客户给我……”   杜子聿说话的时候,老罗一直盯着他看,眼神变了又变,等他说完,老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亲切地拍拍杜子聿的肩膀:“小子,当初在黑市救你,我就和单先生撕破脸了,现在当然也站在你这边啊!更何况这还是个乌龙……放心吧,我会找机会跟单先生解释的,你小子就好好跟着老杜学东西,”他说着,挑了挑眉:“不过,你真就舍得从此不玩儿翡翠了?”   杜子聿听出了老罗的话里有话,他看向老罗,眨了眨眼:“罗叔,你说……咱俩出来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   应酬结束回到杜宅已经很晚了,桌上阿姨留了蜂蜜水,父子俩并排站着一饮而尽,各自回房。杜子聿因为酒精的关系,脑子有些浆,便也懒得去分析今天晚上和老罗互相套话得到的讯息,直接去冲了个澡,准备睡觉,却发现沈石没在床上。   杜子聿愣了愣,脑子里忽然闪出老罗给他看的那张照片,单先生和沈石并肩站着,很亲密的感觉……心疏忽一慌,酒醒了大半,杜子聿猛地推门出去,挨个房间找沈石,终于在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发现他坐在里面看电脑。   杜子聿呼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你大半夜的在书房鼓捣电脑干什么?”   “教授给了我一只U盘,我想看看里面的资料……”沈石说着,立刻合上笔记本不看了,起身走到杜子聿跟前,皱了皱眉:“你脸色不太好?”   “看什么资料呢?”杜子聿却被沈石学会用电脑这件事吸引过去,他拂开沈石的手,走到书桌前,重写翻开笔记本,屏幕亮起来,这是一份研究清朝翠饰的报告,里面提到了乾隆年间发现的一块绝世翡翠,重达一吨,被分割成若干块籽料,做成一套翠饰。这里面罗列了其中一部分有迹可循的翠饰的照片和目前收藏在什么地方的详细地址,其中就有前几天他们看到的十八子手串。   “这是什么?”杜子聿划动着鼠标,发现后面罗列了一些参考文献,好像是篇考察报告。   “教授的一个课题。”   杜子聿看了沈石一眼,难得这小子对什么事这么热衷,他心思一转便问道:“你是不是想亲自去看看这些藏品?”   沈石心思不瞒杜子聿,他坦然地点点头:“我想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假货。”   杜子聿一愣,因为醉酒脑子转的有些慢,沈石一提醒他才想明白。如果这份报告里面的十二件翠饰就是老李所说的十二件翠饰,如果这些翠饰全都用同一种方法做了假,那就说明有人在收集这一套清代遗珠,不管这个人是谁,是不是秦牧之,都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   “实地考察这套翡翠饰品,是他们的一次实践活动,教授说,我也可以去。”沈石如实说着:“下周一到周日,一周时间。”   杜子聿嗯了一声,知道沈石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可自己肯定是没法陪他去的,让他自己去?他看向沈石,这小子愿意自己去吗?   张了张嘴,正要问出口,忽然沈石走过来,按下笔记本的屏幕,强行拉住他的胳膊:“这件事明天再说,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杜子聿失笑:“是谁让我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找人啊?”说完,忽然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是自己没有这小子,就孤枕难眠似的,他不由得有些耳热,轻咳了一声。   这会儿工夫,沈石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外走,等杜子聿反应过来要挣扎,人已经被带到卧室门口了,沈石推开门,忽然一把抱起他,把人放到床上,扯掉拖鞋,拉起被子,顺势把人按倒在床上,杜子聿被这一串连贯动作弄得懵了神,脑门上被这小子亲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你最近太累了,要多休息。”   杜子聿眨眨眼,见沈石说完这句,就自然地在自己身边躺下,顺手一搂,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肩膀……他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也是‘配偶待遇’?”杜子聿忍不住问道。   沈石似乎没听清,“嗯?”了一声。   杜子聿没再说下去,只是听话地闭上眼,他的确也困了,嘴角勾了勾,低声嘟囔了句:“晚安。” 第69章 小别   老罗在S市只逗留了两天,杜子聿自从KTV那晚便没再见过他,知道他走了,也是通过一条短消息。   老罗只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看来老罗还是不死心。   杜子聿手指一滑,删掉老罗的信息,脑子里反复的却是那晚老罗说过的话。黑市的坐标,是沈石坠崖时就留下的,这说明把那块赌石藏在黑市的事即便不是沈石做的,他也是知情的。老罗所谓的单先生用石头钓鱼,根本就是在胡扯。但那张照片做不得假,沈石站在单先生的旁边,看起来确实就像是单先生的心腹……那有没有可能,沈石反的其实是老罗的水?那晚在公路上,老罗的手下确实在逼问沈石石头的下落,如果这件事的真相是,沈石眯起老罗的石头,给了单先生……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但这个推测也存在一个疑点,如果沈石真的是单先生的人,为什么单先生并不急着和沈石相认,反而一再地找自己的麻烦?   想不通,杜子聿便索性不再瞎琢磨,他相信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不吃饭,坐在这发什么愣?”脑袋忽然被敲了一下,杜子聿抬起头,正看见杜父黑着脸俯视自己,然后面前白乎乎的一团东西丢过来,啪的一声,桌子上丢了一兜小笼包。   杜子聿看了一眼手机,这才发现自己想事情想得入了神,错过了食堂的午饭。   杜父拉了椅子坐下,把外卖袋子拆开,自己先拿了一只包子吞下去,一边大口嚼着,一边用眼神催促杜子聿吃饭。   “爸,你也没顾上吃饭啊?”杜子聿捏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口。   “我还指望你提醒我呢!你这助理当的什么玩意儿?还得老板给你叫外卖?”杜父瞪了儿子一眼,又空口吞了只包子,站起身来去饮水机那打了杯水:“怎么?最近超负荷了?用不用给你放两天假?”   “真的?”杜子聿眼睛一亮,但对上父亲的视线就知道没戏,讪笑了一下:“得了吧,我敬谢不敏……”   “臭小子……”杜父哼了一声:“下周我有条散装货的船进仰光港,货运部的刘经理会去盯卸货作业,我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你跟着刘经理一块去,正好实地看看船靠泊以后的整个流程。”   “多久?”   “船下周一到港,你们在那等多久,要看卸货的情况,顺利的话三四天,麻烦的话可能要一两周。”   父亲这话说出来,那就是打定主意让自己跟着刘经理去出差了,杜子聿哦了一声,便也没多说什么。当晚回到杜宅,杜子聿向沈石提起自己下周要出差,顺便也讨论了一下那个考察的事。   “呃,这个教授还挺能折腾的,这路线安排的,北上南下的……”杜子聿抱着电脑翻起PPT,啧了啧嘴。   “你去仰光出差?”   “嗯。”杜子聿点点头,又翻了两页PPT,皱起眉:“一周的考察期,人均预算才八百,吃住得差成什么样啊?”   “去多久?”   “一到两周吧……”PPT上记录的收藏翠饰的地点除了博物馆,还有几处考古遗址和挖掘出的陵墓里的展览馆,杜子聿对照着在网上查阅资料,发现好多地方自己都没去过,心里痒痒的:“你们教授门路挺多啊,这里面好几个地方都不对外开放的,你小子到时候多给我拍几张照片回来,听见没?”   “我跟你一起去。”   杜子聿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沈石:“你小子怎么这么拧?”枉他转移了半天的话题,却一点作用没起……   杜子聿刚刚洗好澡,穿着睡袍在床上坐着,膝盖上放着电脑,双脚对着沈石,刚好露出一截小腿,右腿外侧有一块碍眼的疤痕,是取子弹留下的。沈石的视线就落在那块粗粝的皮肤上,表情执拗:“我要跟你一起去。”   “想都不要想,你不能去缅甸。”杜子聿白了他一眼,恍惚觉得沈石尾巴和耳朵都垂下去,大粗尾巴恹恹地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前些天,我从老罗那看到一张你和单先生的合影。说实话,老罗到底是个商人,我不担心他。但是单先生是个会乱来的人,缅甸是他的地盘,我不能不提防。”杜子聿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小腿,沈石正握住他的脚踝,拇指轻轻摩挲着疤痕。   “我们俩,他抓了谁,都一样。”沈石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句话把利害关系说得明明白白,他抬眼盯着杜子聿,表情很是不快:“你不要去。”   “这话你跟我爸去说……”杜子聿无奈一笑,拍拍这小子的手臂:“我只是去仰光港,那里有海关有警察,很安全的。”   沈石看着他,眼神浆着,似乎能看穿人的心思似的,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杜子聿:“你没说实话。”   “……”杜子聿愣了愣,刚想再辩解几句,沈石后面的话让他哑口无言。   “你要试试单先生敢不敢再抓你一次。”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精了?   他的确很想试探单先生的态度,他想知道单先生会不会因为顾忌“秦老板”暂时不动他,他想看看秦牧之的面子到底有多大。   如果秦牧之的面子真的足够大……   “我总不能一有危险就缩进壳里,然后被别人敲一辈子的壳儿。”杜子聿语气有些冷,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反复翻看着PPT上翠饰的照片:“沈石,这次我们得分头行动,考察你一定要去,我需要你告诉我,这些饰品的真伪。”   沈石闷着头不说话,杜子聿就盯着他,故意 “嗯?”了一声。忽然小腿被狠狠捏了,杜子聿嘶的一声皱起眉,正要发作,这小子闷闷说了声“好”。   “臭小子,还给我脸色看呢?”杜子聿笑起来,伸手去捏杜子聿的下巴,他下巴尖上有道美人沟,很好摸,杜子聿摸了好一会儿这小子才肯抬头,皱眉捉住自己作弄的手。   “杜子聿,”沈石连名带姓的叫他,一脸正色,杜子聿眨了眨眼,有些好奇这小子想说什么。   “你真的,对我很好。”沈石认真地评价道。   “你才发现么?”杜子聿被逗笑了,被这句甜嘴的话说得心里熨帖,他挑了挑眉:“谁让我是你的‘配偶’呢,总不能白享受‘配偶待遇’吧?”说着,把笔记本放到一边,反手握住沈石,跟他十指交扣:“我们人类要对自己的‘配偶’负责任,嗯……一辈子起。”垂着眼,杜子聿轻轻磨蹭着手指,脸上有些发热,心里有个细小的声音藏也藏不住,弱弱地对着自己叫嚣。   傻貔貅,有人想吃定你一辈子呢,不对你好点怎么养肥?   “吃糖么?”杜子聿低声嘟囔着,指尖挠了挠沈石的手背,这小子果真一撩就着,扑上来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杜子聿腰一软就被他扑倒在床上,批头盖脸被这小子一通吻,简直就是一只撒起欢儿来的大型犬。不,是见了骨头的狗。   似乎要吃足一个星期分量的糖,沈石咬着杜子聿的嘴唇不放,燥热的身体紧压着他,杜子聿浴衣的系扣鼓起一团硌在两个人之间,沈石嫌碍事地一把扯开,浴衣散开来,肌肤相贴的触感让沈石呼吸变得沉重,吻得越发热切而不知餍足。   “差不多得了…”杜子聿推着沈石的脑门,偏头躲开他缠人的吻,软软的嘴唇落在耳根,痒痒的:“剩下的,等我回来。”安抚地拍拍沈石的头,由着他不甘心地亲亲蹭蹭,热起来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杜子聿舒了口气,困倦终于袭来。 ——   再次踏上缅甸的土地,迎接杜子聿的依然是熟悉的潮热。飞机落地当天,杜氏的货轮凌晨靠港,杜子聿跟着刘经理及一位缅方代理次日一大早便赶到港里,这之后连续几日,他们都耗在港里盯卸货和检装。这里日晒风吹,手机信号也很差,杜子聿除了跟刘经理学经验,就是和船员们聊天,这些人常年跑东南亚航线,都晒得皮肤黢黑,跟缅甸本地人似的。   “你这只貔貅不错,挺凶的啊!平时打牌吗?”大副站在甲板上抽烟,看杜子聿看着海面发呆,便跟他搭起话,他一眼就看上了杜子聿脖子上的貔貅,说着也摸出自己脖子上的一只嘿嘿笑道:“我这只就是兽牙不够尖,妈的打牌不带财!”   杜子聿瞥了一眼,摇摇头:“你这只是母的。”   “貔貅还分公母?!”   杜子聿笑起来,把沈石教过他的分辨公母的方法复述给大副听,大副听得将信将疑,捏着自己的貔貅研究,杜子聿便不去管他,视线又一次投向海平面。   今天是他来仰光的第五天,如果不出意外,明天这艘船就可以离岗,他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这时候,忽然卸货区一阵喧嚷,杜子聿和大副赶紧赶过去,就见卸货作业全被叫停了,刘经理和海关的人交涉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成功,他黑着脸朝杜子聿走过来,低声咒骂了一句:“我们的报关材料出了问题,走吧!今天晚上有活儿干了!” 第70章 紧张   仰光的消费水平接近国内的三四线城市,酒店条件只能算经济型,房间里虽然有wifi,但是信号时有时无,杜子聿和刘经理一边改材料一边和国内艰难联系,整整折腾了一晚上才把工作做完。本来第二天一早还要去港里,刘经理照顾杜子聿,这次就没让他跟着。   喝了一晚上的咖啡杜子聿反而睡不着了,他无聊地点着手机,这些天自己太忙没顾得上联系沈石,这小子呢,八成是不善于摆弄手机,也没主动打给过自己。翻开通讯录,杜子聿正琢磨着要不要打给沈石,手机忽然震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何老”。杜子聿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到仰光的时候,给何老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会在这逗留一个星期左右,如果能碰到一起,就约着吃个饭。   果然,接起电话,何老第一句就是:“小杜啊,我们这趟考察结束了,准备明天飞北京,今天正好在仰光,你还在吗,一起吃个饭吧?”   杜子聿一口答应下来,和何老闲聊了一会儿,得知他和小陈就在附近一家酒店整理资料,便干脆简单收拾一下,去他们酒店继续聊。   说起何老这趟考察,历时三个多月,探访了三个矿区,电脑里留存了几百个G的图片和视频资料。本来是说好吃饭,结果三个人打开电脑聊起来便入了迷,最后竟然宁可叫客房送餐也空不出功夫出去吃。   “这两年老矿区的历史名坑都挖空了,缅甸政府已经限制开采,好几座矿山都叫了停,只允许人工开凿的几座小矿山。”何老指着电脑里的照片给杜子聿解释:“你看这些照片,都是挖空的矿坑。”   从照片看,矿山的一侧被挖出巨大的天坑,目测起码有十层楼高,山壁上还开凿出深不见底的矿洞,但却不见工人,应该是废弃的一处矿区。杜子聿翻动着图片,指着一张原石照片问何老:“这些是矿坑里的石头?”   “是啊,我们在这个废弃的矿坑底部采集的,不过这些石头早就被工人筛选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肯定开不出翡翠的!”何老笑了笑。的确如他所说,这些石头的表征并不像翡翠原石,代表着“色”的带子、蟒、藓这上面都找不到,但杜子聿还是有些好奇。   “我能看看吗?”   “你等着,”何老说罢,从行李里拎出一个登山包,对着杜子聿招招手,同时拉开拉链,里面是满满的石头。   杜子聿立刻上前,蹲下身去拿石头,石面粗粝硌手,单看皮壳倒也没什么特别,即便是他能看透皮壳,里面依然是乌突突的一片,没有任何绿色的迹象,他又翻找了几块,倒是有些石头的皮壳呈现出蛇皮一样的花纹。   “这些是我和小陈从坑底挖出来的,这种皮壳底下一般都有绿辉石,翡翠中就有这种绿辉石,一般含量越大,颜色就更偏灰绿色,”何老拿手机去照射这颗石头:“这块石头就是皮壳太厚了,看不出里面,我打算回去检测一下成分,看看它里头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达到宝石级。”   杜子聿没说话,也像何老一样拿手机去照石头,两道强光叠加着打在皮壳上,石面立刻透出一股子幽幽的墨绿色。杜子聿皱起眉,来回翻弄石头,犹豫道:“何老,你说这个有没有可能是墨翠?”   墨翠矿藏往往比较深,储藏量也不高。是近年来刚兴起的翠种,因为市面上墨翠很少,所以对于它的研究也不多。   这块原石有手掌大小,但里面的墨翠却只有拇指长那么浅浅的一片,杜子聿又翻找了一下其他石头,并不是每一块都有墨翠,即便是有的,也含量极少。但这个发现,依然是振奋人心的,因为坑底一旦发现墨翠的迹象,往深处继续挖,就有可能挖出一层的墨翠矿来!   “墨翠?!”何老皱着眉摩挲着一块石头,反复翻看,却一筹莫展:“我还真没见过墨翠的原石……倒可以找地方切开试试?”   说切便切,何老动了心思,便一分钟也不愿意耽误,一个小时以后,便在翡翠市场找了师傅,把几块疑似有墨翠的石头,切了个明明白白——玉肉的状况和杜子聿看到的丝毫不差,薄薄一层的墨翠,取下来都不够做个吊坠,但何老却因为这个发现兴奋得满脸放光。   “小陈,把机票退了,我们不走了!”何老语速很快,脑子转得更快,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返回矿区,挖掘墨翠:“我现在就联系玉石公司那边,我们搭明天一早的火车,回矿区!”他说着,扭头征询杜子聿的意见:“小杜,跟不跟我们走?”   杜子聿有些为难,心里着实抓挠得难受:“您给我一个下午考虑考虑,如果我去,今晚给你们消息。”   回到酒店,杜子聿立刻给拨通沈石的电话,嘟嘟声响了很久沈石才接起来,他那边很嘈杂,杜子聿皱起眉:“你在外面?”   “嗯,你等等。”沈石在走路,呼吸有些急促,他大概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电话那边渐渐安静下来,他说了个地名:“这是最后一站,然后就回去。”   “怎么样?”杜子聿坐下来,忽然感到一股倦意,便倚靠在床头,眯着眼跟沈石聊天:“看出真假了吗?”   “一半一半,还是一样,翡翠是好的,但年份不对。而且,”沈石说着,顿了顿:“有一串翡翠朝珠……我觉得味道和山子很像。”   “岱岳奇观?”杜子聿愣了一下。   “隔着玻璃我说不准,但有七成把握。”   “这件事……难道真的和单先生有关……”杜子聿皱起眉,咖啡已经失效,困倦一阵阵袭来,他打了个呵欠,脑子拒绝转动了,沈石这时候在电话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货滞留在港里,要改报关材料。”杜子聿叹了口气,心思转了转,继续道:“我可能还得多呆几天……你在家里乖乖等我,照顾好小狼。”   沈石答应得有些不情不愿,杜子聿被逗笑了,跟他又闲扯了两句,眼睛越发睁不开,头也是晕晕沉沉,后来说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   沈石听着电话里杜子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变成平稳的呼吸声,眉头皱了起来。他此刻站在一片黄土地上,在他身侧百余米的地方,是一片碎石地,碎石地后面被黄色的隔离带分隔开的,是一片清代墓群的遗址,而他则是刚从旁边的遗址展览馆出来。   “你看见中央展柜里那只和田玉扳指了吗?据说这扳指原来是一对儿的,考察队发现墓群的时候,旁边好几个盗洞,等出土了,好多陪藏品都落单了,这扳指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和田玉都挖绝了,我看那只扳指能值不少钱呢!”   “这你就别惦记了,先想想怎么修完这学期的学分儿吧!”   两个学生说笑着从沈石旁边走过去,沈石不由得摸了摸拇指上的假扳指,电话那头,杜子聿竟然轻轻打起了鼾,沈石又这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刚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又传来开门的动静,几声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人在说话。   “小杜,怎么坐着就睡了?哎,我说你是不是发烧呢,头这么烫?小杜?醒醒……这手机怎么还通着长途呢,跟谁打电话呢……”男人唉了一声,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沈石愣了愣,立刻回拨过去,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这时候,教授也从展馆里出来,走过来拍拍沈石的肩:“喂!发什么呆呢?该走了,别掉队了!”   沈石还是有些愣怔,他一把拉住教授的胳膊,突兀地问道:“老师,我要去仰光,机票怎么买?” ——   杜子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发烧了,而且还病来如山倒,明明想着要尽快回复何老去找墨翠的事,却是烧得神志不清,等到真正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吊水了。   “小陈?”杜子聿看着坐在一边敲电脑的小陈,有些莫名,再往病房外张望,刘经理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似乎是在讲电话。   “昨晚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今天早上再打是刘经理接的,说是你高烧住院了,何老让我替他来看看你。”小陈放下电脑,走到床边给杜子聿倒水,这时候刘经理回来了,先是看了一眼液输了多少,继而伸手试了试杜子聿的头:“好像不怎么烫了,”说着从抽屉里拿了温度计给他:“你再试试?”   “刘哥,我们的货还滞留呢?”杜子聿喝了水,乖乖试表,顺便问起港里的情况。刘经理大概气不顺,提起货就直骂街,说这帮缅甸公务员拿钱不做事:“我一会儿还得赶去港里盯着,你……”   “你去你的,我烧都退了,没事。”杜子聿摆摆手把刘经理往外赶,看着人走了,才扭头看着小陈:“这都几点了,你跟何老不去矿区了?”说完,不等小陈回答,自己先笑起来:“小陈,你们何教授,是不是故意露给我那堆石头,就想拉着我去趟矿区啊?” 第71章 心上人   “小陈,你们何教授,是不是故意露给我那堆石头,就想拉着我去趟矿区啊?”   小陈不出声了,眼神里透着期待,杜子聿无语地摇摇头,聿拿出温度计,37.8°,已经是低烧了。   “去几天?”杜子聿终于吐了口。   “路程得半天,到了矿山看完坑,杜哥你想回来,越野车有的是。”小陈这才敞开了话匣子:“其实何老昨晚就急着走了,留我在仰光等你,咱俩再去矿区跟他汇合。”   “那快去快回吧。”杜子聿点点头,立刻给刘经理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退烧了,马上出院,但在缅甸他还有些私事要办,港口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帮不上忙,让刘经理处理完船上的事情,不用等他,直接回国就好。至于老杜总那里,他会亲自打招呼。   杜子聿是杜家小少爷,刘经理自然不多过问他的私事,只嘱咐他注意身体。杜子聿这边一交代好,当天晚上便收拾行李,跟着小李匆匆上路。关于矿区的事昨天跟何老聊得详细,这片矿地处老帕敢的雾露河道上,而发现墨翠矿的地方,是华人和军方合作开采的矿坑,隶属于缅甸著名的玉石公司“宝玉龙”。何老为了这次考察,拖了不少关系,也办了不少手续,才得到以“中国学者”的身份,进入矿区的许可,而且还必须是在军方的陪同之下。   杜子聿他们赶到矿区边上的小镇孟拱时,已是深夜,出了火车站便有一辆吉普车在等他们,司机一身绿色迷彩服,看着像是军人,他们被带到镇上一间招待所暂住一宿,次日一早又风尘仆仆赶往矿区。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他们顺着雾露河行驶,清澈的河面像一条水意盈盈的玉如意蜿蜒而下,连着远处连绵的青山,但随着越发接近矿井,自然馈赠的美景失去了她应有的风采,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黄土和荒山,上百亩的矿山周围搭起凌乱的窝棚,五六台“怪手”在不远处作业,山体岩石被挖掘发出巨大的噪音,卷起的灰土中,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矿工人头攒动着,手动挑拣石头、运送石块。   越野车在一只迷彩帐篷外停下,听到动静,帐篷里出来一个年轻男人迎接杜子聿和小陈。   “这位是中将的秘书,蒙特那。”小陈向杜子聿介绍着来人,不由得朝帐篷里张望了一下:“老师已经去矿区了?”   “你们中国的学者闲不住,一早就去了。”蒙特那中文说得很溜,笑呵呵地拍着小陈的肩,让他们俩上车,自己也跟着坐在副驾上:“咱们现在就去找他。”   越野车又颠簸了将近半个小时,便抵达了照片上那个荒废的矿坑,这里地处山脊的另一侧,靠近雾露河的河床,矿坑比另一边要深得多。   “这地方挖的比较早,没打矿井,都是人工开凿的。”小陈向杜子聿解释着,几个人沿着矿坑一侧简易的黄土坡道,慢慢往下开。杜子聿远远看见何老在一堆砾石中间蹲着,附近好几处都是三五一组的缅甸兵,忙活着什么。   “何老!”杜子聿下了车,还需要走一段才能到挖矿平台,走到何老跟前已经是一身的汗,他发现地面上每隔一二百米就插着一只小旗子,缅甸兵按照标记在人工挖矿洞。何老此时就站在一个半人多深的小矿洞里,拿着手电筒观察洞低的砾石。   杜子聿蹲在矿洞边上,一伸手,何老就会意地把自己看好的石头递给他,杜子聿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干脆直接跳到矿洞里,蹲下来挨个石头翻看,结果却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乐观,这个洞里没有墨翠。   如果沈石在就好了,他一定立刻能告诉自己从哪里下铲子能挖到宝。   “现在已经发现了墨翠矿,就不能用机器野蛮挖掘,只能靠人工一铲子一铲子试,他们这些人手底下都很有准头,一般的翡翠原石,一铲子下去,听声音就知道有没有翠。但墨翠和一般翡翠密度不同,结构不一样,他们挖得也少,自从我们发现有墨翠到今天,挖了三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何老叹了口气,锤了锤酸痛的腰:“看样子还得往深处挖……”   这句话,倒是一语成谶。杜子聿跟着在矿坑耗了一整天,看石头看得眼仁生疼,却也没再发现墨翠,看着光景,还不知道要挖多深才能有所斩获。   当晚,他们干脆留在矿区,杜子聿和小陈、何老睡一间帐篷,山上的夜晚并不安静,钻井工作的隆隆声吵得人心烦,迷迷糊糊间,杜子聿恍惚听见了几声枪响。   “帕敢属于克钦邦,他们的族人信奉基督教,而缅甸是千佛之国,所以克钦族人想独立,独立军常年和缅甸政府打仗,尤其是帕敢这一带地底下藏着宝藏,兵家必争啊!”何老感慨着:“距离我们这二十多公里,就是克钦独立军第六营的驻地,那也是个翡翠矿山,叫‘会卡’,那地方挖出来的都是极品翡翠,所以缅甸人都叫第六营‘翡翠营’。”   “刚才的枪声,难道是克钦军和缅甸军在交火?”杜子聿在睡袋里蠕动一下,睡不着索性撑着头跟何老聊天。   “最近克钦族的确有些活跃,但还不至于进犯到缅甸政府军的地盘上,刚才那是巡逻枪,恐吓野兽的。”何老让杜子聿放宽心,接着说道:“不过,就算没有安全问题,那片老矿区再过几天就没办法开采了。马上就是雨季,到时候河水暴涨,西边那个露天矿坑会被河水淹没,只有山脊这边的矿井还能继续作业。如果这之前不能找到墨翠矿层,那就只好等来年枯水期再说了。”   “有没有可能墨翠的矿层在水下呢?”杜子聿拖着下巴:“雨季一部分水底的矿石被冲刷到矿坑里,于是被我们找到了含墨翠极少的原石?”   “如果想去河床底下开采,就得拦截河道,把矿床上的河水筹开,再用‘怪手’挖掘。”何老说着,忽然叹了口气:“我七几年来这边的时候,雾露河两岸还不是这个光景,山如眉黛、绿水环绕……这几年采矿采得黑了心,河道抽枯,山也挖空,再好的地方也被糟蹋得入不得眼。虽说现在政府已经开始控制,但为了经济,军方依然在机械开采。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到八几年人力挖掘的矿区了……”   杜子聿没有搭话,翻了个身,耳畔除了机械的噪声取代了雨林夜晚特有的聒噪,让人辗转难眠。渐渐的,何老和小陈发出轻微的鼾声,他悄悄起身,走到帐篷外面。夜空如洗,繁星如缀,空中飘起毛毛细雨,裹挟着一股泥土的腥味,杜子聿凝望着远处矿灯带来的点点微光,忽然开始思念某个人。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可惜信号只有半格,只好伸手去摸胸前的墨翠吊坠,凉意沁入指尖,心口却泛起一阵暖意。   “杜先生,睡不习惯我们这荒山?”上午接待他们的秘书蒙特那这时候走到杜子聿旁边,递给他一只土匪烟,大概是刚从岗哨那边巡逻回来,还整齐穿戴着军装。   “没有,出来太久,有点想家。”杜子聿笑笑,借了蒙特那的火儿,吸了口烟,呛人的辛辣烧着喉咙,让人清醒不少。   “是想心上人吧?”蒙特那瞥了一眼杜子聿无名指上的戒指,也笑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张姑娘的照片:“这是我未婚妻,马上我又要去出任务了,等这次回来,我们打算结婚。”他说着,扭头看向杜子聿,表情很温柔:“我很羡慕你们中国人,你们强大、和平、国家给了你们安全感。而这里,尤其是帕敢,我不说不准明天谁家的男人就要上战场,这里不太平、不安定,只有大把的钱,才能让我们觉得安全。”   杜子聿点点头,望着远处模糊在夜色中的机械‘怪手’,一时无话可说,战乱和贫穷带给帕敢的伤害,不只波及到自然,更多的是刺中人心。   “所以现在,是我们中国人现在为了你们的绿色宝石挤破脑袋,这很公平。”说了句玩笑话,雨势渐渐大起来,杜子聿不得不回到帐篷里,转身的瞬间,他忽然扭头朝着夜色深处的密林看过去,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蒙特那注意到他的动作,好心建议道:“明天还是送你们回帕敢镇住宾馆吧,能休息得好些,你们可是我们请来的重要的中国学者。”   杜子聿点了点头,他倒不是觉得畏惧克钦邦的独立军,而是隐隐觉得,密林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自己……也许是太累了吧。 ——   夜晚的雨林是天然的掩护,觅食的野兽在夜色和灌木中潜行,而这场密谋已久的捕猎却因为一辆越野车的疾驰而过,以偃旗息鼓告终。野狼呲起獠牙,对着绝尘而去的“四轮怪物”发出威胁的嘶嘶声,接着潜入丛林,飞速追逐起来。   “先生,我只能送你到这了。”越野车开出一片柚木林,停在河谷边开阔的地方,司机小哥说着蹩脚的中文,为难地看向身边这尊“大佛”,不知为什么,这个中国男人身上有股可怕的气势,让他像见了猎枪的兔子似的,不敢忤逆:“再往前,就是克钦邦的地盘,闯进去,要吃子弹的!”   男人有一张英俊的脸,冰冷的表情却辜负了出众的相貌,他死死凝视着前面的山头,沉声道:“翻过这座山,我就到了。”   “先生,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这座山,是克钦邦的翡翠矿山,还没等我们到山脚下,就别乱抢打死了!”司机着急地几乎要喊出来,而男人却只是静静瞥了他一眼,视线绕过山头,投向密林深处……   司机连连摆手:“那边更不能走,往那边是野人谷,有瘴气和蚂蟥,还有豺狼跟鬣狗,还不如被一枪打死,能有个全尸……”   “走野人谷,多少钱?”男人皱眉。   司机立刻猛摇头:“多少钱我也不去!”   “那你说,怎么走。”   “你要自己走着去?!”司机愣住了,有些怀疑这个男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瞥了一眼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忍不住问道:“你要找的这个人,是你什么人啊?”   “配偶。”   司机又愣了愣,搜索着自己贫瘠的中文词汇,进一步确认道:“你是说,妻子吗?”   “妻子?”男人有些茫然,他皱眉思考着这两个字,半天也没办法给出确定的答案,倒是司机小哥看出了什么,了然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心上人吧!”   心上人?   男人心里念了两遍这个说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这个人也真有情义,为了心上人不怕死啊!”司机小哥摇了摇头,很是感慨:“算了,我送你去,就当做好事了!”说着,对着男人眨眨眼:“不过,钱可得翻倍,五倍!” 第72章 偶遇   因为睡不好,帐篷里的三个人第二天都醒得很早,吃早餐的时候,何老一直拿着纸笔分析矿层可能的分布,最后他们达成一致,潜水下去挖掘河床采样。   蒙特那弄来几套潜水服和一个巨大的氧气罐子,挑了几个水性好眼力也好的旷工换上潜水服,每个人嘴上叼着一根管子和氧气管相连,腰上还绑好保护绳,这才纷纷下水。   “从2000年,我们就没用过这么古老的办法挖掘水石了。”蒙特那笑着摇摇头,跟何老、杜子聿他们几个中方学者站在岸边,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矿工的好消息。   过了半个多小时,陆续有矿工浮上来,却只找到有限的几块石头。杜子聿上前去查看那些石头,皱着眉摇了摇头,扭头去看何老:“我下去吧!”   “你行吗?”何老有些担心,但杜子聿已经开始往身上套潜水服,对着何老比了个OK的手势,便叼着管子下了水。有工人在前面带路,杜子聿很快沉到河床底部,他伸手摸了一下淤泥,拿着手电筒照着,刨了刨,淤泥很深,他大概刨出半尺深的坑洞才摸到坚硬的岩壁。但好在最近眼睛的状况出奇的好,灯光一晃,有没有翠扫一眼就能看出颜色。   杜子聿迅速查看着河床,水下用眼让他有些头晕,但很快他便找到了一片绿色的岩壁,他对着其他矿工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从这地方开凿,自己则返回水面。这地方水质并不清澈,他什么也没带就下水,眼睛干涩难受,忍不住眯了眯右眼,又眯了眯左眼……一瞬间眼前的景物模糊掉,杜子聿愣了愣,闭了一会儿眼睛,再次只挣开右眼,依然是模糊的状态。   他右眼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差的?   带着这个困惑浮上水面,蒙特那在岸边对他伸出手,杜子聿一把抓住上了岸,一边脱下潜水服,脑子里却在想,刚刚他抓蒙特那的手时,似乎也没能对准……   “怎么样?”何老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他丢掉潜水服,蹲在河边涮了涮手:“找到点眉目,等他们弄上来再看。”   这时候,有几个矿工相继回到岸边,弄回几块水石,何老立刻拿着手电去研究石头,杜子聿侧头瞥了一眼,愣了愣,这些石头里墨翠的比例已经高达1/3。他没有立刻告诉何老这个发现,只是说了句:“我感觉这些石头里能出墨翠,何老你看呢?”   何老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抬头对蒙特那说:“再挖一些,我要带回镇上切开。”   等到下午的时候,水石已经挖掘了不少,蒙特那于是派车,打算趁着天黑之前把他们送回帕敢镇。杜子聿收拾好东西上车时,忽然冒出两声枪响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蒙特那跟着紧张起来,立刻拿起对讲机询问状况,一阵信号干扰的嗞啦声后,他和岗哨兵说了几句缅语。   “好像发现了可疑的人,”小陈翻译着他们的对话让杜子聿放心:“不过,不是克钦族。可能是误入矿区的农民吧?”   杜子聿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事,一步跨上车,扭头便问小陈:“镇上有比较不错的眼科医院吗?我下完水,眼睛不太舒服。” ——   小陈推荐的是一家综合性医院,因为杜子聿缅语蹩脚,只好由小陈带着做了简单检查,医生说他的右眼有300度的近视,左眼很正常,平时看东西主要依靠左眼,察觉不出问题,但应该会有头晕、眼睛容易疲倦,或者看东西瞬间模糊的种种迹象。至于近视的原因,还需要做一系列的检查才能分析出来。   杜子聿谢过医生,便起身离开,更复杂的检查他还是留到回国再做比较放心些,既然只有300度的近视,应该不是什么大毛病。   “你最近一直用眼,而且休息不好,也可能导致视力下降。”小陈宽慰他道:“一会儿先送你会宾馆休息,我再去老师那看切石的结果吧!”   杜子聿点点头,两个人还没下到一楼,只见医院大厅里人头攒动,有不少人从一侧涌过来,好像很惊慌,杜子聿和小陈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轰的一声,爆炸带来巨大的冲击让杜子聿跌倒在楼梯上,随着玻璃的碎裂声,惊叫声四起,杜子聿看到对面的住院楼已经被黑烟和火光掩盖,不断有惊慌的人群涌入门诊大厅,场面越发混乱失控。   杜子聿赶紧拉着小陈爬起来,往楼梯一侧让开,楼上的人不管不顾地往下冲,摔倒的人来不及爬起来,就被黑压压的人潮淹没,杜子聿只来得及拉起身边的人,便被人潮挤着,朝一个谁也无法控制的方向涌动。   这时候,忽然接连发生了第二次爆炸。   杜子聿不知道爆炸点在哪,只觉得巨大的轰鸣声几乎要阵破耳膜,他被一股热浪顶出去,重重摔倒在地,被浓烟呛得直咳嗽,却顾不得其他,身边跑动的人群让他仓皇爬起来,重心不稳地被几个人撞了几下,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没发现小陈的影子。   “小陈!”他的喊声淹没在嘈杂和自己的耳鸣中,这时候有警察抓住他,叽里咕噜地说着缅语,强迫他往外走。   “我有个中国朋友找不到了!”杜子聿徒劳地大喊着被警察架到外面。整个医院已经被警车围住,他被拉出警戒线,暂时安置在街对面的广场上。有人送来热水,杜子聿一边接过东西一边四周环视着寻找小陈。就在他第二次寻找时,街对面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一瞬间顾不上小陈的事,整个人愣在原地。那个人也忽然有所感觉似的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   下一秒,这个人便心急火燎地试图穿越人潮,到他这边来。但警方为了控制局面,已经拦截了所有路口的行人,这个人没走几步,就被警察拦住,只能用急迫的目光,死死注视着他要靠近的人。   这个混小子!说好不许他跟来的!   杜子聿皱起眉,胸中一阵气闷,却又没办法真的生这小子的气——沈石在想什么,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就像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样,他对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生不起气来。或者真应了一物降一物,他杜子聿再桀骜跋扈,偏偏降不住沈石,鬼主意再多,终究是拿沈石没辙……   有些无奈,杜子聿表情缓和下来,冲着沈石安抚地笑笑,这小子便因为他这个笑容安静下来,两个人隔着一条街,隔着喧嚷的人群,隔着警车警察和警戒线,在刚刚爆发过恐怖袭击的现场,旁若无人地对视。沈石忽然指了指医院大楼的方向,杜子聿转过头,就看见小陈被警察带出来,他眼睛歪掉了,额头贴了块纱布。   杜子聿赶紧迎上去,听见小陈一直在和警察确认:“I’m all right.”   “是克钦独立军恶意炸弹。”小陈喝了口水,给杜子聿解释着:“最近克钦邦和缅甸当局的冲突一直在激化,有过几次这种炸弹袭击,没想到你刚来就给赶上了……”小陈眼睛里有点歉意,杜子聿却不甚在意地拍拍他。   “先回宾馆吧。”他说着了一眼街对面的沈石,便扶着小陈向远离事故的方向走了一会儿,他站在街口,没有立刻叫车,小陈问了他几次,都被回答“先等等。”   沈石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他疾步跑过来时,小陈都惊呆了,愣了半天才喃喃道:“沈石,你怎么也来了?”说着,扭头看向杜子聿:“杜哥?你联系的沈石?”   杜子聿笑着算是默认,沈石却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你退烧了?”   “你是来探病的?!”小陈无语地插了句话,杜子聿拍了拍他,伸手抓开沈石的手,打了辆车:“都先回去再说吧。”   宾馆房间还是杜子聿和小陈第一天晚上赶到帕敢的那间房,他俩挤一间双床,现在多了个沈石,便多开了一间,小陈自觉地把自己的床位让出来,跑去住新开的房。   “我先去房间躺一下,还有点耳鸣,一会儿我就直接去找老师了,杜哥你们好好休息。”小陈这么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想换个说法,就看见沈石拉着杜子聿进了房间,然后伸长胳膊咣的把门关上了。   他刚刚是有说了声“好”吧?不是在对自己摔门吧?   小陈挠挠脑袋,莫名其妙地往自己的新房间走着,忽然想起来在黑市里看到的纹身和杜蕾斯,猛地打了个寒颤——他不该跟杜哥住一个房间的……   另一边,门一关上,沈石就给了杜子聿一个熊抱,鼻尖亲昵地蹭着他的侧颈,像示爱的雄狮子似的嗅来嗅去,嘴唇也缠人地凑上来,却不是亲,而是用牙齿轻轻地啃。   “你让别人睡我的床。”沈石不爽道。   你的床?   杜子聿挑了一下眉,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来又强压下去:“我还没怪你不守信用,说好不许来非要来,还跟我玩先斩后奏?”   “你发烧了,很严重,而且不接电话,我当然要来找你!”沈石说的理所当然,他蹭了蹭杜子聿的颈窝:“我不放心。”   “傻石头。”杜子聿哼了一声,本也没打算计较,便也不再跟他掰扯,身体因为刚刚在医院的一番折腾有些疲倦,他拍拍沈石:“我要去躺一会儿,你先放开。”   沈石嗯声,却没有真的放开他,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全然无视杜子聿的瞪视,还帮他脱了鞋,盖上被子……   “反了你了?”杜子聿被按着肩膀躺着床上,倒也没真去反抗,只是虚张声势地瞪了这混小子一眼,心想,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沈石没应声。“我是看你好像有点腿软,不忍心让你再走路了。”这句实话说出来,恐怕又要被骂了吧?   “你睡一会儿,我去洗个澡。”沈石看着杜子聿,换了个话题,正要走,小臂却被床上的人拉住了。   “坐会儿,等我睡着了你再去。”   “我身上有味道……”   “没听说你也洁癖啊!”杜子聿白了他一眼:“坐下,我有话问你。”   沈石这才在床边坐下来,杜子聿拉着他的手,微微闭上眼睛,低声问起来:“讲讲吧,你是怎么找来的?” 第73章 宝石   沈石低沉着嗓子,叙述着他从国内到仰光,再从仰光到帕敢,绕过克钦邦的“翡翠营”,穿越一小片野人谷,闯入“宝玉龙”的私有矿区……这一路追随着杜子聿的气息,可谓是经历了一场探险,但他的语气平淡,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反倒是手指轻轻摩挲着杜子聿的手掌动作,更让他投入些。   “矿山的人说,你回镇上了,我匆忙赶来,就在广场找到了你。”沈石终于说完了,呼了口气,只见杜子聿垂着眼嗯了一声,睫毛忽闪了一下:“原来岗哨兵防抢示警的对象是你啊……你还真是跋山涉水……怎么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手机……到缅甸就不能用了。”   杜子聿这才想起到这边要换话费业务的事,一时发现自己还有好多常识要教给沈石。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小陈发来一条信息。   杜哥,石头切完了,墨翠含量翻了2倍!!!   果然……   杜子聿笑了笑,发现沈石也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于是解释给他听:“我们在矿山脚下的河床里发现了墨翠。”说着,杜子聿忽然冒出一个主意,他看着沈石,若有所思道:“既然你来都来了,明天干脆跟我一起上矿山,找翡翠!” ——   次日再次抵达矿区时,接引他们的换成了个缅甸小兵,何老问起蒙特那,小兵说,中将听说墨翠的事,想亲自来看看,蒙特那一早就驱车去接中将了。   几个人来到昨天挖到墨翠的河床,潜水采矿的工人在比昨天翻了三倍,正在靠人力往岸边运石块。沈石在身边,杜子聿踏实了许多,倒不急着凑上去看,反而是拉着沈石放慢步子,等到两个人被落下了,才扭头问沈石:“能不能看出来,墨翠矿层集中在什么地方?”   沈石看着混黄的河水,摇摇头:“我需要下水。”   杜子聿点点头,两个人走到河边,何老和小陈已经开始检查原石,这些石头里墨翠含量和昨天的差不多,杜子聿草草扫一眼便和沈石换上潜水衣,下到雾露河里。水下随处可见采矿工人的身影,杜子聿游到昨天发现墨翠矿的地方,发现这里的绿色石头已经被挖空了,他拿着手电筒在周围照射,光束所及的地方已经找不到绿色。   这时候,沈石忽然拉了拉他,指了指上游的方向,朝那边游起来。杜子聿立刻会意跟上,两个人游出很远,身上的保护绳和氧气管已经绷紧,杜子聿往上指了指,两个人先后浮出水面。   “还很远?”杜子聿往回看,他们大概游出来一千米,如果还想往前,只能舍弃氧气管和安全绳。   沈石指着上游的方向,两侧的山脊渐渐合拢,形成一道峡谷,雾露河水奔流而过:“起码,过了那片峡谷。”   “你的意思是,我们捡到的原石是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杜子聿皱起眉,他记得何老讲起水石的形成时,说这种原石是从山上通过重力或者洪水冲刷滚落山脚又沉入河水,在河床中沉积而成的。他们发现墨翠水石的地方,附近的矿山上却很难找到墨翠,现在仔细回想,刚好印证了沈石的说法,墨翠的源地不在这里。   “先回去,”杜子聿想了想:“我们晚上再过来。”   杜子聿和沈石返回矿区时,拉他们上岸的是蒙特那,他身后,站着两个陌生人,一个是穿着军装的缅甸人,另一个则是华人。他们刚刚还在和何老聊天,看到蒙特那带着湿漉漉的两个人过来,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杜子聿和沈石身上。   “这位是我们驻密支那部队的苏奈中将,这位是宝玉龙的总裁彭昇先生。”蒙特那向杜子聿介绍着身后人,并对着自己的长官用缅语引见杜子聿和沈石。   “中将先生看了你们挖出的墨翠矿石,我们正在和何教授商讨从哪里拦截河道,抽干河水后,进行大规模挖掘。”说话的是华人老板,他的中文要比蒙特那好很多,说话间打量着杜子聿,笑着开了个玩笑:“听说你是何教授的得意门生?”   “老师抬爱了。”杜子聿客气一句,却没有反驳,这个说法,想必是何老对他的刻意保护。   杜子聿这句说完后,便只听着他们探讨开凿墨翠的方案,一直没插嘴。矿山老板也有双“火眼金睛”,他们大概定下开凿方法,便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勘测河床,确定水坝的位置上。等到方案基本确定下来,已经是傍晚。矿工们就地生火烧饭,何老这才抽出功夫,把杜子聿叫去一边。   “你小子是不是揣着什么蔫主意?”何老深知杜子聿的脾气,一直缄默不言肯定是有事。   “何老,您和这些人共事有很多年了?”杜子聿忽然问起不相干的问题。   何老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彭昇是我七几年来缅甸时认识的,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工头,我们关系一直不错。这些年来矿区考察,从来没受过限制,也多是彭昇帮忙。但是这位中将我倒不是很熟,缅甸政府的人一向对我们中国人只是表面上的友好。”何老说着,笑了笑:“我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情谊好讲。”   杜子聿点点头,若是换做别人,这种时候,肯定懒得和他闲聊,但是何老却能耐着性子顺着他的思路走。也难怪,何老走到哪里都有靠得住的朋友。   “何老,今晚您还有没有精力,跟我往上游走走?”杜子聿这才说了实话,他扫一眼站在河岸附近的矿主和军方,低声道:“我们需要一辆越野车,两套潜水衣和氧气装备,以及……枪。”   何老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上游有更丰富的墨翠矿?”他说着看了一眼上游的方向,往那边再走二十多公里便是克钦邦的领地,边境地带会有克钦独立军的巡逻,他们的警戒范围起码有一千米:“太危险了,你还不打算带军方的人?!”   “您真当我是您的得意门生了?”杜子聿笑笑:“何老,我是商人。”   如果真的找到了富集的翡翠矿藏,怎好轻易给外人做了嫁衣?   后面这句话杜子聿不消说,何老也能从他的目光里读懂了去。何老的表情一时变得复杂又无奈,面对杜子聿这块聪敏又有天赋的“璞玉”他喜欢得紧,甚至是偏爱和宠溺的,但即便杜子聿敬称他一声“老师”,依然是个降不住的学生,便是应了那句,鱼翔浅底,鹰击长空。   “就算被你找到翡翠矿,中国人也没有开采权。现在的采矿模式是,华人公司先给政府缴纳10%的税,再由军方出力与矿主一同开采,产出五五分成。”何老建议着:“帕敢矿区势力分布复杂,我们单枪匹马去肯定不行,我倒可以找彭昇谈谈,他们和缅甸政府做生意常年吃亏,肯定愿意帮你找到新矿藏。”   “华人太精明,”杜子聿却连连摇头:“他们有工人有技术,一旦找到了新矿藏,还需要我做什么?倒是军方更有合作的价值。何老您想想,如果我们找到矿藏的地方,不属于‘宝玉龙’的矿山,那怎么办?与其等到彭老板重新投标,不如直接和中将合作,由我们来提供技术。”   “只不过……我怕这样子,您有些不好做。”   何棣荣愣了愣,这才算明白,原来这小子早想好了办法,只是碍于他和华人老板的关系,不知道这趟查探,该不该叫上他。   “你小子!”何老一脸的哭笑不得:“既然你都告诉我了,我可能不去吗?”   杜子聿笑起来,指了指不远处停了很久的越野车:“我已经和蒙特那说好了,那就出发吧!” ——   车子沿着雾露河往上游开,蒙特那亲自背着枪随行,同行的还有那个军人司机。很快,车子在上午发现的峡谷前停下,显然是无法再往里面开了。   “我和沈石下水先探探路,你们在这里等我们。”杜子聿说着,和沈石开始套潜水服,蒙特那这时也拿了一套潜水服:“我陪你们一起去,顺便保护你们。”   是监视我们吧?   杜子聿心里哼着,先行换好衣服,这次为了方便游得更远些,他们每人都背着潜水泵,几个人相继跳入雾露河,沈石游在最前面,山脊的岩壁距离越来越近,他们鱼贯着穿过峡谷的缝隙,沈石的动作慢下来,身体一点点下沉,用手去摸河底的淤泥,杜子聿立刻跟过去,只见沈石抓起一颗卵石,递给自己,便不再往前游了。   杜子聿指了指上面,他们开始返回水面,终于接触到空气,杜子聿抱着礁石四处张望——这已经是另外一片水域,身后是刚刚穿越的峡谷,前方不远是一棵榕树,因为过于茂盛,不堪重压的枝条横着栽,落入水中又生了根,年复一年变成郁郁葱葱的一团,恍如水中一只小岛,此时此刻,小岛在月光下变成一团巨大阴影,从视觉上把河水截断出一片湖泊。   蒙特那已经爬上岸,他攀着盘根错节的树根往上爬了两步,想要分辨出这里的方位,但是参天的柚木太过茂密,他只能看见叶片斑驳间闪着繁星的夜空和一轮玉盘般的明月。   “那一座好像是野人山。”等到杜子聿和沈石也上了岸,蒙特那指着灰蒙蒙的山脉轮廓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已经进入野人谷,属于克钦邦驻地的边界。”他说着,看向杜子聿:“你们确定,这里有墨翠?”   杜子聿这时拿出手电照射着手里的卵石,里面泛出的绿幽暗发黑,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那察觉绿意,但在这片墨绿之中,却夹杂着星星点点像是杂质一样的细砂。   “这是墨翠?”杜子聿不确定地问沈石。   “是宝石。”沈石却给出奇怪的答案:“这片河水下面,铺满了这种美丽的宝石。” 第74章 温柔乡   “我们先回去,把它切开看看。”蒙特那说着,走到水边,俯身正要套上脚蹼,忽然皱眉嘶了一声,他猛地抬起腿,裸露在潜水服外的小腿脚踝上方,竟然吸附着一只足有五厘米长的蚂蝗!而脚面上鲜血横流,显然已经被蚂蝗袭击过。   蒙特那骂了一声,拿手电往下照射,脚边的草丛里,密密麻麻挤满了蚂蝗,正对着他暴露的皮肤虎视眈眈,这一会儿功夫,他的另一只脚已经被袭击了。   “你们小心蚂蝗!先下水!”蒙特那吼了一声,掏出打火机去烧蚂蝗的头部,等这恶心的虫子脱落下去,迅速穿上脚蹼,顾不得伤口感染,跟着跳下水。   三个人仓皇着往回游,等回到刚刚下水的地方,蒙特那已经脸色苍白,杜子聿和沈石把他拉上岸,他自己扯掉脚蹼,左脚上竟然还吸着一条蚂蝗。   “拿火烧!别拽!”蒙特那丢给杜子聿一只打火机,杜子聿立刻烧掉蚂蝗,蒙特那咒骂着把地上的软体动物踩死,挤出一滩自己的血。   “这么大的蚂蝗,我还是第一次见……”蒙特那黑着脸脱掉潜水服,地上蚂蝗的尸体足有五厘米长,他被吸血的地方红肿得厉害,两只脚和脚腕伤口一直在流血,过度地失血让他双脚抽筋,这时候司机、何老和小陈都跑下车,找能止血的东西先给他包扎。   蒙特那嘟囔了一句缅语,小陈立刻愣了愣:“你们去野人谷了?”他说着,发现了杜子聿手里的石头:“墨翠矿在野人谷?”   何老也因为这句话皱起眉,只听小陈继续道:“的确是有野人谷矿藏丰富的说法,但是那里邪门的传言更多……2000年的时候,据说有一家玉石公司觊觎野人山的矿藏,集结了几千人去挖矿,结果一大半人都感染了瘴毒,不少人不治而亡,他们不得不撤出来……从那以后,很少听说有去野人谷挖矿的事了……”   “先把石头切出来再说吧。”何老打断了小陈的讲述,他拿过杜子聿的石头看了看,细腻的皮壳让人心声摇曳,他有种能切到宝贝的预感。   当晚,他们带着这块水石回到镇上,小陈先帮忙处理蒙特那的伤口,其他人则把石头对半切开。没想到这一切,可不得了——黑色的皮壳只有薄薄一层,里面是有翠性的墨色玉肉,拿强光手电照射时,除了透出绿意,还有像尘埃一样的星星点点散落在玉肉里,随着光线折射闪闪发亮,尘埃大小不一,分布不均,亮度也有所差别,竟然呈现出星空似的效果。   “这应该矿石里含有铬、镍一类的银色金属,产生的效果。”何老拿着放大镜研究翠料,在强光下,翠玉通透,银砂闪烁,美极了。小陈兴奋地在一边拍照,蒙特那也立刻把这个惊人的消息电话汇报给长官,杜子聿拿着另外半块墨翠反复翻看,脑子里却是那片神秘的湖泊和独木成林的参天榕树。   “这种矿石,有很多吗?”他侧头询问沈石。   沈石点点头:“那片湖底起码有百米深,再往上游走,还有一些,只是没有这么深。”   “一百米?”杜子聿皱起眉,用无人挖掘机成本太高,他们想挖玉,这么深的矿藏,势必要抽干河水,没有了河水,那片雨林便失去了哺育……想到今晚蒙特那的遭遇,杜子聿忽然有些担忧。   次日,蒙特那去医院治疗伤口,而他的长官却直接到宾馆找上杜子聿,更确切的说,中将是来看星空翡翠的。   “中将先生问,你们是在哪里找到这块原石的。”随行的翻译解释着长官的意图。   杜子聿反问道:“蒙特那没有报告吗?我们对帕敢地形确实不熟,只知道那里属于野人谷。”   中将点点头,又说了句缅语,翻译翻译道:“中将问你们,可不可以再带他去一次。”   杜子聿奇怪地皱起眉,只见中将比划了四个手指,翻译跟着说道:“如果能成功挖掘这批翡翠矿,可以给你们40%的分成。”   “赚头越大,风险就越大吧?”杜子聿忽然笑起来,他眼神犀利地看着对面这位军人,第二次询问道:“蒙特那是不是出事了?”   中将先生因为他的问题脸色微微一变,他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翻译替他解释:“蒙特那,高烧昏迷了。”   “伤口感染?还是因为野人谷的蚂蝗?”   “病因还没确定……”   “我觉得,价钱还得再谈谈。”杜子聿脸色也难看起来,他皱着眉坐下,重新认识到这件事的严肃性,他深知以他对缅甸雨林的了解,他能找到翡翠矿,并不代表他也能顺利地把宝石挖出来。   他需要一个老手。   “中将要先看到矿藏才跟你们谈价钱。”翻译忽然说道。   杜子聿没有立刻回答,他把那块美丽的星空翡翠递给中将,笑道:“我觉得您应该先去看看蒙特那。”   “那就是没得谈了?”   “中将,说句实话,发现这么美丽的石头我也很心动,但是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更让我心惊。我当然是想和您合作的,但是我需要时间衡量自己的能力并且安排好的我的人。”杜子聿笑笑,说得很诚恳:“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些时间,当然,如果您不信任我,只要等蒙特那康复,他一样可以带您去新矿区。您看我也在这边逗留了不少日子,现在我恐怕要先回国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等到我准备好了,会再联系您。”他说着,递给中将一张名片:“当然,如果您想先联系我,我也随时欢迎。”   中将皱着眉,接过名片放进口袋,眯着眼睛打量杜子聿,半晌,才冷声道:“That’s a deal.”说完,带着翻译转身离开。   就这样打发走中将,杜子聿倒不怕被威胁。   一来,他的确掌握着重要的信息,中将未来发财还要指着他;二来,雨季马上就到,雨水最充沛的时候,雾露河暴涨,整片玉石厂都会与外部隔绝,很多采矿场都会被迫停工,这个时候,启动野人谷的开矿任务,的确不是个好时机;而且,今天早上新闻说,克钦邦的武装斗争一直在升级,帕敢地区混乱不已,中将那里想必也不会得闲。再有就是,他在帕敢已经逗留了三天了,算上路程,就算他即刻赶回国内,也是消失了足足五天,跟父亲那里,该交代不过去了。   所以,杜子聿打算暂时晾一晾中将,先回国处理自己的事情,顺便好好想想,这个协助他们去野人谷采矿的老手,应该找谁。   这次回国,何老与小陈和他们一路,他们考察延期的关键也就是墨翠矿,既然现在墨翠矿源头找到了,又马上就面临雨季,他们也没什么好逗留的。只是一直到他们离开帕敢,还是没有听到蒙特那康复的消息,杜子聿想到在矿区那天夜里,蒙特那跟自己提到要和心上人结婚的事情,不禁有些替他担心。   “蚂蝗是无毒的,就算感染也不至于一直高烧……”回程的车上,小陈困惑地念叨,何老拍了拍他,摇了摇头:“这些就让医生去纠结吧,我们能做的,只有祝福蒙特那。”他说着,看向杜子聿:“你拒绝了中将,是怕了吧?小子,你需要个了解雨林的矿山主!除了老帕敢场口,大马坎的场口出半山半水石,它临着雾露河,有一小片矿区和雨林交织,但产量不大,这个场口的主人你应该认识……”   杜子聿皱起眉,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他开始回想在杜氏公司资料库里看到的那份公司资质,九座矿山,好像的确有一座矿山是在大马坎区域……   “您说,老罗?”说出这个名字时,沈石忽然抓了一下他的手,杜子聿手指跟着紧了紧,脑子里有些不太成型的想法:“何老,谢谢您提醒我了……这件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   杜子聿回到S市,刘经理也才回来两天。虽然他在仰光时已经和杜父请过假,说是有生意要处理,不得不中途跑路,回到杜宅还是免不了老杜总一通教育,但毕竟还是父子连心,杜父教育归教育,还是给儿子放了一天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当晚吃过饭,杜子聿就早早回了房间。他从仰光去帕敢时还发着低烧,到了帕敢一顿折腾,吃不好睡不好,几次下水还遭遇一次恐怖袭击,在外面不觉得,一回家就真是身心俱疲。进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放好水,去浴缸里好好泡泡。   杜子聿躺在浴缸里昏昏欲睡,忽然听见敲门声,他嗯了一声,沈石在外面说:“三姐找你。”   “把手机拿进来吧。”杜子聿说着,浴室门打开,沈石拿着手机走进来,他接过手机对着沈石摆摆手,半闭着眼喂了一声。   “小子,你这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小兔崽子有没有良心啊!”   杜子聿笑起来,三姐骂人的声音他好久没听了,这会儿听得还挺舒坦:“你问问你爸,给我打电话的功夫了吗?你弟弟快被他练死了!”   “那是你以前活得太容易了!”三姐呵呵笑起来:“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让你高兴一下?李可染画展的那幅牧牛图记得吧?升值了!这几个月也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收藏界忽然就兴起李可染的画作了,我那幅画,翻了还不得有五六倍?”   “李可染谁啊?”杜子聿被热气熏得脑子不转,他皱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知道这个画家,还是因为秦牧之送他画展门票。   所以,其实秦牧之是提醒他赚钱了?   “早知道当时我也买一幅了……”杜子聿嘟囔道。   “下次你朋友有这种消息,可别忘了分享给你姐姐啊?”三姐人精似的在电话那边提醒,看来是早猜到有这么个人在背后提醒自己赚钱。   “姐,我这朋友可有点怪,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弄到的这些小道消息……”杜子聿哼哼着,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金陵十二钗”翠饰赝品的事情没解决。   “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在香港时,你提到的拍卖行的朋友?”三姐的问题拉回杜子聿的思绪,他皱起眉:“什么拍卖行?”   “拍卖洗钱,你问我的,忘啦?”   杜子聿愣了愣,这才想起,当时去香港接货时,的确怀疑江滨参与拍卖洗钱。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秦牧之和江家交好,这里面如果也有他的参与,那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能预测收藏市场的风向了。   “李可染的画,的确是从香港炒起来的。”三姐的话再次印证了这个猜想。   通过洗钱拍卖,把本来不值钱的艺术品炒热,再趁着这阵风没完全刮起来,低价买入这些艺术品的真迹,一旦价格升上去,就迅速卖出……秦牧之说不定,也在赚这笔横财。   “那姐你得小心了,看行市不错,就把那幅画出手吧!”杜子聿笑起来,说话间有些透不过气了,稍微坐起来一些:“我先不聊了,洗澡呢。”他说完,挂断三姐的电话,把手机放在一边,准备站起来。一扭头,发现沈石竟然还杵在浴室里,他一时愣怔:“你……等着帮我把电话拿出去呢?”   沈石看着他,视线从脸上落到身上,杜子聿刚泡过澡,皮肤白里透粉,像是小馄饨的皮,一碰就破了。他随手拿了浴巾递给他,还杵着不动,等着看“美人出浴图”。   “臭小子!”杜子聿看沈石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鼻血擦一擦!”他说着,哗啦一声从浴缸里迈出来,整个人热乎乎地站在沈石面前,也不接他手里的浴巾,只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沈石被这笑容勾得魂儿掉了七八分,心里抓挠着,心猿意马地把浴巾给杜子聿披上,捏着他的肩膀越凑越近,先是嗅嗅他的鬓角,然后用鼻尖蹭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轻轻吻住他的嘴。   “闷,慢慢亲。”杜子聿嘟囔着含住这小子的嘴唇,享受着沈石难得的一次温柔的亲吻。家、浴缸还有沈石的吻都让他很舒坦,身体懒散无力,但是身体的某个部分倒是渐渐精神起来。   沈石食髓知味地亲着他,帮他纾解,杜子聿哼了一声,喃喃道:“我可没力气帮你哦……”   沈石动作一滞,杜子聿半睁着眼看他,这叫一个委屈!他笑起来,“骗你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这小子抢白道:“你不用动……让我进去吧?”   哈?   杜子聿身子瞬间僵硬了。   这小混蛋刚刚说了什么?! 第75章 情侣日   进去吧。   这三个字像是个咒语,立刻让杜子聿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在他对于欢爱少得可怜的认识里,除了恶心,就是上次那让人难以磨灭的疼痛了。这种事,简直太糟糕……杜子聿觉得有些人恐怕是天生骨骼就是不适合做爱的,比如他,没错。   于是,他迅速推开沈石,正色道:“沈石,我今天很累了,想马上睡觉。”   沈石愣住的样子很可怜,大概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被隔离了,但杜子聿认为,如果让步的话,自己的后庭会更可怜,他短暂的权衡一下,决定还是为了自己的后庭暂时抛弃沈石。他把浴巾一紧,完全阻隔了沈石所有的肖想,急匆匆地出了浴室。   小狼本来凑在浴室门口挠门,杜子聿突然开门,让它整个圆滚滚地滚了进来,又被杜子聿拎了出去。坐在床边喂小狼的时候,杜子聿心想,发情期每年春天才回来,保持着一年一次的频率,他大概……也是能接受的。   浴室里响起水声,杜子聿在床上躺下,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见敲门声,他皱起眉,不大情愿地下地去开门,之间杜父黑着脸站在门口,他愣了愣,杜父越过他看见空空的床也愣了愣。   杜子聿打了个呵欠:“爸……怎么了?”   “我的卧室,就在你们楼上,房型完全一样。”杜父说着早就想好的台词,表情有些诡异,他又往房间里看了一眼,继续道:“洗手间,也是一个位置。”他说得遮遮掩掩,说了大半天,杜子聿也没明白他要说什么,杜父大概也是见自己儿子没有领会的意思,干脆叹了口气,索性道:“这房子,洗手间隔音不太好!”他说完,忽然往杜子聿手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急火火地转手就走。   杜子聿愣怔地看自己父亲蹬蹬蹬上楼的背影,低头摊开手心……这不是杜蕾斯吗?!   杜子聿回到床上,静坐了五分钟,沈石终于从浴室出来,他擦干头发,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却发现杜子聿没有睡着,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睡不着吗?”沈石愣了愣。   “你小子在浴室干什么呢?”杜子聿这句话听起来是质问,但他语气温温软软,又不像质问。但这个问题却让沈石沉默了,他闭着嘴,不肯说。   杜子聿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沈石的脸:“臭小子,我……”   话没说完,沈石忽然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   心里骤然一缩,杜子聿因为这句宽慰悸动不已,他忍不住伸手搂住沈石,把头埋在他怀里,一时间觉得胸口被什么胀满,撑得要爆炸掉。   这小子,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了?   他低声嗯了一声,半晌,才喃喃道:“那个,我……尽量……不让你饿太久……” ——   难得第二天是休息日,杜子聿吃完早餐,便去书房,让沈石对照着PPT给他讲讲翠饰的事。报告里一共罗列了十二件翠饰,有照片的十件,有迹可循的只有七件,而按照沈石的说法,这七件里,真品只有两件,剩下的五件其中有一条翡翠朝珠,珠子的翠质很像“岱岳奇观”山子的籽料。   “那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推测:单先生,或者是和黑市有关的某个人从不同的博物馆偷盗大块的翡翠籽料,又把这些真品籽料切割,用于替换翠饰里的镶嵌或部件。如果我们想印证这个推断,有两种方法。”杜子聿翻了翻PPT:“何老说过,其他博物馆也有山子或者大型雕件被盗的案件,我们可以通过被盗的翡翠料和你见过的翠饰料子作对比,看看是不是吻合。但可惜你们见过那些被盗的藏品,所以我们只能凭借外观颜色来分辨,不太准确。”   杜子聿摇了摇头,把页面停留在无迹可寻的几张翠饰照片上:“‘岱岳奇观’做了翡翠朝珠的珠子,但还剩下不少玉料,看颜色,用在这几款翠饰上都是适合的,如果我们能找到这几款翠饰,就能知道是不是用同样的山子料做的了。”   “但是,这件事也没什么可着急的,无聊的时候留心一下就好了。能查明白最好,查不明白这也不是咱们主要关注的东西。”杜子聿说完结论,关掉了笔记本电脑,对着沈石耸耸肩:“好了,这件事告一段落,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中午之前就回来,你在家里好好想想下午要做什么,今天休息,我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   可以完全霸占杜子聿一个下午,这个好消息让沈石很高兴,一时间也就忘了询问杜子聿急着出去是要办什么事,等到单纯的貔貅反应过来,杜子聿已经出门了。   杜子聿开车直奔S市眼科医院,视力的事情虽然看起来不严重,但是他还想做个全面检查才能放心。医生还是先给他验光,这次左眼也测出100°的近视,右眼变成了500°,杜子聿便干脆配了眼镜,又根据医生的建议做了一系列的眼科检查。   “杜先生,您的眼睛之前受过外部创伤?”   “是被弹片擦伤过眼皮,但是当时也做过检查,并没有伤及眼睛。”杜子聿皱眉回答着医生的问题。   “您不用太紧张,我们只是记录下这个病例作为诊断的参考,您的视力问题不一定和之前的受伤有关系,也可能是您最近用眼过度造成的。”   杜子聿点点头:“我最近的确用眼过度。”   “您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医生提醒道。   “以后会注意的。”杜子聿笑道。   “您的详细检查结果要等五个工作日才能出来,请您拿着这张单子,下周再来领结果吧!”医生写好病例,把一堆单据还给杜子聿。杜子聿道了谢,直接戴着眼镜从医院出来,世界果然清晰了很多。   刚坐进车里,微信忽然收到时来的消息。   -我来S市拍戏啦!大忙人赏脸出来吃个饭吗?   -今天不行,我家宠有约。   -你那只貔貅一年准备过几次生日啊?   -今天不过生日,过节。   -神经!好好的过什么节?   -日常虐狗节。   杜子聿发完这句,立刻收到操场等你的gif. 他笑了笑,回了句:下次一定以你为重。   -免了!等小爷我脱离单身,分分钟秀死你!!!!!   杜子聿拿着手机直乐,从他后面那几个虚张声势的感叹号来看,时来这家伙距离脱离单身恐怕还有一段时日。 ——   回到杜宅,沈石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讲电话,见杜子聿回来了,他很快挂断电话,迎上来。不出杜子聿的意料,他首先对自己脸上的眼镜表示出强烈的不满,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眼睛怎么了?”   “最近看电脑多了,买个防辐射的。”杜子聿一句话打发回去,转移了个话题:“跟谁讲电话呢?”   “时来。”沈石晃了晃手机。   杜子聿挑起眉:“这人从我那碰了闭门羹找你挑拨感情来了?”半开玩笑地打趣完,杜子聿也不太在意时来和沈石聊了什么,难得能有这这么个分享秘密的朋友,他对时来很放心,也觉得让沈石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肆无忌惮地聊聊天挺不错的。   “想好去哪了吗?”杜子聿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能闻见厨房食物的香气,喝完水便顺手去厨房帮阿姨端菜盘子。   “去看电影。”沈石主动接过杜子聿手里的盘子放在餐桌上,后者难以置信地重复着:“看电影?”   他以为沈石会要求去逛博物馆,玉石店,金店这些貔貅喜欢的地方。但沈石却很认真地点点头,确认道:“看电影。”   杜子聿笑起来,他倒是无所谓,于是点点头:“好,那就听你的去看电影吧。”   吃过饭,杜子聿开车到了当地最大的Shopping mall,两个人直奔顶层的影城,因为不是周末,人倒是不多,杜子聿看着密密麻麻的影讯,询问沈石:“你有想看的吗?随便看一个?”   沈石想了想,报了个名字,杜子聿觉得有点耳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干脆也就放弃了。买了最近的场次,售票口的小姑娘一直在推销爆米花饮料套餐,杜子聿觉得两个大男人吃爆米花怪怪的,看一眼沈石,还是对小姑娘道:“那就来个这什么套餐吧!”   “您是要芝士口味还是草莓口味的?”   杜子聿皱起眉,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口味?   “就没有原味的吗?”   “这是套餐固定的。”小姑娘指着爆米花机旁边的两个样品,爆米花盒子是红色的爱心型,草莓口味的里面全是粉红色的爆米花,上面还插着一只粉红色的小熊玩偶,相比之下,芝士味的就朴素点,虽然也有爱心盒子和一朵红玫瑰,但起码爆米花看起来还算正常。   “芝士吧。”杜子聿瞥撇嘴,很快小姑娘递给他一盒与样品完全相符的爆米花,他赶紧让沈石拿着,然后伸手去接饮料,小姑娘双手抱着一只超粗大的饮料杯,里面插着两只吸管,每只吸管上还装饰了一颗爱心。   “祝两位观影愉快。”小姑娘笑得特别甜。   “这是情侣套餐吗?”杜子聿接过杯子,才反应过来。   小姑娘点点头,笑得更开心了。   杜子聿黑着脸端着杯子,和沈石接受着大家的注目礼排队检票,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扭头看向沈石,这小子到挺高兴,他便也释然了,随口问道:“喜欢吗?”   沈石意识到杜子聿在问这个套餐,一时词穷,半天才回答道:“你们人类的东西,挺奇怪的。”   杜子聿嘴角抽了抽,那你这么高兴干嘛?瞬间觉得傻乎乎买这么个弱智套餐的自己,更傻了。   “不过我很高兴,能跟你单独在一起,随便做什么都好。”沈石忽然道。   杜子聿手一抖,饮料差点洒了,他干咳了一声,有点脸热,又有点甜蜜。看着情侣套餐似乎也没这么辣眼睛了。   难怪谈恋爱的人喜欢来看电影,这个氛围确实让他觉得……还不错。   随着人群鱼贯着进入影厅,两个人坐好,灯光便暗下来,沈石这时候忽然伸手拉住杜子聿的手,跟他十指交扣,杜子聿嘴角勾了勾,由着他去,电影也在这时候开场了。   这是一部武侠片,开幕几个场景过去,杜子聿总觉得哪里眼熟,然后画面切换到女主角身上,杜子聿立刻想起来了,这不是他去探班的那部时来的电影吗?   杜子聿不由得扭脸去看沈石,沈石立刻扭头也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杜子聿觉得他不太可能知道自己参演了这部电影,才非要自己一起来看的吧?   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书院的场景,一排排长发披肩,衣袂飘飘的书生摇头晃脑念着论语,杜子聿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他一眼就认出沈石的背影,刚想仔细看看,忽然前排有来晚的观众找座位,正好黑影挡住了屏幕,而这一晃只见,短暂的群演戏份就过去了。杜子聿皱起眉,心情一时受到影响,不爽地盯着那两个人看,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俩人,怎么有点像时来和秦牧之啊? 第76章 神经损伤   因为一个猜测,整场电影杜子聿都没能完全投入,才一散场,他便紧盯着前排那两个人起身,果然就是时来和秦牧之。两个人状似很亲密,时来也抱着同款的情侣爆米花,上面插了一只粉红色的小熊……   散场的出口在最后一排,这俩人顺着通道朝后走,自然而然地便和杜子聿他们打了个照面,杜子聿笑而不语,时来反而有点尴尬,讪笑了一下:“这么巧呀!”   杜子聿的视线打量在秦牧之身上,后者到很坦然,对时来没什么亲密举动,只是像个绅士一样走在时来的外侧,提醒他小心台阶。   四个人刚出了影厅,时来拉着杜子聿非要一起去洗手间,把人拽到角落里,时来便急火火地解释:“别误会啊!我和秦大叔是纯粹的哥们儿关系,这不我电影首映嘛,本来打算让你陪我来自恋一下,结果您非要虐狗,我正好碰见他,他也没事干……”   “还以为你终于开窍,学会傍大款了?”杜子聿戏谑道。   “傍大款?那我何必找个中年落魄大叔啊!”   杜子聿挑挑眉,看时来提起秦牧之的语气和神态,他似乎并不知道秦牧之家底有多雄厚?相反,以秦牧之这种老江湖,想必早把这傻小子看个通透了!   “既然碰上了,一起吃饭吧。”杜子聿笑道:“正好我和秦先生叙叙旧。” ——   秦牧之常年行走在沿海城市,经常出入这一带的高档餐厅和高端会所,找个吃饭的地方对他来说信手捏来,但这一餐他却选了个很朴素的居酒屋,似乎在刻意低调。   他们四人在一间日式包房里席地而坐,秦牧之很懂吃,每上来一道菜他都像个美食家似的能讲出些门道,和这种人吃饭很愉快,因为本就精致的饭菜在他们的舌灿莲花下显得更加可口了。   “秦先生怎么只顾着说不动筷子?不合口味?”杜子聿有些奇怪,桌上摆满了刺身拼盘和烤肉,秦牧之却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杜子聿,你忘了?他信佛的,吃素。”时来接了话茬,把蔬菜沙拉往秦牧之跟前推了推:“我们不就是在雍和宫认识的么!”时来顺便就讲起他跟秦牧之是怎么相熟的,他说话口无遮拦,嘻嘻哈哈间气氛便被他炒热,大家也便不这么拘着,聊开了。   原来,被时来一直奉为“人生导师”的雍和宫大师和秦牧之是朋友,时来几次虚心求教都偶遇秦牧之,大师还提点时来说秦牧之是他的贵人。于是像时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就真的奉秦牧之为他的转运男神,而且据他自己说,好像还真没以前那么倒霉了……   对此,杜子聿持有的态度是,秦老板八成想泡时来。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秦牧之便起身去前台结账,杜子聿以要尽“地主之谊”为由跟着离开包厢,几步赶上秦牧之。   “李可染的画作一夜暴涨,”杜子聿笑着对他抱了抱拳:“多谢财神爷提点!”   秦牧之也笑起来:“潘家园那次,杜先生你帮我的大忙,不是一两幅画可以衡量的,难得的是咱们两个兴趣相投,又都是性情中人,比起一两幅画,我更是希望能有机会和你合作。”   “秦老板这是有生意做?”杜子聿眉毛上挑,秦牧之才抛出饵料,他就心痒得想上钩了。   “我最近在新疆有一个项目。”秦牧之说话倒是痛快,一点不卖关子:“我们刚刚中标一块地,在新疆,这地方盛产羊脂玉,近几年羊脂玉的市价一直高涨不落,我们准备开采这座山上的羊脂玉矿。不知道杜先生对羊脂玉是不是也有研究?”   比起翡翠,羊脂白玉可是历史,更为悠久,产量也更为稀少的玉种。他产自昆仑山下的荒原或绿水深处,颜色白净无瑕,因为像是切开的肥羊脂肪,故此得名。只是经过了千百年的开采,好的羊脂玉已经几不可寻,也不知秦牧之这座矿山能不能挖到好料。   “秦老板是想要我看羊脂玉的原石?”杜子聿虽然不懂羊脂玉,但是透过皮壳看玉肉都是一通百通的,他倒不担心自己分不出羊脂玉石的好坏。   “我这次来S市,其实打算专程去拜访你一趟,就是谈合作的事情。矿山那边现在已经开始钻井,这个月底正式启动矿井,下个月中下旬,如果你有时间,跟我一起去矿山看看怎么样?”   下个月中旬……杜子聿大概盘算着日子,如果顺利的话,他在新疆逗留1-2个月,刚好可以转飞缅甸,解决星空翡翠的事情。这么想着,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秦牧之的提议。   两个人聊完正事,猛然想起来包房里还丢着沈石和时来,立刻三步并两步往回走,走了几步,杜子聿忽然笑出声来,扭头瞥了秦牧之一眼:“你看,咱俩像不像家长?”   秦牧之跟着笑起来,杜子聿马上又问道:“秦老板,你不会真动了心想收了时来吧?”   “你觉得是吗?”秦牧之一双眼温温和和,哈哈大笑起来:“我太太过世十年了,我如果打算再娶,早就续弦了。你朋友?我把他当弟弟还差不多!”   杜子聿看秦牧之说得坦荡,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他和秦牧之回到包房时,时来和沈石肩并肩坐着,哥俩好一般,亲切地说着话,难得的是,沈石竟然还在专心地听。杜子聿愣了愣,忍不住打趣道:“沈石,过来,别跟他们文艺圈的学坏了。”   “我看沈石就是太老实了!才总被你这个人精欺负!”时来一把搂住沈石的肩膀,冲着杜子聿翻了个白眼,接着拍拍沈石的肩,扭头道:“刚刚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   沈石点点头。   “加油!”时来握着拳头朝沈石晃了晃。   杜子聿失笑,无奈地摇摇头:“你俩还走不走?不走我们先走了?”两个人这才站起来各归各位。   开车回杜宅的路上,杜子聿忍不住问起沈石:“刚才时来神神秘秘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石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补充道:“他问我,电影,他演得怎么样……”   “我就知道……看电影是时来给你出的主意吧?电影名字也是他指定的?”杜子聿呵呵一声,仔细回想起来,他除了一开场注意到沈石,时来什么时候出场的,他都没发现,枉费他这么挖空心思地推销自己的电影……他似乎还真有些对不起这个发小了。   不过,对于沈石这么听信时来的话,杜子聿还是小有些不爽的。   “时来说什么你就是什么?臭小子……你到底是谁的貔貅啊?”杜子聿磨了磨牙,斜睨一眼沈石,后者立刻狗腿地承认归属权:“我是你的。”   杜子聿嗯了一声,嘴角勾起来:“说十遍。”   “……”沈石一愣,杜子聿便挑眉瞥着他,他只得缓缓地说给他听:“我是你的,我是你的,我……”说了一半,沈石忽然卡壳,半天,他迟疑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车子刚好这时停进车库里,杜子聿扭头看他,循循善诱似的:“你觉得呢?”   “你……身边总有很多人,但我只有你。”沈石低声说着,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嫉妒,这些细微的情感,也是他最近才察觉到的,高兴可以分很多种,生气也可以分很多种,害怕分很多种,满足也分很多种……人类真的是很奇妙的动物,百转柔肠,纤细心思,像是自然孕育出的复杂而精巧的艺术品,让他渴望去接近,贪婪地想占有……   正想得出神,嘴巴忽然一软,等沈石反应过来这种触感是什么,杜子聿早已舔舔嘴唇撤开了。   “但让我愿意这么做的,只有你啊。”杜子聿笑起来,捏了捏沈石的手掌:“傻小子,你是我的貔貅……”他说着,有些赧然地别过脸,低声含糊道:“我是你的人呗。”   杜子聿侧着脸,只露给沈石泛红的耳朵,别墅里亮起灯,他看到阿姨推门出来了,于是迅速熄火车子,解开安全带,推门逃走了。 ——   接下来的日子,杜子聿因为在缅甸的跑路,不得不把自己欠公司的工作五倍十倍地补回来,于是日子又回到去仰光之前,家和公司两点一线的忙碌日子。   忙归忙,杜子聿还是抽了时间去医院取到眼科检查的结果,但结果却没有他预料地那么好。   “杜先生,弹片擦伤对您的眼睛的确没有太大的影像,但是检查结果显示,您的视神经有轻微的受损,这一般是头部创伤引起的。我们检查您的颅骨X光时发现,您的右侧头眉骨曾经遭受过猛烈撞击,我们推测这是导致您视神经受损的主要原因。”   右侧眉骨……杜子聿想起自己在史迪威公路坠落山涧时,确实头部撞击到车内铁皮受了轻伤。   “那还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我伤的不重。”   “也许当时外伤并不严重,但是颅内发生血管断裂和组织挫伤,但是表征不明显您没有察觉,现在病情严重了才发现。”医生解释着:“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现在发现也不算晚。我建议你进行中医理疗,调理脏腑经络,以休养为主,这样可以保证你的视力不再下降,神经受损的状况也能慢慢得到恢复,但是你要先做好长期作战的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治疗的思路,打量着杜子聿,目光落在他眼底的一片淡青色上,皱起来眉,毫不留情地警告道:“杜先生,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的是神经病变是可以治愈的,但前提是,你必须要配合我们。请你切记!绝对不能疲劳和过度用眼!” 第77章 祖宅   这件事,杜子聿没打算隐瞒,但也没有当做什么大事郑重宣布,只是在闲聊时轻描淡写地和父亲说了,换来的是骤减的案头工作,和更多洽谈拜访的机会。   杜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杜宅却在这一两天之间徒增了不少绿植,阿姨每天烧菜也都要多煲一份疏肝明目的汤。又过了两天,杜子聿突然在自己房间发现一盒小时候才吃的羊肝糕,一时心里温暖,却又对老父亲有点哭笑不得。他打开抽屉,把杜父送过的两件礼物——杜蕾斯和羊肝糕并排放着,笑着摇了摇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石端着个汤碗走进来,杜子聿皱起鼻子,一闻这个味道他就猜到了是什么,等汤碗递到他手里,汤汁上面飘着一层油花,里面红红绿绿黑黑的,果然是胡萝卜枸杞猪肝汤。   示意沈石关好门,杜子聿低声嘟囔一句:“我有点想梅姨了。”他说着,舀起汤嗅了嗅,皱眉喝了一口:“杜老爷子前几天打电话过来,说想我想坏了,臭骂了老杜一顿。”杜子聿笑笑,抬眼看着沈石:“这老头子耍起无赖来,我爸没辙没辙的,所以特赦给我放假,回去哄哄老爷子。”   “什么时候走?”   “周末。”杜子聿又强喝了两口猪肝汤,实在受不了这味道,叹了口气,把碗往边上一推,身子靠向椅背,膝盖立刻被两只毛爪子扒住,小狼正兴奋地求抱。这家伙现在足足有一米长了,却胖得凭自己的力气没办法跳上来,杜子聿只好费劲地把它抱起,小狼在他双腿上盘踞着,舒服地趴下,顺便舔了舔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带小狼去吗?”沈石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嫌弃。   之前为了顺利地把小狼从T市带过来,杜子聿托人帮它弄了一套“装备”,所以托运小狼到不成问题,只不过……   “托运宠物可是按公斤收费的,同样是貔貅,沈石给我赚钱,你就知道吃我的金子,花我的钱!”杜子聿笑呵呵地点着小狼的脑袋,逗弄似的数落它,小貔貅委屈地嗷嗷直叫。杜子聿便顺手去摸小貔貅肉呼呼的肚子,揉来揉去,心想也不知道金子银子都被它消化到了哪里。 ——   时隔几个月回到老宅,正值仲夏,一家子人都坐在小院里乘凉。杜子聿一回来小院就热闹起来,杜老爷子喊他过来坐,梅姨则是把一盆葡萄都塞到他怀里。看这个架势,沈石只好先牵着小狼,替他把行李送回房间。   “我还以为老爷子有曾孙子陪,早懒得搭理我这大孙子了!”说着说着话,杜子聿的注意力便转移到大姐的肚子上,大姐六个多月,已经显怀,整个人胖了些,白净富态,被梅姨调理的气色很好。   “快跟你舅舅打个招呼!”大姐笑着拉了杜子聿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没动静呢?”杜子聿愣愣的眨眨眼。   “等会儿!”大姐被他这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逗笑了,正说着话,肚子里忽然一拱,杜子聿立刻感到圆滚滚的肚皮里头顶了一下,比他想象的可要使劲儿多了。   眼睛一瞪,杜子聿惊讶着感慨道:“哎!我这小外甥以后能练散打!”   沈石收拾好行李出来,就听见一阵笑声。他愣了愣,走过去便看见杜子聿摸着大姐的肚子,一脸新鲜好奇,边说话边傻笑,他难得露出这种孩子似的幼稚表情,看得沈石都有些愣怔。   “沈石来啦?坐下吃葡萄!”梅姨扭头招呼沈石过来,杜子聿看了他一眼,眨眨眼:“想不想摸摸我小外甥?”   沈石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被杜子聿拉着手腕,覆手到大姐肚子上,感觉到手心底下的动静,沈石奇怪地皱皱眉,就听杜子聿说道:“这是我姐肚子里的孩子在动,还挺精神的……”   沈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杜子聿,他倒没觉着手底下胎儿的动静有什么新奇之处,反而是杜子聿这副乐呵呵的模样,比较有趣一些。   “你小子,让你姐消停消停吧!跟你说个正事儿。”杜老爷子伸手拽了拽杜子聿,满脸写满了“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杜子聿讪笑了一下,心说我生不了,摸摸还不行么。   “对,老爷子不说我都忘了这茬儿了。老爷子前些日子说,想回趟老家,就这一两天吧!”大姐跟着附和道。   “嗯,好多年没回去了,我得趁着还能走,回去看看。”杜老爷子点点头。杜家说起来倒也是挺庞大的家族,氏族宗亲的分支不少,但家族祠堂、祖宗牌位都在老家,所谓落叶归根,杜老爷子一把年纪,眼看时日无多,想回去看最后一眼也是在理。   杜子聿眼睛一转,便明白个七八,却眉毛一挑,佯怒似的撇撇嘴:“哦,我算知道了!敢情老爷子急着召我回来不是想我了,是让我陪着回老家啊!”   “怎么的,还挑起你爷爷的理儿了?”杜老爷子眉毛也跟着竖起来:“我不想你还大老远把你从你那个便宜爹那拽回来?老家我找谁陪我去不行啊?你个小白眼儿狼……”哼哼着说完,杜老爷子抬手就给了杜子聿一个脑瓜崩,杜子聿捂着脑门儿,直闹着“老爷子打人了!”   大姐和梅姨在一边笑得不行,大姐剥了颗葡萄直接塞进杜子聿嘴里:“臭小子,你少贫几句吧!”   当晚,自然是梅姨掌勺的家庭大餐,饭菜顺口,气氛也火热,杜子聿便多贪了几杯。等回到房间,整个人轻飘飘、软绵绵又懒洋洋的,洗好了澡躺在床上,沈石帮他揉肚子,他却没出息地打了个酒嗝。   沈石宽大的手掌轻轻从他的胃抚到小腹,手心底下咕噜咕噜的,感觉跟下午摸杜家大姐肚子时动静差不多。沈石皱起眉,摇了摇头,手又慢慢捋回去,咕噜咕噜咕噜……   “想什么呢,傻小子?”杜子聿见沈石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一副蠢相,好笑道。   “人类也是……只有雌性才能繁育后代吧?”   沈石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杜子聿一愣,又见他痴痴盯着自己的肚子,顿时明白了这小子在纠结什么,杜子聿忍着笑,故意逗他:“医疗都这么先进了,国外早就有男人生孩子的案例,怎么了?你想要小貔貅了?”   沈石垂眼看他,认真思索了一阵,慢慢俯下身,双肘撑在床上,把杜子聿圈在两臂之间,自然而然地就完成了个“床咚”。   “你那么喜欢,要不要生一个?”   “怎么生?”杜子聿是喝得越多越爱口无遮拦的人,他现在整个人醉醺醺的,便戒酒放肆起来,漂亮的眉峰高挑着,勾着唇逗弄沈石,却完全不察觉自己在引火上身。   “……”沈石眼神倏忽暗下,心口一热便低头吻了这个人,杜子聿双手伸长环住他的脖子跟他纠缠,身体紧紧贴到一起时,杜子聿笑嘻嘻地嘟囔:“傻石头,你再怎么努力我也是生不出小孩的,更别说是小貔貅……要生,你跟小狼去生还有点可能……”   听到主人似乎叫了自己,小狼嗷呜一声打了个滚儿,就开始沙沙挠床单。沈石充耳不闻地抱着杜子聿,一边亲亲吮吮,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我只跟你生,生什么都好。”   傻小子,生你个大头鬼啊……   脑子里吐槽着,耳朵却因为这句不像情话的情话热起来,杜子聿嘴角勾了勾,承受着这小子疾风骤雨一样的吻,却还是没能抵抗住酒精的侵袭,没拜成送子娘娘,就先去会了周公,还做了个很荒唐的梦。   梦里他给沈石生了只小貔貅。   第二天醒来,杜子聿吓出一身冷汗,回想起自己酒后胡言乱语,又觉得丢脸得不行,特意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给沈石讲明白了“人类男人不具备繁育后代的条件”这个学术性课题。   沈石表示他很想不通,说能生的是他,说不能生的也是他,到底能不能生?貔貅摇了摇头,反正杜子聿高兴就好。 ——   杜子聿在老宅住了两天,便按照说好的,开车带杜老爷子回乡祭祖。杜家的祖籍在河北,老家离城区不算远,他们开了半天的时间,便进了村口。杜子聿对这地方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学的时候,全家送奶奶的骨灰回来,当时印象最深的便是村口有课大槐树,八月初,落了一地的槐花,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子香气,清甜馥郁。在老家住的那些天,总有村民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地卖槐花糕……   这次回来,也是槐花飘香的季节,杜子聿却早不是小孩心思,除了记忆里的槐花糕,更多是在感慨,虽然每年奶奶的忌日家里都会烧纸纪念,却真是有年头没回老家上坟了。   车子越开越接近老宅,杜子聿从后视镜里看向老爷子,他一直看着窗外,像一片归根的枯叶,用肃然的缄默为家乡的泥土献出这一份虔诚。   “老爷子,咱到了。”杜子聿说着,在一片灰白砖房前停下车,马达声引来狗吠,车上小狼跟着呜噜噜,沈石安抚地摸了摸小狼的后颈,先下了车,直接去帮老爷子开车门。老宅这是已经有人迎出来,杜子聿很久不来,老家亲戚都有些叫不上,被杜老爷子提醒着喊了叔叔伯伯,便跟着进了堂屋。   堂屋里坐着几个爷爷,都是杜老爷子的兄弟,杜老爷子说好要来,哥几个一早就在祖宅这边等他。杜子聿作为小辈,跟长辈打了招呼便被晾在一边,几个老兄弟坐在一块儿寒暄,但几句话说完,杜子聿便听出来不对劲了。   听乡下这几个爷爷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次杜老爷子回老家,好像是被他们叫回来,商量什么事的? 第78章 聘礼   “老哥哥啊,你可算来了。那个人为了咱家这‘宝贝’都登门三回了,一回比一回开得价高,我只能拿家主不在,没人主事儿搪塞他……估摸着他这两天还得来,到时候卖是不卖,你跟他讲吧!”   “哎呦,老哥你是不知道,这个小老板有多难糊弄,死活非要买咱家‘宝贝’,跟他讲不通啊!”   杜子聿坐在一边听了一会儿,便明白个七七八八,这是有人想买他家的血玉扳指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拇指上这只“假货”,虽说知道老爷子肯定不会卖这传家的宝贝,心里还是打了个突儿。   追溯起杜家家谱,可有些年头了。祠堂里供奉的最早的长辈便要从大清亡了算起,据说那会儿,杜家也是富庶大户,而这枚扳指,也是那时候流传下来的,只是东西的来历讲得玄乎,杜老爷子非说是祖上盗墓弄到的,家里人却宁愿相信,这只是当年杜家的一件收藏。   都说富不过三代,杜家也是一年比一年没落,等到了杜老爷子这一辈,正赶上文革,真穷得叮当响。杜老爷子家里排行老大,下面六个弟弟妹妹,两个亲的四个表的。最穷的时候杜老爷子的父亲想要卖祖传的那枚血玉扳指,却是被大儿子拦下了,杜老爷子一个人打三份工,勉强补贴着家用,算是救下了祖传的物件儿。   后来,杜老爷子做生意发了家,第一件事便是接济老家的穷亲戚,现在老家杜氏的人过得富足,大半是托了杜老爷子的福,说杜老爷子是杜家家主,半点不为过。   可虽说杜老爷子待人宽厚,自己这一脉却没享到什么福报,反而是人丁不旺,三代单传,从儿子到孙子,无不例外的自小孱弱,一眼没关照到就怕夭折了去……   所以,这枚血玉扳指给了杜老爷子这一脉压邪祟,杜家其他人断是不能有什么意见,现在东西传给了杜子聿,有人来求,老家的人自然是先征询杜老爷子的意见。   “不卖!当年最穷的时候都不舍得卖,现在卖个屁!”杜老爷子拒绝得铿锵,杜子聿暗暗松了口气,便听见老爷子哼哧一声,老大不乐意道:“还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了?这人再来了,直接哄走!有什么可见的!不卖就是不卖!”   杜子聿正听得仔细,忽然被沈石抓住手,他下意识转过头,便发现这小子眼底的担忧,更确切的说,是做错了事的“幼犬”被主人抓包的那一刻吐露出的惴惴不安。   “公貔貅敢吃敢当!”杜子聿一挑眉,凑到他耳边笑着耳语:“傻石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   “可是老哥哥,你记得上回我跟你在电话里说的事儿吗?政府把咱们这个村儿划成文化遗产保护村了,说要发展旅游,把村里人都迁出去,咱家的祖坟也是要迁的。别的还好说,这祖坟乱动是要破了运势的!”一个表爷爷开了口,啧啧的直摇头:“说要买咱扳指的这个老板啊,跟政府谈好了,未来在景区里搞度假村,咱祖坟就在他买下的地皮上,他倒是答应了,只要扳指能让给他,咱们祖坟这片地,他好好给圈起来,不动!”   表爷爷这话说了,其他几个爷爷这才纷纷表示想留住祖坟,扳指卖就卖了吧……   杜老爷子的脸色难看起来,一时间气氛压抑,一屋子人都息了声,等家主拿大主意。杜老爷子沉默了很久,当初说搬家迁坟的时候,他便拖过一圈的关系,但这种政府行为,当真很难有两全的法子,当时杜家也是认可了搬的。眼下杀出这样的程咬金,看似事情有了转机,却又把杜老爷子抛入更加两难的境地。   他重重叹了口气:“让我想想吧……” ——   当晚,杜子聿和沈石还是睡一间房。已经入了秋,山里的夜晚沁凉入骨,杜子聿披着外套站在窗前发呆,月光映照下,他脸庞一片雪白。   “从这条山路往上走,约莫要半个小时,就是杜家的坟地。”感觉到身后沈石的气息,杜子聿倚靠上去,指着月光下发着亮的小道:“我奶奶也睡在那,十四年了。”十四年前,他第一次见杜老爷子哭,鼻涕眼泪一大把,抱着奶奶的墓碑,伤心得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沈石双手环住他,抓着他的手指,忽然套了只白玉指环上来。   “对不起。”   “我怪过你吗?”杜子聿摸了摸指根的白玉,一眼便认出是潘家园那块赌石,没想到切出来果然玉质细腻,是块难得的好料。他摸了两下便抓住沈石的手,拍了拍:“你帮我赚的钱,早功过相抵了。”   “那不一样,扳指对你的意义不一样。”   “傻小子,你对我的意义,也不一样啊……”杜子聿不由得抓紧了沈石的手,低着头轻轻摩挲:“老爷子把扳指传给我,是要我健康活着,扳指把你带给我,是看我一个人……太可怜了吧?”他说着,忽然转过身,跟沈石面对面站着,月光同样洒在这小子脸上,可真算得上面如冠玉,目若辰星。   “那东西,你就当是我杜家给的聘礼吧!”杜子聿笑起来,捧着这小子的脸,笑嘻嘻道:“啧……我媳妇可真俊呢!”   沈石眨眨眼,似乎不太懂,杜子聿便继续逗他:“叫老公。”   老公是什么意思,沈石还是知道的,他抚着杜子聿的手背,认真道:“只要你喜欢,我叫你什么都行。”他说着,从善如流似的,老老实实喊了声:“老公。”   说不兴奋是假的,杜子聿感觉自己的雄性激素全被这声老公激发出来了,他怔了怔,脑子里浮想联翩,竟开始肖想起把这小子按在身下的场面。   摇了摇头,杜子聿收回思绪,挑眉问他:“傻子,知道什么叫‘老公’吗?”   沈石想了想,用杜子聿说过的话回答他:“我是你的貔貅,你是我的人。”   杜子聿再次愣住,脸上有些发热,压着上翘的嘴角提醒他:“不能只是你的人,得是你的‘爱’人才能叫老公,”他说着,循循善诱地问:“知道什么叫‘爱’人吗?”   沈石又想了想,忽然伸手一揽把杜子聿圈到自己怀里,嘴巴蹭着他的耳朵,有些焦躁:“我搞不懂你们人类那些差不多的词,别考我了。”他说着,不耐地啃了啃杜子聿的耳廓:“杜子聿,我不知道那些词详细的意思和区别,爱也好、爱人也好、老公也好,但我知道只要是你想要的,随便是什么,要听我喊,我便喊给你,要我做,我便做给你。反正你要什么,只要我可以,全给你,不可以的,就给到我的极限。”说了一长串话,斟字酌句的,沈石累的呼了口气,但却并没说完:“你很好,这里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了,所以我只想让你高兴。你是我的主人时,你高兴我就跟着高兴,现在你是我的配偶了,我想让你因为我而高兴。”   “你小子……”杜子聿早就红了老脸,他第一次知道有个直白的爱人是这么煎熬的事情,而且也终于明白,“永远不要去挑逗一个单纯的人”这个道理,因为他们会说出这世上最羞耻的情话,却还像个无知美好的小天使。   心口一阵一阵的闷痛,杜子聿忽然觉得自己别无所求了,这小子这几句话,比一千遍“我爱你”更让他浑身发软,更催情。如果不是因为在老家,他真恨不得就把这小子推倒扑上去。可现在,他只能躲在窗边的阴影里,攥着窗帘跟他狠狠接吻。   “这几天,陪你爷爷睡吧。”意乱情迷的时候,沈石忽然推开他,说出这么一句。   这意思……是怕忍不住吗?   杜子聿有些无语,眨眨眼:“秋天也是发情期吗?”   沈石伸手摸了摸他因为激烈接吻而殷红的嘴唇,没有回答。   被表白的当晚就被赶出去睡,杜子聿也真的不知要从哪里吐槽起了,可沈石坚持,自己也只好从了。毕竟这小子如果真的精力那么旺盛,只撩不给,他也太可怜了,那就干脆不要招惹为妙。   而且,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扳指的事情,他总要和杜老爷子有个交代才是。   “老爷子,睡了吗?”杜子聿披着外套敲杜老爷子的门,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头有脚步声,接着,老头子打开门,眯着眼打量着自己孙子:“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   “蹭床睡啊?”杜子聿笑眯眯地钻进屋里,鸠占鹊巢一般就爬到老爷子床上了,然后在被窝里冲着床主人招手:“好久没一块儿睡了,想不想你大孙子?”   “这么大个人……不被你挤死也被你砸死了!”杜老爷子乐了,走到床边看着杜子聿:“琢磨什么鬼主意呢?”   “睡觉呗!能有什么?”杜子聿乖乖在床上躺好,当真闭上眼。杜老爷子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也在他身边躺下。   “上回跟我睡,你小子才那么点儿大……”究竟哪么点大,杜老爷子没再说下去,他呵呵一声,扭头去看杜子聿,这小子侧脸秀气白净,比乡下的大姑娘还要好看,像极了他妈妈。小时候更是漂亮可爱,这孩子妈死得早,爹又忙生意,完全是在自己的溺爱下长大,后来梅姨来了,也是这么宠,等他几个姐姐懂事了,更是宠。杜子聿就是在蜜罐里煨大的,现在便长成了个会哄人的小甜饼。   “你小子啊,一岁才会说话,两岁才断奶,五六岁吃饭还让人喂,七八岁还尿床了,记得不?”   “记错了吧……”杜子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蒙着被子声音闷闷的:“没准是我爸呢?”   “你爸?那是放养的!哪有你养的精心……”杜老爷子笑笑:“你小时候,其实叫子玉,结果你爸嫌弃这名字女气,才硬给换了的。这么多年了,名字改了,你一直是老杜家的宝玉。”   “所以玉扳指我爸连碰都没得碰,您老人家直接就给我这个宝贝孙子了?”   “那是你这小崽子硬从我手上抢的!”杜老爷子摇摇头:“不给就哭,拿着就不闹了,你啊……从小儿就鬼精!”   “……”   “困了?”   “老爷子,你孙子犯事儿了,犯大事儿了。”杜子聿忽然闷声说道:“我把咱家的传家宝……给丢了。”    第79章 永别   “我把咱家的传家宝……给丢了。”杜子聿说完,缩了缩脖子,本来以为老爷子会一巴掌拍过来,等了半天却没动静。他犹豫地扭头看了眼老爷子,脸刚完全扭过去,脑门就被啪的煽了一下,杜子聿疼得“唔唔”捂住脑门,可怜巴巴地喊了声:“我错了。”   “天天戴着个假扳指在我眼前晃,真当我看不出来呢!”杜老爷子哼了一声,白了杜子聿一眼。   其实杜子聿都有注意,每次见老爷子时,都自己戴上假扳指,其他时间才让沈石戴。倒也没想到老爷子眼睛这么贼,三姐做的假也被看穿了……   所以说,早死晚死,还是一定都得死!   “小兔崽子!转过去,趴着!”杜老爷子喝斥这么一句,狠心照着杜子聿屁股就是几巴掌:“你怎么不把自己给丢了呢!”吼完这句,啪啪接着抽,抽得杜子聿连连求饶,才停了手。   “要不要喝个水歇会儿再接着抽?”杜子聿扭头讪笑了一下,结果脑门又被拍了。   “睡觉!明儿一早起来跟我看你奶奶去!”杜老爷子把被子往杜子聿身上一丢,自己躺下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消了气。   次日天擦亮,杜子聿就被杜老爷子拽了起来,他整个人没睡饱像盖了一层湿棉被似的,浑浑噩噩走出屋,被院子里冷风一吹,一个机灵,眼睛睁开些,正看见沈石也从旁边屋里推门出来。   “你,跟我们一块儿上山吧!”杜老爷子指指沈石,便朝外走。杜子聿跟沈石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惴惴,这时老爷子呼喝着催促他们,他只得不再多琢磨,和沈石一道跟上去。   清晨的山里笼着薄薄的一层雾气,山路因为一夜的露水而湿滑难走,杜子聿搀着老爷子,三个人走得很慢,还要时不时应付老爷子的支使,去野地里掐几朵好看的野花,等到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墓地,杜子聿手里已经攒了一大把。   “奶奶,孙子来看你了。”杜子聿把花束放在墓碑前,注视了一会儿墓碑上奶奶的名字,努力去回想奶奶的样貌,却只记得老太太是个极其爱美的人,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服,喜欢用凤仙花汁把指甲染成漂亮的橘红色。   杜老爷子在一边默默地抹去墓碑上的土,由着杜子聿念叨那些有的没的琐事,并不插话,只是找个地方就这么静静坐着,等杜子聿说完了,他才缓缓开口:“老婆子,咱要搬家了。”   杜子聿愣怔着看向老爷子,见他朝自己笑了笑:“你儿子给咱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你见了一准儿喜欢。”他说着,丢给杜子聿一块布,摆摆手,杜子聿便会意地去擦杜家其他长辈的墓碑。   杜老爷子见孙子走远了,才又说道:“咱长孙女有喜了,是个秃小子。大孙子……也算有了归宿吧!”看着远处擦拭墓碑的两个人,杜老爷子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现在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就是怕你傻乎乎的,找不着新家,到时候你可跟紧了我,别迷路。”   杜子聿擦完墓碑就没再回去打扰老爷子和奶奶说话,而是拉了拉沈石的手:“我总觉得老爷子看出咱俩的事儿了?”沈石没说话,他就自言自语道:“要真被他看出来了,今天这是带你来拜见家长啊,”他扫着一整片墓区,啧啧嘴:“阵仗够大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沈石伸手拍打掉杜子聿肩头细小的灰尘:“我向他们保证过了,永远,忠于你,”沈石笑笑,喊了名字:“杜子聿。”想了想,又补上个头衔:“我的配偶。”   向死人保证过了?   杜子聿一挑眉,苦笑道:“别说得这么瘆人……”   沈石歪歪头,心想自己确实是保证过了。但碍于杜子聿似乎不想继续讨论他是怎么保证的,他便也聪明地不去多解释,只是乖乖地陪他站了一会儿,看着云层里的太阳从红色变成一团明黄泛白的光,两个人这才走回杜老爷子身边。   “走吧。”杜老爷子也刚好说完了话,一起身,顺手就搭上沈石的肩膀:“下山难走,老头子膝盖受不了,沈石啊,你背我走吧?”   “嫌弃你大孙子背不动啊?”杜子聿先是一愣,很快抢过话茬儿,争着要背杜老爷子,却被老爷子推了一下脑门:“你?纸片糊的似的……”嘟囔完这句,竟然是不见外地趴到沈石背上,沈石倒也轻松,一下就把老人背起来了。   杜老爷子满意地嗯了一声,几个人下山的速度快了很多,杜子聿眼睁睁看着老爷子附在沈石耳边跟他说了句什么,沈石一个劲儿地点头,两个人倒是和谐的很。   当天晚上,杜子聿心里揣着困惑怎么也睡不踏实,倒是老爷子躺床上就着了,还呼呼打起鼾来。杜子聿在床上烙了一会儿饼,便躺不住起身去院子里呆着。刚站了没五分钟,沈石也出来了,杜子聿有些失笑,觉得这小子真的很像家养的宠物犬,随时和主人保持步调一致。   沈石越过杜子聿的肩头看着杜老爷子的房门,扬了扬下巴:“回去睡吧?”   “杜老爷子白天跟你说什么了?”杜子聿没理会沈石的催促,只想解了自己的困惑。   沈石几步走向他,却先是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转个身,接着半推半搡地硬让他回去,杜子聿奇怪地皱起眉:“你干嘛啊?”   “进去再说。”沈石这么说着,竟也跟着杜子聿进了杜老爷子的房间。   “你到底怎么了?咱俩在我爷爷屋里,像什么样子!”杜子聿挣开沈石,皱着眉盯着他,完全搞不懂这小子又在想些什么。   “你爷爷,‘气’很淡了。”面对着开始焦躁的杜子聿,沈石却依然平和,他温柔地看着杜子聿,轻声道:“去陪陪他吧。”   这句话很“沈石”,杜子聿却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他愣了愣,什么也没说出口,沈石便按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随即推着他走到杜老爷子床前。   “老爷子?”杜子聿轻声唤着,老爷子却没什么反应,他咳嗽两声,似乎喉咙里呛着什么却吐不出来,杜子聿身子一紧,伸手抓住了杜老爷子的手。   冰凉。   像是被山泉水浸泡过一般,杜子聿打了个寒颤,立刻拽了被子要给老人家取暖,手却被沈石死死按着。   “没必要了,现在一点重量对他来说也是负担。”沈石感到杜子聿的力气慢慢卸掉,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把一切交给自然,他会走得更安详。”   杜子聿抓着杜老爷子冰冷的手,皱眉在床边坐下,垂着眼看着他——老人家睡得不安稳,呼吸变得困难了。他身子抖了抖,干涩着眼睛又看了一眼沈石,咬了咬牙,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我爷爷喘不过气了!我必须叫医生!我得做点什么……”   “你来不及的。”沈石语气依然是平静的,他看着杜子聿泛红的眼睛,看他用尽力气在控制冲动,看他因为信任在征求自己的意见,本来淡然的心也跟着揪紧起来,他走近杜子聿,伸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让他安详地走吧。”   “沈石,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我得做点什么……”   “你陪着他了。”沈石皱起眉,因为杜子聿在他怀里颤抖、挣扎,他轻轻抚摸着杜子聿的头让他冷静下来,叹了口气:“你爷爷,已经活了很久了,现在他累了,要走了,送他一程吧?”   杜子聿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又沉默半晌,才闷闷道:“沈石,我们人类骨子里都是自私的,当一个很亲很亲的人要走了,是没办法放弃的……就算我知道,挽留是徒劳的,是让他徒增痛苦的,却忍不住幻想着,也许电击一下他就好了,也许在他身上插满管子还能多活些日子,我总是贪心地想让他多陪陪我们,80年、90年、100年……永远不会满足的。”   “我知道。”沈石嗯了一声,他理解杜子聿,如果换做杜子聿快不行了,自己恐怕,也要用尽所有办法,直到他断掉最后一口气才肯罢休的,就算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徒劳……   “你坚持叫救护车的话……”沈石话没说完,被杜子聿塞了只手机过来。   “替我,给家里打电话。”杜子聿却在这时候放弃了:“他已经熬了十四年了,”脑子里回想起早上在奶奶墓前的场景,杜子聿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沈石,他太累了。”说完,轻轻推开沈石,垂着眼,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他慢慢躺在老爷子旁边,攥着他的手轻声道:“老爷子,别怕,家里人很快就来了。”   视线的尽头是杜老爷子苍白的脸,杜子聿忽然很害怕,不仅是怕这个人离自己而去,更是在怕,今晚上自己做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他没有叫救护车,放弃了抢救,不想用冰冷的医疗器械让老爷子白白受罪,因为他相信沈石,因为他说,气数尽了。   但家里人会理解他吗?在他们眼里,自己也许就是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爷爷死去吧?   “老爷子,你说我这样做,对吗?”杜子聿喃喃着,他从没这样没有主见过。这时候,杜老爷子忽然哼了两声,接着拿家乡话说了几句胡话,他眼睛动了动,微微睁开一条缝,眼神已经涣散了,却还执拗地转向杜子聿这边,抓紧了他的手。   “小沈啊,是个好孩子,你们好好过吧。”   这是杜老爷子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句话。   然后,杜子聿终于哭了。 第80章 渊源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匆忙而混乱。杜家人当晚从城里纷纷赶来,在老家设了灵堂。杜老爷子八十九岁过世,是“喜丧”,家里要大操大办,请了人吹吹打打,诵经超度,热闹倒是极热闹的,流水席也是摆了三十几桌,每天来悼念的人流不断,家里人忙忙碌碌地关照客人,寒暄敬酒让烟,杜子聿跪在灵堂里,每来一位悼念的客人,他就跟着一起行礼。   没日没夜的忙活了三天,悲痛似乎被稀释了,而等到送殡结束,一切告一段落,心口那颗悲伤的种子,却早就发芽生根,时不时就要疼一疼。   这是杜子聿记事起第二次经历葬礼,上一次在奶奶办丧事时,他还小。当时,难过的杜小少爷看着爷爷和爸爸招呼客人,还能笑着喝酒聊天开玩笑,仿佛奶奶的去世对他们不痛不痒一般,还因为这个生了两个长辈好一阵子的气。后来,杜子聿渐渐也成了大人,才慢慢明白,大人喜欢把痛苦藏起来,用轻松的表情对外人表示礼貌,只有等到独处时,才肯亮出伤口,自己舔一舔。   杜老爷子留了一封遗书,交待杜父,一定办好迁祖坟的事情。杜子聿看完父亲递过来的遗书,心里五味杂陈,只听杜父也是叹了口气:“迁祖坟的事,去年就商量过,地我都买好了,就是因为老家人不肯迁一直拖着。”   话外的意思,不用父亲再多说。杜老爷子临走之前,还是耍了个心眼儿。一封遗书压住了悠悠之口,冠以夙愿的名头,不想搬也多少要给七八分面子的。   这事不宜拖,杜父办事素来雷厉风行,趁着送老爷子入土,便把迁坟的事一并料理了。老家的亲戚虽说不愿意动迁,但也只是嘴上埋怨,大体还是肯配合的。一时间搬家加上迁坟,家里乱得很,偏偏这当口还有人非要来添乱——求血玉扳指那个老板又找上门来了。   赶巧了家里叔叔爷爷们都在山上忙迁坟,杜子聿和沈石本也打算要过去,正被这老板拦在院子里,这人到挺年轻,三十来岁,西装笔挺的,戴着眼镜,一副斯文相貌。见了人倒也客气,询问之前和他聊过的“杜老先生”在不在。   杜子聿不想跟他耽误时间,连请都没往堂屋请,就开门见山地问他:“您是来谈扳指的事的?”   “看来杜老先生交代过?”男人笑起来,和和气气道:“对对对,我之前和杜老先生谈过扳指的买卖,我姓邓。”   “抱歉,邓先生,扳指我们不卖了。”杜子聿摇摇头,他指了指身上带的孝:“您见的杜老先生是家主的弟弟,家主前两天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不准备卖。现在我们家主刚刚过世,家里乱得很,恐怕抽不出时间跟您详细解释,总之,扳指是肯定不卖了。”   男人愣了愣,先是道了句“节哀”,然后一脸的为难,杜子聿看他这副样子,心生好奇,便多嘴问了:“邓先生,我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对我们家这枚扳指这么感兴趣?”   男人叹了口气,似乎确实也有些难处:“我这话说了,希望您不要生气,这枚血玉扳指,是我家老板寻遍了大半个中国才找到您这的。我也知道这确实是您家的东西,但我家老板真的和这件东西有些渊源,当初我给过杜老先生一份文件,里面详细讲述了这枚扳指的来历,也不知道杜老先生看没看,哎……”   “你回去吧,不管扳指跟你家老板有多大的渊源,也是卖不成的。”杜子聿摇摇头,有些后悔自己多嘴,避之不及地对着男人摆了摆手,心想老板上头还有老板,这件事怎么这么麻烦?倒是那份所谓的文件,他好像在杜老爷子的房间里看到过……   目送着男人走了,杜子聿只犹豫了短短几秒,便返回到杜老爷子那间瓦房,翻起床头五斗柜,果然有一个档案袋就放在第一只抽屉里。   “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杜子聿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沈石,便把档案袋拆开了。   这里面是一份拼凑的资料,看内容是些摘录的历史文献,杜子聿翻了翻,立刻发现了血玉扳指的照片,旁边的注解是,出土自河北省一处清代墓群,墓主人是个文官,但身份待考。   这张照片乍一看确实是他家这枚扳指,但仔细看来,血纹却有着细微的差别,正在杜子聿辨认的时候,沈石插嘴道:“这只扳指我见过,和教授去考察时,最后一站就是参观这个墓群。”他想了想,回忆道:“我记得当时教授说,这个墓有大量的被盗痕迹,主人墓已经盗空,出土的是夫人的棺椁,没有名讳,只知道是谢氏。”   “谢氏……”杜子聿沙沙翻着资料,很快停下,指着一段轻轻念出来:“谢士枋,清代乾隆年间吴县人,擅雕刻,所雕玉器精妙绝伦,扬州盐商大贾竞相高价争购,名声鹊起。乾隆年间被召入皇宫内廷。其一作品,形似半爿西瓜,外皮绿如翡翠,内瓤红似珠霞,好似刚刚剖开,甘露欲滴,见者无不称奇。乾隆帝对之爱不释手,藏于圆明园……”他皱起眉,又翻了几页,继续念道:“苏门谢氏,谢士枋之长女,谢士枋对她宠爱有加,集毕生之心血,雕镂十二件玉饰作为嫁妆……”   “十二件玉饰?”沈石说出杜子聿心中所想,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沈石先说到:“我听学生闲聊说过,血玉扳指,是一对的。出土的这只,是谢氏的,还有一只,应该是那个姓苏的?”   “晚清耳坠、鎏金项链、十八子手串、一对血玉扳指、翡翠朝珠、帝王绿手钏、珐琅翠玉簪、鸳鸯纹篦子……”杜子聿掰着手指细细算来,现在已经有9件翠饰浮出水面:“按照这份文件的说法,想买我们扳指的买主,是这个谢氏的后人……那这个从博物馆里掉包谢氏嫁妆的,又是什么人呢?”杜子聿眉头紧皱起来,感觉一切线索的关键都握在了自己手里。   单先生是和盗窃造假原料息息相关的人,而造假的对象是十二件翠饰,十二件翠饰的主人是企图买杜家扳指的人,那么单先生和买主是什么关系?还是根本就是同一路人?   “我想见见这个买主了。”杜子聿看向沈石,忽然笑起来。   杜子聿当即联系了那个小老板,坦白自己是杜家家主的孙子,扳指一直在自己手上,他看了资料,明白了对方的诚意,但是想要亲自和买主见一面,才肯让出扳指。小老板很高兴,马上说要和大老板联系一下,让杜子聿等消息,杜子聿便也欣然答应下来。挂断电话还没五分钟,小老板的电话追过来,说大老板答应来见他,不过要从香港赶过来,而且大老板最近的确事情很多,抽不开身,恐怕他要等一周。   “好饭不嫌晚。”杜子聿这么说着,估计自己一周后已经返回T市,便把古董店的地址给到小老板,说在那里见面,也省的他们辗转来到这个穷乡僻壤,舟车劳顿。 ——   等到老家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杜家人返回老宅,已经接近中秋。家里少了老人,过节的意兴也是阑珊,但毕竟还有孕妇在,中秋总不能冷冷清清凑合过了。梅姨早早地开始张罗自己做月饼,杜子聿一回到老宅,就看见梅姨和大姐两个人还能忙活得热火朝天,还是梅姨一贯的风格,过个小节都跟过年似的那么隆重。   小狼半个月没见主人了,闻见杜子聿的味儿就扑上来,家里另外一只“真”大型犬被它远远落在后头,杜子聿被扑了个正着,还好沈石及时从后面扶着,不然他早就被扑倒了。舌头舔上来,小狼的热情确实让人难以消受……   “宝宝,想不想三姨呀?”三姐笑呵呵的声音传过来,想必是又缠着大姐去了,二姐在一边催促他们赶紧把行李收了,别挡着路,梅姨那边已经开始问起她的经典句式:“累了没?饿不饿?想吃什么啊?水果吃不吃?中午加菜吧?”   沈石一把把重了好几倍的小狼拎开,杜子聿才得以松口气,梅姨端着盘子往他嘴里塞了个枣子,笑眯眯地说:“哎呀,又瘦了。”   杜子聿笑了笑,一时恍惚地看向堂屋,仿佛下一刻,杜老爷子就从里面走出来,拿着报纸,推推金丝眼镜,声如洪钟地吼他:“小兔崽子,来了也不知道先来看看你爷爷!”   “我这是标准身材啊,我说梅姨你得赶紧跟国际接轨了,你看看我大姐让你喂得都土肥圆了!”   “嘴这么欠呢,臭小子!”大姐一眼瞪过来,杜子聿笑嘻嘻地拉着沈石往屋里跑了,把行李放好,杜子聿脸上的笑意褪去,转身去了老爷子的房间,沈石跟在他后面。   杜老爷子的房间被清得干净,只有两张黑白照片摆在一起供奉着,杜子聿和沈石一起给爷爷奶奶上了柱香。   “大家都挺坚强的呢。”杜子聿望着照片里二老慈祥的面容,嘴角勾了勾:“你们放心吧。新家还住的惯吗?我知道,你俩在一块儿,肯定天天乐开了花吧?”   沈石忽然伸手揽住杜子聿的肩,杜子聿莫名地抬起头,对上这小子垂下的视线,问了句:“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抱抱你。”沈石说着,紧了紧手臂。   杜子聿嗯了一声,望向杜老爷子的照片,心里默默道,老爷子,你看人,挺准的。   “那天在山上,老爷子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杜子聿忽然道。   沈石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他问我,咱俩,是谁进谁的门……”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是我老公,他挺高兴的。”   “……”杜子聿身子一僵,讪笑了一下,再看向老爷子照片时,眼神有些闪躲。   对不住了,杜老爷子,您孙子不争气啊…… 第81章 合作   古董店的约会并没有让杜子聿等太久。   买主是中秋节一早来的,出乎杜子聿的想象,来的人是个老太太。这老太太看起来比杜老爷子年轻些,精瘦高挑,一看便是个狠辣的女人。她打扮得时髦利落,穿着长款风衣,一头银色烫成齐耳卷发,耳垂上是一对翡翠耳环,左手一只翡翠镯子,无名指上是一枚翡翠戒指,光看翡翠的成色就知道绝对价值不菲,右手小指也戴了只翡翠戒指,但这只戒面不够大,翠质也略逊一筹,可杜子聿的视线偏偏落在这只戒指上半天才移开。   他认得这枚戒指。   这是他在香港帮江滨选的,送长辈的那只戒指!   “谢老板,您让我有些意外呢。”杜子聿挑了挑眉,伸出右手,和老人握了握。   老人眨了眨眼,表情竟然有些狡黠:“您好,杜先生,您似乎对这个挺感兴趣?”她说着,抬起右手亮出戒指。   被老太太捉了包,杜子聿只好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有些像我帮一个朋友挑的礼物。”   老太太挑起眉,没回答,杜子聿心里便明白了大半,把客人请到楼上,到那处小茶台坐着。   “您是长辈,我今天是大大的失礼了。”杜子聿笑着给老人倒了一杯茶:“那就把失礼的程度降到最低吧,”他说着,抬起头:“我并没有血玉扳指,很抱歉。约您来我想谈谈十二件翠饰的事。”   “我一个老人家特意搭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过来,你真的是很失礼啊,杜先生。”老人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快,她哼了一声,也不喝茶,等着杜子聿的下文。杜子聿却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谢老板,您不是来过中秋节的吗?”   中秋节一大早刚过来,怎么可能是特意来见自己的呢,这点杜子聿还是看得出来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这才喝了口茶,杜子聿笑笑,终于开始说自己的事:“我知道,您一直辗转寻找着谢士枋的十二件遗作,但毕竟谢士枋是雕刻翡翠西瓜的雕刻家,觊觎他作品的人不少。知道十二翠饰的人,也许不仅您一个。”   “你这是好心提醒我吗?”   “今年三月份,这里的一家拍卖行展出的一对晚清翡翠耳坠,”杜子聿没有回答谢老太太,只低头按了按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谢老太太过目:“我意外发现这件文物是赝品,于是出于好奇,查起了您所谓的‘谢士枋十二翠饰’。”   “今年五月,我在S市博物馆发现了这件十八子翡翠珠,同样的造假手法。”杜子聿等谢老看完,伸手往后翻了一页,正好是十八子手串的照片。   “一个多月前,我又在发现血玉扳指的清代墓群,看到了这件出土朝珠。”杜子聿接着翻动图片:“一样是赝品。”   杜子聿说完,顿了顿,观察对面人的反应,谢老太太挑起眉,似乎很感兴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想告诉您,与其纠结在我这枚没希望的血玉扳指上,不如去找这位盗窃国宝的人,”杜子聿耸耸肩,笑起来:“东西他替您洗白了,您大可留作收藏,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上交国家。”   “看来,你对这个人,还有些了解?”   “确切的说,是有些过节。”   谢老太太点点头:“我懂了,你想借我的手,给这个人还些颜色?”她说完,自己都笑起来:“杜先生,你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我该说你是大胆还是莽撞呢?”   “您什么都不用说。”杜子聿看了看手表:“先回家过节吧,我等着您的答复。”   谢老太太没再说什么,但他用眼神表示了出自己的怀疑,并用一个利落地起身表示出自己的不屑,他走到楼梯的转角时,杜子聿提醒道:“小心楼梯,顺便,帮我和江滨问好。”   谢老太太收住脚步,扭过头,有些讶异:“你认得江滨?”   杜子聿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谢老的右手小指,耸耸肩。   --杜先生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有些像我帮一个朋友挑的礼物。   谢老太太的表情一时变得非常微妙,杜子聿这时候,又说了一句:“还有秦牧之,也帮我问个好吧。”   “好,我会带到。”谢老太太点点头,深深看了杜子聿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刚才那个阔太谁啊?”陈老太太前脚刚下楼,李戊后脚便跑上来,一脸的八卦,杜子聿把冷茶倒到茶洗中,抬眼看他,没头没脑地问:“秦川集团的老夫人,姓谢吗?”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你知道吗?”   “好像是……吧?”李戊皱着眉想了想,忽然一愣:“你别告诉我,刚才那个就是?”   杜子聿噗的笑出声:“你神经病啊!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李戊切了一声,立刻在茶案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听说,你跟我老丈人请了一个月的假,要去散心?”他说着,拍了拍杜子聿的胳膊,嗨的一声:“我平时看你小子挺乐观向上的,至于吗?老爷子这就算死得够安详了,什么罪也没受……”   “停!”杜子聿赶紧做了个暂停的动作,让李戊别再唠叨下去,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行了,当我纸糊的呢?我确实是请了一个月的假,那是我确实答应了一朋友,办点事。”   “去哪啊?”李戊挑挑眉。   杜子聿看他那副好事的样子,就乐了,干脆坦白道:“新疆。”   “和田玉?”李戊眼睛一亮,立刻就蒙对了:“啧,别嫌着啊,捣腾点货回来?”   杜子聿有些无奈,失笑道:“姐夫你啊……最近作坊厂那边还好吧?”   李戊便跟杜子聿简单说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厂子和店里的情况,一边说还一边抱怨着,这古董店都快成了他的了,天天正主也不来管。他天天除了忙拍卖行的事,还得伺候赌石协会那些大爷……   “明天晚上我约了饭局,你也好歹露露面……”   李戊话没说完,忽然库房门推开了,沈石突然从里面冒出来,李戊吓了一大跳,然后沈石似乎还在嚼着什么东西,李戊更吃惊了。   “你让他躲在你库房里吃东西?”李戊一脸不能理解。   杜子聿倒是无所谓地点点,对着沈石招招手,问道:“吃什么了?”沈石走近,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两句,杜子聿便点点头:“吃饱了吧?”   “嗯。”沈石点点头,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李戊,也不说话。   李戊愣了愣,觉着沈石这架势,仿佛他带着杜子聿去偷吃似的,咳了一声,赶紧拽拽正主。杜子聿笑起来,拉拉沈石:“今天过节,咱们下午早点回家。”   “我先走了,明儿晚上见。”李戊察觉到气氛微妙,很有眼色地撤退了。听着他蹬蹬蹬下楼的声音,杜子聿把他的茶杯洗干净收好,这才开口道:“让你吃点好的,就吃点翡翠珠子?我养不起你了?”说着摇了摇头:“小狼吃得都比你多!”他说着,从茶台一侧拿出刚刚装满的薄荷糖盒子丢给沈石:“最近补充好了体力,下周咱们去新疆,这回让你当主力。”   当晚,回老宅吃完中秋节的团圆饭,杜子聿就说有账要做,和沈石转去了新房。他特意没喝酒,两个人开车十分钟就到了新房,这里太久没人住,到处都是灰,杜子聿作为一个洁癖,自然是一进门就开始打扫卫生,等到弄得差不多,已经半夜了,他也是精疲力竭,勉强泡了个澡,躺在床上便不想动。   沈石洗好澡出来,发现杜子聿就这么四仰八叉的睡着了,他稍微把人往里面推了推,自己也躺上床,扭头看着杜子聿的睡相,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自从杜老爷子过世,杜子聿一直睡不安稳,尤其是回到老宅,他似乎有些怕在老宅入睡似的,每晚上半夜或者下半夜都是失眠的,眼下来到新房,总算能安心睡一下了。   “晚安。”沈石俯下身,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吻。 ——   杜子聿不知道秦牧之为什么会在T市,他收到这人相约一起飞新疆的信息时,却没有太大的吃惊,只是稍微想了想,秦牧之会不会和自己摊谢老太太的牌,竟然还有些小期待。   他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把小狼装进宠物笼里,便和沈石打车直奔机场。托秦牧之的福,他们可以在头等舱候机室休息,三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秦牧之先叹了口气。   “你还是跟单先生扯到一起去了?”   “谢老太太跟你提了?”   “她是我外婆。”秦牧之点了点头,大概是早就想好不再隐瞒杜子聿,反而说得轻描淡写:“你帮我作过假,的那条鎏金项链,是我外婆的嫁妆。单先生想买,我把赝品卖了。”秦牧之笑了笑,看向杜子聿:“顺便,换了你回来。”   杜子聿愣了愣,虽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他猜到谢老太太和秦牧之的关系时,就有了推想,却也没想到秦牧之会这么痛快的说出来,他失笑,自知论魄力自己不是秦牧之的对手,变聪明得不去跟他绕文字游戏,也直截了当道:“这么说,你跟我是一路的,准备招惹单先生了?”   秦牧之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杜子聿,这一眼目光意味深长的,杜子聿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不是自己找了个“帮凶”,反而是自己被秦牧之选中,成了威胁单先生的枪手。   这时,秦牧之笑了笑:“秦家和单先生的过节,说来话长,我们到了新疆再谈吧。”    第82章 和田玉   和田玉矿分布在天山以南的昆仑山脉和阿尔金山一带,但秦牧之的矿山偏偏在北疆。杜子聿坐在吉普车后座上,窗外是一片丰润肥沃的草甸子,绿意的尽头耸立着白雪覆盖的远山,司机大哥说,他们在穿越伊犁河谷,这地方,是北疆的江南。   “伊犁这地方,能出和田玉?”杜子聿有些不解,但看秦牧之老神在在的样子,又觉得对他这种“老江湖”很放心。所以,当秦牧之说出“到那地方,你看了就知道。”这种话,杜子聿便识趣地没再多问,专心欣赏风景去了。   天色将晚的时候,吉普车开进村子,他们在一户牧民家落脚,主人是秦牧之的老朋友,是哈萨克族,叫阿米尔,是这小村子的村干部。阿米尔一家都非常热情好客,特意布了一桌好菜。招待他们,盛情难却之下,杜子聿被连灌几碗马奶酒,脸上便泛起酡红,倒是秦牧之一看就是个酒桌上的“练家子”,酒碗不停,还能和牧民们谈笑风生。   “矿山离这里很近,开车不过半小时,明天我们一早就过去。”秦牧之拍拍杜子聿的肩:“到时候,介绍几个我们的老师傅,给你认识认识。”   杜子聿酒正酣,略带醉意,脑子却非常清醒,他醉眼瞥了瞥秦牧之,倒不至于忘了正事:“比起这个,我更想从你口中,先认识认识单先生。”   秦牧之笑着摇了摇头,把杜子聿跟前的马奶酒换成奶茶,这才说道:“秦家做生意到东南亚,单先生那边,多少要打点一些‘保护费’。这半年来,单先生看中了‘鎏金项链’,为了求得这个宝贝,倒是也费了一番心思……起初,我也只是以为单先生这是要囤一批‘宝贝’好告老还乡,因为现在他已经是缅甸政府的眼中钉,好多把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他的时代眼看就要过去,总要预先存好棺材本。”   秦牧之说着,看向杜子聿的眼神越发犀利起来,他喝了一口酒,缓缓道:“现在看来,即便是廉颇老矣,单先生这胃口还真一点不见小!”   像秦川集团这种资产上亿的大企业,黑白两道都是通吃的。单先生是金三角一带的枭雄,秦家在这里头有没有分一杯羹,杜子聿不得而知,但起码秦单两姓的利害关系,不会像秦牧之一句带过的那么轻描淡写。   但这些都无所谓,只要秦牧之现在是要挟制单先生的,这就够了。   “杜先生,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咱们就摊开来讲,彼此没什么好见外的了。”秦牧之不等杜子聿说话,便率先开口,似乎是懒得绕弯子:“我不知道你和单先生之间有什么过节,你把单先生造假盗国宝的事捅给我,如果只是为了借秦家的力,牵制单先生,你已经成功了。但你要想就此干掉单先生,那很抱歉,秦家做不到,也不想得到这个结果。”   “我和单先生,没这么大过节,非要搞个你死我活。”杜子聿自嘲地笑笑:“我只是求放过罢了。”他抬眼和秦牧之对视,不用多说,秦牧之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秦牧之还是那种平和的语气,仿佛讨论单先生,就是在谈论邻居家老大爷一般,得到杜子聿的点头应允,秦牧之便帮他分析道:“单先生,不是什么爱才的人,你、沈石,甚至是我,在他眼里只是工具。”秦牧之说着,翻转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那里有什么兵器似的。   “锋利的剑,谁都想要,但如果眼下就要杀人,找不到剑,用匕首也没什么区别。单先生是讲求效率的极端主义者,如果他说看中了你的眼力和天赋,你拒绝他一次,他决不会问第二次。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你,驱使他的只有两个字——利益。更准确地说,是极大的利益。”秦牧之说完了,静静看着杜子聿,后者因为喝了酒,表情变得好懂了很多,大概是正在纳闷——他这个姓秦的怎么知道这么多?他这个姓秦的又是在图谋些什么?   对此,秦牧之选择一笑置之,不多说,不解释。   杜子聿醉眼迷蒙地看着秦牧之,眼睛眯了又眯,这人的笑意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起来。秦牧之的告诫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抛去秦牧之的意图不去猜,单单分析他的话,还是有七八分道理的。单先生的目的也许不在他杜子聿身上,而是在沈石以及随着死去的缅甸人一起跑路的“某个秘密”。   眨了眨眼,杜子聿紧盯着秦牧之,一时难辨这个人的善恶黑白,他张了张嘴,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如果,从单先生那拿回了他掉包的谢氏嫁妆,你会……交给国家吧?”   秦牧之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半天,才笑出来:“杜先生,你还真是个幽默的人。” ——   正如秦牧之所说,和田玉矿就在村子以西半小时车程的地方,这地方是座荒山,一路开过去时,秦牧之无意间提起:“得到这座荒山的开采权,还多亏你和你那位小朋友的帮忙。”   “潘家园?”杜子聿一点就透,想来那次那个踱着官步的人就不会简单,他便随意猜测道:“你那位朋友,是规划局的人?还是土地局的人?”   “反正,是管事的人。”秦牧之笑笑,指了指前面的山丘:“杜先生,咱们到了。”   杜子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和缅甸矿区差不多的那么一片土山,随着车子开进去,随处可见扛着铲子的少数民族旷工、挖掘机和成片的临时帐篷。他们下了车,便有工头送来安全帽。   “先去矿井看看?”秦牧之戴上安全帽,让工头带路,几个人走到矿井入口。杜子聿往里张望了一下,黑黢黢的一片,似乎挖了很深。   工头带着他们往里走,很快就看到了用钢条简易搭成的“小矿车”,顶部靠滑轮和矿洞上面的轨道连接,人坐在矿车底部,用重力带着矿车慢慢滑向矿井深处。工头讲解好要领,打头滑下去,秦牧之第二,杜子聿跟在秦牧之后面,沈石垫后。   伴随着矿洞中回荡的滑轨声,他们只用了几十秒就抵达一处平台,再往里矿洞变得狭窄,小车进不去,只能容下一个人弯腰前行。工头选择了较为宽敞的矿洞领着他们艰难地往里走,暴起的尘土让本就稀薄的氧气更难吸取,杜子聿接着头顶的矿灯观察洞内的岩壁却没发现有山料的迹象,这时候,他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前面隐隐约约有工人在开凿岩壁。   “好玉很少,采一天也找不见几块!”工头操着维族口音,弯腰从一堆石头里扒拉出几块还像些样子的卵石给秦牧之看,秦牧之看了两眼,又递给杜子聿。   这颗卵石只有半个手掌大,杜子聿一眼就看清里面的白色玉肉,细腻倒是细腻,却白得非常死板,没有和田玉那种膏腻似的油脂感。   这个不像是和田玉……   心里这么推测,杜子聿却没有说出口,怕打消了这些采玉人的积极性,他看向沈石,这小子的心思却不在他手里的玉料上,他正四处张望着,鼻子一抽一抽的,似是有什么发现。   “沈石?”杜子聿奇怪地发问,沈石便附在他耳边低语:“我觉得,有翡翠的气味。”   “你确定?”杜子聿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石,后者指了指身后:“我去那边看看。”说罢,转身朝回走,杜子聿只好紧紧跟上。沈石回到刚刚的平台,犹豫了一下,朝着另外一条矿洞走去,这个矿洞更为狭窄了,人需要爬着才能往里走,沈石手脚麻利地钻进去,杜子聿正有些犹豫,秦牧之和工头这时刚好出来,工头指着沈石进去的矿洞说道:“这个矿洞,土质疏松,挖的时候,一直在塌方,挖不深,也没有玉。”   说话间,沈石也退了出来,一句话印证了工头的说法:“里面坍塌,堵住了路。”   “这里面空气不好,有话上去说。”秦牧之手里又拿了几块玉料,便催促着大家返回,毕竟矿井下面还是危险的,他请杜子聿也不是真的挖矿,只是帮他看玉而已。   等再次返回地面,秦牧之摆摆手让工头去忙,这才问起杜子聿:“刚刚在矿洞里,杜先生是不是有话要说?”   杜子聿点点头,又要过秦牧之手里的石料查看一番,这才皱着眉下了结论:“一般来讲,和田玉的产地在天山以南,也就是南疆昆仑山一带,我听你说矿山在北疆,就觉得不太对劲,现在看到了石料,就更确定了。”说着,杜子聿叹了口气:“秦老板,你这是打眼了,这不是和田玉,更像是俄罗斯玉……价格,差了几十倍呢!”   这番话说完,杜子聿疑惑地看着秦牧之,他对自己的结论并没有什么反应,或者说,他的反应奇怪极了——既不是吃惊也不是质疑,只是认同地点点头,似乎早就明白自己挖的不是和田玉。那有为了什么大费周章的买下这片土山的开采权呢?   正纳闷着,脑子里忽然闪过刚刚在矿井里沈石说过的话:这里有翡翠的味道?   可中国国境内,是不具备翡翠形成条件的啊!   “秦老板,你说这里是边境?是和哪里接壤呢?”杜子聿忽然问道。   “翻过这座山,就是哈萨克斯坦了。”秦牧之笑起来:“杜先生,我果然没看错你的好眼力。” 第83章 雨夜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下矿井看看。”杜子聿说话间已经吃完午饭,站起身就要和沈石再下一次矿井:“秦老板,你就别跟着折腾了,让工头带我们下去就行。”   杜子聿随秦牧之回到休息区,已是晌午,矿工纷纷在帐篷外支起炉灶,烧火做饭。杜子聿跟着秦牧之钻进一间帐篷,地上铺着羊毛毡的毯子,几个哈萨克族人正围坐着传递馕饼,见秦牧之进来了,哈萨克族老人拍拍几个毛小子,小伙子们啃着烤馕钻出帐篷,这便给秦牧之他们让出了位置。   秦牧之简单行了个礼,招呼杜子聿和沈石坐下:“这是肯汗,我们采玉的老师傅。”他说着,接过老人递来的牛皮水袋,给杜子聿他们倒酒,同时引荐道:“肯汗,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鉴别翡翠的行家。”   “不敢当。”杜子聿笑着摆摆手,接过老人分来的烤馕,咬了一口:“咱们还是聊聊怎么发现翡翠矿的事吧?”   老人点点头,从身后一只皮箱子里取出一块山石,递给杜子聿:“这个,上个礼拜,从矿井里挖出来的,不是玉。”   杜子聿接过石头草草扫一眼,便定论道:“翡翠,绿,但水头不好,晶体颗粒粗大。”他说着,把石头给沈石,转向秦牧之:“按说,翡翠产自低温高压的板块交界处,中国只有雅鲁藏布江一代存在生成翡翠的条件,也一直没发现翡翠矿。”言外之意,在伊犁发现翡翠矿实在是古怪极了。   “但哈萨克斯坦产翡翠。”秦牧之提醒道:“这里和哈萨克斯坦接壤,也许是河水冲刷带来的原石?”   杜子聿摇摇头:“哈萨克斯坦的翡翠产区在巴尔喀什湖流域,这条湖泊是哈萨克斯坦的内流湖。天山的冰雪融水流经伊犁河,注入这片湖泊,我们是它的上游。”他说着,表情微妙起来:“就算是河流冲刷,也该是这石头从我们这,冲刷到哈萨克斯坦,而不是相反。”   “你的意思是……挖出翡翠,也不一定有翡翠矿?”秦牧之脸色沉下,虽然杜子聿的话不中听,他还是选择尊重:“先看看矿洞,我们再做定论吧!”说着,他看向肯汗老人:“修复塌方,还需要多久。”   “翡翠矿洞岩体非常松散,需要先加固,”老师傅磕磕绊绊说着汉语:“现在正在注浆,还需要两天的工时。”   “那就两天以后下矿?”秦牧之扭头征询杜子聿的意见,见后者点头,便继续道:“我们还有两个朋友,刚好这两天到,一位是搞地质研究的,还有一位,很擅长开采翡翠,等人齐了,再一一给你引荐。”   秦牧之肩上扛着半个秦川集团,即便是人跑到新疆来,依然是忙碌的,回村子的路上,他的电话就没断过。反而杜子聿像个逍遥散人,遥望着山峦叠嶂、风吹草低,整个人都放空了去。   “杜先生。”秦牧之总算讲完了内容乏味的商务电话,杜子聿应声扭头,对上这个人略带歉意的目光:“我要去乌鲁木齐见个朋友,恐怕今晚就要动身,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人带你在那边观光两天?”   “算了,我懒得折腾,就在这小村子里等你吧。”杜子聿摆手谢绝,这时吉普车已经开进村落,这小地方常年也来不了几个外人,机动车的马达声惹得羊群咩咩乱叫,杜子聿看见羊圈里软绵绵的白球们纷纷惊慌地挤到一起,笑起来:“我还挺喜欢这的。”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夹杂着嗷呜嗷呜的动静,他立刻看向沈石,后者耳朵动了动,说道:“小狼知道我们回来了。”   “那我就从这里下车了。”吉普车停在村口,已经有另外的越野车等在那里,秦牧之含笑和杜子聿他们告别:“这地方昼夜温差很大,晚上多加一床被子吧。尤其是你,杜先生,小腿别着凉。”   “知道了,谢谢。”杜子聿也笑笑,一时口快,说道:“难怪时来要叫你‘秦爸爸’……”脱口而出了,杜子聿才为自己的不见外有些后悔,可是秦牧之温和的笑容让两个人徒然拉近的距离保持住了。   “秦爸爸?”他忍着笑挑起眉:“时来这么说的?”   “说,他爸都没像你似的,这么唠叨过他。”杜子聿解释着:“怎么样,做时来的朋友,挺操心的吧?”   秦牧之沉默了一下,似乎真的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他推开车门,留下无奈的一声叹:“还可以,我就是个爱操心的人。”   目送着秦牧之匆匆上了另外一辆车,杜子聿眉毛挑了挑,随口和沈石嘟囔:“我觉得时来跟秦爸爸还是挺配的?”   沈石手里把玩着一块玉料卵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捡的,敷衍地嗯了一声。   晚上的食物依然是烤馕、羊肉、马奶酒,牧民家的母羊刚刚生了小羊,也和一家子人挤在毛毡房里,安详地躺在地上,给一窝小羊喂奶,有一只小不点的,怎么也挤不过哥哥姐姐们,哈萨克族的老阿妈就一把抄起小不点,拿奶瓶喂它,小羊发出啪嗒啪嗒的吃奶声,高兴地直蹬腿。   杜子聿觉得自己被熏得一身膻味,没吃多少就打了个饱嗝,沈石自然而然地伸手去给他揉肚子,杜子聿听见旁边牧民家小儿子嘲笑他的嘿嘿声,佯怒地朝他瞪瞪眼,拉起沈石的手,说要出去走走。   外面的风冷飕飕的,杜子聿打了个哆嗦,正好牧民家大嫂追出来,给了他和沈石一人一张羊毛毯子,杜子聿谢过大嫂,正看见家里大儿子在羊圈里忙活抓羊,便随口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你们汉人喜欢我们这的玉。”大嫂捏起脖子上戴着的玉牌解释道:“但是白色的,不如有红色花纹的赚钱。巴仁尔正在剖开老羊的腿肉,把这种不值钱的白玉放进去,再缝合上,等上几年,老羊死了,把玉取出来,就成了……”牧民大嫂指了指沈石拇指上的血玉扳指:“这种颜色的玉,比较好卖。”   “羊胆子小,怕血,所以巴仁尔只能晚上干活儿。”大嫂笑笑,跟杜子聿说着,上个月他们卖掉了这样一块血玉,今年能过个好年了。杜子聿一听这价格就知道是玉石贩子压下的价格,他转手当做天然血玉去卖,价格立刻翻出两三倍。   “大嫂,再有这种玉卖给我,我保证给你个好价格。”杜子聿反复和牧民家大嫂确认了好几遍,才放心回了自己的毛毡房。   “沈石,你说那矿坑里真的有翡翠吗?”掏出一把银珠子来喂小狼,杜子聿随口聊起翡翠矿的事。   “那里面,的确有翡翠的味道。”沈石点点头,但是却又否认道:“但是中午咱们看到的原石,不是翡翠。味道很相似,但不是。”   “不是翡翠?!”杜子聿愣住了,他对沈石的判断不疑有他,立刻回想着自己看到的石料截面:“可它看起来,跟翡翠完全一样,只是种水差了些……”   “两天后下矿就知道了。”沈石对这些玉石宝贝的事终究是不怎么介意,他更关心的是,这个时间杜子聿该睡觉了。他利落地脱光自己,躺下来等着,杜子聿看了他一眼,便无奈地笑笑,也脱掉外衣上了床。   沈石自然地把人拢在怀里,给两个人裹上两层毯子,听着外面忽然起风的动静,附在杜子聿耳边,跟他说了声“晚安”。   杜子聿嗯了一声,凑近沈石去嗅他身上干净的气味,但是自己身上的膻气味还是遮不住,他皱起眉,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   “怎么了?”沈石软着声音问他。   “想洗澡,”杜子聿咕囔着:“身上一股骚味……”   “骚?”沈石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特意凑到杜子聿颈窝里嗅嗅:“那是什么味道?”   杜子聿本没觉得什么,被这小子这样一问,禁不住脸红起来,只好闷声说了句:“你不懂。”   “你身上,挺甜的。”沈石便也放弃去理解所谓的“骚”,鼻尖蹭了蹭杜子聿的耳后,语气轻快,说得心满意足。   “傻石头,说什么蠢话……睡觉了。”杜子聿嘟囔着,却实在没什么睡意,只好靠在沈石怀里属羊,手指无聊地攀着他结实的肩头,指尖在他肩头的纹身上搓来搓去。   沈石由着他捣乱一会儿,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手拽到自己嘴边,亲了亲。杜子聿明显感觉到,两个人紧紧挨着的地方,有人某器官“挤过界”了。   “你小子……我做什么了?!”杜子聿不禁赧然。   “……”被迫禁欲的貔貅似乎比他还要委屈,不爽地啃了啃杜子聿的指尖。   这时候,外面闪电乍亮,闷雷滚滚,开始下起雨来。潮湿的气息在屋里慢慢蔓延开,羊毛毯子下却是暖和干燥,在这样的雨夜里,爱人的怀抱更像是个港湾。   就在杜子聿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的港湾做做“日常养护”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跑动的动静,接着他听见有人用哈萨克语急吼着什么,便也躺不住了,立刻起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杜子聿推开门,就被外面的狂风吹得后撤了一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脸上砸,他抹了把脸,看见院子里的羊圈围栏缺了一块,羊群正受惊地往外跑,牧民阿米尔和大儿子正冒雨把羊群往回赶,家里的边牧也追出去,绕着羊群跑,帮着主人往回驱赶。   杜子聿愣站着,忽然脚边毛绒绒一团蹭过去,他低头之间,小狼已经窜出去,嗷呜着奔向羊群,也不知道是想帮忙还是捣乱,羊群里突然窜入一只狼,即便这只狼一点野性也没有,还胖乎乎的,天性怕狼的羊群立刻更慌张了,慌不择路地乱跑,杜子聿皱起眉,披上外套喊着小狼追出去,却发现小狼穿过羊群越跑越远。   杜子聿追了几步,受过伤的小腿因为受凉开始抽筋,他皱着眉停下来,这时沈石牵了匹马过来:“我去追。”   “我也去。”杜子聿二话不说跟着沈石上马,牧民家里总共三匹马,两匹被阿米尔和大儿子骑着赶羊,他们这匹是只小马,两个人追上最前面的阿米尔,就听见阿米尔喊道:“少了十几只羊啊,跑远了!”   “我们去追。”杜子聿喊话回去,不及阿米尔回应,沈石便在他耳边也说道:“小狼是去追羊了。”沈石这样说着,皱皱鼻子,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他双腿一夹,似乎天性就懂得怎样骑马,杜子聿立刻抱紧沈石,两个人策马朝村外漆黑一片的草场奔去。 第84章 羊玉   夜幕下的草原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但沈石不需要光,他们的马疾速飞驰过草场,马蹄声夹杂在隆隆滚雷和瓢泼大雨中,与杜子聿如鼓的心跳同频。   这时,一声悠长的狼嚎划破黑夜,杜子聿也能听得出来,这是小狼。   “抓紧我。”沈石骤然加速,杜子聿立刻抱紧他稳住自己,在一阵混乱的呼啸与颠簸后,小马终于缓缓减速,杜子聿疲惫地趴在沈石背上,缓了一口气。一道闪电带来一瞬的白昼,杜子聿看见茫茫草甸之上,孤立着一只独狼,高仰着头。尽管,这匹狼的剪影过为肥硕了,但嚎叫声还是很有气势的。   杜子聿和沈石策马接近自家小狼,两人便翻身下马,小狼立刻邀功似的绕着杜子聿跑圈,狼尾巴一甩一甩,杜子聿朝它身后看去,这是一处洼地,里面白茫茫一片,十几只羊挤在一起,不安地咩咩乱叫。   杜子聿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小狼的脑袋,暴雨还没有渐小的迹象,他们得赶紧把羊赶回去,正想着,小狼忽然一扭脑袋,跑到洼地后面,欢实地刨起泥来,杜子聿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扭头问沈石:“你们貔貅喜欢在泥地里打滚儿吗?”   像是印证他的话似的,小狼前爪子刨完后爪子踢,还时不时滚两下。也不知它是兴奋还是着急,发出小狗吃奶似的咕噜咕噜的闷叫声。   才几分钟的光景,地上竟被小狼抛出一个深坑,他用嘴在坑里拱来拱去,急得直叫唤。   “小狼,该走了。”雨势越发大了,杜子聿尽管也好奇小狼在挖什么,却不敢在这里多耽误,他拍拍小狼闷头拱土的脑袋:“明天再带你来!”说着,推了推它,这小崽子却不听话,非要从土里弄出点什么来才罢休。   这时,沈石走过来,一把就把小狼拎起来,不客气地往边上一丢,然后俯身捏起一撮土嗅了嗅:“地底下有东西。”说着,见小狼还要往这边凑,沈石瞪了它一眼,小崽子立刻消停了,发出忌惮又不甘地呜噜声。   这是,随着闪电劈下来,又是一阵雷声轰鸣。   “再过来,你能找到这地方吗?”杜子聿问完,见沈石点头,便不再犹豫,拉着他上马:“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小狼恋恋不舍地瞅了好几眼自己抛出来的小坑,跑两步一回头地跟着他们护送羊群回到村子,还站在院子口巴巴望着草场的方向,低声嗷呜着。   “快进屋换衣服!”阿米尔帮忙把羊群赶回圈里,催促着杜子聿他们赶快回屋避雨,让客人帮忙,他很过意不去,让大儿子烧了热水给他们洗澡。所谓的浴室就是个简易的小木屋,没有热水器,淋浴喷头下面分出两根胶皮管,一跟连着水龙头,一跟插在热水壶里,打开开关热水抽上去,调节自来水大小可以控制水温。   晚上气温低,洗一次澡起码要烧两大壶热水,杜子聿见牧民家里都只是热水擦个身就算了,也不想太麻烦别人,先回屋拿了换洗衣服,又抓一把金珠子放在地上,喊了声“小狼”。   果然,小吃货立刻晃着脑袋小跑进来,闷头舔金子,早把草场里那个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杜子聿笑了笑,拉一下沈石:“洗澡了。”   “一起?”沈石愣了愣。   “一起省水,也给人家省点事……”杜子聿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沈石拉到洗澡的小屋前,这小子完全不在乎一起洗的原因,反正结果是“一起洗”,就足够了。   “这是为了省水!不能磨蹭,很快就洗完了。”杜子聿特意加重了“很快”两个字,说这话的时候,他脱掉湿透的衣服,耳根有些发热,一抬头,沈石已经把自己剥光了,站在喷头底下一脸兴奋地等他。   “混小子……”杜子聿嘟囔一句,在沈石急切地注视下脱干净,让他有种入洞房的紧张感。   明明刚开始说包养这小子时,怎么调戏他,自己都能自如应付的……   不甘心地咬咬牙,杜子聿强装镇定地走过去,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让身子瞬间暖和过来,他瞥了一眼发傻的沈石:“洗澡!看我做什么?”   “好看。”沈石不假思索地回答,目光还痴缠着杜子聿不放,直看得他红了耳朵转过身,沈石还能从容地帮他的后背打肥皂。   “刚刚在草场,小狼刨的地方,下面有什么?”背上被一双宽大的手掌摸来摸去,杜子聿皱皱眉,却没阻止,只是问起正经事。   “不知道,但味道很好闻。”沈石低声应着,手掌抚到杜子聿腰间,垂眼看着底下白晃晃的两瓣肉,喉结动了动。   “埋得很深吗?”杜子聿紧接着问道。   沈石嗯了一声,这声音就在他耳后,很近了。杜子聿感觉到这小子热乎乎的气息全都喷到自己耳廓上,耳朵不禁抖了抖。   “哎,水要凉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稍微往后一靠,便顺利落入沈石怀里。像是怕人跑掉,沈石瞬间抱住他,不用多话,热情的身体就已经向杜子聿致敬了。   “明天,乖乖跟我去挖土。”杜子聿转过身,拧紧水龙头,沈石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来胡乱亲他,那副猴急的样子,仿佛让他明天去吃土也在所不辞。   杜子聿笑起来,眨了眨眼,手指压在他嘴唇上,低声道:“我要欺负你了,不许出声。”说着,忽然蹲下身,用嘴巴尽情“欺负貔貅”。   外面依旧雷声隆隆,还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但在这间破木头围成的简易棚子里,没有暴雨,没有草原,世界怎么样,似乎与他们再无瓜葛,至少此时此刻,他们互为彼此的世界,一个妩媚多情、旖旎荡漾、又秘不可宣的世界。   为了赶在热水完全凉透之前冲掉一身的细汗,杜子聿几欲使出洪荒之力,总算让沈石乖乖服软,两个人在花洒下冲着水接吻,一直吻到水彻底凉掉才分开。   洗好澡回去的时候,阿米尔听见动静来收热水壶,笑呵呵地说:“你们大城市来的人,真爱干净,洗了半个多小时了。”   杜子聿干笑一声,赶紧拉着沈石回去了。   折腾了一晚上,躺回床上都是半夜了,杜子聿终于有了睡意,沈石却一直精神极了,杜子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这小子灼热的注视。   “有话就说吧……”   “下次,”沈石坚持抱着杜子聿,在他耳边低声询问:“我能欺负你吗?”   “……”杜子聿嘴角扯了扯:“我是你随便欺负的吗?!”   “我觉得,这样被你欺负的挺舒服的,所以……”   “我就不必了。”   “我已经学会了,保证欺负得很好!”   “不必了。”   “那,我保证比你欺负得还好?”   “我说不必了!”   “你耳朵怎么红了?”   “小混蛋!你要还想有下次最好给我立刻闭嘴!”   “……”   世界终于安静了。 ——   尽管前一晚折腾了半宿,但心里揣着事的杜子聿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借了牧民阿米尔的小马和工兵铲,带着小狼便去草场里找昨晚洼地后面那片埋着好东西的草皮。   小狼兴奋得很,比小马跑得还欢,根本不用沈石指路,这小崽子闻着味儿就找到昨晚那个土坑,等不及主人发话,就心急火燎地刨起来,待到杜子聿和沈石抗着铁铲过去,小狼已经把自己挖进土坑里了。   “你坐在一边看就好。”沈石忽然一把抢过杜子聿手里的铲子:“你不知道从哪里下铲子。”   杜子聿一挑眉,由着两只貔貅去折腾,自己则牵着马溜达。昨晚一场暴雨,草场低洼处是   一汪一汪的水滩,杜子聿松了缰绳让小马喝水,等了约莫两个小时,忽然听见沈石喊他,说是挖到东西了。   杜子聿回到草坑,发现短短两个小时,这坑已经被挖了一人多深,小狼却还像是上了弦似的一通猛刨,沈石手里拿着什么,从坑里爬出来,找个水洼涮了涮泥,竟然是一根手掌长的骨头!   “这个不像是人骨……”杜子聿拿过骨头仔细看,看长短粗细,很像是羊的腿骨,   “你来看。”沈石叫杜子聿跟着自己下到坑里,拿铲子一掀,土地下藏着足足四五块类似的骨头。杜子聿立刻捡起另一把铲子小心地扒拉开松掉的土,绕开白骨,一点一点清除碎土,地下渐渐露出一只动物的轮廓……   “果然是羊。”杜子聿皱眉看着下面又露出新的碎骨,喃喃道:“还不止一只……”   这时,忽然听见小狼嗷呜一声,接着发出难过地呜咽声,嗓子里咕噜噜的,不住干呕,似乎被什么卡住了。沈石几步上前,一把把小崽子拎起来,头朝下,猛拍两下他的肚子,又甩了甩。只听小狼咳的一声,一团红乎乎的东西就从他嘴里掉出来。   “你饿死鬼投胎的吧?什么都敢吃!”杜子聿无语地白了一眼小狼,蹲身去捡那颗红石头:“这个……”东西窝在手心里,杜子聿才发现这不是石头,白色的底子上染上血红的脉络,红白相间,纹路交错,一股妖冶魅惑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血玉?!   看看手里的血玉,又看看地上的白骨,他忽然想起牧民家往羊腿里“种”羊脂玉的法子,可古怪的是,如果这也是牧民“种”的血玉,为什么要和羊一起埋在地底下呢? 第85章 矿洞   “下面还有东西。”沈石一铲子戳进土里,底下却戳不动。小狼扒拉着杜子聿的腿,想要他手里的血玉,可杜子聿不理它,它只好又跑到沈石跟前,也不敢直接跟沈石撒娇,就绕着铲子嗅来嗅去。   “你先看看这块玉,是什么年代的料子。”杜子聿把血玉丢给沈石,眯着眼眺望,这地方距离秦牧之的矿山倒是挺近,也就十几公里的样子。   沈石皱皱鼻子,不假思索道:“清代,乾隆年间。”说完,把血玉丢回给杜子聿,却眼看着玉石从他手边擦过,掉土坑里了,两个人都是一愣。   杜子聿捻了捻眉心,心想,两只眼睛视力悬殊还真是不太擅长拿捏物体的准头……   “你眼睛……”   “没事,手滑了。”杜子聿打断沈石,弯腰拾起血玉,也拿了铲子松了松土,地下一铲深的地方似乎有岩石层,坚硬得很,没办法再往下挖了,恐怕要用机器或是炸药。   “等秦牧之回来,让他想办法吧。”杜子聿也只好放弃几铲子挖出宝贝的念头,所幸秦牧之今晚就到。说话之间,小狼又开始刨起地来,直径一米多的土坑里,被它又刨出若干个小坑,沈石瞥了它两眼,伸手一拎,就又从小坑里捡起一颗血玉……如此往复了两三次,都是在小狼眼看就能吃到嘴时,被沈石凭空拎起来,抢走“食物”。   “呜噜噜……”小狼终于急了,怒不可遏地对着沈石发出气鼓鼓的呜噜声。沈石白了小崽子一眼,把血玉全塞给杜子聿,自己掏出糖盒,倒出几颗小金珠子在手心里,伸手到小狼嘴边。   小狼舌头一卷,迅速把金珠子吞了,接着“嗷”的一声咬向沈石的手指头,在他有所反应之前,嗖的窜到杜子聿身后藏起来。   “出血没?”杜子聿紧张地拉过沈石的手,还好小狼没敢真咬,只是在他食指上留下一道牙印,杜子聿松了口气,捏着沈石的手指揉了揉,抬头看着这小子黑了脸的憋屈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石一时窝火,但杜子聿手指软软的,捏得他舒服,他也懒得和那小崽子计较,视线落在杜子聿脸上,抬手摸了摸他右眼皮上细小的疤痕,杜子聿因此睫毛颤动,眨了下眼。   “你这只眼睛,好像灵力变强了?”沈石说道。   “有吗?”杜子聿愣了愣,心想,都说阳气不足的人更容易招惹“脏东西”,难道说看宝贝的能力也和体质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视力变差反而会让灵力变强吗?   “我能感到,你这只眼睛,有同类的气息。”沈石大概并不知道视力的事情,反而很高兴的样子,手指忍不住一下一下地碰着杜子聿的眼角。   “行了,回去了。”杜子聿拉开他不老实的爪子,嗔了句“傻石头”。 ——   傍晚时分,秦牧之回来了,和他一道来的还有两个男人,想必就是他说的搞地质和专业挖翠矿的朋友,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屋,秦牧之开始一一给他们引荐:“这位是陈青,陈工,搞地质勘探工作的行家。”他介绍完左边的中年男人,又拍了拍右边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这位是罗先生,在缅甸开了8座矿山,是开采翡翠的老手了。”   “杜先生和沈先生我就不用多说了吧?已经念叨一路了。”秦牧之笑了笑,老罗便立刻接过话来,阿谀道:“小杜嘛,我们很熟了!早知道你说的青年才俊是他,你就算不找我,我也要求着你带上我了!”   “罗叔,你太抬举我了。”杜子聿摇摇头,视线冷冷落在老罗身上,脸上却是笑着的:“倒是我要多跟着罗叔学学做人,走到哪,哪都有朋友,这得是多好的人缘啊!”   “诶,不不不……秦老板我可不敢高攀呐!我就是被他雇来干活儿的!”老罗眨眨眼,嬉笑一句便把和秦牧之的关系带过去,杜子聿便识趣地没再追问。   “我这里没这么多说道,各位肯来帮秦某一把,秦某就是带大家发财的。”秦牧之是什么人,眼睛一扫就看出老罗和杜子聿之间夹枪带炮的气氛,随口打了个圆场,便迅速进入正题,安排起正经事来:“工头那边传来消息,矿井加固完毕,明天我们就能下矿,等老罗和陈工看完矿坑,我们现场定方案,即刻开工!”   因为第二天都要早起,大家早早便回了房间,杜子聿走在最后面,出了屋正看见秦牧之在外面等他:“就两句话。”秦牧之递来一支烟,体贴地帮他点好火,见杜子聿抽了,他才嗳了口气:“我没想到你和老罗是认识的,还不怎么对路。”   杜子聿吸了口烟,忽然肩膀上一沉,沈石不知从哪里弄来条毯子给他披上了,秦牧之见状,立刻说说了声“抱歉”。   “我其实不怎么冷的。”杜子聿笑笑。   “心里暖和了就好。”秦牧之也笑起来,杜子聿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他和沈石的关系,自然,也没有刻意张扬,但就是这种自然坦荡的态度,让他很是欣赏。   “按说秦老板你也是老江湖了,跟我说话总是直白得让人心慌啊!”面对着秦牧之的笑意,杜子聿说出自己一直以来心里的困惑。   “因为我知道,你杜子聿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些人值得坦诚,有些人,”秦牧之摇摇头:“白白浪费你的诚意。”   杜子聿不得不承认,秦牧之这两句恭维他很受用,他瞥了秦牧之一眼:“你不用这么抬举我,我也会和老罗好好合作的。我来给你办事,不是给你添乱的。”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眨眨眼又补充道:“我是来帮你赚钱的。”   “什么意思?”   杜子聿掏出一块血玉递给秦牧之:“这是羊脂玉,渗进去羊血,从地里挖出来的。”   “在哪?”   “明天你想办法支开老罗,我带你去看。” ——   秦牧之手底下的工人做事利落,短短两天时间,杜子聿再次下到矿里,塌方的地方已经完全修复好了。工头在前面领路,他们一行人在矿洞里弯腰潜行,越往里走越狭窄,空气也变得稀薄,他们走到挖出翡翠的地方,开凿过的岩层里还能看到不少原石。杜子聿一眼看去,竟是盈盈的一片绿意。   老罗摸了摸岩层,摇头道:“这是原生矿床,岩体硬度大,特别难开采,而且不易出高端翡翠。”他啧了啧嘴:“挖这种石头,不能急,一年半载都不见得挖出一块好料,可是吧,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的确不怎么好。”杜子聿已经蹲下来仔细查看每块石头,状况都和第一天来时,挖玉的老哈萨克族给他们的那块石头一样,底子粗,结晶大,不通透。他自语着,看了沈石一眼,后者对他摇了摇头。   所以……这些依然不是翡翠?那是什么?   从矿洞出来时,杜子聿特意捡了几颗看上去稍微好些的石头带回帐篷里,这里没有切石机,他只能借了钻头给石头开窗,随着皮壳子一点点剥掉,一小块玉肉露出来,杜子聿擦干净切面,又打磨了几下,这便看到了玉肉的全貌。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秦牧之正在和老罗和陈工研究开采的方案,几个人时不时朝他这便看一眼,等到他磨出玉肉,便都凑过来了。最先拿起原石的是老罗,他看了半天,啧啧嘴:“色根虽说挺正的,但这底子太粗了……”他说着,忽然发现了什么,眉头皱了皱,直接看向杜子聿:“小子,你听说过八三玉吧?”   所谓八三玉,是1983年在缅甸开采出来的新厂玉,生成与翡翠矿的边缘,这种玉石结构松散,透明度不高,不能直接拿来制成饰品,却非常适合进行化学处理。经过注胶、酸洗后,能呈现出玻璃质感,并且颜色艳丽或飘蓝花,视觉上异常美观并与冰种翡翠极为相似。所以,八三年的时候,刮起过一股用八三玉制成翡翠B货出售的热潮。   虽说B货的价格只有A货的1/3-1/5,而且不具有收藏价值。但是当年八三玉发现在雾露河边的碎石滩上,地质疏松,非常容易挖掘,几乎是不专业的人几铲子也能挖到玉。因此83年的确兴起过一阵子“挖玉热”,得了玉之后,处理好直接卖,或者伪装成A货来卖,多多少少也能赚上一笔。   抱着这种心态来求玉的人络绎不绝,八三玉从发现到挖绝竟然只用了短短一年,这玉种的名字,也就是这么来的。   “你说这个是八三玉?”杜子聿愣了愣,但按照这个推测看来,的确是有些相似。   “很像。”老罗承认道,便把八三玉给秦牧之和陈工解释了:“我感觉,那个矿洞里,有大量的这种石头,绝不比当年在河岸上发现的矿藏少。”   “现在买翡翠的人越来越多,中低端也是不小的市场。”秦牧之点点头。   “但又回到刚才的问题,八三玉的矿床以岩体疏松为特征,那个矿洞也是,非常容易塌方。”陈工忽然说道:“想要挖玉,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才行。” 第86章 翡翠墓   “想要挖玉,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才行。或者,放弃矿井,直接炸开矿山。”陈工给出两条路:“要么耗人,要么耗钱,老秦你看呢?”   “那要看花的钱能不能赚回来。”秦牧之沉吟了一下,把目光投向杜子聿。   “那片矿床起码能开采一年,炸山挖玉,投入大,但进度快。翡翠B货的受众人群远比A货来得多,就是个薄利多销,也还是赚的。”杜子聿笑笑:“当然了,歪门邪道的法子,还能赚得更多……”   所谓歪门邪道,就是B货充A货来卖,那就不只是赚的多,而是大赚一笔了,杜子聿不用明说,大家也知道。   “我不赞成炸山。”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是老罗,杜子聿挑眉看过去,倒想听听老罗在想什么:“这片矿山连着伊犁河谷,山炸平了,土运去哪?倾倒进河道就全顺着上游冲下去,帕敢的雾露河就是这么先成了流沙河,在一点点枯竭的。如果不倒,岩壁炸碎了,风吹几个月,就成了尘和霾。”   老罗摇了摇头:“秦老板你既然找了陈工、小杜他们,还有我,何必选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呢?”   “那就要好好做个规划了。”陈工顺着老罗的话说:“哪里能挖哪里不能挖,咱们得按着图纸来。”   “那好,陈工就麻烦你先出图。”秦牧之点点头:“老罗,你开矿经验丰富,先帮我监工,等肯汗老师傅上手了,你就能轻松些。”   “忙惯了,我不求轻松,秦老板你别怕累着我!”老罗哈哈大笑起来“人工开凿啊,是个劳神费力的活儿,咱得取巧着来。你把工人交给我,不忙干活儿,先得学会怎么挑石头,总不能仗着力气胡乱挖一通,说不准把人累死也挖不出一块好玉!”   “这话在理,这件事交给我老罗吧。”肯汗老师傅也一口应承下来。   “好,辛苦二位。”秦牧之拱拱手,又对杜子聿说道:“等到原石运出来,需要你把把关。”   “筛料、切割、处理、雕件,交给我就行。”杜子聿接过话来应了。秦牧之知道他有玉石作坊、更看好他有眼力,两个人一开始便谈好合作的方向,这次请他来新疆,只是看矿而已,并没打算让他参与到开采这一步。因此,杜子聿即便对开采上有些建议,也尽量不在老罗面前提。   眼下,分工定下来,大家便开始各忙各的,陈工和老罗都需要留在现场,杜子聿和沈石则是坐秦牧之的车先回去。越野车开出矿区,却并没往村子的方向开,而是转了个弯,开进草场。   “到前面洼地停车。”车子在杜子聿的指挥下开到目的地,三个人依次下车,眼前便是沈石昨天挖出的深坑。杜子聿先下到坑底,蹲下拂开土渣子,底下露出石块浇筑的一层:“秦老板,你来看!”杜子聿对着秦牧之招招手,等他凑近了便解释道:“昨晚你看到的血玉,就是从这挖到的,没想到玉下面还有机关。我看这层石头是人工封层,底下还不知道有什么?”   “我这就安排人来挖。”边疆草原信号很差,秦牧之直接用对讲机联系工头,报了他们的位置,让他尽快带几个工人过来,带上工具。   “有矿区的图纸吗?”等工人过来的功夫,杜子聿找秦牧之要来地图和笔,和沈石私语几句,很快就在图纸上作了几处标记,递还给秦牧之:“从这几个坐标往下打矿洞,正下方就有矿。”见秦牧之迟疑,杜子聿便半真半假地解释:“翡翠矿一般呈带状分布,八三玉也是,我选的这几个点都在矿带上,工作面沿着这个走向,还能少做些无用功。”   “原来你也懂采矿?”秦牧之有些意外,毕竟以杜子聿这个年纪来说,他知道得有些太多了。   “采矿的技术,我远比不上老罗,但看矿藏,我还是知道些。你如果肯信我,就按照我说的试试,但是,别告诉老罗,我不想他觉得我跟他抢功劳。”杜子聿笑笑,按说他能做的何止这些,刚刚在矿洞里,“八三玉”的分布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肖画一张剖面图,标记出值得挖掘的原石,秦牧之的工作量就可以骤减至少一半。只是他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更没必要这么招摇。   说话间,秦牧之的工人们到了,他们查看过石层,表示只能炸开,但在杜子聿强烈要求下,选择了最小的炸药量。随着一声爆破,石层裂开一道豁口,工人铲出一铲石子,杜子聿立刻蹲身挑拣,一块有纹绘痕迹的石头很快吸引住他,他忙让工人把炸碎的石块都铲到坑边,几块石头拼在一起,竟然是一副完整的岩刻,上面似乎是一个骑马人的图样。   “知道新疆岩画吗?”杜子聿扭头问凑上来的秦牧之,见后者点头,他便继续说下去:“这个很像那些岩画……一般这种岩画都在阿尔泰山、昆仑山和天山,以及被这三座山夹着两个盆地分布,可从没听说过伊犁也有岩画?”   “老板,这底下有个洞!”挖坑的工人忽然朝他们喊道。   杜子聿跳进坑底,只见石层上一个大窟窿,里头是黑漆漆的一片,工人划了根火柴丢进去,火光一晃,里面似乎空间还不小。   杜子聿也跟着丢下去自己的防风打火机,坑洞不深,很快便听见火机触底的动静,火也燃着。   “能下去吧?”杜子聿问道。   “我们先下去看看。”工人点点头,在身上绑上绳索,由上面的人拉着,一点点下到洞里。没过多久,便从里面传出喊声:“这里有个石头棺材!”   “我得下去看看。”杜子聿说罢就往身上套绳索,沈石二话不说跟他保持同步,两个人先后下洞,秦牧之皱起眉,稍作犹豫,也跟了下去。   这间墓室呈正方形,非常狭窄,2/3都被石棺占据,石棺只是用约五厘米宽的粗糙石板围成,非常简陋,里面残留着不完整的人骨,棺材正对的那面墙,已经被人为炸出通道。   “这个墓已经被盗过了。”杜子聿拿着手电筒往通道里照射,那边是更大的一间墓室,摆放有四座石棺材,棺盖已经被打开,墓室里残落着石罐残片以及盗墓贼留下的铲子和烟头。   杜子聿拿手电筒晃了一圈,发现墓室的石壁和顶壁上都是刚刚在石头上看到的红色纹绘,描绘的是游牧民族的生活场景。秦牧之也在四处查看,他无意把手电光打在石棺上,忽然对着杜子聿招招手:“你来看看这个!”   石棺四面石壁上,在光线照射下,各有一个红色的心形人脸,五官胖大,下面连着纺锤似的身子,应该是一种崇拜图腾。   “快过来这边!这有个古怪的石像!”隔壁墓室又传来惊呼声,杜子聿和秦牧之赶过去,发现穿过四座石棺的墓室,旁边是一条围绕墓群的甬道,而甬道转角的位置,全部放置了一座矮胖的石头人像,差不多半人高,这些人像和方才在石棺里看到的图腾人脸,非常相似。   这几个人里,没人懂古墓,却误打误撞发现了不小的原始墓群,一时都有些无措。唯独沈石丝毫没有迷惘的样子,直接朝着石像走过去,杜子聿因为受到盗墓小说的影响,生怕他触碰了什么机关,紧张地跟过去,就听沈石说道:“这些石像,是翡翠原石。”   “翡翠原石?”杜子聿愣怔得停了脚步,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伊犁,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翡翠原石?   “你确定这是翡翠,不是在矿井里那种‘翡翠玉’?”杜子聿皱着眉跟沈石确认道。   这是,沈石已经走到石像跟前,凑过去嗅了嗅,转过头对着杜子聿肯定道:“我确定,虽然这些翡翠的质地不是很好,但一定是翡翠。”   “乾隆年间?”杜子聿想起那些血玉:“和我们发现的血玉是同时期的吗?”   沈石回想着,缓缓点了点头。   “你们在说真的吗?”秦牧之被晾在一边半天,实在忍不住打断了这两个人的互动,沈石的话信息量太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皱紧眉,终于失去以往的沉稳风度,显得有些焦急。如果这真的是一片墓群,通道里的石像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全是翡翠原石,未免也太过惊人……   “如果我说是,”杜子聿拿手电打着石像诡异的脸,眯起眼,原石里面的玉肉吃得很深,内部是绿色分布不均的半透明籽料,属于中档花牌料。虽然单体不够值钱,但这些巨大的原石加在一起,也算是一笔横财了。他说着,看向秦牧之,表情有些纠结:“你要自己挖掘整片墓群,还是上报国家?”   “我还不至于缺这笔钱。”秦牧之被杜子聿逗笑了,走过去拍拍他:“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这些岩画……”他说着,指了指墓室:“我刚刚仔细看了一下,画上好像是在描述,这群游牧民族的人,从家乡流浪到这里,还带着一块巨大的宝石?” 第87章 承诺   巨大的宝石?   杜子聿被秦牧之的话吸引住,再次回到墓室仔细研究岩画。果然如他所说,这间墓室的岩画描绘了这个部族的来历。   他们长途跋涉到这片草原,想要在这里安家,为了示好,他们这里的族长献上一块巨型宝石作为礼物,而没过多久,这片草原爆发了战争,族长战败,他们被迫归顺给北方的一个未知部族。这一次,为了示好,他们自己的族长特意带着宝石去朝觐,表示臣服。   “乾隆年间,从新疆到哈萨克斯坦的疆域都是属于清朝领土,直到晚清才归属沙俄。”见杜子聿还在看岩画,秦牧之提醒道:“按照岩画上的记载,我猜墓里的人就是哈萨克斯坦一带的游牧民族。”   “你是说,那块所谓的宝石就是翡翠原石,哈萨克斯坦翡翠?”   “详细的,我们回去说。”秦牧之点点头,看样子是得出了某种结论,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有些东西给你看。” ——   回到村子里已经是傍晚,陈工和老罗住在矿场,他们也不用避讳,饭后,秦牧之便请杜子聿和沈石来自己房间,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翻找出一份扫描文献。   “看看这个。”说着,把笔记本转了一圈,对着杜子聿和沈石。   杜子聿抬眼看了秦牧之一眼,视线转到屏幕上。这是一份关于谢士枋的资料,有些部分和谢老太太转交他的那份资料是重合的,其余部分多是和十二翠饰相关的描述。   “翡翠在清代的盛行在晚清,雍正时期翡翠制品极少,乾隆时期虽然渐增,却并没有玉有价值。史料上说,谢士枋曾经被乾隆皇帝赏赐过一个巨型翡翠石,重达一吨,据猜测,后来作为嫁妆的那十二件饰品,除去玉饰,其他翡翠饰品都出自这块石头。”秦牧之大概早对这份资料烂熟于心,杜子聿还在浏览,他就把关键部分复述出来:“后来,谢家长女嫁给一位苏姓官员,苏家世代为官,到了晚清渐渐发迹,官升到五品。现在市场上流传的,慈禧珍藏的‘金陵十二钗’,就是苏家做人情送进宫的翠饰。”   “如果这么说的话,就都对上了……”杜子聿皱眉浏览着资料,自从他和秦牧之达成了一致对“单”战线,在“十二翠饰”这件事上,他便知无不言:“我们曾经在X市出土的晚清墓群里,发现过一串儿翡翠朝珠和一只血玉扳指,墓主人的确是苏姓官员,应该就是资料里这个苏家。而且,我看过一份有关‘十二翠饰’的调研课题,里面也提到过,雕刻‘十二翠饰’的籽料,是一块巨型翡翠,重达一吨。”   杜子聿说完,继续快速地浏览这份资料,毕竟秦家是谢士枋的后代,对于十二件翠饰的分析精准得多,这十二件东西果然如他猜测的,包括了晚清耳坠、鎏金项链、十八子手串、翡翠朝珠、帝王绿手钏、珐琅翠玉簪、鸳鸯纹篦子这七件,还有三件是他不认识的帝王绿戒面、寿字扁房和翠雕鱼形佩,再加上一对血玉扳指,整整凑齐十二件。   “除去你说过,造假的晚清耳坠、十八子、朝珠应该都被单先生得手,他自己带着帝王绿戒指,鱼形佩也在他手里。”秦牧之说这话时,脸色沉了沉,他没说鱼形佩的来历,但他明显知道这样东西怎么入得单先生之手,只是不想说罢了:“我们秦家目前有的,只是鎏金项链玉钏和寿字扁房三件。”   “珐琅簪和篦子还在博物馆大大方方展览着,两个月前沈石确认过,还是真品,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杜子聿哼了一声:“宁卖一套,不卖一只。这十二件套,单先生肯定是要凑齐了赚钱的。”他说着,对着秦牧之眨眨眼:“既然他作假掉包了我们的国宝,我们也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他缺的我们都可以造假,我手上有个模仿力很强的玉雕师。”说罢,杜子聿又晃了晃手指:“即便是这个血玉扳指,我们现在也有了造假的本钱了。”   “然后呢,你想怎么做?”秦牧之问道。   “有了筹码,才能再跟那老头子赌一把。”杜子聿眯起了眼:“让他吃了我们的,全给吐回来!”   “你想和单先生搭上线,找机会拿到他偷走国宝的证据?”秦牧之懂了杜子聿的意图,皱起眉,这并不容易。如果放在刚认识杜子聿的时候,他一定会认为是这个年轻人在说大话,但是现在,他却是相信的,毕竟这个杜子聿,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有问题吗?”   “没问题,我完全同意。”秦牧之不禁露出欣赏的笑意。   就在这两个人相视而笑,彼此认可的时候,沈石冷不丁地冒出三个字:“很晚了!”这语气,干巴巴的,毫不客气,秦牧之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下了逐客令。   “是啊……”他笑起来:“杜先生该休息了。”说着,眼神揶揄地看向杜子聿,竟然还眨了眨眼。   “嗯,是呗。”杜子聿竟然比秦牧之笑得还开心,一点也不掩饰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快意。   “……”沈石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一双眼死死盯着秦牧之,直到他出了门,才呼出口闷气:“我不喜欢他……”话没说完,杜子聿忽然凑上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沈石愣住了,呆呆看着快笑成一朵花的杜子聿,下意识说完后半句话:“看着你笑眯眯的样子……”   “但是我喜欢你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杜子聿嘴角勾得要上天了,他满脸笑意盈盈,心想,我的貔貅吃起醋来怎么这么可爱呢!   傻貔貅,秦牧之知道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再说,秦牧之和他,是一类人,是会彼此欣赏,却绝不会彼此喜欢的那类人。   要说喜欢,秦牧之应该会比较喜欢傻白甜的类型吧?就好像自己喜欢眼前这只傻貔貅一样。人总是喜欢觊觎自己没有的东西……   不过这些,杜子聿都不打算跟沈石坦白了。看这小子为自己吃飞醋的样子,太可爱了!   “不是睡觉吗?发什么愣?”杜子聿笑着摸了摸沈石的脸,后者嗯了一声,出去打了一桶热水来,让杜子聿洗漱。今天降温了,夜里有些凉意,杜子聿受过伤的小腿有些隐隐作痛,他用热毛巾敷了一下。沈石见状又去打了一桶热水,帮他一遍一遍换热毛巾,好多敷一会儿。   “很难受吗?”沈石蹲在地上,双手隔着毛巾轻轻捏着杜子聿的小腿,一脸心疼。   杜子聿摇摇头,开玩笑道:“早知道就让你小子挨一枪,怎么也比人类恢复地快!”   沈石没应他,低头吻了吻杜子聿的膝盖。   “喂……”   “没关系,反正没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这么做了。”沈石闷声道。   杜子聿无奈地摸了摸这小子的头,低声道:“你应该说,下次,我们不会给单先生这种机会了。”他眼神暗了暗:“这一枪,我会还给他的。”   沈石抬起头,杜子聿第一次在这小子眼睛里看见敌意,他说:“双倍。”   “沈石……”杜子聿一时愣怔。   “伤害你的人,就是我的仇人。”沈石理所当然道。   换句更貔貅一些的话说,凡是斗胆伤我主人的人,我就咬死他!   “沈石,”杜子聿的视线温柔下来,他轻轻摸着沈石的脸,低声告诉他:“对我来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那只有你。我可以为了你流血,为了你受伤,为了你痛,为了放弃一切可以放弃的,这些都无所谓的,唯一有所谓的,是你的命,要与我同在。”拇指轻轻在沈石侧脸上摩挲着,杜子聿不惜说出这种肉麻的话,就是掏心窝子也要让这只傻石头明白一个道理。   “所以,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也不管你是为了谁,‘奋不顾身’是绝对禁止的!”杜子聿眼神冷冷地告诫沈石:“说得更具体点,你可以去‘咬死’单先生,但前提是,你得活着回来。如果你不能确定,不能保证,不可预计,哪怕有一点点的迟疑……不许做!我没准许,你什么也不许做!”说着,他双手捧起沈石的脸,紧紧盯着他:“告诉我,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沈石点点头,伸手覆上杜子聿的手背。   “你保证。”杜子聿还是不放心。   沈石看着他,忽然起身吻住他咫尺之间的嘴唇,然后抵着他的额头,沉声道:“杜子聿,我跟你保证,我的命,与你同在。”   说罢,沈石吻上来,杜子聿温柔地迎接他,喉咙里发出安心的“嗯”声。   他不求朝朝暮暮长相守,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88章 致富之路[完整版]   次日,三个人早早来到草场墓穴,经过昨晚的保守挖掘,工人已经清了一部分土层,墓穴的石顶露出大半,有近几十米长,羊骨和血玉也发现了不少,全都挑拣出来堆在一边。   “现在看,这些羊脂玉都是不错的料子,但放在清代,就很一般了。”杜子聿蹲着挑拣血玉:“我估计,把羊脂玉放在羊体内,活埋在土里,是这些游牧民族用来辟邪的习俗?”他掂掂血玉,笑道:“这个真能转运也说不定?”   不知道是哪句触动了秦牧之,他走过来弯身捡了一块血玉,翻看半天,竟就揣进口袋里去了!   “喂喂,秦老板,你犯罪了啊!”杜子聿笑着调侃他:“这也算文物呢!”   “先把你怀里那几颗质地更好的掏出来再说别人!”秦牧之无奈地摇摇头:“我已经联系文保局的人了,辛苦你在这等等他们,我还要去矿场。”   文保局的考古工作者最终给这个墓定名为“玉兹墓”,官方的结论和杜子聿他们猜测得差不多,这的确是清朝时期哈萨克部族的墓群,甬道里的石像是他们部落的图腾,墙壁上岩画记载的,除了牧民生活的日常,便是整个部族的兴衰史。杜子聿他们看到的关于进贡宝石的记载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考古人员的说法也和秦牧之当初的解释大差不差,只是他们对于这块巨型宝石后来的用途就不甚了解了。   玉兹墓的事情得以解决,矿场那边在陈工和老罗的监工下,也是开采得非常顺利,杜子聿无事可做,徒留无意,便准备先回去。临走前,大家一起吃了顿饭,酒喝得正酣,他单独找到老罗,说了句悄悄话。   “罗叔打算什么时候回缅甸?”   “最多一个月,这个季节,那边矿山差不多能开矿了,怎么?”   “我有笔生意,想请罗叔出山呢!”   “这么看得起你罗叔?什么生意啊!”   “帕敢,翡翠矿山。”   杜子聿没有多说,只是告诉老罗,等这边工作结束,再联系自己,会和他详谈。老罗听见翡翠两个字已然两眼放光,满口应承下来,拍着杜子聿的肩,直说要和他多喝两杯,几杯马奶酒下肚,热络得不得了。   “罗叔,你放着缅甸八座矿山不管,怎么非要来这挖不值钱的‘八三玉’?”杜子聿借着酒劲儿问道。   “哎,缅甸翡翠生意不好做啊……啧!政府控制!妈的老子一半儿的矿都被封了!而且翡翠出口的关税一涨再涨,哪还有得赚?”老罗连连叹气:“现在政府跟克钦邦的冲突一天比一天激化,这些翡翠就是战略物资,我们平民老百姓啊,挖不得了!据说这几年政府亏空,都快打不起仗了,军需武器的钱从哪来?只能从这些个‘大户’身上压榨!”   “罗叔,你不就是‘大户’么?”   “我算什么大户?起码也是单……”话说一半,老罗发现自己话多了,直接喝了半碗酒。   杜子聿笑笑,没再追问下去。 ——   离开伊犁时,他们还是做的来时那辆越野车,目的地都是机场,只是杜子聿他们回S市,秦牧之要回香港。   “杜先生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考不考虑去秦家做做客?”秦牧之回过头来邀请道。   秦家?   杜子聿顿时明白,所谓“做客”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是秦牧之要请他去看秦家的那三件“十二钗”,也好尽快开始仿造。   算上今天,杜子聿刚离开T市六天,再“散心”两天也还说得过去。于是,他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秦牧之办事一向效率,杜子聿才答应下来,飞机上就被安排在与秦牧之连号的头等舱座位,想必是机票早就买好了双份。抵达香港更不必说,接驳车直接把他们送往半岛酒店,杜子聿和沈石下车时,秦牧之说:“房间已经订好了,你们先休息,晚上来家里吃饭,我让司机来接你们。”   这样周到又细心的安排,除了“好”杜子聿想不出自己还能回答什么。   在国境线上风吹日晒了四天半,杜子聿回归繁华第一件事自然是泡澡。浴室里放好热水,滴入舒缓精油,杜子聿躺在浴缸里,舒坦地叹了口气。   “沈石,别跟小狼似的在门口蹲着行吗?”听见外面委屈似的嗷呜声,杜子聿笑起来,话音一落,浴室的门开了,沈石抱着貂毛靠垫似的小狼杵在那,小狼在他怀里奋力挣扎。   “你帮小狼也洗个澡吧?”   听见这句话,小狼挣扎得更厉害了。   “我更想帮你洗。”沈石一样老大的不乐意。   “要么你给它洗,要么你俩出去等?”杜子聿眉毛一挑,两只貔貅乖乖地进入淋浴间,打开了花洒,杜子聿笑出声来,满意地靠回去,闭上眼睛。   随着水声飘来沐浴液的香味和沈石身上淡淡的气息,杜子聿舒了口气,觉得很安心。   约莫十来分钟之后,杜子聿本有些昏昏欲睡,却被嘭的一声动静给惊醒,他一转头,就看见湿乎乎的小狼像被剪了尾巴似的落荒而逃,撞开浴室门就冲出去,他愣了愣,再看向沈石,后者一脸无辜。   “我只是给它洗澡。”   “……”   沈石身上有些狼狈,一块一块的泡沫粘得哪里都是,胸口还被小狼抓出三道血痕,想必是洗澡时经历了一场恶斗。   “怎么说,小狼也是母貔貅,你算性骚扰吧?”杜子聿对他招招手,等沈石走到浴缸前,他指尖点了点那三条血道子,却没敢摸上去: “疼吧?”   “我对它没兴趣。”沈石抓住杜子聿的手,另一只手掬了浴缸里的水冲掉身上的泡沫,理所当然道:“我有配偶。”   杜子聿笑着看他,忽然反手跟他十指交扣,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来。”   沈石有些不解,杜子聿笑道:“让我尽尽配偶义务。”   随着噗通的水声,沈石也进到浴缸里,两个大男人挤着,水溢出去不少,杜子聿拿起花洒试了试水温,软声说:“转过身,低头。”   沈石便听话地照做,杜子聿站起来弯着腰给他冲头发,又挤了洗发露揉着他的发顶,伴着雪白的泡沫不轻不重地抓挠着。   “舒服吗?”   “嗯。”   “还有哪里痒吗?”   “心里痒……”   “臭小子!”杜子聿提脚踹了他一下,抓过花洒给他冲水,粗鲁地冲干净泡沫,又拿浴花帮他洗身子,擦到肩头的纹身时,他动作缓下来,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这时候,沈石忽然侧过脸,抓了他的手,浸到水里,又往身前一带。   “……”杜子聿耳根一热,顺势跪坐在浴缸里,身子贴上沈石的背,亲了亲他的耳廓:“我知道了,别急……” 在这种事上,杜子聿是温顺的。他温柔的动作引得水面泛起涟漪,看着水波他心里也跟着悸动起来,下巴抵在沈石肩头,身体和他光滑的背贴在一起,自己的呼吸也不禁重了些。 结果,沈石投降得很快,自己却亟不可待地致敬了。 “我帮你。”沈石有样学样,转过身子,双手托着杜子聿的腰,哗啦一声,把人半抱着,让他坐在浴缸边上,然后竟就这么俯身过来。 杜子聿还来不及拒绝,就被这小子热情的讨好封住了所有废话,下体被包裹在一片濡湿灼热之中,本就被热水泡软的身子更加没了骨头,只觉要化成这浴缸里的一滩,沈石吞吐得卖力气,热乎乎的鼻息喷在他身上,惹得下腹一阵一阵地缩紧。 伸手抚上沈石的头,杜子聿欲拒还迎地扯了扯他的头发,哑声道:“臭小子……慢一点……”因为舒服,他脸上泛起一层潮红,沈石抬眼看着,不仅没听话,反而狠命地嘬了一口。 “混……”杜子聿脸上徒然一僵,身子抖了抖,竟就这么悉数交代在沈石嘴里。 沈石闷哼一声,二话不说就这么把他射出来的东西全吞了,杜子聿臊得脖子都红透了,急着要推开这个臭不要脸的人,却被紧紧箍着腰动弹不得,沈石的下体又硬起来,高高翘着,他埋头亲了亲杜子聿的小腹,又顺着光滑的肌肤,慢慢亲到脖子,最后含住他红通通的耳垂,磨着牙。 “我想……”这小子说着,手掌不老实地顺着后腰往下摸:“进去。” 杜子聿因为这句话,条件反射地身子一缩,顿时就想跑。可沈石哪肯放他走,死抱着不撒手,对着他又亲又啃,还时不时用硬邦邦的下体蹭着他的小腹:“我不硬来,你觉得不舒服了,我就停下,好不好?” “鬼扯!”杜子聿嘟囔着,心说你个毛头小子,让你进来了,绝对刹不住车。 “杜子聿,我难受……”沈石央求道。 杜子聿没说话,托起沈石的脸亲了亲,刚想说去床上,忽然就被这小子一拽,跟着他跌倒在浴缸里,虽说有着沈石这个人肉靠垫没磕到哪,可还没搞清楚是个怎样的体位,就被强势吻住让他彻底乱了节奏,腰被捏了,屁股被揉了,这小混蛋的手指头还搓着他的臀缝,指尖往后穴探去…… “唔……”杜子聿不乐意了,却被吻得死死的,唇舌激战之间,后穴被濡湿的手指催开,杜子聿抖一下,便被吻得深一点,再抖,沈石就恨不得把他整条舌头全吞进去。 算了,由他去吧! 杜子聿被这小子的热吻弄得头脑发蒙起来,尽管手指的戳弄让他不爽,但下体还是硬了,跟沈石的挤在一处,紧紧蹭着。温热的水流顺着沈石的手指渗进来,杜子聿皱起眉,鼻息间全是甜橙精油的味道,沈石已经探入了两指,也许是因为有水润滑,并不太难受。杜子聿偏过头,躲开这小子缠人的吻,发现他嘴巴红得可爱,便勾了勾嘴角。 “小傻子……舌头都被你亲麻了……” “这次,疼吗?”沈石大概憋得不行,分身那里又硬又烫,手指却还能温柔地戳弄,他深吸一口气,怜惜似的亲亲杜子聿的鼻尖,不确定地询问着。 杜子聿摇摇头,也跟着舒了口气:“傻样……只要别太疼,我都给你做的。” “知道你怕疼。”沈石嗯了一声,两只手指反复按揉着,这么磨了有一分多钟,杜子聿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喘了一声:“就……这样,再……碰碰……”沈石指尖立刻按在对的地方,杜子聿重重喷出鼻息,身子发起抖来。 “喜欢我这样碰你吗?”沈石确认着,手底下却毫不迟疑地反复刺激,杜子聿哼出声来,忽然把头靠在沈石肩头,抱住了他。 到了这个地步,杜子聿也顾不得这么多,虽然他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步骤,但起码自己哪里舒服还是明白的,他红着脸教导沈石:“手指……再进来一根……” “不疼吗?”沈石还是不太确定,但无名指也一点点挤了进去,杜子聿那里越发柔软,还热乎乎的,摸得他心都乱了,下体胀得要爆炸掉,说话间气息都不稳了。殊不知杜子聿何止是不疼,被他摸得简直快要浪起来…… “你出了一身的汗。” “你身上好热?” “你这里,一缩一缩的……” “还是疼吗?” 杜子聿只觉得脸上要冒明火了,闷头封住这小子乱说话的嘴,一番绵密的亲吻,他抓住沈石粗了一圈的分身,小声道:“进来……” “那你转过身趴着。”沈石嗯了一声,这个时候却出奇地冷静,似乎被谁强调过步骤,非要后入不可,杜子聿坳不过他,只好放掉些水,跪趴在浴缸里,沈石扶着他的腰,忽然亲了一下他的臀缝。 “沈石!”杜子聿登时炸了,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红着眼吼了声不许舔,沈石只好转而舔吻两下他的脊柱,才慢吞吞地扶着分身,顶端在穴口蹭起来,他的顶端已经被溢出的体液濡湿,轻易地便戳入穴口,沈石呼出一口长气,一点点顶进去。 那东西毕竟还是和手指不一样,杜子聿努力放松自己,还是感觉里面被强行撑开,胀得难过,沈石那里尺寸着实不小了,这个进入的过程似乎相当漫长,等终于全部吃进去,两个人都辛苦地松了口气。 沈石忍住冲动,吻了吻杜子聿泛红的后颈,手绕到他身前,拢住还硬着的分身,揉了揉,嘴巴吮住他发烫的耳廓,舌头抵进去,引得杜子聿不住轻颤。 “谁……教你的……”杜子聿被撩得不行,脑子里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沈石回答,反而低哑着嗓子,痴汉似的:“你这里面,在收缩……”话音没落,下体又被绞紧,沈石闷哼一声,实在忍不住,终于耸动起来。 这次前戏太长,终于真操实干起来,简直要了命,杜子聿只觉得被这小子顶得都要忘了自己是谁,只剩下身体里那股磨人的悸动,传遍四肢百骸,让他从头顶到脚趾都酥麻得不像话。身体啪啪撞击声和水声交织,他死死抓着浴缸的边缘,像一只搁浅的鱼,潮水一滚一滚袭来,他便时而痛快,时而饥渴,被折磨得要疯掉,只得惶然地一遍一遍喊着沈石的名字。 沈石射在他身体的一瞬间,杜子聿才恍惚想到要带套子,张了张嘴,却被沈石抱着翻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从正面再次进入,再说不出完整的话…… ——   两个人在浴室里折腾了许久才出来,而杜子聿还是裹着浴巾被光着身子的沈石抱出来的,才把人放到床上,沈石便跟着扑上去,撒娇似的对着他的脖子亲亲蹭蹭。杜子聿全身泛着可疑的红晕,被他亲了两下耳根更红,不轻不重地推了推这个缠人的家伙,叹息道:“有完没完了……”   杜子聿实在是赧然,第一次赶上这小子发情,在野外车里也就算了,第二次竟然在浴室里……养出这种臭毛病,第三次莫不是要上天了?他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混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招数,这次确实比第一次好太多,以至于他现在浑身还是软的。   杜子聿皱了皱眉,瞥了眼时间,距离晚饭还有两个小时,他维持这副春情荡漾的样子去赴宴怕是要被秦牧之嘲笑死。拍拍沈石,杜子聿避之不及似的:“快走开!让我睡会儿……”   “我陪你睡。”沈石抱着他不肯放。   “你再光着身子蹭来蹭去,我踹你下去了!”   “那我不动。”沈石还是不舍得撒手。   这时候,杜子聿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来,他找到救星似的,推了一把沈石:“去拿我手机过来。”见沈石不动,他瞪了瞪眼:“快去!”   沈石恹恹下了床,杜子聿赶紧盖好被子,等沈石拿着手机回来,他已经毫无破绽地安静躺好,沈石不甘心地皱起眉,黑着脸把手机递给他。   “嗯?”杜子聿看着满屏的提示消息,界面上几乎所有软件都标着未读的小①,随便点开几个,发现所有的消费软件都凭空多出好几个用户红包,游戏软件则是系统抽风似的送了买家礼包,而随手点开股票和基金app,他更是讶异:“我股票涨了?基金也涨了?我手机是中毒了吗?”   “没事的,睡吧。”沈石伸手抢过杜子聿的手机,一脸淡定。   “跟你有关系?”   沈石嗯了一声:“跟你,也有关系。”   杜子聿一愣,开始还是懵的,但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再结合这小子的答案,忽然脸上充血,干咳了一声,识趣地躺下不再多问了。   毕竟对方是貔貅啊!兴奋起来,是要搞事情的…… 第89章 秦家   秦家的府邸在太平山顶上,是一座独栋别墅。香港人是信风水的,这地山环水抱、藏风聚气,的确是个灵秀宝地。杜子聿走进秦家,一层客厅挑高极高,极具大气堂皇之感。装修风格偏中式,家具是金丝楠木和红木制成,摆件都是有些年头的古瓷窑瓶。   秦母和谢老太太在客厅坐着喝茶,秦牧之带着客人来跟她们打招呼。谢老太太杜子聿是见过的,秦母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女人倒比他想象得年轻得多,容貌精致出挑,却和秦牧之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简单寒暄了几句,秦牧之便要带着杜子聿上楼,交待佣人开饭时叫他。临走时,杜子聿听见秦牧之叫秦母“小妈”。心里疑惑立刻就解了,果然是豪门常有的那些事……   “这是我的书房。”秦牧之带杜子聿他们进门,便立刻锁上门,杜子聿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转而打量起这间房子来。   “品味不错,很——秦牧之。”   秦牧之笑了笑,拿钥匙打开书柜,里面还有一只保险箱,他迅速输入密码,箱门打开,他抱出一只漆器首饰盒。   “鎏金项链你见过了。”首饰盒分四层,秦牧之一层一层打开,第一层就是鎏金项链,第二、第三层分别是手镯和扁方,第四层他却没动,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杜子聿坐下来,挨件拿出来细看,鎏金项链与他造假的那条别无二致,扁房是阳绿色底子,深绿飘花,呈尺状,一端圆润,一端似是卷轴,上面正中浮雕这蝙蝠与寿桃,两侧装饰有寿字纹路,应是取意“多福多寿”;而手镯就简单些,是个57-60口径的高冰帝王绿翡翠镯。   “容易仿吗?”秦牧之问他。   “不算难。”杜子聿把东西挨件放回去:“就是料子要好好找找。”   “你尽管找,钱的事情,不用担心。”   杜子聿挑眉看了秦牧之一眼,笑笑,嗯了一声。   “不过,我拿来的料子,不见得多便宜,秦老板出钱了,来日肯定是能赚的。”   “不用说这些了,我信你就是。”秦牧之也笑起来:“杜先生,我们既然已经达成合作了,说话就不必绕弯子,你有眼力,有人才,有点子,有胆识,我呢——”他眨眨眼:“有钱。”   杜子聿直接笑出声来,连连嗯声:“对对对,你有的是钱……”   两个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秦牧之收到一条短信:“江滨来了,咱们下楼吧。”   “江滨?”   “怕你吃饭尴尬,我特意叫来的。”   杜子聿忽然觉得,秦牧之这个人,如果生在古代帝王家,一定是个很得民心的主子。 ——   从秦家离开时还不算晚,秦牧之送杜子聿他们出来时,特意提醒道:“太平山顶的夜色很美,你们想去看的话,让司机绕个小圈就过去了,”他比划着:“很快。”   “我们三个大男人看夜景?有什么看头?”江滨莫名其妙地看着秦牧之,怀疑他喝多了再说胡话,秦牧之却没理会他,看着杜子聿道:“你不懂罢了。”   “下次吧。”杜子聿摇摇头,果断谢绝。他下午刚被沈石那小崽子折腾一个多小时……刚刚坐那里吃饭,腰都疼死了,再去爬个山,岂不是要断了?   “好吧,可惜了。”秦牧之摇摇头,有些惋惜的样子,这时车开出来了,他目送几个人上了车,笑着挥挥手,嘱咐司机注意安全。   车子从秦宅开走,迎面就冲来一辆迈巴赫,擦着他们的车子开进秦宅,司机吓得一脚刹车把速度直降到30迈,一车人都跟着向前猛地一晃。   “啧!这混账小子!”江滨黑着脸咒骂一句,扭头跟杜子聿解释:“这是秦家小儿子,秦子熠。”他没再多说什么,但是一脸鄙夷,仿佛秦牧之这个弟弟已经乏善可陈到一定地步,张嘴就只有贬义词,不好对外人说出口了。   杜子聿嗯了一声,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礼貌地没去胡乱打听别人的家事。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杜子聿过得有些匆忙。   当初和杜父告假,是借着杜老爷子去世,找了散心的借口,现在回到S市,杜父第一句话就问他:“调整好了?”   杜子聿点点头:“调整好了。”   杜父打量着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旁的话,只说了一句:“好,有你小子忙的!”   因为答应了上将下个月去帕敢,杜子聿只能尽量把公司的工作往前赶,这期间,他让沈石替自己去了一趟展出珐琅簪和篦子的博物馆,识别展品的真伪。还抽空给何老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库巴的近况,并提前预支了这孩子的 “档期”,说有个活儿非得借助他这双巧手不可。   等到这些事全都安排完,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杜子聿接到老罗的电话时,恍惚觉得,好像昨天自己才刚从香港飞回来。   “小子,到底是什么生意这么神神秘秘?你罗叔我这一个月可一直惦记着你的事,觉都睡不安稳!”电话那头老罗还是一嘴油腔滑调。   杜子聿冷着脸听完,开门见山道:“在新疆其实我们说得差不多了,帕敢的翡翠矿山,我有资源,想请罗叔帮忙开矿,有钱一起赚。”   “帕敢的山,可都是政府的山?”   “这罗叔不用操心,我保证肯定能挖就是了。你如果有兴趣,咱们就走一趟,你挖得,咱们谈价钱,你挖不得,我再找别人。”   “挖得!当然挖得!这缅甸还有我老罗挖不下来的矿山么!哈哈哈……”老罗似乎很高兴,当即便和杜子聿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挂断电话,杜子聿发愁地叹了口气,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去杜父书房请假。 ——   这次去缅甸,杜子聿没瞒住何老。这老头,自从上次发现星空翡翠回来,就吃定了自己一定会再回去,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来旁敲侧击地打听,他一句谎话没编圆,就能被这个精明老头看出破绽。所以,何老自然是知道了他要回帕敢的事情,不用说,他势必要求一道去的。   危险、很危险、非常危险,这些话,杜子聿都还没说出口,就被何老一句话噎了个正着。   他说,你就说带不带我去吧?你带,我跟你一路,你不带,我就自己去呗!   结果,这次奔赴帕敢,两人小分队变成了组团行动:杜子聿、沈石、何老、小陈,再加上一位新成员,逄峰——这是何老经历了上次蚂蝗事件,特意推荐的人,说逄峰有野外作战的经验,他跟着安全些。   “我不用付劳务费吧?”杜子聿在仰光机场看见这个阵仗,吓了一跳。   “我很贵的。”逄峰如实说:“但这次,我是来照应何老师的。”   “听见了吧?臭小子,你欠得不是钱,是我的面子!”何老哈哈大笑。   杜子聿舒了口气,狡黠地眨眨眼:“那我心理就没压力了,反正是您吵着非要来的,跟我没关系!”   “教授何止是要跟着来啊,还特意申请了一大笔科研经费,”小陈的表情也很无奈:“研究所下个月只能吃泡面了……”   “啧!小陈,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   这份短暂的轻松在离开机场赶往帕敢的路上,慢慢就转换成了严肃和沉重。逄峰开着越野车在公路上往帕敢镇疾驰时,何老在后面说起蒙特那的后续,他竟然因为被蚂蝗吸血,左腿因为不知名的感染开始莫名溃烂,最后只能选择截肢。   “蚂蝗不是无毒的吗?”杜子聿没办法理解这件事。   “雨林里,什么都可能发生。”逄峰倒是一脸平静,淡淡接了一句。   “那您还坚持要来?”杜子聿皱眉盯着何老。后者笑笑:“小子,你要不要去补买个保险啊?还来得及!”   “虽然很危险,我们小心些别乱招惹就可以了。”小陈回头正经道:“星空翡翠可是学术上一个重大发现,难得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我们得对研究负责。”   “所以说,小子,干哪行都是危险的!”何老笑着拍拍杜子聿的肩膀:“能量守恒定律我觉得在哲学范畴上也是适用的,你总得付出点什么,才能为获取的东西腾出地方,维持个体的‘守恒’。”   杜子聿看了何老一眼,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这是个内心强大的老头子,尤其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方面。   杜子聿早已经和中将方面取得联系,他们抵达帕敢镇时,已经有军方的人等着,对他们的车子一番检查,又一一核对他们的身份,并让他们分别签署了《非正式人员进场协议》,这才得以放行。   车子沿着熟悉的土路开进矿山,很快在矿区帐篷前停下,几个人下车时,前面领路的军人已经去帐篷里通报过,很快就有人从帐篷里出来迎接他们,熟悉的身影一出来,杜子聿就笑着去和他握手。   “蒙特那!”杜子聿拍拍他的胳膊,他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彼此不再客套。   “杜子聿!好久不见!”蒙特那也很高兴:“我们一直在等你来!”他说着,拉着杜子聿掀开帐篷,对着其他人也招招手:“都进来说话吧!” 第90章 夫夫搭配   出乎杜子聿的意料,中将已经在帐篷里了,另外还坐着两个陌生军人,蒙特那招呼大家坐下,帐篷里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你回国之后,我们又去过几次野人谷,地形已经勘测得差不多。”蒙特那说着,指着桌上摊开的地图:“这片水域,可以修筑一道水泥墙,再从这里挖沟渠进行引流,在西边的这个位置,有一片湖泊,我们可以暂时把河水引入湖里。但是,野人谷还是原始雨林,为了防止我们的工人被野兽袭击,我们需要规划处施工范围,在外围拉设电网,安排岗哨。”   杜子聿点点头,很快明白了自己的作用:“所以,现在需要我去确认‘星空翡翠’矿的范围,以便你们确定隔离的范围?”   “简单来说,是这样。”   杜子聿耸耸肩,说了声“好”,然后看向中将,礼貌性地笑笑:“我以为我是来谈钱的?”   蒙特立刻把杜子聿的意图翻译给中将,中将冷淡地说了句什么,对杜子聿比了个四。   “中将说,他承诺给你的不会变,除了分成之外,刚刚计划内的,我们都会提供人力和物资,但挖矿的人,你来安排。”   “好,你们的价码,我知道了。”杜子聿点点头:“等我实地勘察过,再来讨价还价吧!我想现在就去野人谷,可以吗?”   “好,”蒙特那立刻应承下来:“我安排车,我们走陆路过去。” ——   只是勘察,杜子聿没让何老他们跟着白跑,只带沈石和小狼上了蒙特那的车。他把简易地图给到沈石:“到那边,靠你了,把有翡翠的位置标记下来。”   沈石点点头,这对他来说很容易。   “走陆路绕远,我们要开半小时左右。”蒙特那转头说道。   “无所谓,刚好聊聊。”杜子聿耸耸肩:“上次你说要出任务来着?出过了?”   “不用去了。”蒙特那笑着,眼睛里却滑过一丝苦涩:“我左边的小腿,截肢了。现在只能带着假肢,做些文职工作。”   “我听教授说了,因为蚂蝗?”杜子聿并没对此表示任何关怀,他认为蒙特那是个军人,不需要这些怜悯,他们能自如地聊这件事,并不把它当做是一种伤痛,就是对蒙特那最大的关怀。   “说是伤口感染,医生坚持蚂蝗是无毒的。但是,我亲眼见过那些东西,也感受过被那东西吸血的感觉,它们绝对不是一般的蚂蝗。”   “或许,是河水的问题?”   “河水污染?”蒙特那若有所思:“一会儿,我们可以取样回去检测一下。”   “嗯。”杜子聿点点头,换了个话题:“不用出任务,跟姑娘结婚没?”   “上个月。”提起妻子,蒙特那的表情温柔下来,杜子聿也被他感染笑了笑,就听蒙特那问他:“你呢,和心上人怎么样?”   “一直很好,形影不离。”   蒙特那愣了一下,却没尽然理解杜子聿的意思,只是羡慕地点点头:“真恩爱啊……希望这次你能尽快完成答应中将的事情,早日回国。”   “是啊。”杜子聿点点头:“顺便,多赚点钱养他。”   蒙特那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杜子聿扭头对着沈石眨了眨眼。   抵达野人谷后,他们陆续下车,蒙特那和军人司机抱着枪四周巡视,杜子聿和沈石在他们的保护下开始寻找翠矿。   “我们这样走太慢了。”沈石这样说着,俯身按住小狼的头,拍了拍,把自己的金珠子倒出一把:“你去吧,做个记号。”小狼舌头一卷,就把金珠子全吞进嘴里,然后飞窜出去。   “这是……狼?!”蒙特那这才发觉,他这位中国朋友带着的宠物,不太像狗。   其实小狼被杜子聿养的,已经非常非常不像狼了,平时看上去又胖又懒,还爱粘人,就是一只超重的哈士奇而已。而为了方便带着小狼到处跑,杜子聿还给它办了“狗证”,这就让它越来越像狗了,亲眼见过小狼幼年期的小陈都没认出来。   “狗!”杜子聿非常坚持地否认道。   蒙特那皱皱眉,不再纠结,跟着杜子聿沿着河边走,倒空了一只军用水壶,灌了半壶河水。他们大概走了一百米,沈石先停下来,杜子聿也跟着停下来,转头和蒙特那说:“到这里,差不多了。”   蒙特那招招手,另一位军人立刻跑过来,用喷绘漆在这地方画了一条线。   “给我吧,一会儿我来喷。”杜子聿刚要过喷漆,小狼也跑回来,绕着他撒欢儿,杜子聿安抚地拍拍它,跟着沈石开始往林子里走。约莫走了五十米,沈石第一次停下,蹲身下去,捡起一颗金珠子。   “从这里,往外延伸50米。”   杜子聿点点头,先喷了一个点,又写了50。   “下一个。”   沈石便接着往前走,这次稍微走得远了些,才蹲下,又是捡起一颗金珠子:“60”   杜子聿继续喷点,写上60。   如此循环,他们一共找了六个点,分别被标记好位置和数字。杜子聿在地图上找到这六个位置,标记后连成一条线,递给蒙特那。   “我划线的地方就是翡翠矿带,你绕过这里,最外沿两个点,上面这个往外延伸100米戒严,最下面这个点,50米戒严。这是我的要求,至于河水引流到湖泊的路线怎么规划,怎么拉电网,你们研究,但是拦截河水的水泥坝,必须在我刚刚划线的位置之外。”   蒙特那听得双眼发直,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你确定吗?你是怎么断定矿脉的?这么快,只是看看土?!”   “我看错了,赔钱给你家长官!”杜子聿笑道:“我怎么定位的,都告诉你了,我靠什么吃饭啊!” ——   杜子聿定下矿藏范围,中将即刻便开始施工,拦截河道、挖渠引流和架设电网不是小工程,但中将向他们保证半个月完工,而这听起来像是玩笑一般的话,在杜子聿第一天见到大批量的军工队伍后,便无可置疑了。   “看这样子,半个月都用不了……”何老看着军用卡车拉来的半成品水泥墙和电网框架,摇了摇头:“这些人急着挖矿,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是没闲着!”   “水质报告出来了吗?”杜子聿笑了笑,转头问小陈,后者点点头:“河水并没有被化学物质污染,也没有化学元素超标的现象,只是水质偏酸性而已。但是水中微生物很多,也可能是导致感染的原因。”   “而且,引流之后,就不存在水的问题了。”何老说道。   “我倒更希望是水的问题……”   果然如何老推测的,中将的军工队用工神速,整整十二天,就把正常一个月的活儿全部完工。老罗是竣工的前两天被杜子聿带来的,他看过矿区,第一句话却是问杜子聿:“这地方有矿?你小子确定吗?”   “有,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矿。”杜子聿拿了一颗切割过的星空翡翠给他:“这个送你,当见面礼了。”   老罗看过翡翠,二话不说,次日,他的人也全都到了,开始在矿区搭窝棚,准备开干。   当天晚上,杜子聿留在矿区和老罗探讨挖矿的办法,上来先提了一个要求:“这次开矿,我想人工开采。”虽然杜子聿并不认可老罗的为人,但是在他某些原则上,他还是认同的。之所以下定决心,请老罗来挖这片墨翠矿,全是因为当初在新疆他的那句话。   不炸矿山。   “你不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老罗笑笑:“这个地方,地形比较复杂,而且地处野人谷,贸贸然去挖,那挖出来的就不只是翡翠了,还有蛇虫鼠蚁,搞不好,要出人命的!我开过野人谷的矿,知道这种地方要怎么对付,你大可放心。”   “至于报酬,我给你40%分成。”   “我出人出力,你只给40%?小杜老板,太黑了吧?”   “黑不黑,你挖矿的时候就明白了。你负责出人出力,我负责,不让你的人把体力浪费在任何无用功上。”   老罗呵呵一声,一脸兴味地盯着杜子聿看,掏出烟卷来搓了搓,啧嘴道:“小杜啊,你当初说什么也不肯给我干,是不是觉着跟着罗叔屈才了?”   “罗叔,到现在,我也没有多喜欢来这荒山野岭的挖土山。”杜子聿笑起来,他眨眨眼,即便是在昏暗的帐篷里,他这张脸白皙精致,也跟瓷的一般,透着一股子娇气劲儿:“我还是更喜欢在干净明亮的地儿,做些体面舒坦的事,你知道的,我是被家里宠着养大的嘛!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轻松不累嘛!”他说了句玩笑话,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瞥着老罗:“我跟你说实话吧,罗叔,如果不是单先生指名道姓地要弄死我,我又何必和缅甸政府军扯上关系,求个庇护呢?”   老罗因为这最后一句愣了一愣:“你说——单先生要弄死你?”   据说真正吃惊的表情一闪而逝,超过一秒都是假装的。杜子聿看老罗这一课的反应就很真实,他是真的在意外,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单先生是不会杀他的。   这个认知很奇怪,因为以单先生的背景来看,他是毒枭、是军火商,这种人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先看利益,再说道德。如果老罗认为单先生不会动自己,那绝对不是出于人道,而是出于某种利益关系。   而这种利益关系究竟是什么?   “罗叔,你知不知道,单先生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老罗的表情已经变得深不可测,他也在分析杜子聿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说这些话。他皱着眉,状似艰难地思考了一下:“单先生在想什么,我也想不通……”   杜子聿哼笑了一声:“哦,那这可真是……世界未解之谜了!” 第91章 疟疾   前期工程竣工后,缅甸士兵撤出大半,只保留一小部分岗哨兵。矿区被老罗接手后,采矿的工作按部就班地开展起来。相比之下,河水中的卵石矿更容易采集,引流后的河水仅及膝盖深,而翠矿富集,几乎摸到块石头就是星空翡翠。为了堤防蚂蝗,工人都穿着高筒胶皮靴,快速打捞,石头到岸边再做第一轮挑拣。   挑拣是杜子聿的工作,但挑拣的过程按照杜子聿的要求是保密的。每天成筐的卵石被送到他的临时窝棚,第二天一早再搬出来,就已经按照价格区间分类好,这种逆天的速度,如果不是老罗懂行,真要以为杜子聿是故意捣乱来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还是杜子聿刻意在控制识别速度后的结果。   “按照这个进度,挖空河道恐怕都不用了三个月!”老罗发出这句感叹时,天色将晚,而矿灯依然将这里照得犹如白昼。工人们正在山脚被杜子聿定位过的几个挖掘点挖洞子,为了趁着枯水期尽量赶工,采矿作业是不分黑白的。   杜子聿在河道边点一把火,烧着类似国内“艾草”的草料,驱赶蚊子,这边的蚊子简直是不分季节地活跃着,而且个头巨大,被叮咬一次,能肿起拳头大的包,起码一个星期才能消肿,杜子聿深受其苦。   “这两天蚊虫尤其多,要下暴雨了。”老罗抬手驱赶着蚊子,啪地在胳膊上拍死一只:“对挖矿的人来说,暴雨是好事。借着雨势冲洞子,洗掉泥沙,剩下的都是大块砾石,挖出来挑翡翠就容易多了。”他说着,点了根烟。开矿的初期是最熬人的,亲自做了一个星期的监工,老罗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此刻怕是一沾枕头便能睡着,只能不停地抽烟赶走疲倦:“要真下起暴雨来,窝棚里潮热气闷,还漏雨,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你和沈兄弟要不要先回镇上歇两天?”   杜子聿瞥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云正被邪风刮着往他们这边动,摇了摇头:“现在走,估计也来不及了。”说话间,风越刮越大,老罗拍着杜子聿让他们先进去窝棚,自己则是喊来工人,一部分过来加固窝棚,别被狂风吹散架了去,另一部分则是抄起家伙,准备趁雨水,引水灌洞。   “是不是要下暴雨了?!”这时小陈和何老也从窝棚里出来,漆黑一片的苍穹之上劈开扭曲的闪电,小陈忙把何老推回帐篷里,自己跟着工人一起往竹架子上罩苫布,又拉了麻绳捆紧窝棚顶部,用一根钢钉固定在地上。   杜子聿和沈石一边忙活自己的窝棚,一边问小陈:“逄峰呢?”   “去岗哨那边了!”小陈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子就打下来,他卖力地敲紧钢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窝棚。老罗的工人发出一阵欢呼声,连日的闷热被大雨浇了个痛快,他们挥动着撬棍,有节奏地捣着洞子,喊起号子。   喊号声、雷声、暴雨声一夜未歇,窝棚里阴冷潮湿,渗进不少水来,地面肯定没办法睡了,杜子聿硬挺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雨势还没有任何见小的趋势,倒是何老发起低烧来。   “你们必须得回镇上,检查是不是疟疾!”老罗对何老的发热非常重视:“你们外国人身体里没有免疫,尤其容易染上疟疾,如果真是这个病,耽误了要出人命的!”   “我送何老回去。”逄逢表示同意:“雨这么大山路难走,小陈跟着就行了。”   杜子聿跟着点点头:“好,你们一路小心,雨停了我们再去镇上找你们。”   于是,当天上午,逄峰就撤出野人谷,而自他离开又过了三天,暴雨竟没有一点见小的趋势。河里的水涨起一截,已经没过腰部。就在昨天,一个工人在水里被蚂蝗袭击了上半身,水石开采被迫停工。   “洞子里发现有水虱。”老罗走进窝棚就骂咧一句,他脱掉雨衣,里面已经湿透了,于是又把上衣脱了,身上全是被蚊虫叮咬过的痕迹:“妈的!这地方的水虱个头也太大了!还蛰人!”他有不少工人都被蛰了,所幸水虱都是无毒的。   “停工吧!”杜子聿随手怕死一只蚊子,他披着一条毯子保暖:“雾露河也在暴涨,道路积水得很厉害,雨再这么下,我们恐怕要被封在谷里出不去了。”   正说着,工头冲进来说了句缅语,杜子聿即便听不懂,也从老罗脸上看出出事了,他皱起眉,就听老罗说:“进谷的路被落石和断树封了,运货车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了。”   正说着,又一个工人慌慌张张冲进来,这人说完,老罗竟二话不说往外冲,杜子聿下意识站起身,跟了两步,便被老罗转身制止了:“你别去!工人中爆发疟疾了!”   疟疾是雨林一带高发的虫媒传染病,通过蚊子传播,如果不能及时治疗,死亡率很高。但一般像老罗这种常年游走在雨林的人,治疗疟疾的奎宁属于常备药,感染的矿工服用奎宁后,被单独隔离在一间窝棚里,定期消毒和灭蚊,准备等暴雨停了就送他们回镇上就医。   然而,只过了短短八个小时,大家就发现,奎宁竟然对这场突发的疟疾无效。   “病人的数量已经超过十个了,得马上送他们回去。”到了这个地步,翡翠矿的挖掘不得不全面停滞,老罗只留下极少的值岗人员,其他人都即刻返回镇上:“开不了矿,在这干耗没有意义,而且他们患的疟疾好像是种新型病毒,留在这太危险了。”   车子开出矿区,在哨岗出要接受军方的盘查,所有翡翠原石的开采量运出量都需要被详细记录。哨兵打开货车车厢,开始按照他们递交的清单盘点原石筐数,接着抽几筐出来,打开苫布,再清点里面的石头数。   就在一个哨兵掀开苫布的时候,一团黑乎乎的瘴气似的东西飘出来,哨兵大叫一声,嘭地开了一枪。杜子聿他们闻声迅速赶来,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飞虫呼的散开,杜子聿挥手打死几只,手心上是一团黑色的蚊子尸体。   “原石里怎么会有蚊子!”杜子聿皱着眉帮着往车厢里丢一把驱蚊草,哨兵立刻点燃,烟雾下,他们把原石全部翻倒出来,拿着燃烧的驱蚊草在上面晃了几下。老罗也带人上车,挨筐检查原石。一共二十筐原石,竟然一半里面都藏着大量的蚊子。   “妈的!这些石头上有虫卵!”老罗拿着手电筒一照,黑色的石头表面除了雨水的水珠,还有一层棕色的蚊子幼虫,如果不细看,和粘黏上的草木屑没什么区别。他说着,对缅甸哨兵喊了句缅语,他们便开始把原石往车下运,原地杀虫。   这时候,其他的越野车已经放行,老罗冲着杜子聿喊道:“你们俩!先跟前面那辆车走!”   “沈石,你去把老罗换过来。”杜子聿皱皱眉,却并没有动,他看向沈石,后者点点头,立刻走上前去,对着老罗说了句什么,指指身后,老罗立刻黑着脸看一会儿,继而气冲冲地朝着杜子聿冲过来。   “杜子聿你怎么回事!快上车!”他指了指前面留下来等他的车子:“你们外国人没有抗体!我说了多少遍了!你们俩现在很危险,知道吗?”   你也说了,这种疟疾是新型病毒,你一样没有免疫。”杜子聿丝毫没被老罗的气势唬住:“这里交给沈石,你跟我回车上等。”见老罗不肯动,杜子聿怒道:“我们现在是暂时停工,如果你也出了事,什么时候才能复工?罗叔你想给我撂挑子吗!”说完,白了老罗一眼,自顾自上了车,还摔了一下车门。   老罗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也跟着上了车。   “还知道犯脾气呢?你小子……”老罗坐上来,立刻点了根烟,他瞥了一眼冷着脸的杜子聿,叹了口气:“这次挖矿,真他妈的邪门儿!”   “罗叔,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杜子聿看着车窗上倾泻而下的雨水:“发现这地方有翠的时候,一个军人被蚂蟥咬过后,因感染截肢了。我们曾经怀疑是水的问题,但水质报告没有异常。但如果传播疟疾的蚊子也在这片水域繁殖的话,我在想……”他说着,看向老罗:“会不会是水里有某种病毒?”   老罗夹着烟卷皱起眉,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气氛凝重,再无旁的话说。半晌,老罗才低声念了句缅语,听起来像是祈祷之类的话。杜子聿同样心有余悸,他再次望向车窗外蒙蒙的雨雾,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里开始牵挂起何老先生。   希望他老人家,吉人天相,早日康复。    第92章 抗体   经历了近一个小时的消杀,他们终于重新上路,雨路泥泞难开,到了帕敢镇已经是深夜,来不及卸货,他们直接驱车赶往医院。   何老和几个矿工已经被安排在隔离病房,医生说他们感染的是恶性疟,但是疟原虫对常规药物产生了抗性,正在寻找可以起效的新药。疟疾靠虫媒传播,病房是允许陪护和探视的,这些天,小陈和逄锋一直在轮流看护,今天是逄锋守夜。   “老师已经睡了,病情暂时稳定。”逄锋看他们的衣服还湿着,便打发道:“先回去吧。”   杜子聿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因为逄锋这句所谓的稳定而放宽心,现在的情况只是维持不恶化,但在没有找到可以杀死疟原虫的新药之前,何老依然处在危险期。   老罗那头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一脸焦头烂额地出来,送杜子聿和沈石回酒店的路上一直在抽烟,直到杜子聿他们下车,一句话都没说,烟倒是抽光了一盒。   两天后,暴雨终于停了。   杜子聿在医院走廊遇到来探病的蒙特那,他却又带来个坏消息——留守在矿区的缅甸哨兵和矿工们,全部都被疟疾感染了。雨后的雾露河水暴涨,水面上全是蚊卵和水虱,杀虫的速度根本追不上疟疾传播的速度,现在矿区所有的人都撤出了,墨翠的挖掘彻底全面告停。   “中将怎么说?”杜子聿叹了口气。   “最近克钦邦的恐怖袭击频繁,军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蒙特那摇摇头:“我们的挖掘,恐怕要告一段落了。”   杜子聿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逄锋忽然急匆匆拉着小陈从病房里走出来,四处张望着,看到杜子聿他们,便仓促地解释一句:“我去找医生,小陈发烧了。”   小陈的脸色有些苍白,杜子聿迎上去扶他,小陈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去看着老师吧。”   杜子聿嗯声,便接了小陈的班,走进病房里。何老高烧刚退,脸色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圈,杜子聿去病床边上坐着,何老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小子,没看出来,体质还蛮好的!”   这次参加挖矿来了上百号人,目前还没发现患疟疾的,只剩十几个,这种发病率带来了极大的恐惧感,杜子聿倒觉得自己不像是没被传染,只是在潜伏期内罢了。   “等您出院了,赶紧回国吧!”杜子聿有些无奈:“您说您一把岁数了,瞎折腾什么呢,这等回去了,何老太太还不得念叨死我……”   “啧,你这小子,怎么说话跟那个老太婆一个腔调?”   “我就当您这话是想我们何老太太了?”   “臭小子!没个正经!”   “说句正经的,何老,我总觉得这个事有点蹊跷……”杜子聿忽然正色道:“照理说,疟疾这种病,当地人容易得,就像老罗说的,身体里都有抗体,反倒是我们这些外国人更容易感染。”   他说这话时,逄峰刚好回来,两个人眼神交汇一下,他示意杜子聿继续说下去。   “我在矿区时,被蚊子叮过不少次,我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身体素质比不上逄峰和沈石的,所以我在想,现在如果不是我还在潜伏期,那就是那片水域有问题。”杜子聿顿了顿,看向蒙特那:“在引流之前,我,沈石和蒙特那都下过水,却并没有遭遇过水虱和蚊卵,我怀疑现在大量的这些东西是因为我们引流的同时也带走了他们的天敌。而且……我还有一个很荒唐的猜测,我们没发病,会不会跟我们下曾经过水有关?”   “我也下过水,和挖渠的工人一起。”逄峰忽然道。   “第一批挖渠的工人,目前还没发现感染疟疾的现象。”蒙特那点点头:“引流的水汇入一片内陆湖,我带这批人回矿区取一些水样回来。”   随着蒙特那离开,杜子聿他们也没闲着。因为怀疑自己对疟原虫免疫,他们在医院做了一次检测,果然在血清中发现了疟原虫的抗体,虽然这种抗体产生的机制不得而知,但医生认为,提取出他们血液中的抗体可以有助于研制出对抗这种新型疟原虫的疫苗。   对此,杜子聿他们自然是无条件配合。   但可惜的是,他们的抗体对于杀死患者体内现有的疟原虫无效。所有人的希望依然寄托在蒙特那取回的水样上。三天之后,翘首以盼的水样终于取回来,结果却不尽人意——水样中的微生物和化学物质对疟原虫根本不起抑制作用。   反而在这短短三天里,相继有矿工爆发疟疾,这次,老罗也没能幸免。   “我要再去一次矿区。”这几天,医院已经成了其余人的聚点,逄峰说这话时,小陈刚刚被送入重症病房,他的状况很不好,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已经开始昏迷,而且发现有脾脏肿大的现象。   “我们一起去。”杜子聿附和着,几个人一番合计,最后决定他们三人跟着蒙特那的小分队,再返回一次矿区,即刻就出发。   再次返回矿区,矿工已经全部撤离,只剩下一队缅甸士兵在雾露河畔循环喷洒杀虫药剂。蒙特那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直接开到引流湖,这是一片更大的水域,矿区的防护电网将湖泊隔离在外。蒙特那与岗哨兵打了个招呼,哨兵随即打开铁门,让他们的车通行。   越野车在湖边停下,几个人相继下车,蒙特那和他的兵端起枪四下戒备,逄峰径直走向湖水,蹲下来。   “我需要下水看看。”他说着,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   “我一起去。”沈石也脱了上衣,走到逄峰身边。逄峰愣了一下,就听杜子聿说道:“你们彼此好有个照应。”他说完,顿了顿:“注意安全。”   “放心吧。”逄峰转过头,发现杜子聿目光的焦点只在沈石一个人身上,而后者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着嘱咐的人回应了极其短暂的一丝笑意。   嘴角尴尬地扯了扯,逄峰索性一猛子扎进水里。   杜子聿等在岸边好一会儿,沈石才浮出水面,说了句:“瓶子!”杜子聿立刻递上取样用的塑料瓶,沈石再次扎进水里,这一次他等了很久,才看到沈石再次探出头,朝自己游过来,趴在岸边,把那只取样瓶递给自己。   瓶子里除了湖水,还有一只淡粉色的水母。这只水母个头极大,直径有5-8厘米,伞状的冠部一张一翕,下摆桃粉色的触角在水里飘然舞动。像极了盛开的一朵桃花。   “这个和疟原虫有关?”杜子聿愣了愣。   沈石摇摇头:“我觉得它很好看,抓来送给你的。”他说着,眼睛亮亮地盯着杜子聿:“你喜欢吗?”   “……”杜子聿拿着沈石的“礼物”,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时,逄峰也钻出水面:“这片湖水里,没发现蚊卵,我觉得是它们的某种天敌在水里生存。”他说着,注意到杜子聿手里的取样瓶:“这是什么?”   “水母。”杜子聿无奈地笑笑。   而逄峰显然并不认为这只是某只貔貅讨好配偶的礼物,他爬上岸,立刻凑过去看取样瓶,眉头皱了皱:“这是桃花水母?”   是挺像桃花的……杜子聿这样想着,看到沈石也凑过来,有点不高兴了似的。   “这东西吃蚊卵?”逄峰皱眉看着沈石,显然误会了什么,但他这句话反倒提醒了杜子聿,水母的确是以水蚤和线虫等微生物为食,如果它真的也吃蚊卵和水虱,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抽空的雾露河突然冒出那么多水虱和蚊子。   因为它们的天敌随着河水引流消失了。   那么,如果这种水母吃掉了携带疟疾病毒的蚊卵呢?有没有可能,水母中的毒素对疟原虫也有对抗作用呢?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水母是蛰人的,他们也许恰恰是因为被这种水母蛰伤才会在疟疾病毒前,免遭一劫。   “这是淡水水母,无毒的吧?”杜子聿看向逄峰,得到后者的肯定后,拧开瓶盖,慢慢把食指伸进取样瓶里,指尖轻轻碰到水母粉红色触角的瞬间,所有触角立刻纷纷连上他的手指,接着他感到被蛰伤的轻微刺痛。   “我们把这个带回医院试试。”杜子聿眨眨眼。   也算是沈石误打误撞,桃花水母经过医生的鉴定,它触角攻击外界时,会分泌出一种毒素,而恰恰这种毒素对于疟原虫是致命的。有了这个突破性的发现,接下来的工作就容易进展多了。蒙特那的小部队捕捉回足够的桃花水母,供医生提取毒素,再制成药液对患者进行注射,病情终于开始得到好转。   而杜子聿他们的抗性血清也已经被制成疫苗,一一注射到康复的患者体内。   短短一个星期之间,何老和小陈的疟疾基本康复,两个人搬入普通病房,病床是挨着的,聊起这次事故,都还心有余悸。   “听说,还是有几个旷工死了。”小陈接过逄峰递来的水果,叹了口气   “这些人,被蚂蝗袭击过,伤口没有愈合,桃花水母的毒素引起伤口再次感染,就像蒙特那当时一样……”逄峰解释着自己知道的信息:“野人谷的蚂蝗,个头是普通的2-3倍,口器的锋利程度和分泌的毒素也远超过一般的蚂蝗,蒙特那说过,他当时的伤口血流不止,很难愈合。因此,也非常容易二次感染。当时,蒙特那伤口在脚踝,可以截肢补救。但是那些旷工的伤口都在胸口……”   “老师,我觉得这次考察应该到此为止。”逄峰的话让小陈不寒而栗,他严肃地看向何老,绷着脸道。   何老叹了口气,忽然发现病房里少了两个人:“诶!小杜和小沈呢?” 第93章 保险柜   此时的杜子聿和沈石,却是坐在老罗的病房里。杜子聿低头专心地削一只苹果,沈石专心地注视着他,眼睁睁看着他手里的苹果越削越小。   “小杜啊,叔这回能捡回这条命,全靠你了!”老罗精神好了很多,笑嘻嘻地说了句客气话,杜子聿抬眼看看他,笑笑:“医生说,我的血清里有疟原虫的抗体,可以作为疫苗。”   “诶?我们这些得过病的,就不用注射疫苗了吧?”老罗愣了愣,他倒是不记得护士有来给注射过什么疫苗。   “按理说是,”杜子聿点点头,果皮在刀刃下又断掉了,他有些懊恼,再下刀,皮厚了两倍:“反正,如果你们不再去矿区的话,也不需要什么疫苗的。”   “怎么可能不去嘛!”老罗一愣:“咱们翡翠连1/5都没挖到呢!”   杜子聿抬眼看了看他:“罗叔,你还真是……勇气可嘉。”   “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吗?”老罗笑笑,忽然想起疫苗的事:“小杜啊,我觉得还是注射些疫苗比较保险……”   杜子聿的苹果终于削完了,他看一眼老罗,咔嚓一口咬下一块儿:“罗叔,我最近,有点贫血啊。”   “你这孩子……开矿的分成,我拿30%就行了。”   “罗叔,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我想要的,你知道啊,跟钱还真没什么关系……”   “……”老罗冷下脸,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叹了口气:“单先生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   “那就等你弄清楚了,我们再来看你吧!”咚的一声,咬过一口的苹果被丢进垃圾桶,杜子聿站起身,拉着沈石朝外走。两个人走到病房门口时,老罗再次叫住他们。   “行了行了,坐回来吧!”老罗哎了一声,拍拍床边,朝着两个人招手:“这个事儿啊,不是你罗叔不肯说,是真的说出来,你小子捞不到半点好处……”话说了一半,被杜子聿冷眼看过来,老罗只好又哎了一声:“说说说,我全说了行吧?你个倔小子……”   “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那张照片吗?跟他挺像的那个小马仔?”老罗终于敞开话匣子,他指了指沈石,讲述道:“单先生手底下有个兄弟,跟他混了挺多年的,这小马仔就是他那个好兄弟的人。但就在去年,他那个兄弟被人给……”老罗说着,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摇了摇头:“据说是单先生找人动的手。”   “为什么?”   “好像是手里有些单先生的把柄,想威胁上位之类的……哎!他们搞枪火毒品的,这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老罗摇摇头:“所以说,单先生也是个狠角色……”   “罗叔,绕了这么大弯子,你的意思是,单先生不肯放过我,是认为沈石就是那个马仔,他担心马仔手里,还有他什么把柄么?”杜子聿一句挑明了老罗的云里雾里,懒得和他文字游戏。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罗叔,你真是……”杜子聿摇摇头,真是什么,他没说,直接换了个问题:“可是,我查到的讯息时,当时那个马仔可是和你的货车一道从瑞丽国道翻下山的?你还雇人挟持过我和沈石,追问福禄寿喜石的下落,这些你好像忘了啊?”   老罗皱起眉,杜子聿便继续说下去:“我可不可以认为,那个马仔曾经受雇于你,反了你水,黑了你的石头,孝敬了单先生。所以,那块石头才出现在黑市上。”他说着挑挑眉:“如果刚刚你讲的故事也是真的,也许马仔是为了博得单先生的信任才孝敬那块石头的,只可惜,单先生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即便如此,也要赶尽杀绝。所以,才有了瑞丽那场车祸也说不定?你和单先生的隔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的。”   “你早就知道了?”老罗眼睛一眯,不悦道:“小杜,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想去看看,那个‘马仔’住过的地方。”   “你在试探单先生的底线……小杜,听罗叔一句,这件事你别再查了,现在至少你还能解释沈石和那个马仔没关系,如果再牵扯下去,单先生不会再听你解释的!”   “罗叔,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你觉得单先生是个会听解释的人?呵……你所谓的‘解释’,不如说是求饶吧?”杜子聿付之一笑,对于单先生那种人,一切没有筹码的人,在他面前都不存在话语权。   既然他对沈石有所图,他杜子聿就一定要把那个被图谋的东西抓在手里。   “罗叔,把地址给我,我们再谈疫苗的事。”   老罗死盯着杜子聿,并不吐口,大概在思考这笔交易的赚头,杜子聿便安静地等他,丝毫不着急。毕竟,主动权在他手里,老罗已经见识了星空翡翠的价值,矿区也进了,以他唯利是图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看着到手的鸭子飞掉的,现在就看他肯不肯,用冒着被单先生盯上的风险,跟自己交换这个关键信息了。   良久,老罗叹了口气。   “你要的东西,在这个地方。”他用手机定位了一个地址,发送给杜子聿,一并发送的,还有账户和密码:“你提供我给你的账户和密码,他们会把东西给你。”他说完,又告诫了一句:“我要是你,就不会亲自去。你和政府军不是很熟吗?这点小忙,蒙特那会帮你的。”   “罗叔,谢了。”杜子聿笑着点点头:“不过疫苗,要等你完全康复才能注射。”   “臭小子……”老罗的眼睛眯起来:“放心吧!这次你罗叔没骗你!”   “我没怀疑啊?我只是转述医生的话而已,没别的意思。”   老罗笑道:“杜子聿啊,我现在才发现,你比老杜那个老油条,精多了!”   对此,杜子聿只是笑笑,拉着沈石走了。   老罗给的地址是仰光的一家银行,东西应该是老罗从沈石曾经的住处发现后,放在银行保险柜里保存,至于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就让给他们,杜子聿倒是想不通。但这件事在蒙特那帮忙吧东西取回来之后,当即便有了答案。   这也是一只保险箱,老式的机械密码锁。   难怪了,老罗打不开箱子,又担心里面有什么遭受外力破坏就自爆的装置,因此不敢轻易开箱,倒不如借着他们的手开箱。   “猜猜密码是什么?”回到宾馆房间里,杜子聿和沈石隔着保险箱彼此对视,杜子聿分析着:“这种旋钮似的机械锁呢,一般是三个数字。顺时针一圈对准第一个数,逆时针对准第二个,再顺时针第三个。”指尖摸着旋钮,杜子聿犹豫着看向沈石:“你说我们要试什么数字?”   “4、47、33。”   杜子聿猛地愣住,有些恍然,却还有些犹豫,他看着沈石:“你觉得是这组数字?!”   “试试看?”沈石看起来并不确定,只是第一反应,他想了想说道:“我只是觉得,当时这组数,不应该像你分析的,那么复杂。”   杜子聿不得不承认,沈石这种简单粗暴的逻辑也有些道理。现在回想起来,他把手表上的数字解析成黑市的经纬度,虽然看似合理,但是对于一个濒死的马仔来说,也许真的复杂了些?   “那就照你说的,试试。”杜子聿点点头,轻轻旋转旋钮,4、47、33……只听咔哒一声,保险柜竟然打开了!   杜子聿愣了愣,笑出声来,抬眼看着沈石,后者一脸得意的样子。   “你小子可以啊……”杜子聿念叨着,从保险箱里拿出一只文件袋,他稍一抖弄,把里面的东西悉数倒在床上,竟然是一本护照和一张地图。杜子聿先打开护照,里面是沈石的照片和英文名字,还有瑞士的签证,而这签证,已经改过一次往返章了。   眉头一皱,杜子聿又打开地图,这是瑞士苏黎世的市区地图,在中央的班霍夫街上画了一个红圈,圈出苏黎世银行的位置。   “苏黎世银行……”指尖点着地图上的红圈,杜子聿陷入沉思。   这个人不过是单先生的一个马仔,当然不是能在苏黎世银行开户头的人,他生前去过苏黎世银行的原因,要么是对单先生的户头有手脚可做,要么就是……在银行存了某些东西,就像是老罗把这只保险柜也交由银行保管一样。   “我们要去这里吗?”沈石忽然伸手点了点银行的位置,视线投过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此行的危险。   杜子聿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和单先生是否对等,如果,”他跟着点了点地图:“这个地方的账户和密码,只有你本人才能解开,也许单先生是故意放出消息,引我们过去……”说罢,杜子聿抬眼看向沈石:“先等等。”   “反正我在这,你想去,随时可以去。”沈石倒是自如,一副初生牛犊的架势,对杜子聿的决定全权信任而又全权拥护的态度。杜子聿立刻被他逗笑了,点点头:“对对对,反正你这把钥匙在我手里,我们随时可以去。”    第94章 情窦   老罗到底是个生意人,这边才出院,便又合计着回矿区继续开采。杜子聿这次直接把开采的事情甩给老罗,和沈石两个人去帕敢的玉石市场逛了两天,入手了一块10公斤的翡翠原石,然后便护送着何老,连同小陈一并飞回北京。   借着送何老回家打幌子,杜子聿那点小算盘早被何老看穿,一进门就问他是不是打什么歪主意。杜子聿也只好招了,说想请何老再出山一次,指导着库巴帮自己把这块翡翠原石雕刻成一只扁方和手镯。   “你这个倒不难,就当让库巴练练手吧!”何老一口答应下来,和杜子聿又闲聊了几句,话题就被他带到之前翡翠山子的案子上。   “这一晃也过去小半年了,还没结案么?”杜子聿喝了口茶,随口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岱岳奇观’牵扯出来的,还是个连环大案,好几家博物馆都发现了藏品被盗,嫌疑犯据说抓了几个,但是幕后的人还是挖不出来。”何老表情严肃下来:“但是,这案子上头挺重视的,毕竟是国宝被盗的大案子,肯定是要彻查的。只不过,这次山子牵涉到了缅甸,是个跨国案子,办起来麻烦些!”   杜子聿点点头,嘟囔道:“我们被捣腾到国外的好东西还少么……真希望这次尽快结案……”   因为雕刻的活计并不麻烦,两三天可以出活儿,杜子聿便干脆在北京等,也正好和时来约一次雍和宫。   好几个月没见,时来似乎长了点肉,整个人气色好得很,坐在饭桌前比以往欢实得多,叙旧起来,对着杜子聿滔滔不绝的劲儿,都有些聒噪了。   “对了!沈石……”时来说着朝沈石挤挤眼:“上次给你支的招,管用了吗?”   杜子聿见时来笑得暧昧,心说准没好事,皱眉看向沈石,后者却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这办法很好,以后还要多实践。”   时来噗的一声,一口饮料差点喷出来,满眼揶揄地看向杜子聿,笑呵呵的:“啧啧啧,你家貔貅可真好学呐!”   杜子聿眉头越皱越紧:“你们俩背着我搞什么鬼呢?”   “哈哈……课外辅导罢了!”时来笑出声来。   杜子聿冷眼看向沈石,这小子竟然也跟着点头:“嗯,课外辅导。”   “算了算了……”杜子聿翻了个白眼,懒得去破案,转而看向时来:“聊聊你吧,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呗!”时来耸耸肩,忽然从包里掏出一块石头,上面拴了个穗子,看着跟玉佩似的:“帮我看看,这东西值钱吗?”   杜子聿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在新疆挖到的羊血玉,却没说什么,装模作样地拿过来把玩,眉毛挑起来:“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人家送的,说是转运什么的。”时来笑得挺高兴,一脸好奇:“快帮我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不值钱,破石头一块。”杜子聿故意这么说着,把羊血玉丢给时来。   “不是吧……”   “怎么不是?你别成天揣着块破石头丢人了!”   “啧……那说不定这东西真转运呢……”时来摩挲着石头,一脸舍不得的样子。   “谁送的?”   “真想知道?”时来因为杜子聿这个问题来了精神,他抬眼神秘兮兮地眨了眨:“这人你也认识,你猜猜?”   你肯定猜不着。   这话时来还没说出口呢,就见杜子聿笑得一脸无趣:“秦牧之吧!”   “诶?你怎么知道的?!”时来愣住了。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这石头,还是我帮他捡的。”杜子聿笑笑:“费了老大的劲呢!”   “那……你还说不值钱?!”   “经济价值不大,但纪念意义不小呢……”   “额,不是……你和秦牧之这么熟吗?你们俩去捡石头,为什么啊?从哪捡来的?”时来反应过来便一连串的问题顶过来,看杜子聿笑得优哉游哉,他心里就更抓挠,刚要继续甩问题,就听杜子聿问了一句:“你跟秦老板,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没事儿啊……”时来切了一句,抬眼看了看杜子聿,他心里藏不住话,尤其是对这个发小儿,更是有什么说什么,这会儿也是嗳了口气,便和盘托出道:“我吧,正追他呢!”   “……”这次轮到杜子聿呛住了,这个情节走向……感觉和他推断的有些偏差啊?   “干嘛呀你!觉着我们俩不般配,还是替我可惜了?”   杜子聿忍着笑:“我是觉得你有点高攀……”   “屁!他一中年离异大叔,我有什么好高攀的啊!”时来翻了个白眼:“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鲜肉送上门,他白捡了多大的便宜啊!”   这傻小子,是不是不知道秦牧之的家世呢?   杜子聿有些纳闷,一时没搭腔,时来自我感觉良好了一阵子,忽然又开始犯嘀咕:“杜子聿,你真觉得……秦大叔看不上我啊?”他说着,挠了挠脑袋,嘀咕道:“我说他怎么一直回避我的表白呢……难道说不是自卑,而是真不喜欢我?”   杜子聿看时来发愁,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劝起,刚要说话,时来猛地一抬头,反而把他吓了一跳。   “算了!管他呢!活该我喜欢他,喜欢就得奋起直追,不吝惜表白,只要他不拒绝,那就是还有戏!对吧,沈石?”时来握了握拳,一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劲儿,跟刚吞了颗小太阳似的,双眼窜着小火苗,瞥了沈石一眼。   “喜欢就上。”沈石很有经验似的点了点头,杜子聿一口苏打水喷了出来,狠狠瞪了沈石一眼。   “说什么呢!”杜子聿呛得脸都红了。   “就是,瞎说什么大实话……”时来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等雕件的这两天,正赶上时来没戏拍,杜子聿跟他成天厮混在一起,对于治愈心情当真有奇效,等到要离开北京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充满了电一样,比度假一个月还有管用。   去机场的路上,杜子聿联系上秦牧之,告诉他仿造品已经完工,同时也收到秦牧之的邀请。   “这个周末,忙不忙?家里老头子做寿,安排了个局,来不来?”   秦家掌门人过生日,跟杜子聿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秦牧之请他过去,肯定是另有目的。杜子聿二话不说先答应下来,但还是想问清楚:“需要我做什么?”   “单先生也过来,他明面上的不少生意,和秦家都有来往。但是这次来,一半还是冲着秦家的另外两件翠饰。”   “是你引他来的?”   “不是我,是家里人。”秦牧之的话让杜子聿如堕五里雾中,只听他的声线渐冷渐硬,似乎是哼了一声:“监守自盗的小混账……”这句自言自语似的嘟囔说完,秦牧之便立刻接了一句:“所幸,杜先生你手脚麻利,赝品做得及时,不然,我又要犯愁了……”   杜子聿愣了愣,忽然想起在秦家看到的首饰盒里空着的那层,眉头一皱:“秦老板,你是说你的家人……”   企图偷偷把翠饰变卖给单先生?!   脑子里闪现出当时豪宅里被称作“小妈”的漂亮女人,还有那晚下山时,开着迈巴赫飙车的秦家弟弟,杜子聿眉头越发皱紧,电话那头秦牧之一直缄默不语,杜子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补了一句:“抱歉。”   “那咱们就这个周末见了,航班号提前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秦牧之回复了平时温和的语气。   “知道了。”杜子聿嗯了一声,忽然笑起来:“对了,羊血玉做玉佩也还挺好看的呢?”   电话那头顿了顿,也传来低低的笑声:“你见了时来?”   “是啊,他还说了你不少坏话。”   “说我什么?”秦牧之的声音似乎很诧异。   “说秦老板你啊,如果没有那个意思,就别吊着他了。”   “这话……是他说的?”   “是我说的。”杜子聿忽然收起笑意:“你知道的,时来是我最铁的朋友。”   可担心归担心,即便是再亲密的朋友,感情终归还是私事,杜子聿不想过多插手,这句话算是礼貌性地警告,点到为止。   “杜先生,你倒是个称职的朋友。”秦牧之无奈地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保证,我和时来之间,他绝对不会是受欺负的那一方。”   “生理上么?”杜子聿挑挑眉,秦牧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话题就算告一段落,两个人再次敲定了周末的见面,终于挂断了电话。   “你和时来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收起手机,杜子聿忽然看向沈石,这几天时来总要抓着沈石去一边嘀嘀咕咕,简直让人看得心里发慌。   “没什么。”沈石平静地摇摇头,坚持不肯说。   “……”   果然是貔貅大了,由不得主人了?   杜子聿无语地摇摇头,觉得想必时来也跟沈石琢磨不出什么幺蛾子,只不过这一次,他倒是猜错了。以至于后来发现真相时,气得差点跟时来绝交,不过那也都是后话了…… 第95章 寿宴   给杜老爹狠狠卖了一个星期的力气,杜子聿又马不停蹄地飞往香港,去给秦川集团掌门人祝寿。在机舱里小睡的片刻,杜子聿恍惚梦见自己念的时候,和时来谈起未来,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古董店,每天擦玉石翡翠数着分钟过日子……醒来才发现,自己最近简直是追赶着秒针过日子。   “等单先生这件事解决掉,我要放个长假。”扭头看向沈石,杜子聿笑了笑:“咱俩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住上十天半月。我们租一栋林子深处的房子,打开窗,除了绿还是绿,往天上看,除了蓝还是蓝……每天也没别的事做,就坐在家里,傻愣着。”   “谁也不见,就我们俩?”沈石眼睛亮了亮。   杜子聿被他逗笑了:“总要带着小狼吧?”   沈石哦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抓起杜子聿的手,握了握:“到时候,我带你去洗野澡。”   “好啊。”杜子聿点点头。   “带你去爬山,看日出。”   “好。”   “给你煮小馄饨。”   “好。”   “谁也不见,就我们俩。”沈石重复着杜子聿的话,眼睛里窜着小火苗,仿佛这一瞬间,机舱里已经没了别人,随便他们怎么样都好。杜子聿被他看得赧然,失笑地推了一下他的脑门:“想什么呢!”   想你啊……   沈石眨眨眼:“想亲你。”   “小混蛋!”杜子聿手指按一下自己的嘴唇,又伸手贴在他唇上,敷衍道::“好了,亲完了。”   “……”   沈石不甘心地舔了舔嘴角,不由得开始憧憬刚刚杜子聿描绘的图景,嘴角得意地扬了扬。 ——   抵港后,杜子聿直接被司机接到酒店,而秦牧之竟然已经在房间里等了。   “我说怎么在大堂看见几个眼熟的保安,是你带来的保镖?”杜子聿脱掉外套,走进客厅,在秦牧之对面坐下,存放赝品的手提箱同时放在茶几上,朝他推了推:“唬唬外人没问题,但是细看,还是逃不过行家的眼睛,单先生拿到手用不了太久,应该就会发现不对了。”   秦牧之点点头,打开手提箱,一一拿起里面的赝品查看,这两件饰品仿制得已经非常相似了,即便是他这个主人,也基本看不出异样,但毕竟他还是外行。   秦牧之沉着脸,把饰品收好:“这次单先生过来,盯紧他们的不只我们,还有警方。”   “文保局?”杜子聿猜测:“我听说,内地警方对博物馆藏连环失窃案非常重视,香港这边是协助调查?”   “我刚把单先生要来赴宴的消息放出去,这些天,秦川集团大楼下面就有便衣警察晃来晃去。昨天,我被警察请去喝了个茶,他们想派两名警员混入寿宴,监视单先生的同时,也是保护秦家人的安全。”秦牧之看向杜子聿,也在征询他的意见:“我的态度,是愿意同警方合作的。”   “秦老板,想听听我的计划吗?”   “你有计划了?”秦牧之愣了愣。   “我们不妨拿这两件饰品,做个诱饵。” ——   秦川集团董事长的寿宴,自然算得上是香港商界的一次社交盛会。受邀参加这场盛会的,都是大佬级的人物,当晚秦家别墅灯火通明,而又戒备森严,任何媒体都被禁止入场。所以,传言说,秦川董事长每年的寿宴来宾,除了身家过亿的富豪,还有为数不少的政治人物和黑道势力。说是祝寿,房门一关,谈的便是生意和内幕。   而杜子聿只作为秦牧之的好友出席,实在是相当不起眼的角色。   晚宴18点正式开始,杜子聿17:30便抵达秦府,秦牧之亲自接他下了车,然而随车而来的却只有杜子聿一人。   “他们已经顺利着陆了,放心。”秦牧之在杜子聿耳边低语一句,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一切,都在计划中。”   杜子聿转头,笑起来。他今天打扮得非常精神,西装笔挺,短发利落,翡翠耳钉泛着莹润之色,映着他这个明艳动人的笑容,看得男人都不禁心生摇曳。秦牧之嘴角勾了勾,不由得打心底钦佩这个年轻人,临危不乱,很有魄力。   杜子聿维持着毫无破绽的笑容,心里却远不如表面上那般镇定自如。就在昨天晚上,他以貔貅主人的身份,强行分配给了沈石一个铤而走险的独立任务。   “沈石,我需要你去一趟苏黎世银行,拿回你这个身体曾经寄存在那里的秘密。”杜子聿说出这句话时,沈石并没有表示异议,但当他要求沈石一个人完成任务时,他的眉立刻皱了起来。   “我要留在这,赴宴。”杜子聿无奈地笑了笑,他讨好地抓起沈石的手,揉了揉:“明天晚上,秦家老爷子做寿,单先生也会去赴宴。我已经和秦牧之商量好办法,引他分心。而你正好在这段时间,进入苏黎世银行办事。所以说,这次咱们要分头行动。”   “我不放心。”沈石固执地摇头。   “秦牧之会保护我。”   “我不高兴。”   杜子聿笑起来,伸手拉近沈石,仰起头亲了亲他紧绷的嘴角:“傻小子,这时候吃什么醋啊?”   他说着,搂住沈石的脖子,摸了摸这小子同样紧绷的后颈:“记得我们说好的,单先生的事情解决了,就去度假?谁也不见,就我们俩。”杜子聿眨了眨眼,引诱似的低声道:“你乖一点,我们才能早点结束……”   沈石皱着眉搂住杜子聿,脸上写满了担心,却对自己的安危似乎全然不在乎。杜子聿顺着他的后颈抚上耳后,捏了捏耳垂:“傻小子,银行那边,还不知道单先生安插了多少埋伏,现在可是我要担心你更多点!你保护好自己,别让我分心,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了。”   沈石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杜子聿强吻了一下,他愣了愣,就看见杜子聿笑道:“说好。”   “可是……”嘴巴又被亲了一下。   “我……”又亲一下。   “杜……”再一下。   “……”   “你小子,骗我亲你呢?”杜子聿挑挑眉,说着说着话,又吻了吻沈石的嘴角,嘟囔道:“快说好。”   沈石眉头一皱,猛地抱紧他,接着狠狠吻下来,杜子聿闭上眼,承受着这小子发泄似的亲吻,嘴巴被死命啃了好一阵,才得以喘息。   “好。”沈石低低应着,与他气息交错。   “这才乖了。”杜子聿笑着摸了摸沈石的脸,忽然身子一轻,就被他抱上床,这小子整个人欺身压过来,死死盯着他,亲了一下额头,却迟迟不肯离开。   “我想……”他低声嘟囔。   “想要我了?”杜子聿也不知道自己哪根弦搭错了,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沈石眼睛里瞬间冒出火来,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看得他不禁别过脸去:“那就快去快回,回来想要怎样,我都随便你。”   沈石俯在他耳边深深吐出一口气,似乎在平息着什么,然后低沉着嗓子在他耳根说道:“真的,随便我?”   杜子聿耳根发热,嗯了一声。   “那我要……”沈石不要脸的声音消失在耳畔,杜子聿热红了眼,半天才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当晚,沈石便在秦家保镖的护送下搭乘红眼航班,飞往瑞士。而现在,他应该已经抵达苏黎世银行等待指令了。   “杜先生,你脸很红,没事吧?”秦牧之的声音让杜子聿回神,他愣了愣,干咳一声,摇了摇头。   “那就精神点,助兴节目,马上开始了。”秦牧之笑着拍拍他,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来一股力量,让杜子聿安心不少。两个人走向露天餐区,便有一撮一撮的人迎上来,秦牧之从容地左右寒暄,却一直没让杜子聿离开自己半步。他保持着适当的闲聊节奏,时不时把杜子聿拉入聊天,又及时但把他推出去,让他可以既不尴尬,又不过于亲密地跟着自己。   灯光渐渐暗下来,晚宴正式开始。秦父在追光之下致辞一番,嘉宾们纷纷举杯祝贺,一时气氛高涨。这时候,两位模特端着精致的水晶匣子走上前来,水晶匣子里,两件碧绿通透的翡翠饰品在追光之下,更显得妩媚动人。   宾客纷纷静下来,秦父笑道:“这两件翡翠饰品,是犬子一位朋友的珍爱之物。今晚,为了给秦某做寿助兴,这位先生送出这两件宝贝做个筹码,各位觉得今晚手气旺,都可以去赌一把!”   这两件翠饰,便是杜子聿作假的扁方和手镯,虽说这两件东西此刻美艳不可方物,价值也不菲。但也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已,对于爱好收藏的人来说,自然是彼之蜜糖,可在场的也有不少对此兴致缺缺的人。所以说,秦父按照大儿子的意思引出两件翠饰,也并未细细去揣测儿子的意图,不过只当作是有钱人的饭后消遣,而他对在场的宾客来说,也的确不过是个消遣。   当然,除了这里面的某个人。 第96章 博弈   杜子聿第二次见到单先生,依然是赌。只不过赌场从澳门改到香港,赌桌也从葡京搬到了秦府。秦牧之依照杜子聿的意思,安排了单独的一间赌博室,每次只允许一个玩家进来,单先生走进来,随从的保镖也必须关在外面。他因为这种规则冷笑了一下,脸上嘲讽的意味很明显。   “杜老板,好久不见了?”单先生走近赌桌,眉毛高高挑起:“你还是这么……”瘦骨嶙峋的手指点了点脑袋:“单纯得可爱!”   “我当然知道,即便没有保镖,单先生您依旧是一只猛虎。”杜子聿面对单先生的戏谑,只是笑笑,低头摆弄着纸牌:“其实我只是单纯地,想继续上次我们没结束的赌局。”   “早就结束了,小朋友。”单先生哼笑着:“在你舍不得拿一辈子做赌注的时候,我单某礼让给你的自主权,就被你自动放弃了。现在,我不欣赏你了。”单先生摇着头啧啧嘴:“何必对你手下留情呢?”   单先生眯着眼睛坐在对面,一副悠哉悠哉的姿态,像一只吃饱了老虎,看着自己可有可无的猎物。这一刻,杜子聿忽然察觉,也许,单先生并不是在忌惮秦牧之,他不来招惹自己,恐怕只是因为,自己对他的价值,已经不值得特意去先礼后兵一番。他想到澳门的那一枪,现在看来,只要这个人高兴,随时就可以把他打成筛子。   “最起码,这枚扳指,您还是欣赏的。”杜子聿笑道:“不然,您也不会来了。”   “那就不必废话,开始吧!”单先生做了个手势,荷官开始发牌。这次依旧是“梭哈”,随着发牌结束,单先生并没有看牌,反而直视着杜子聿:“想要我出什么筹码?”   “单先生先看看这个。”杜子聿同样不急着看牌,他从牌桌下面拎上来一只铁皮箱子,这是只小型保险柜:“这个,是老罗给我的,某个人的‘遗物’,你也许比我更需要它。”   “你什么意思?”   “死者已矣,还请单先生给活人一条生路。”   单先生眉头一挑,笑着看向荷官:“接着发牌吧!”   ————   此刻房间门口,单先生的保镖接了通电话,便要冲进去,却被秦牧之的人拦下来。   “秦先生交待,这间赌博室,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公平起见,您不能进去。”   然而保镖却不管这许多废话,抬手挥开阻拦,就要硬闯。瞬间秦家若干保镖通通围上来,只用了十几秒,就把单先生的人挟持住。保镖吼了一声缅语,红着眼挣扎起来。   “秦家的房间,每一间隔音都很好,你就不要费劲了。”这时候,秦牧之忽然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盯着被三个人按住的缅甸人。他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屏幕上显示一行字。   货已到手。   很快第二条信息顶进来。   Hank组全员陨殁。   秦牧之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眉头一抽,第三条信息也过来了。   Chris组全员陨殁。   请求支援。   “转告Eric,”秦牧之猛然眯起眼,侧头对身边的保镖报出瑞士任务的负责人:“必要的时候,弃‘货’保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沈石。”   “不惜一切代价?”保镖不确定地一再确认。   秦牧之看着赌博室紧闭的门,点了点头:“对!不惜一切代价。”   ————   “梭哈!”杜子聿一摊手,show hand。   单先生挑着眉毛看他,这小子今晚运气似乎很旺,他笑着跟了自己全部的假筹码,由杜子聿先亮出底牌。   同花顺,这小子赢了。   “好运气!”单先生服气地点了点头,忽然听外面咚的一声,门被撞开,他的保镖强行冲进来,慌张地跑到单先生跟前,同他耳语了句什么,只见单先生的脸色迅速难看下来,他眼睛眯了又眯,掏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信号标志消失了。   “你借着赌局,想拖住我?!”单先生冷下脸来,开始露出凶相:“真当我在乎这是谁的地盘?真当我不敢动你?”话音刚落,保镖已经举起枪直对着杜子聿。   “杀人总要看看情势。”杜子聿却很平静,他话音刚落,外面竟响起警车声,单先生皱起眉,外面又冲进来几个他的人,有人与他耳语几句,他冷着脸一挥手,保镖放下枪。   杜子聿朝荷官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拿起血玉扳指送到单先生面前。   “孝敬您的。”杜子聿道。   “你的人在瑞士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想拿这个抵消?”单先生拿过扳指反复翻看,哼了一声:“小子,你把我单某当孩子哄吗?”他说着,冷眼盯着杜子聿,那目光着实让人不寒而栗:“你以为,秦家是向着你的?”   单先生一步步走近杜子聿,慢慢凑到他的耳边,低声笑开来:“你以为我单某人一双脏手,他秦家就是干净的?你以为苏黎世银行里的东西,只是我一个人的把柄?你以为他秦牧之是个什么好东西?傻小子,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你被他们骗了!”   杜子聿皱起眉,冷眼看着单先生,他不确定这个老家伙是不是在挑拨,单先生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破绽,他眼眸深处泛出一丝可怕的笑意:“商人,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必要的时候,你、还有你那个忠心的小跟班,都可以是牺牲品。”话音刚落,杜子聿侧腹忽然被枪筒抵住,单先生大笑起来:“你信不信,我现在给你开了膛,依然能大摇大摆地从秦家走出去,没有人敢动我?”   “即便是互相利用,也是有选择性的。”杜子聿忽然抓住单先生的手,猛地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枪响,血花在枪口迸溅,接着他左腹漫出大片的血迹,单先生愣怔之间,秦家保镖已经把杜子聿团团保护住,戒备地看着单先生。   “保护好秦家的客人!”秦牧之大喊一声,不断有秦家的保安从外面涌进来,一时间在人数上压制住单先生。而外面,警车的声音越来越大。   “走!”单先生黑着脸喊了一声,当即带着他的人撤了。诚如他自己扬言过的,秦家人的确无人敢阻拦他。   “快点送人去医院!”秦牧之即刻冲到杜子聿跟前,他已经被人抬起来,脸色苍白骇人,深深看了秦牧之一眼,这目光,让人有些心寒。   秦牧之何其聪明,垂眸说了句:“好好养伤,我欠你个解释。”   这一枪,是杜子聿对他的不信任。   他不相信秦家能保住他了,所以故意让单先生开枪。就算单先生再无所忌惮,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警察还在外面,又是大庭广众,他开了第一枪,开不开第二枪就要掂量掂量。今天晚上,如果单先生被惹急了,是当场要取杜子聿性命的,他这样是为了自救。   目送着杜子聿上了救护车,秦牧之的视线转到警车这边,客人们让出一条通道,几个警员从秦家别墅里押解出一个人,身边的窃窃私语声响起来。   “这个不是秦家的小儿子么?”   “听说是吸毒被抓了?”   “秦董事长过寿时警察找上门,明天肯定要上头条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秦牧之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忽然拨开人群走到正中间,大声宣布道:“抱歉了,各位!今晚的酒会到此为止,请大家在我们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有序离开。”他说完,走向主宾席,谢老夫人一直冷眼坐在那里,旁观今晚这一场闹剧。秦牧之弯身扶起她,恭顺道:“外婆,我送您回房吧?”   “孩子啊,你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老太太叹了口气:“毕竟,子熠是你的弟弟。”   “那就更不该纵容他吸毒贩毒。”   “今天也毕竟是你父亲的寿宴。”   秦牧之眸色一暗:“如果我不在今天整治这小子,现在,您那三件陪嫁的‘宝贝’就都得被他偷着卖到国外去!”秦牧之说着,摇了摇头:“今天晚上,只有一个人是我们秦家真正对不起的……”   谢老夫人疑惑地看向自家孙子,秦牧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   杜子聿的伤势最终被鉴定为内脏出血,结肠穿孔,以及脾脏粉碎性破裂,取出子弹和弹片的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等人推出来之后,脾脏已经被切除了。   大概是出于歉意,杜子聿的病房被安排得非常高级,房间独立而宽敞,有私人医生和护士,还有专门的护工每日看护,就连伙食也是独立开灶。想必,治疗方式和用药也是选择最好最贵的那一种,反正杜子聿每天输液吃药,就没在外包装上见到过中文字。   “听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杜子聿被准许探视的当天,秦牧之就来了,他像领导视察似的在病房里一通检查,让人家医院专程又改善了好几处杜子聿都没在意过的地方,直到杜子聿忍不住说了一句:“秦老板,你晃得我眼都晕了。”他才算消停。   “秦老板,寿宴上的事情你完全没必要太过自责,毕竟这也是我们事先说好的。”杜子聿笑了笑,接过秦牧之削给他的苹果,这苹果比他自己削的强多了,片下去的果皮好像蝉翼那么薄。   “硬挨单先生一枪,虽然残忍了些,也是我甘愿弃车保帅。”   他们抢了苏黎世银行的“证据”,单先生暴怒之下肯定要杀人,他才想出这个“自杀”的办法。而“自杀”后的放虎归山,其实是他和秦牧之早已约定好的,也是出于不想牵涉无辜的人进来,这次不惊动单先生,等到苏黎世银行的“证据”到手,就把后面的围剿行动,直接交给警方。   因此,杜子聿担心的,并不是秦牧之这个盟友在寿宴上放弃自己。   但单先生有一句话,却让他非常介意。   “只要秦老板能按照事先我们说好的,把沈石取出来的东西,交给警方就可以了。”   “关于这件事……”秦牧之忽然皱起眉,表情有些为难:“银行里取出来的,是一只U盘,但在打斗中,损毁了。”   杜子聿眼睛一眯,笑出声来:“我说秦老板,为了咱们的同盟,我可是贡献了一个脾,你就不能对我有句实话吗?”    第97章 敌方   “我说秦老板,为了咱们的同盟,我可是贡献了一个脾,你就不能对我有句实话吗?”   秦牧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叹了口气,一副拿杜子聿没有办法的样子:“秦家,的确和单先生有过生意来往,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U盘是加密的,我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但如果这次无法完好地带回U盘,我宁愿损毁它,也不能让它落回单先生手里。”   秦家赚黑钱的事情,杜子聿在得知他和江家利用拍卖洗钱时,就心中有数。秦家与单先生的利益关系,他也不是没猜测过,但却从未以为,秦单的生意来往,竟然可以频繁到被当作单先生的罪证存在U盘里的地步。   但秦家究竟赚的什么钱,杜子聿其实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愤怒,自己对秦牧之的欣赏与信赖,换来的却只是一场商人的算计和利用。   “所以,你接近我,招安我,引我合作,根本上都是因为沈石?”杜子聿冷笑起来:“因为U盘当初是沈石负责存入苏黎世银行的,也只有他本人,才能取出来?”   “沈石,只是一切的导火线。”秦牧之放缓了声音,也沉下语调,像是安抚一只暴躁的小狮子:“我们相处这么久了,我是真心想交杜先生这个朋友的。”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你该不会以为,U盘毁了,秦家安全了,我便就此收手,不管你和沈石的死活吧?”   “你毁掉U盘,就相当于把沈石逼上绝路。”杜子聿不客气道。   之所以单先生一直不动沈石,就是因为只有他才能拿到U盘,现在U盘毁掉了,沈石便没有留下的价值。而单先生一口恶气未消,正愁没人可发泄!   “杜子聿,我的确利用了你的沈石,这一点我可以道歉。但我也能向你保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他,让你的人完好无损的回来。”秦牧之也冷下脸,杜子聿的信任危机让他也颇为烦躁,更为烦躁的是,手机上不断传回的死讯:“我说到做到。”   这句话说完,秦牧之像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耐心,猛地站起身,沉着脸望向杜子聿:“每个人立场不同,因此各有各的苦衷,你可以不理解我,责怪我,甚至记恨我,但在对付单先生这件事上,你如果还想合作下去,我需要你的完全信任和绝对配合。”   杜子聿张了张嘴,却被秦牧之抢白过去:“沈石今晚就回来,你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别告诉那小子,我把脾给切除了……”眼看秦牧之推门要走,杜子聿忍不住提醒道。   秦牧之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无奈一笑:“我觉得,那小子见到你之前,是没心情听任何人说话的。” ——   “杜先生,按照医生的要求,你一个小时之前就该入睡了。”   “嗯?我睡着了啊?”杜子聿慢吞吞地睁开眼,显得很困倦,他疑惑地看着病床前冷着脸的护士小姐:“如果你不闹的话,我能睡得更好……”   “是么?”护士小姐不留情面地敲了敲心率测量仪:“但这上面显示,您很兴奋。”   “我做了个……不错的梦。”杜子聿挑起眉。   “杜先生,你这样不配合治疗,是严重影响康复速度的!你知道你的家属每天付给医院多少钱吗?”   杜子聿笑起来:“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护士,院长也很头疼吧?”   “你……”护士小姐气得小脸通红,刚要发作,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愣了愣,扭过头正看见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推门进来。   “先生,这个时间是禁止探视的……”话没说完,男人已经疾步冲进来,走到床边,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病床上的人:“你受伤了?”   “喂,这位先生……”   “怎么回事?”男人似乎聋了一般,径自蹲下身,伸手去抓病人的手臂:“伤了哪里?我看看?”   “病人需要休息,您再这样我要叫保安了!”护士小姐还在恪尽职守,可话音刚落,只见杜子聿对她眨了眨眼,接着伸手拉过男人,当着她的面,把人吻住了。   “……”护士小姐再次红了脸,愣了愣,气得转身跑了出去。   杜子聿这才推开沈石,好笑地嗤了一声,终于得以仔细地打量起沈石来:“我还没问你怎么样了,轮到你问我了吗?”   “我没事,”沈石摇摇头:“阻拦我们的人,火力很猛,秦牧之的人,死了不少。你要我拿的东西,没能保住……”   杜子聿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终于明白秦牧之上午“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他抬手摸了摸沈石的脸:“那不重要,你没事就好。”   “你……”沈石亟不可待地想要确认杜子聿有没有受伤,却被他按住手腕。   “我只是有点发烧,”杜子聿笑了笑,摩挲着沈石的手臂,半真半假道:“想你想的。”   “上来,陪我躺着。”杜子聿顺势拉了拉沈石,让他到床上来,自己自然而然地枕着他的臂弯,舒了口气:“讲讲你们在瑞士的事?”   “那家银行,以我这副身体的主人的名义,开了一个保险柜。开锁是指纹识别的,里面有一只U盘。我拿到东西从银行出来,就遭到了第一轮袭击,他们有枪有炸弹,下手不留活口……”沈石平淡地叙述着,仿佛这些危险都不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在瑞士,我们一共遭遇了五次围堵,死了一多半的人,平安回来的,算上我,只剩七个。”   “……”单先生这个老头子,简直丧心病狂。杜子聿皱紧了眉,忽然觉得今天上午自己和秦牧之说的话,有些重了。他只是贡献了一个脾,秦牧之捐躯了一个排…… ——   杜子聿养伤的这段时间,秦牧之对他的保护非常周密。苏黎世银行一役算是彻底触到单先生的逆鳞,秦府寿宴那一枪,也彻底让秦家和单先生撕破脸,秦牧之开始利用自己在政界的某些关系,施压给警方,要求缉拿单先生。   “现在我们最棘手的问题还是证据。虽然单先生的集团贩毒是不争的事实,但没有缅甸政府的许可,中方无法去金三角抓人。除非,我们能提供单先生盗窃国宝的证据。”这些天,秦牧之频繁来病房“看望”杜子聿,商量对付单先生的办法。   “在滇缅公路上,有一个文物交易的黑市,是单先生的产业。”   “黑市,只是他的一个掩护,这地方龙蛇混杂,如果警方贸然介入,会引起很多不必要麻烦。”秦牧之摇摇头:“我们现在要找的,是单先生的老巢。他的毒窝、军火库或者藏宝阁。”   “如果,找到他藏匿翠饰的地方,算不算证据?”沈石忽然开口道。   杜子聿眉头一紧,立刻明白了沈石的意思:“你确定你能找的到?”   “加上小狼,差不多。”沈石笃定道。   杜子聿点点头,尽管多少担心沈石和小狼的安危,还是知无不言地转头向秦牧之解释:“谢士枋的十二翠饰出自同一块绝世翡翠,因此,即便被分割后,翡翠散发的气味是相同的,我们可以根据你现有两件翠饰的气味,寻找到单先生盗走的翠饰的藏匿处。”   “你们在开玩笑吗?”秦牧之愣了愣:“就算你养了一只鼻子很灵的狗……我们的范围是整个缅甸!”   杜子聿也很无奈,他耸耸肩:“是啊,所以恐怕要多耽误些时间了。”   计划一经敲定,秦牧之立刻联系到警方,放出他们能找到单先生私藏国宝的仓库的消息。警方即刻派遣出一只特别行动小队,由杜子聿他们作为向导,进入缅甸,先行探路。   秦牧之人虽然留在香港,但却安排自己的人随行保护杜子聿和沈石的安全。这样一来,此行总共三十余人,先行飞抵云南,又在当地配齐五辆越野车和枪支装备,沿着史迪威公路开进缅甸腹地。   根据单先生以往的活动范围和他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先人为锁定搜寻的区域在缅北,小狼毕竟是匹野狼,嗅觉的灵敏度不是人类可比,车子开进缅北境内,便完全靠小狼的鼻子指引方向。杜子聿往来缅甸数次,对这里的地形算是熟悉,他们一直往北开,过了孟拱,便是帕敢矿区,而再往北,就是克钦邦的翡翠营。   该不会单先生的老巢就在克钦邦的势力范围之内?   然而,杜子聿这个担心很快得到了证实,他们止步于缅甸政府的矿区之外,据沈石说,他们需要穿过这座矿区,而翡翠营就在矿区的西北边。   “我们可以想办法得到缅甸政府的放行,但到了克钦邦的领地,就没法交涉了。”头车的司机是云南警方的人,对缅甸地形和局势都非常熟悉:“现在克钦邦和缅甸政府的矛盾一直在计划,几乎相当于这里的恐怖组织,如果单先生真的盘踞在克钦邦的地盘上,我们单凭这五辆车开道,还有这点装备,根本就是去送死!”   “在没有确认国宝在他手里之前,上面不可能给我们再多的支持了。”领队同样很为难:“有没有可以绕过克钦邦岗哨的办法?”   “我们可以从那座山后面翻过去,走野人谷。”沈石指了指侧面的土路:“这样比穿越矿区更近。但有一段要穿过河谷,车子开不过去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杜子聿奇怪地看向沈石。   “我走过啊。”沈石理所当然道,见杜子聿眉毛因为诧异而挑起,他笑了一下,解释道:“之前,我来矿区找你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第98章 翡翠营   参天的柚木间,五辆越野车穿行而过。先遣车开道到一片河谷洼地停住,五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纷纷从车上跳下来。   “从这里走水路,沿上游游约莫3KM,过一片泥塘,再翻过前面的山坡,就是翡翠营。”沈石上前指路:“起码,还有一天半的脚程。”   领队已经淌进河水,往里走了几步,扭头喊道:“前面水很深,车不可能开过去。”他说罢,几步返回来,安排道:“第一小队先跟我去探路,其他人在这里等我们。”   接到命令,第一小队的士兵立即开始做行前准备,沈石自然是要去领路,但杜子聿身体素质远不如他们,只能留守。   “去吧。”杜子聿拍拍沈石的胳膊,心里着实是不放心的,此刻却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满眼信赖地看着沈石,脸上扯出笑意:“我等你回来。”   沈石点点头,蹲下招呼小狼过来,也拍了拍它的头,掏出一把金珠子喂给它。   再次站起身,沈石抬手摸了摸杜子聿的脸,拇指在他脸上略一摩挲,苍白的皮肤上终于显出些许血色,沈石眉眼温顺下来,轻声道:“走了。”   “嗯,你自己小心。”   第一小队的人已经准备好上路,站在河谷前等他,沈石也不再耽误,转身大步走去,几个人迅速淌入水中,沈石还是忍不住回了个头,视线从杜子聿身上落到小狼头上,他竟然瞪了瞪眼。   杜子聿忽然感觉小狼在自己脚边哆嗦了一下。   “这小子,刚才威胁你了?”杜子聿失笑,低头看了小狼一眼,小狼立刻委屈地嗷呜一声,绕着他的腿转了一圈。   替我保护好主人,他再受伤,弄死你哦!   杜子聿仿佛能听见沈石这样对小狼说。   目送着先遣部队消失在水面,杜子聿便回到车上。大概是秦牧之有交代过,士兵都对他很照顾,有士兵递给他一张毯子,这几天连夜赶路,杜子聿确实有些吃不消,整个人都很苍白。   “睡一会吧,这里很安全。”   杜子聿点头道谢,裹着毯子躺下来,闭目养神,心里惦记着沈石,却没办法安稳入睡。小狼这时候也跳上车,倚靠着他卧下。   车上还有一个秦牧之派过来的保镖,这个人常跟在秦牧之身边,杜子聿认得他。这次却被秦牧之派出来保护自己,也算是秦牧之变相地言和了,杜子聿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秦牧之这一连串的示好,让他的气也消了大半。   “秦老板那边,还顺利吗?”   “老板以二少爷的名义,向单先生出售翡翠手镯和扁方,交易地点定在仰光。现在还在等单先生的答复。”   “寿宴之后,单先生恐怕会有很大戒心。”   “老板有办法让二少爷亲自去仰光赴约,东西是假的,交易却可以是真的,单先生会相信二少爷的。”   保镖没有明说,但他们都明白,秦家二少监守自盗,把秦家的宝贝卖给单先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两个人之间还有毒品交易。秦牧之就是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弟弟拿着赝品去做真的交易,上演一招调虎离山,而他们便可趁机攻入翡翠营内部,拿回单先生盗走的国宝。   正想得出神,小狼忽然不安分地直起身子,嘴里发出呜噜声,猛地窜出车外。杜子聿一愣,立刻跟着保镖先后下车,只见小狼面向柚木林弓起背,身上的毛全部炸起来。   这是,忽然从丛林里抛出一枚烟雾弹。   保镖大喊一声上车,伸手把杜子聿推进车里,自己倚靠车体做为掩护,抓起手枪上膛。杜子聿刚趴下,周遭就响起乱枪之声,子弹陷入装甲车的铁皮,发出沉闷的动静,保镖回敬几枪,便骂咧道:“妈的!我们被包围了!”   对方的火力明显越发汹涌,他们放了几枪便不敢再浪费子弹,这时,丛林中喊出几声缅语,对方明显不打算乱战,他们的人便用英语说明来意,双方彼此问话了几句便停火,一只缅甸武装部队从四周包抄过来,却依然用枪警惕地指着他们,要暂时押解他们去政府军的营地,由上级军官与中方直接交涉。   枪口之下,他们也只得听从缅甸军的安排,被带到附近的军营。这一处军营驻扎在山谷深处,单看营帐的数量,目测有将近一千人的兵力。军营里此刻有些混乱,士兵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仗,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还不断有伤员出入医疗帐篷。   领队被请入营帐内问话,其他人就在外面等,他们二十来号人被几个缅甸兵看守,就在营地里干站着,大家脾气都不怎么好。杜子聿四下打量,忽然看见不远处营帐外站着一位军官,侧影有些眼熟,他盯着瞧了一会儿,这位军官刚好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是一愣。   这个人竟然是“宝玉龙”矿场的苏奈中将。   中将即刻大步走来,和看守兵询问几句,便让士兵带他们先去营帐里坐着。杜子聿站在营帐外和中将简单地用英文和缅语交流,总算明白,原来缅甸政府军已经和克钦独立军开战,他们这只营队驻扎在此,是准备攻陷翡翠营的。   这时候,中方领队也从对面营帐中出来,告诉杜子聿,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是要炸毁翡翠营的弹药库。   “那我们的文物怎么办?”杜子聿愣了愣。   “我已经和国内取得联系,他们会直接与缅甸军方交涉,尽量让他们先协助我们拿回文物,再进行爆破。”领队如实说道:“现在就等着第一小队带回的消息了。”   沈石他们直至第二天晚上才来到营地,并带回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单先生果然把国宝藏在翡翠营的仓库中,而根据政府军的情报,这间仓库竟然紧邻着武器库。这样一来,他们就必须要在政府军炸毁武器库之前,先把国宝弄出来。   “目前,政府军和克钦邦独立军正处于僵持状态,他们已经表示愿意签署停战协议,并要求政府军释放战俘。所以,作战计划是这样的……”营帐中,领队把翡翠营的简要地图铺开,详细地讲解着他的计划:“签署停战协议定在明天,届时政府军暗地派遣四只小分队,对翡翠营进行包抄式围剿。另外有一组特别行动小队混入战俘之中,抵达对方营地后,负责向武器库投递炸药。我们会安排两个人加入特别行动小队,赶在炸药引爆前,取回国宝。”   “我要加入。”杜子聿点点头:“单先生老奸巨猾,我必须当场去鉴别国宝的真伪。”   领队表情有些为难,毕竟杜子聿是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但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万一真被他们取回赝品,此次行动便毫无意义。   “好,我派专人保护你。”   “我保护他。”沈石和秦牧之的一个保镖同时道。   领队再次发愁地皱起眉,心说这个秦牧之送来的人,虽说确有过人之处,但也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摆弄……   经过近一个小时艰难地探讨,领队最后只好将参加行动的人数增加到四个人,杜子聿、沈石、秦家保镖占了三个名额,到最后,他的人只委派了一个。   “单先生已经给了答复,今晚,他会去仰光赴约。虽然我们无法确定,单先生的老巢是否也在翡翠营中,但选在他谈生意的空档潜入国宝库,肯定是胜算最大的。”保镖大哥忽然建议道:“如果今夜让一部分战俘逃脱,我们四人混在战俘中先行潜入翡翠营,赶在政府军的特别小队前来接应前,拿到国宝,轰炸武器库的任务时间将大大缩短,成功率会更高。”   “好,我会和缅方交涉,问题应该不大。”领队点点头:“那你们就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吧!”   果然和领队料想的差不多,这个计划很快得到缅方的认可,当晚杜子聿他们一行四人便伪装成克钦邦战俘,杜子聿还被硬套上两件防弹背心,才得以悄悄尾随逃走的战俘,潜往翡翠营。   克钦独立军的岗哨虽然严密,但对于自家的士兵却放行地非常迅速,杜子聿他们跟着战俘们鱼贯着进入兵营,发现这里的景象竟然和缅甸政府军的大营相差甚远。这里更像是一只杂牌军,士兵的年龄跨度竟然能从十来岁到五六十岁,可谓是全民皆兵了。   战俘们被安排到一支帐篷里休息,有人送来水和食物,并通知他们第二天一早去自己的分队报道。杜子聿他们坐在角落里,闷头啃着干粮,等到其他战俘们都相继入睡,才悄悄溜出帐篷,由沈石领路,往武器库的方向去。   “有些奇怪,翡翠的气息,消失了。”他们成功躲过夜巡的卫兵,来到武器库附近,沈石指着其中一间仓库,有些困惑。   “先进去再说!”他们中的军人一挥手,指了指自己和保镖大哥:“我们俩去干那两个守卫,你们直接冲进去拿东西。”说罢,身形敏捷地绕到仓库后,从守卫身后猛地勒住他的脖子,捂着嘴往后拖。杜子聿和沈石趁机冲向仓库。   “等等……”在杜子聿接过抢来的钥匙,打开库房门锁的时候,沈石忽然拦了他一下,但已经迟了,干掉守卫的两个人回来,直接撞开仓库门,把他们俩拉了进去。   “先进来,别在外面招摇!”保镖低声呵斥一句,立刻打开手电,光束在仓库内照了一圈,四周全是堆砌的纸箱,他随便打开一只,里面露出黑漆漆的一块石头。   “翡翠原石。”杜子聿看到石面上盈盈的绿光,匆匆解释一句,便立刻催促沈石去找国宝,但后者却意外的没动弹。   “东西,不在这里了。”沈石沉着脸,摇起头来。   不在这?!   一时间,其余三人都因为他这句话了愣怔住。几乎是同时,只听仓库外脚步声逼近,门被猛然打开,几十根枪杆子,齐刷刷地对准他们四个人。    第99章 取舍   砰砰几声枪响。   四人中的两个相继倒在血泊之中,缅甸兵一拥而上,即刻钳制住杜子聿和沈石,搜走武器,把人五花大绑完,就这样和他们死去的两个“同伴”一并锁在仓库里。   “我们上当了。”杜子聿死死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只觉一股凉意攀上脊梁,直窜到脑后——如果真的是单先生在故意引他们过来,他怎么知道他们会找到翡翠营,又怎么恰恰算好他们突击的前夕,取走国宝翠饰?   他们之中,有奸细了?   “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们?”沈石忽然开口,但这声询问里,却没带任何惧意,他也看着血泊里的人,只是有些疑惑。   这时候,外面传来混乱的动静,杜子聿屏息听了一会儿,是脚步声,很多人,却并不慌张。杜子聿艰难地移动到大门口,借着门缝地空隙往外看了许久,皱起眉。   “他们……好像在撤离?”   为什么要撤离?为什么只杀两个人?为什么把他和沈石关在仓库里?   问题不停地从脑子里冒出来,却想不出答案,杜子聿转头看向装原石的木头箱子,皱眉喃喃道:“如果真要撤离,为什么不把翡翠带走?”耳边是越发杂乱的脚步声,杜子聿忽然眸光亮起来:“对!我们藏到木箱子里!”   他说着勉力蹭回沈石身边:“快!帮我咬断绳子试试?”   沈石二话不说俯下身,不消片刻,绳索便被他锋利的犬牙磨断。杜子聿挣动一下,获得自由后,立刻帮沈石也松开绳索。   “来帮我撬掉这边!”来不及解释,杜子聿冲向最近的木头货箱,和沈石合力撬开封箱的木板,把原石全部倒腾出来,全部堆放在仓库一角。接着脱掉衣服,尝试着裹在这堆奇形怪状的石头上,伪装成一个人形。仓库里昏暗杂乱,也许混乱之中,这些搬运翡翠的缅甸兵不会发现这个猫腻。   杜子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杜子聿迅速折返回去撬第二只箱子,却被沈石忽然按住手臂。   “别费劲了,我进不去。”沈石那表情,似乎是在嘲笑杜子聿的瘦弱,他此时已经明白了杜子聿的意图,忽然把人拦腰抱起,就这么丢进箱子里,这箱子对杜子聿来说也并不宽敞,况且这人还在激烈挣扎,根本无法顺利安置在箱子中。   “我们两个都进去了,谁来订起盖子?”沈石按住杜子聿的肩膀:“而且,那堆石头也太不像你了,我一会儿去旁边坐着,帮你挡一下。”   “沈石!你放开我!”杜子聿膝盖磕到箱子了,他怒目瞪了沈石一眼。   “我会找到你的。”   “混账话!那就谁也不藏了!”杜子聿有些急了,他发现这小子蛮力大得很,认真起来,自己完全挣不过他:“你放开我!骨头要碎了……”   “我会活着,”沈石似乎能看出杜子聿在想什么,他抓进杜子聿的肩膀:“我是貔貅,就算是这个身体没有了,我还能用别的办法活着,你要认出我。”   “我不认!谁知道你下次会用什么身体?是人是野兽还是猴子狒狒的……谁要一个陌生的身体!你那么蠢,给我弄个缅甸人、越南人、老头子什么的也就算了,给我换个女人怎么办?”   沈石沉沉盯着杜子聿,忽然扬手一记手刀,杜子聿终于安静了,他把人推进箱子里,重新盖回盖子,轻声道:“我保证,我的命,与你同在。”说着,随手抓起原石,把翘起的钉子一颗颗敲回去……   ————   这个臭小子,又他妈的来这招!   杜子聿醒过来时,已经被当作货物码放在厢式货车里,货车在山路上颠簸,视线所及之处,是漆黑一片的车厢。   沈石……   默念着这个名字,杜子聿伸手抓紧胸前的貔貅,心脏也好像被谁捏着一般,绞紧、闷痛、发麻……仿佛承受这般没着没落的惊慌已经让这颗心筋疲力尽,再无余力往外输送血液,他身体冷得厉害,简直快要和一块翡翠原石没有区别。   但所幸,还能报有一丝希望,不至于万念俱灰。   轰——   忽然一声闷响震彻大地,车子都跟着颤抖了几下,杜子聿浑身一紧,眼前的黑暗却挡不住脑海里的烈火燎原。   武器库,炸毁了。   沈石……   指尖紧紧扣着木箱,木刺陷入指肚,杜子聿眼眶发热发酸,地面剧烈的震颤告诉他,武器库里绝对有炸弹,还不止一颗。   独立军要撤退,原来是因为,他们在武器库里藏着成吨的炸药,让政府军引火自焚。而   把自己和沈石丢在翡翠库,便是想让他们一并被炸死。   那么,为什么还要在另外两个人身上浪费子弹?   是怕他们人多容易逃脱?还是说那两个人,就是奸细?可如果这些独立军的人连奸细都说崩就崩,又为什么吝惜这两颗子弹,不给他和沈石一个痛快,以免夜长梦多?   也许是单先生让他们活捉?也许在他昏迷的过程中,沈石已经被当做人质抓走了?也许……   脑子里机械地旋转、推理,当时想不通的结,此刻一一解开。那么现在货车要开往哪里?下一个营地?还是国宝第二个藏匿处?单先生又在哪里?有没有识破秦家的赝品,秦牧之还安全吗?   杜子聿脑子转得飞快,快到太阳穴都发起疼来,但是却怎样也停不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他就能听见心底有什么声音,像是祈求更像是呼救。   他的心在小心翼翼地对大脑发问。   那么沈石呢?   沈石是被抓走了还是被丢弃在仓库?   沈石还会活着吗?   沈石呢……   微弱的,细小的,充满了哭腔的声音,像上了弦一样,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逼问着:   沈石呢?   沈石还会活着吗?   沈石呢……   杜子聿承受着内心的拷问,在车上颠簸了很久,直至心肝肺都要被颠出来,货车终于停下,有人打开货,把一箱一箱地货往下搬运。杜子聿透过木头的缝隙感受到了光,但很快又陷入黑暗之中。这些箱子似乎还是被转移到一个仓库里,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杜子聿用脊背和头猛地撞了几下箱子,木头盖子便被撞开,他整个人从木箱子翻出来,跌倒在地上。   这地方果然是一个仓库,却比翡翠营的仓库大很多。除了翡翠原石的木箱子,还有很多标记着几号的木箱,杜子聿无心多看,走到库房门口推了推,门从外面锁住了。他又检查了一遍仓库,发现顶部有通风口,立刻借着木头箱子爬上去,推开通风窗口,里面果然有风道。他马上双手一撑,顺着风道往里爬行。   约莫过了五分钟,他发现了第二扇通风窗,底下是昏暗的走廊,杜子聿的视线扫过印花地毯和烫金壁纸,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走廊,不正是“黑市”赌场外面的走廊吗?   难道说,国宝也在黑市里?!   杜子聿不敢轻易下去,他张望着找到老罗的赌石师曾经住过的房间,朝着那个方向爬过去,很快就找到房间内的换气窗,下面是洗手间,他又等了一会儿,隐约能听见隔壁有人声,但听不清说了什么。又过了很久,外面传出走动声和关门声,杜子聿这才小心翼翼从换气窗跳下来,悄悄推开洗手间门,房间里并没有人。   稍微松了口气,杜子聿迅速推开自己曾经休息过的卧室门,又立刻反锁上,床头有一部座机,他冲过去,抓起听筒,想了想,拨下一串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通,那边喂了一声,杜子聿立刻道:“罗叔,是我。”   “小杜?!”老罗显然很惊讶:“你这个号码……”   “罗叔,我们谈笔生意啊?”杜子聿忽然打断老罗的问话:“我人在黑市,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当赌石师,帮你赚钱吗?你把权限给我,今天晚上压我,我让你稳赢。”   “你怎么又跑到黑市去了?不怕单先生了?”   “今晚你的赌石师是谁?我要顶替他上场。”   “小杜,你……没事吧?”老罗听出来杜子聿语气的不对劲,却又被抢白了去。   “罗叔,你没事吧?有钱都不赚?”   老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答应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办,你等着。”   “我在你的包房,等你的人来。”杜子聿说完,直接挂断电话,眼睛微微眯起来。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今天晚上,就是他和单先生最后的战场。   ————   黑市的赌场依旧还是那个纸醉金迷的不夜城,杜子聿顶替老罗的赌石师坐在擂台上,视线扫着擂台一侧的赌石墙。他的眼力今非昔比,只一眼,脸上便浮现出讥诮的笑意,他转回头看着对面的生面孔,竟然是个欧洲人。视线再度落在这人选中的赌石上,杜子聿的笑意渐渐加深,轻轻哼了一声。   “我选第三排倒数第二颗石头。”这句话说完,台下一片嘘声,刚刚那个欧洲人选的皮壳就很差了,没想到这个中国人更没眼光。   杜子聿仿佛听见了下面这些赌徒的腹谤,他冷笑了一下,眼睛一直紧盯着裁判,以至于这个人脸上的难色尽管一闪而逝,却准确地被他捕捉到了。   这个单先生,果然是老奸巨猾! 第100章 决绝   “Sure?”   赌场的裁判竟然会问玩家确不确定,杜子聿心里冷笑,表情却显得非常无辜,用英语反问对方,难道这颗石头不能选吗?   裁判没办法再说下去,只好请工作人员把原石取下,放在杜子聿面前的赌桌上,示意另一方的对手先行切石。欧洲人虽然模样不像赌石行家,倒也毫不怯场,轻易地在石头上画出痕迹,切开来便是一面高绿。   台下看客纷纷赞叹出声,杜子聿盯着那湖水般的完美切面,哼了一声,在自己的石头上同样草草画出一笔,示意可以切石了。不消片刻,杜子聿这一面切好,竟然也是不输对方的高绿色。   场下瞬间炸开锅,赌客们纷纷去投注台下注。今晚的赌博有别于上次,用的是是黑市的另外一种常用规则,赌客不仅可以下注,还可以根据切石的情况,向原石投标,投标开放的时间,只限每轮切石结束后,赌客可以任选两颗赌石进行投标,在赌石结束前,他们随时可以追加投标金额。而当赌石结束,无论擂台上的输赢,投标金额最高者,都可以购买心仪的原石。但是,一经投标,不可弃权。也就是说,你选的石头切垮了,也要硬着头皮收了。而对于切涨的情况,台上的两位赌石师的获胜方,是有权以最高竞标价格优先购买赌石的。   于是,黑市除了单先生的赌石师,还有很多大佬为了能占得竞标的先机,专门培养自己的赌石师,老罗也在其列。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老罗和单先生当时才都对杜子聿产生了兴趣。   又轮到欧洲人切石,杜子聿紧紧盯着他,这人似乎很有自信,完全不细看石头,随手一画便把石头给到工作人员。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倒真有一番大家风范,唬人得很。   但可惜观察者是杜子聿,他只肖一眼便看得明白,这石头的确有着一层好看的翠层,但从第一刀开始,这小子画线的地方根本就不对。可等石头切好回来,反而切得很准。其实,这一厘米以内的误差,台下的人完全看不出,甚至台上的人,如果不仔细观察,也很难发现猫腻。   但偏偏,杜子聿是能看见翠层的人,这点偏差,根本逃不过他的双眼。很明显,切石的人在帮他作假,他赢了便可买走这块原石,而这块原石里的玄机……   杜子聿冷哼一声,把自己的石头也画好线。   这块原石,连同他手里这颗,都不是天然的。他们切出的优质翠面,是后期粘黏上的,而这里面,根本就没有翡翠肉,只是用来掩人耳目,藏匿更要命的东西的。   这里面的东西,就是他一直要找的谢士枋翠饰。   擂台上的两个人,一个作弊,一个开挂,赌石的速度是相当快的。两块原石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剥得只剩一面,轮到杜子聿切石,他提笔在原石正中间画了一道:“这样切。”   从正中间匹开?!   全场一阵哗然,连裁判都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杜子聿却冷静地点点头:“切。”   可这次,工作人员没有来取石头,杜子聿笑起来,明知故问道:“怎么了?这样不能切吗?”   “先生,你在破坏规则。”   “根据规则,赌石师故意切垮原石,将处以罚金,并被永远取消赌石资格。”杜子聿点点头:“但你也要先切石,才能知道我是不是在破坏规则。现在,我的判断是,从这里,是最优的切法。我认为,如果你们无法按照赌石师的判断完成切石,反而说明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这块石头。”   “抱歉,我认为你现在充满攻击性。”工作人员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保安开始往擂台上走:“我需要你配合我们,先进行身份复核。”   “为什么不能先切石头?!”这时,台下忽然响起不满的抗议。   “难道石头里面有问题吗?!”   “这块石头是不是假货?只有外层是翡翠?”   “这块石头,我们是压了钱的!你们必须证明它不是假货!”   此起彼伏的质问声打乱了赌场的秩序,甚至有人神情激愤地要冲上擂台,保安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控制失控的人群。杜子聿侧目像人群中望去,忽然愣了一下,在赌场靠近门口的地方,竟然站着老罗!   老罗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他朝着杜子聿微微一笑,朝几个方向扬扬下巴,杜子聿立刻发现了他安插的人在偷偷朝着擂台聚拢。眼看赌场的保安已经冲上来,忽然从人群中窜上来一个男人,冲向杜子聿对面的赌石,抱住就跑。几乎是同时,杜子聿也抱起自己这一块,飞身朝擂台另一侧跑去。   老罗前来接应的人已经赶到,他们穿越人群飞速逃窜,保安们在身后紧追不舍,却碍于赌场里人头攒动,不敢轻易开枪。杜子聿被老罗的人拉扯着,勉力飞奔,身体不断地撞击在人群之中,却死死抱着怀里的翡翠原石,视线的尽头是站在那里等他的老罗,他的人已经和保安扭打到一起,想必赌场外的走廊里也早已被赶来的保安堵死。   这时候,外面响起枪声。杜子聿皱眉,忽然眼前猛然一黑,他一个踉跄,立刻被身边的人拉住,这才又恢复了视觉。   眼睛……   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再次失了速,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让他胸口发疼。杜子聿几乎是麻木地跑到赌场门口,被老罗的人包围着护送出去,他仓促之间,根本没找到老罗的身影,就被推搡着冲下楼。   不知道是因为过度恐慌,还是眼睛真的出了问题。楼道里异常昏暗,台阶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身后不断传来打斗声和枪声,杜子聿被前面的人扯着,冲进地下室的瞬间,一辆黑车正停在楼道口,他被拽上车,身后的人刚迈进一条腿,侧面一辆轿车飞驰而过,车门被撞破,人直接撞飞出去。杜子聿眼睁睁看着,还剩下十来个人逃命似的冲出来,而自己这辆车托着残破的车门猛地飞冲而去,舍弃了那些刚刚保护过自己的人。   杜子聿抓紧车顶扶手,眼看身后黑车紧逼着追逐过来。司机猛给油门,发动机重荷下发出诡异的噪声和焦糊味,迎面忽然出现一辆军用越野,他们的车子瞬间右转,只听一声巨响,越野车和黑车撞个正着,黑车前机盖瞬间掀起,冒出大片黑烟。这时候,杜子聿的车子转了个弯,沿原路冲出停车场。   掩护黑市的废车场已经成为一片战场,和单先生的人交战的,却不是老罗的人,而是缅甸军方。杜子聿的车在一片枪林弹雨中企图冲出废车场,忽然车子往左边歪掉,左后轮车胎被打爆了,车子无法控制地冲出去,撞到汽油桶,被迫停下。杜子聿和车上另一个人撞开车门滚下车,就地滚到一辆废车后,那人护着杜子聿,端起枪。   这时候轰然一声,刚刚抛锚的车子就在身后爆炸,热浪和地面的颤动袭来,杜子聿抱头扑倒在地。不多时候,身后有缅甸兵跑来接应,护送着他们往缅甸火力方向撤退。   缅方火力明显更强,杜子聿总算回到缅军的保护范围,就被送上一辆越野车迅速撤离,缅军不通英语和中文,还全是陌生面孔,杜子聿根本无法跟他们交流,也无从问起到底是怎么了,车子开走时,他只抱着块翡翠原石,连老罗的下落都不知道。   越野车没有走史迪威公路,而是在丛林里穿行,刚走出十几公里,忽然从密林里冒出几声枪响,他们没有防备,司机和好几个缅甸兵当场被击毙。紧接着,忽然跑出十来个举着枪的人把他们包围起来。   “杜子聿,抓到你可够难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杜子聿眯着眼望向人墙后面,单先生冷着脸盯着自己,一边放冷话,一边狠狠摩挲着小拇指上的祖母绿戒指:“乖乖把你怀里的东西给我,我还能让你死得体面些。”   “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吧?单先生又能比我多熬过多少天?”杜子聿冷笑了一下,反而抓紧了怀里的原石。   “呵……”单先生哼了一声,仿佛觉得杜子聿逞口舌之快非常可笑,他眼睛眯了又眯:“把东西给我,我考虑给你留个全尸,也好让你家人有个念想。”   “大不了,”杜子聿忽然把原石高高举起,作势要砸下来:“鱼死网破。”   “国宝啊,你敢扔吗?”   “你觉得我不敢?”   杜子聿话音未落,单先生手起枪响,左腿膝盖一热,便脱力跪下去,鲜血长流,痛觉渐渐复苏,杜子聿眉头一皱狠狠瞪着单先生,只见他笑得冷漠,淡淡道:“别举这么高,很吓人的。我这个人,一受到惊吓,就比较冲动啊……啧啧,你看现在,落点变低了,加速度小些,不容易摔碎了吧?杜先生,别乱动哦……”   杜子聿紧紧皱着眉,咬牙再度站起来,但只站了一半,又是一枪,打在相邻的地方,他又一次重重跪下去。   “我说了,你别乱动。”   “你根本不怕我摔了东西。”   单先生因为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让自己人让出路,缓缓走到杜子聿跟前,享受着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杜先生,你这种聪明人,我一直很欣赏的。可惜,你不上道……”他忽然举起枪,抵住杜子聿的额头,不紧不慢道:“你以为我还没拿到这几件国宝的钱?”   “你利用黑市赌场掩人耳目,靠赌石把这些国宝转给买家,对方没收到货,就会给你钱吗?”   “但是我有50%的订金。而你在我的赌场大闹一场,恰恰给了我不退订金的借口。”   “你要把我抢走原石的事情,赖到那个欧洲人身上?”   单先生摇了摇头,一脸可惜地看着杜子聿:“啧啧啧,这么聪明的小脑袋,可惜就要开花了。”他说着,扣动扳机:“还有什么遗言吗?”   “沈石,真的炸死了?”   单先生因为这句话愣了愣,随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你试试,黄泉路上也许还能追上他!”   杜子聿目光忽然一滞,忽然抓紧原石,闭上眼猛地朝地上砸去,而就在他刚刚发力之际,忽听一阵窸窣,接着一团黑影就从面前闪过,砰砰两声冷枪都没有崩在他身上,单先生被一匹野狼扑倒在地,撕咬着脖子,瞬间所有枪杆子都对准野狼乱枪射击。与此同时,密林里不断有狼冲出来,前仆后继地和单先生的人撕咬在一起。   缅甸兵趁机拉起杜子聿上车,杜子聿却视线匆匆辨认着这些野狼,大喊了一声:“小狼!”   一团黑影转眼间扑进车里,越野车猛地发动,飞速开了出去。    第101章 转机   “小狼……”杜子聿下意识地抱紧身前的毛球,膝盖和小腿疼得厉害,过度的失血让他开始发冷,但是更冷的却是心口。从单先生口中说出沈石死了那刻起,他觉得胸口里好像炸裂了一般,心脏和血肉都被炸空了,只剩下一只洞,冷风进进出出,冷得厉害。   “姓单的也可能是在骗我,他那么恨我,当然要刺激我,我越绝望,他越快意……他怎么知道沈石的死活呢,他肯定是一离开仰光就赶到这里,他肯定是匆匆赶来才拦住了我,不然他早就出现在黑市了……你说对不对,小狼?”杜子聿紧紧抱着身前唯一温暖的东西,喃喃道:“你们都是貔貅,你能感应到吧?沈石还活着对不对?”   小狼嗷呜了一声,温顺地舔了舔主人冰冷的手背。   “嗯嗯,我知道,你在告诉我,他还活着,对不对?”杜子聿木然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相信沈石还活着,他们还没彻底安全,他不能崩溃。这样想着,他抓起一只手枪,坐直身体,努力看向窗外。而就在这时,眼前越来越暗,直至彻底黑了。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忽然一个急刹车,缅甸兵喊了句什么,便有扣动扳机的声音。对面似乎有什么人,对着这边喊话。双方交流几句缅语,杜子聿便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接着车门被打开,有人拉住他的胳膊,急切喊道:“杜子聿!”   “秦老板?”杜子聿认出这声音,愣了愣,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下车,上了另一辆车,立刻有人帮他处理伤口,秦老板让司机往最近的村镇开,一边和杜子聿解释:“我得到老罗的信息就马上赶来了,还是晚了一步……”   听秦牧之的讲述,杜子聿才知道,当天自己联系老罗之后,老罗便应他的请求,联系了秦牧之。而后来自然是秦牧之又联系到中方入缅的小分队,说服缅甸军来突击黑市。而秦牧之则是从仰光匆匆赶来,和中方军队汇合后,也朝这边赶来支援的。小狼本是跟着他们,只不过半路上突然跳车,所以才出现了刚刚群狼扑向单先生的一幕。   “沈石呢?他安全吗?”杜子聿耐着性子听完这一切,便急匆匆地抓着身边不知道谁的手,问道。   “你眼睛怎么了?”秦牧之皱起眉。   “沈石到底怎么样了?”杜子聿有些急了。   秦牧之伸手在杜子聿面前晃了晃,见他全无反应,只是死死抓着一个陌生军人的手,心里一紧,其余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领队丧着脸,刚要回答,秦牧之忽然冲他摆了摆手。   “沈石活着,但伤势很重,还在医院里抢救。”秦牧之说着,伸手按住杜子聿的肩膀,感觉到手下肌肉的紧绷,他叹了口气:“你不要去看他,他见不得你现在这样子,你也不想让他知道你这副模样吧?”   是啊,腿也瘸了,眼睛也瞎了,要让那小子知道……杜子聿想都不敢想。   “他要知道,非得从病床上窜起来,他现在可不宜激动。”   “电话,总能通吧?”   秦牧之一愣,暗叹杜子聿不好糊弄,低头拿出手机,草草发了个信息,同时敷衍道:“他是被炸伤的,四个武器库,成吨的炸药,你觉得他适合接电话吗?而且,即便是接通了,他暂时也说不出话,喉咙……炸伤了。”他这么说着,忽然打了个号码,按了免提,对面喊了一声老板,他便说道:“沈先生在病房里吗?你拿电话给他听。”   “不用了。”杜子聿忽然打断道,他明显整个人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挂了吧。”   却不知道,一车的人,都在用沉痛的目光盯着他,眼神里是怜悯、是悲哀、还有更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后面的事,有秦牧之在安排,就顺利了很多。杜子聿先住进缅甸医院治疗中弹的左腿,和忽然失明的眼睛。而在他接受治疗的这些天,陆续有好消息传回。   缅甸军攻克了翡翠营,并且拿下黑市,老罗虽然人手伤亡惨重,但他本人没事,那块翡翠原石也归还了秦牧之,两只原石敲开外壳,里面果然都是失窃的国宝翠饰,还有一件秦家翠饰。而单先生和他的大部分雇佣兵,最终被确认,被群狼咬死在山谷中。   杜子聿小腿的弹片全部取出后,被秦牧之安排送回香港,专心治疗眼睛。   “医生说你的眼睛失明是因为本来就有视神经受损,又不节制用眼,导致眼底出血,角膜出了问题,现在只能先移植新的角膜了。好在现在这种手术比较成熟,你不用压力太大,复明是没问题的。”病房里,秦牧之安慰着杜子聿:“但是,你绝对不能像以前一样,过度用眼了。”   “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杜子聿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的眼睛,直言道。   秦牧之看着他,眼神划过一丝无奈:“起码三个月吧。”   “沈石……”   “我说你,能不能有一天不念叨沈石?”秦牧之笑笑:“那小子恢复得挺快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他来看你吧?”   “也对……”   “所以,我擅自跟那小子说了,带你去国外出差去了,三四个月才回来呢。当时那小子的表情,恨不得当场把我吃了!”   杜子聿摇摇头,简直能想象出沈石那副吃干醋的样子,听秦牧之这样说,他也便释然了。既然沈石没事,他也不介意等这三个月,到时候也免去跟他解释眼睛和腿的事,他也落得轻松。   接受过角膜移植的第一周,时来来了,说是前几天替杜子聿去了趟老宅,被他那几个姐姐好一番折磨。   “你知道我帮你圆这个谎多费劲呢!你几个姐姐精得跟王熙凤似的,我说你去香港谈生意,就刨根问底问我谈什么生意,跟谁谈生意……”时来嘟囔着,站在床头整理花束,都摆弄好了,忽然想起杜子聿还看不见,懊恼地哎了一声。   “行了,我看不见还闻不见么,百合吧?”杜子聿笑笑,他最近恢复的很快,想到马上就能出院回家,心情也是不错:“你不知道我谈什么生意,就跟他们说说我的生意伙伴啊,这个你熟吧?”   “呃,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呢,你跟秦大叔谈什么生意啊?他不就是个卖房子的么?你准备在香港买房啊?我靠,杜子聿你挺牛啊!”   “……”杜子聿被这段蠢话噎得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半天才摇摇头:“说起你秦大叔,你追到了吗?”   别提了!”时来叹了口气,很是郁结地重重坐下,不甘心地搓着手指:“你说这个姓秦的是不是不行啊?我时来年轻貌美,身材又好,主动送上门诶!他连碰也不碰……”   “小孩子把戏!”杜子聿摇摇头,似乎对时来的策略很不认同:“我觉得他不碰你,是对你的负责任。人家年纪比你大十几岁,如果他只想跟你玩玩,自然来者不拒。”   “我也没说只跟他玩玩啊!”时来抢白道:“我要真是玩玩,犯得着找个精力不济的么,肯定找年轻力壮的好吗!我当然是认真想跟他一起,他也不动动脑子……”   “那就好好跟人家说。”   时来愣了愣,脸上瞬间赧然,咳了咳:“我这不是……不好意思么!”   杜子聿哈哈大笑起来,时来脸上更是好看,他白了杜子聿一眼:“至于么,乐成这样?”   “我心情好可不是因为你。”杜子聿哼了一声,乐滋滋地没再说下去。   这时候,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时来跑去开门,看见秦牧之竟然来了,他懵然眨眨眼,还来不及说什么,杜子聿就问道:“谁?”   “秦大叔。”时来应着,把秦牧之手里提的慰问品接过来,却发现是两大袋子小熊饼干。   “给你捎的。”秦牧之跟他耳语一句,笑笑:“我和杜子聿没这么客套。”   “捎的什么啊?”杜子聿故意道。   “没什么……”时来瘪瘪嘴,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这么大人了,还爱吃曲奇饼干。   杜子聿笑笑,也没纠结,顺便问起秦牧之沈石怎么样了。秦牧之脸色如常,应付道:“早没事了,这不是怕人弄回来糊弄不了,才让他在医院里多住几天么?”他说着,转移了个话题:“对了,那几件国宝都物归原主了,还给你颁发了个证书呢,哪天给你拿过来。”   “免了,”杜子聿摆摆手:“我也就英勇这一回,吃一堑长一智了。”   在病房里闲聊了几句,秦牧之又询问了杜子聿的手术恢复情况,便告辞了,毕竟他工作还很忙。杜子聿特意让时来去送他,两个人走出走廊,秦牧之忽然问起时来:“这次来,准备留几天?”   时来有些意外,期待着反问:“怎么?你有安排?”   秦牧之看着他那副样子,本来有些憋闷的心稍微释怀了些,他笑笑:“就算是吧,多留几天,等杜子聿拆线稳定了,再走。”   “我能认为你是在委婉的挽留我吗?”   秦牧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拉了一下时来:“走吧,请你吃饭。” 第102章 等待   杜子聿眼睛康复得很快,出院时秦牧之和时来都在,他收拾好东西和药品,坐上秦牧之的车先回酒店,因为听说沈石已经在房间等了,一路上杜子聿的心情都很不错。   “沈石?”一进房间,杜子聿便急着找人,毕竟几个月没见到人,心里不是一点的记挂。可他里里外外绕了一圈,却根本没见到沈石的人。杜子聿此时还深信不疑秦牧之不会骗他,他奇怪地看向秦牧之,等他给自己解释。   “你先坐下。”秦牧之指了指沙发,表情有些严肃,他眼神里的无奈让杜子聿慌了神,杜子聿这才发觉这三个月来,秦牧之对自己的说辞有多少漏洞,只不过被他主观地忽略了,只不过他选择性地装傻,期待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像墨菲定律说的,: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沈石,在那场爆炸中,已经死了。”秦牧之谈了一口气,说出来了,反倒如释重负。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只档案袋,递给杜子聿,尽管里面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太残忍了,但是……   “我想你需要看看这个。”秦牧之道。   杜子聿接过东西,急切地打开来,里面是几张照片、一枚戒指、一枚扳指和一只耳钉。照片上是一具焦糊的尸体,只能勉强分辨出人形,他死死抱着一颗石头,即便是死亡也没能让他放手……   “我要去看尸体。”杜子聿抬起头,他的眼睛平静无波,整个人淡然得可怕。好像照片里的人不是他的爱人,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缅甸兵。   “带我去看尸体。”杜子聿又重复了一遍。   秦牧之伸手拦住想要上前劝阻的时来,早料到有这一幕,当初才废了好大的劲把沈石的尸体带回来。   “走吧,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秦牧之叹了口气。   沈石的尸体保存在医院太平间里,因为爆炸时发现放射性元素,他的尸体是隔离的,即便是杜子聿他们,也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看。   杜子聿伸手抚上玻璃窗,指间立刻感触到里面的冷意,那具焦黑的尸体躺在那,完全看不出半点沈石的样子。杜子聿深深吸了一口气,摸上胸口的墨翠貔貅,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自己。   他不是沈石。   沈石不论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一定会来找到自己。   这句话仿佛带着莫名的魔力,让他冷掉的身子又渐渐暖和起来,他会来找自己的,杜子聿心中一遍一遍虔诚诵念。他这一刻,不信神不信命,沈石的承诺就是他的全部信仰。   “我等你,我会认得你的。”杜子聿静静望着玻璃窗后焦黑的尸体,喃喃道。   时来当时便觉得杜子聿疯了。 ——   沈石的离开,似乎并未给杜子聿带来想象中不可遏制的痛苦,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当天看过尸体后,杜子聿表现得很平静。他乖乖接受秦牧之的安排,回到T市,沈石的消息时来已经和杜家通过气,杜子聿绝口不提沈石的事,杜家人便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沈石。只是他这副颇为“正常”的样子,反而让家人更加担心。   “秦大叔,我现在特别怕杜子聿是不想活了……找个他和沈石的特殊日子,寻短见了可怎么办?”   时来这些天都不敢离开T市,是不是就去找杜子聿吃饭,生怕一个没看住,他出了什么事。再这么下去,杜子聿没疯,他自己都要被憋疯了,实在无处派遣,才给秦牧之打了这么个电话。   说话间,时来翻看着日历,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过年了,心里便是替杜子聿难受。   “他这个人,还不至于这点勇气都没有。即便是沈石死了,他还有父母姊妹,我相信杜子聿,不是这么个逃避怯懦,不负责任的人。” 秦牧之宽慰道:“你别这么紧张。”   “能不紧张么!”时来叹了口气,情绪低落:“我看他这样子,真他妈难受……”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呃了一声,却迟疑着。   秦牧之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时来嗓子有些发干:“就……想起一句老话,珍惜眼前人什么的……”   “嗯。”   “那个,秦大叔……我之前跟你说的,可都是认真的,我……”   “时来,”秦牧之忽然打断时来,声音低沉温柔:“不着急,这些话,我们该当面说。”   “可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面呢!我好不容易决心跟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是又给我找托词吧?什么不着急,我都快急死了!你这个人……”   “嘘……”秦牧之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小声点,同事要听见了,我开会呢。”   时来一愣:“你在会场接我电话?你不会出来讲电话么……额,是很重要的会议?那你还接什么,我也不是有多紧急的事……”   “你的电话,我什么时候不接过。”   “……”   “好了,真的挂了,再打给你。”秦牧之哄道:“说再见。”   “再见……”   “嗯,再见。”秦牧之挂断电话,会议桌两边的股东全部盯着他,秘书在他身侧低声询问:“秦董事长,该您发言了。”   秦牧之笑笑,点点头:“能够接手秦川集团,是我的荣幸,但也仰仗着各位对我秦某的支持,没有你们,就没有秦某的今日。未来,秦川集团将会有很大的变化,是好的变化,我现在就未来发展计划给各位做一个简单的展望……” ——   “杜先生,您看这栋房子可以吧?这边是车库,后面还有个露天温泉。一楼是客厅和餐厅,二楼三楼是客房,四楼有个露台。里面都是按您的要求装修的,您看看?”   杜子聿走进别墅,装修的风格是全木质结构,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木头便是绿植,客厅一面墙是全透明落地玻璃窗,人站在窗前,便被山中的蓊郁洗了眼睛。房子的顶层是一个小阁楼,阁楼顶棚也是全玻璃天窗,抬起头就是一片湛蓝。   “您还满意吗?”地产销售笑盈盈道:“装修全是按照您的要求,完全亲近自然,每层都是玻璃幕墙,顶层还是全景玻璃天窗。”   “从房子里往外看,除了绿还是绿,往上看,除了蓝,还是蓝。”   “对对对,就是按这个要求设计的!”   “还要能看日出,能爬山,能洗野澡。”   “对对对,这个方向的房子都能看日出,露台上风景特别好。而且您看您就在山腰上,出门上山下山都可以,很方便的。还有后院不是给您弄了温泉吗,随便泡!”   “嗯,好,那就就这套了。”杜子聿嗯了一声,递过去一张卡。   房地产销售看着这位年轻老板,心里着实想不通,明明他的要求全都满足了,这个人怎么半点满意的样子也没有?倒也不是板着脸,就是这张脸上,太平淡了,没有惊喜,没有失望,没有高兴,也没有不满,像一张面具一般,竟然什么表情也没有。   销售先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想这真是个怪人。   “杜先生,咱们现在回去吗?”   “你先走,我再待会儿。”杜子聿打发走销售先生,自己坐在客厅里发呆,短短半个小时里,接了杜家人三通电话,都是在问他人在哪,什么时候回家的。   接到最后一通三姐的电话时,杜子聿已经无奈了,叹了口气道:“姐,你们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发誓,绝对不会自残自杀自我虐待行了吧?”   “你小子到底上哪去了?”   “这可不能说。”杜子聿直接拒绝:“秘密。”   这是只属于他和沈石的地方,他答应过那小子,这地方只有他俩,谁也不接见,自然是不能透漏给外人的。   挂断电话,杜子聿伸手摩挲着胸口的墨翠,眼神黯淡下来,低声道:“家里人都觉得我会寻死,呵……我还怕自己活得不够久,等不到你回来呢,哪里舍得死?”   杜子聿发着愣,回想起过去很多事,沈石刚学会说话喊自己杜子聿的样子,自己给他取了名字他高兴的样子,第一次亲嘴、第一次洗野澡、第一次叫自己主人,第一次说自己是他的配偶……记忆的闸门一打开,潮水一般的甜蜜回忆几乎把他吞没。杜子聿觉得自己就像个正在做着美梦的孩子,这个梦太美太美,还没睡醒的时候,他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把每个细节都记住,他拼命记,拼命记,可等到梦醒了,还是什么都忘记了。   理智告诉他,沈石已经死了。但他必须靠着这些徒劳的挽留和莫名的期待,在没有沈石的余生里,坚强地活下去。   当一个人,爱上了一只貔貅,在对方漫长无尽的生命里,人的一生有如浮游。沈石说过,遇见他之前的生命,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记忆,而遇见他之后,他记性好得很。杜子聿常常想,当自己百年之后,如果真的有轮回,沈石会不会每一世都找到他?如果真这样,他可不要每一世都被压!但他从来没想过,如果沈石走了……   貔貅是永生的神兽,还是也要遵循六道轮回呢?   自己要等待多少次轮回,才能重新遇到他。   杜子聿自顾自发着呆,手机丢在一边响了很久他才察觉,屏幕上闪着老罗的名字,他愣了愣,接起来:“罗叔?”   “小杜,你赶紧来一趟帕敢。矿区出大事了!” 第103章 相遇   具体出了什么事,老罗没有明说,只催促杜子聿速来。杜子聿便也没耽搁,当晚就直飞仰光,再转车去帕敢。等抵达矿区,也不过是次日的傍晚。   眼前的景象可谓是触目惊心,矿区一片疮痍,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林火,参天的柚木全成了焦枯的树根,而山岩也发生了崩塌,到处是荒沙碎石,雾露河也完全枯竭,河床底部的原石被山岩掩埋,抓手机器正在清理岩石。   “缅甸军和克钦邦全线开站,几个月前,缅军炸了费翠营,这不……他们也炸了回来。”老罗叹息着摇摇头:“我请你来,不是要你看矿的,而是这些石头,恐怕里面全炸裂了。”他手一指,杜子聿才发现旁边清理出来成堆的原石,他跟着老罗走过去,随意拿起一颗来察看。   “怎么样?我感觉里面是全碎了,你小子眼力好,你觉得呢?”   杜子聿一时无话,眼前只是一只普通的黑色原石,到底里面是什么状况,他竟然看不见了!   他眼睛的灵力消失了……   “我看不出来。”杜子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切开试试吧。”   老罗皱着眉看他,似乎是不太相信,只当他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还很消沉,便也没强迫。只说道:“这个事,你要跟中将提前打好招呼,这个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继续开采的价值……”   杜子聿点点头,他在镇上住了一晚,本约了蒙特那次日见面,却不曾想,蒙特那当晚就匆匆赶到旅舍,非说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杜子聿有些奇怪,蒙特那神秘兮兮地,什么也不肯说,拉着他就上车,直奔野外开,杜子聿简直要以为这个缅甸军人想绑架他。   “单先生一倒,军方趁热打铁,端了他的老巢,但是他手底下的势力太复杂,我们专门成立了一支特遣小队,四处围捕他的残余势力。”   “你要带我去看这只特遣小队?”杜子聿莫名其妙道:“因为我干掉了单先生,你难道就拉我入伙吗?”   “哈哈……杜先生你想太多了。总之,我不会让你白去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越野车穿越夜色,在雨林里疾驰,杜子聿揣着一肚子疑问,总算抵达野外营地,蒙特那说,特遣队刚刚清除掉单先生一个庞大的势力分支,现在正在休整阶段。杜子聿发现营地里不少面孔都是华人,蒙特那便解释说,这支特遣队有一半都是中国来的雇佣兵。   这里的人都认识蒙特那,不少人过来跟他打招呼,并警惕的看向杜子聿,但当蒙特那介绍完杜子聿的名字后,又都是一脸了然。   “啊!你就是杜子聿啊!”一个雇佣兵大哥恍然大悟地打量着杜子聿,哈哈大笑起来。   杜子聿点点头,简直一头雾水,难道说,他干掉单先生后,就在这里出了名吗?   “嘿!这个就是杜子聿!你们看!”   “他就是杜子聿?原来是这样子……”   “杜子聿?就是少将旁边那个?怎么这么瘦?弱不禁风的?”   一路闲言碎语,杜子聿简直头大,他不爽地瞪了一眼乐呵呵的蒙特那,心想这个人到底让他来这里搞什么,还要平白被这些大老粗甩闲话!随着蒙特那钻进一只帐篷,杜子聿便有些急了,他发作道:“蒙特那,你到底搞什么……”   话没说完,他便面向着蒙特那的方向,整个人怔住了。他张了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音节,像是忽然被人点了穴道,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呼吸几乎都不再顺畅。蒙特那看他这副样子,大笑出声,接着,肩膀忽然被狠狠撞了一下,身后冲上来一个男人,当着自己的面,紧紧抱住了杜子聿。   “呃……”这次轮到蒙特那发愣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面前这两个男人,竟然接吻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产生幻觉了?现在是不是要退出去比较好?   蒙特那愣了短短两秒,立刻转身离开,并嘱咐外面的士兵,谁也不准乱闯这只帐篷。   说完,蒙特那一脸懵然地打了个寒颤。   那两个人,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帐篷之中的两人,却早已忘了蒙特那的存在,杜子聿整个人都懵了,任由对面这个人紧紧抱着,吻着,蹂躏着,直到被推倒在地上,身后撞得生疼,才反应过来自己要问问情况。   “沈石……”他艰难地推开几乎要缠死他的人,双手捧着他的脸,这张脸还是原来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副身体,那个人,他不可思议地喃喃:“你……怎么回事?这是真的吗?你不是被炸死了……”他说得急切,还总被沈石的亲吻打断,整个人混乱极了,心里又惊又怕,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别哭。”沈石忽然停下来,皱着眉用拇指揩拭杜子聿的脸,杜子聿这才察觉自己一直在流眼泪。   “别哭了。”沈石有些无措,心疼地亲了亲杜子聿的眼角,忽然手腕被他死死扼住,莫名地就被瞪了一眼。   “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杜子聿意识到沈石还活着,脑子里瞬间炸起一团火,这混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这三个月他是怎么过的!竟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有?!难道还是因为电话费的套餐吗!   “对不起,”沈石亲了亲杜子聿颤抖的手指,他不太擅长解释,对杜子聿的思之如狂已经让他浑身充血,这一刻恨不得立刻把人就地正法,哪有闲心去解释。可杜子聿哭了,他的眼泪那么美,那么晶莹透亮,像宝石一样,可顺着这个人的脸颊滚下来,他整颗心都要碎了。   “爆炸前,独立军要活捉我们去见单先生,我逃脱时被缅甸军队救出来,一直在接受治疗。上个月出院后,他们告诉我单先生被野狼咬死,但他的势力还在活跃,我担心你还有危险,蒙特那说服我加入了特遣部队,我本来打算这边清理得差不多就回去找你。”沈石说着,奇怪地皱起眉:“他们说会替我转告你,我已经没事了……”   缅甸军忙着镇压克钦邦,讯息没传出去倒也正常,即便是传出了,自己当时在香港治疗眼睛,没有收到消息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再或者,既然单先生的势力没有完全倒台,他们也许是为了保护沈石,用假尸体伪装成沈石的同时,不敢轻易放出他没死的消息……   但现在,不论是哪一种原因都无所谓了。   “臭小子,我发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肥!先是不听话打晕我,又自作主张不回去找我?我管不住你了是吧!”杜子聿高挑着眉,沈石在身边,让他底气都足了些许,他嘴上骂着人,心里却盛放出一朵朵的花来,花蜜欲滴,甜到心坎里去。   “管得住的。”沈石嘟囔了一句,忍不住去亲吻杜子聿瘦削的脸颊,一双大手不老实地解着他的衣扣。他兴奋的身体紧紧贴着杜子聿,拼命地献出自己的忠诚。   “你不会想在帐篷里……”杜子聿被沈石摸得浑身发热,高高鼓起,但外面脚步声和军人聊天的声音那么近,说不定随时都有人会进来,这混账小子……话说一半,便被沈石吻住,这人好像发了狂,着了魔,狠狠攫取着他的唇舌,亲不够,吮不够,便换成啃的,咬的。杜子聿恍惚回到了沈石发情的那一次,然而现在是冬天,远不是发情期。   我想要你。   沈石的嘴巴顾不上说话,他却在用每一寸身体向杜子聿表达这句话。   杜子聿终究认输地闭上眼,低声道:“灯,关了吧。”   这一夜,沈石几乎是没有节制地要了他好几次,做到最后,杜子聿甚至已经射不出东西,身子软得厉害,被沈石抽插地不住颤抖,只觉得下一秒就会这么纵欲而死,但当沈石抽身离开,不知餍足地吻着他,他又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再来一次。   他记得,沈石后来吮着他的耳朵说:“杜子聿,我爱你。”   然后,他说……   “我还要。” ——   昨天晚上简直是疯了……   杜子聿苍白着脸蜷缩在毯子里,帐篷外透出微光,他皱了皱眉,身体像是一块破布似的,瘫在地上,动也不想动。昨天晚上做到最后,他好像是晕过去了,那之前到底做了几次,他拒绝回想。   这时候,营帐掀开来,他闻到食物的香气,沈石端着一只碗在他身边坐下,垂眼温柔地看他:“吃点东西吧?”   杜子聿抬眼狠狠瞪了沈石一眼。   真想弄死你个臭流氓!   沈石忽然笑了,低头吻住他,杜子聿浑身软绵绵地无从挣扎,这混蛋就把舌头伸进来缠绵。昨晚做得太过火,他的身体情欲未退,沈石不知深浅的吻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细弱地哼了一声。接着沈石干脆按着他的肩压下来,手掌顺着手臂抚到腰际,缓缓揉了揉。   “嘶……”杜子聿死拧着眉,身体抖了一下,沈石这才放过他的嘴唇,力气轻了很多,怜惜地吻了吻他冒汗的额角:“很疼?”   见杜子聿黑着脸不回答,沈石本想说,你身体太缺乏锻炼了,立刻识趣地换了讨好的话:“下次,我不这么急了,好不好?”   “下次?你再这么折磨我一次,就没下次了!”杜子聿哼了哼,也不知这个“折磨”指的是昨晚的情事还是沈石诈死的事,但无论哪件,沈石都理亏,只好低着头狗腿地给他揉腰,虽然被配偶骂了,但是沈石心里还是欢喜的,他知道杜子聿不过是嘴上厉害,每一次虚张声势之后,还是会任他捏扁揉圆的。   “傻笑什么呢?”杜子聿挑起眉。   “你真好。”沈石就这么俯身在他眉峰上亲了一口。 第104章 过年   关于沈石在特遣小队这件事,说得好听些,是缅甸军对他的保护。但这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沈石体力耐力超出常人,野外作战自然是一把好手,缅甸军也在利用他帮他们做事。因此,杜子聿即便找到了沈石,却也不是说带人走便能带人走的,总要给蒙特纳时间打点和安排。   不过说起蒙特纳这个人,倒也是够意思的。杜子聿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这才明白,蒙特纳的部队和特遣小队并不是一个分支,他这次来,也是刚刚得知沈石的下落,特意来帮他要人的。而刚好,他准备奔赴特遣小队之前,接到杜子聿的电话,赶巧了杜子聿也在缅甸,他便顺便把杜子聿带了过来。   “放心吧!我已经联系好,一周之内,你就能和沈石回国。”营帐之内,蒙特纳笑着跟杜子聿交待进展:“当然了,这件事,靠我一个人也做不成,是中将授意的。”   “那替我和中将也致谢吧。”杜子聿点点头,想着过段时间修整好,再带沈石去一趟帕敢,虽然他的眼睛失去了能力,他现在也算欠了中将人情,挖矿的事情不好一直耽搁。   两个人正聊着,有个华人小兵进来送了午饭,他的视线总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杜子聿身上瞟,直把杜子聿看乐了,禁不住问他:“我说,自打我来了,你们一个两个就对我好奇得很,似乎对杜子聿这个名字早有耳闻啊?”   小兵被捉包了,有些窘迫,看了一眼蒙特纳,不敢乱说话。   “说你的!”蒙特纳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也好奇得很。   “队长……”小兵促狭道,他所谓的队长,就是沈石。   “队长背上这里,”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后侧:“纹身……”他含糊其辞,没好意思再说下去,杜子聿却瞬间听明白了。   沈石肩膀下面,纹着我爱杜子聿……   “啊!你就是杜子聿啊!”   “嘿!这个就是杜子聿!你们看!”   “他就是杜子聿?原来是这样子……”   “杜子聿?就是少将旁边那个?怎么这么瘦?弱不禁风的?”   那些奇怪的对话再想起来,杜子聿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真是好看极了。   “纹身?怎么了?”蒙特纳还蒙在鼓里,好奇地追问道。   “没怎么!你忙你的去吧!”杜子聿哪能让他问出来,赶紧支走小兵,严肃地瞥了蒙特纳一眼,做了个暂停地动作:“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看他耳朵红透,蒙特纳便也猜个大概,哈哈笑起来,识趣地没再提纹身的事。   虽说蒙特那承诺下来,一周之内让杜子聿带沈石走,但杜子聿却没有离开军营的打算,倒也不是不放心,只是不舍的罢了。他留下来,自然和沈石住在一间帐篷里,而因为“杜子聿”的名声,沈石原先的舍友立即上道地统统去别的帐篷挤着,他们俩竟就这么享受了单间待遇。   “你都跟这些缅甸兵说我什么了?”当晚,杜子聿便有些尴尬,这几天,虽说没人敢正面说什么闲话,但整个军营的人似乎都知道他杜子聿是沈石的伴侣,眼神揶揄,态度暧昧的,就差管他叫“沈夫人”了。   沈石这会儿正脱着迷彩外套,“嗯?”了一声,自然是没领会这问题里的深意。杜子聿索性也放弃了刨根问底的念头,转而欣赏起沈石精壮的背影。外套被他脱下来,里面是黑色的紧身背心,这小子身材似乎又变好了,肌肉线条性感得很,可惜帐篷里太过昏暗,杜子聿色心一起,干脆走近过去。   刚要上手摸一下,杜子聿忽然身子一僵,整个人愣住了。   “你身上……”   沈石闻言要转身,却被杜子聿死死按住肩膀不让他动,杜子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后颈,接着是大臂、小臂……最后干脆把背心撩起来,去摸整个背部。   “炸伤的疤。”沈石强行转回身子,拉住杜子聿的手,宽慰道:“已经没事了。”   杜子聿一个音节也吐不出,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得难受,只怕一张嘴便成了哽咽。他皱紧了眉,脑子里还残存着那些疤痕恐怖地爬满了沈石身体的景象,急迫地想要把他剥光了检查一遍,却被沈石一把揽进怀里,安抚似的拍了拍背。   “真的没事了,一点也不疼了。”   “脸怎么好好的?”杜子聿闷闷道。   “拼命护着啊,怕你认不出我了。”沈石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你大概很喜欢我这张脸。”   “傻小子。”杜子聿心疼得要命,却又被这傻子逗笑,他纠正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脸不喜欢吗?”沈石愣了愣。这时候杜子聿抬起头,伸手便捧住他的脸,他笑着,眼睛里却好像隐隐泛出泪光,沈石困惑地眨了眨眼。   “沈石,你喜欢我吗?”杜子聿笑着问。   “喜欢。”沈石立刻点头,一再地肯定:“很喜欢,特别喜欢,最喜欢了。”   “喜欢哪里?”杜子聿满脸笑意:“脸?身材?脾气性格?还是……”他说着,耳朵红起来:“身体?”   “都喜欢。”沈石想了想:“只要是你的,所有的,我都喜欢。”   杜子聿嗯了一声,他的表情很温柔,眼睛里也荡漾着柔情:“我对你,和你对我的,是同一种喜欢。不论是脸、身材、脾气,还是身体。”他说着,手指点了点沈石高挺的鼻子,又慢慢压在他嘴唇上,再顺着下巴的美人沟摸到喉结:“不论是看得见的,”手指点了点沈石的心口:“还是看不见的。”手掌再次摸上沈石手臂上的疤痕,杜子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论是美的,还是丑的……好的,还是坏的。”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着沈石的双眼:“也不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喜欢全部的你,更喜欢你的全部。傻小子,我就是这样地喜欢你。”   沈石愣怔着,只觉得杜子聿声音那样好听,笑得又那样好看,他说不出像这样的话来,但是他的喜欢,就是这些话里说的这种喜欢。   毫不迟疑地,沈石低头吻住杜子聿,毋庸置疑,杜子聿的嘴巴也是“好吃”的。他们在昏暗地帐篷里缱绻地接吻,忘情地拥抱。杜子聿被压倒在地上的时候,脑子里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去床上正常地做一次呢?   回国的事情办得很顺利,杜子聿临走前见了一次中将,本是打算为了沈石的事情客气一番,却没想到中将带给他一个惊人的消息,沈石协助他们捉捕的这几处单先生势力,他们的据点不是有矿山,就是有翡翠库,竟是让缅甸政府平白大赚了一笔,沈石离开军营,竟然还能领到一笔不菲的酬劳。   杜子聿趁着这个机会,便把墨翠矿山的情况和中将谈了,中将倒是没像老罗那般担忧,只是说如果他们肯继续挖,就慢慢挖,如果觉得劳神劳力,入不敷出,他也可以即刻结账。杜子聿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挖掘,看看情况再说。   告别中将,杜子聿和沈石便直飞回T市,这一通折腾下来,便又是到了年根底下。杜子聿早就和家人提过沈石大难不死的事情,这次回到老宅,全家都喜气洋洋,本以为今年杜老爷子的过世杜家人可能要过不好年,可这样一番大起大落,过年的气氛简直要比去年还热闹。   大姐的肚子已经鼓得像只即将撑破的皮球,她这身子已经七个多月,医生说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全家人都替她悬着心,她自己倒还自得其乐,总说这孩子没出生之前,是她最后的放纵时期,等到坐上月子,那就当真和坐监狱一样了。   今年杜子聿和沈石的春节礼物依然是两件红毛衣,俩人穿得跟个炮仗似的在家里转了两圈,收到这些没品位的人一阵赞誉之后,杜子聿便去书房写今年的对联。上下联很快写好,在写横批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把阖家欢乐改成了平安是福。   沈石站在一边看得仔细,一脸我家配偶最厉害了,我家配偶写字真好看的痴汉相,杜子聿被这副表情收买,于是心情大好道:“别傻看着,要不要我帮你写幅字?”   “你的墨宝一毛钱都不值,糊弄谁呢!”正说着,时来推门进来了,见杜子聿愣了愣,就笑嘻嘻道:“过年好!刚好路过,顺便串个门了!”他今天穿地也是红色系,整个人精神得很,三个人凑一起,果真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时来见杜子聿打量自己的打扮,立刻嘚瑟地挤眉弄眼:“怎么样?好不好看?我男朋友买的!”   “你终于追到秦老板了?”杜子聿讶然。   时来挑着眉毛乐滋滋的不说话,杜子聿也跟着笑起来:“我说呢,今天的品味特别地复古,跟我家老头子一个审美。”   “啧!杜子聿你眼红是吧?”   杜子聿看了一眼沈石,笑得更开心了:“眼红?我需要吗?”   时来狠狠瞪了杜子聿一眼,忽然走到沈石身边跟他耳语几句,说完摆摆手:“你们俩接着二人世界吧,我出去跟姐姐们聊,跟你没法聊天了!”   目送着人走了,杜子聿笑着摇摇头,刚扭头要问沈石时来说的什么,沈石便迅速替他摆好一张宣纸,慎重道:“我要,你写给我。”   “写什么?”杜子聿欣然答应,提起毛笔等着。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   这个作死的时来!    第105章 结婚   时来晚上据说还有约,没吃晚饭就走了,但杜家的餐桌上依旧热闹,一年到头全家人难得坐下来闲话家常,一时间也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这小半年,你小子成天往外跑,在公司里没正经呆过几天,等过完年收收心吧?”杜父吃饭间数落了杜子聿几句,对他的意见着实不小,大姐帮着劝了几句,拉着杜父直眨眼。   “爸,你说这些干什么?说点正事!”   杜子聿被这句话茬吸引住,当真好奇起来,还能有什么其他事。只见杜父嗫嚅着,蹙着眉:“啊,这几天正好你姐夫在,没事跟他聊聊,多学点东西……”   “哎呦!爸!”三姐看得着急,干脆抢过话头来:“行了行了,我替咱爸说了吧,他早就跟我们合计过好几次了,让你俩啊,赶紧把婚事办了!   “婚事?!”杜子聿一筷子菜没夹起来,看着一桌子人发愣:“我俩?   “怎么啦?这话有错吗?你们俩成天这么处着,不结婚像什么话!”杜父白了杜子聿一眼,哼哼着:“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拿感情都不当回事儿了……”   “当回事儿,当回事儿,怎么不当回事儿!”杜子聿赶紧赔笑:“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了,一个仪式而已,而且……”法律也不允许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杜父急火火地抢白了去。   “仪式怎么啦?结婚你还嫌麻烦?”杜父瞪了瞪眼:“你还有什么不嫌麻烦的!”   “我错了还不行吗……”杜子聿这次真的是不敢争辩了,他扭头看了沈石一眼,心说这步骤有点乱啊,他还没跟这小子求婚呢,就被老爹做主逼婚了。   “还有什么异议的?”杜父打量着自家儿子和沈石眉来眼去,眉头皱了皱。   “完全没有。”杜子聿看着老父亲这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杜父是个着实的行动派,除夕晚上定下办婚礼的事儿,初一他便筹备起来。两个男人结婚自然不可能大摆酒席,杜子聿以为,也不过是全家人吃顿饭,让沈石喊声爸爸就好。却没想到,杜父对于给儿子办婚礼,竟然也是有些执念的。   新房那边被老头子勒令贴了满屋子的喜字,床品也换成了大红色,三姐还找了杜家御用的那位老裁缝师傅,给杜子聿和沈石定做起喜服来……   就在这一团忙碌之中,大姐的宝宝也出生了,顺产,7斤多的男宝宝。   “他啊,这是迫不及待要参加舅舅的婚礼吧?”生完儿子的当天,大姐就乐得做出这样的结论,还一个劲儿地要求,即便是做月子,杜子聿和沈石也必须去房间里给她敬茶,她这份大红包,早就包好了。   杜家多了个奶娃娃,便一夜之间热闹起来,忙忙叨叨的,就忙到了杜子聿婚礼当天,两个男人也没所谓谁嫁谁取,只是一早便换好大红喜服,全家人先给杜老爷子上香。   “爸、妈,今天是您孙子大喜的日子,两个孙子都来给您上香了。请您保佑他们两个,长长久久,一世美满。”杜父举着香说完便拜了拜,插到香炉里,随即退到一边。   杜子聿和沈石并排在蒲团上跪下,齐齐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接过三姐的香。   “爷爷奶奶,您这个大孙子,前半辈子吊儿郎当,不省心极了,但托两位的福,运气一直还算不错,赶在而立之前,遇上了个能收心的人。今天您孙子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和责任,小少爷成了当家的,后半辈子,我跟沈石一起孝顺我爸,梅姨,三个姐姐,一起给杜家赚家底儿,彼此照应,相互扶持,您二位就放心吧!”   杜子聿说完,扭头对着沈石笑笑:“喊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我会好好照顾杜子聿,不让他受一点委屈。”沈石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说得杜子聿心里很是熨帖。两个人同时拜了拜,给二老上好香,这才一并出了房间。   梅姨端了功夫茶过来,让他们俩一一敬给长辈,杜父是第一个,杜子聿拉着沈石,给杜父行了个大礼,两个人跪在杜父面前,举着茶盏,杜子聿说道:“爸,你儿子有点特别,不仅跟别人家儿子都不一样,还不能给你生孙子。这么多年,你多担待了!”   杜父听完,眼圈顿时就红了,想要打断,但杜子聿不给他机会,他只好皱眉听着。   “父子之间不言谢,但有两件事,我一直特别庆幸。第一,我庆幸能遇到沈石这样一个人,让我觉得跟他在一起,一点也不愧对我当年对你的忤逆和这些年的坚持。第二,我庆幸,能遇到你这样一个好父亲,能容忍我这么多年,陪着我一起等到了最终的归宿。”   杜子聿笑得一脸幸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面前的老父亲却已经是老泪纵横,他这时把茶杯递过去:“爸,请喝茶。”   杜父点点头,接过儿子的茶盏喝一口,又接了沈石的茶盏喝一口,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给两个儿子,依次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   “我儿子,跟别人家儿子没什么不一样!我儿子,不过是比别人吃过更多苦头,碰过更多钉子,所以更知道珍惜和知足!”杜父说着,一手一个拉着俩儿子站起来:“行了,赶紧给你姐姐们敬茶去!”   “就是,都渴死了!”三姐笑起来,看着这两个孩子走到身边,朝着二姐行了个礼。   “二姐,喝茶。”杜子聿和沈石说着,举起茶盏。   二姐点点头,依次喝了他们的茶,也是给了红包,她没再多的话了,只是这厚厚两个包,看得三姐直啧嘴。   “我结婚那时候,二姐你给的也就这红包一半厚吧?这么偏心还行的?”   “我二姐那是心疼我!”杜子聿得意地挑挑眉。   “说不定里面一半儿都是三从四德……”三姐碎碎念着,便轮到了她喝茶,她没接茶杯先戳了一下杜子聿的脑门儿:“我们几个姐姐看你小子做Gay不易,变着花儿的宠着你,回家偷着乐去吧!”说完,接过茶喝了两口,看一眼沈石:“现在好了,终于有人接班宠你了,以后啊,我可不让着你这臭小子!”   “别说这些没用的,红包!红包!”杜子聿跟三姐最亲近,这会儿便没大没小地贫起来,三姐把两个大红包拍在他手上,挑起眉来:“德行吧!少不了你的!赶紧给你梅姨也敬杯茶,有点眼力见儿么?”   杜子聿哈哈笑着,一把搂过梅姨,拿了茶杯递给她:“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梅姨!我可是从小被梅姨喂大的,我得亲自喂我梅姨喝……”   杜子聿闹起来,惹得一家子人也跟着笑,客厅里热闹完了,就又去大姐的房间闹。小宝宝被大姐抱着,一双大眼睛瞪着,追着杜子聿和沈石看,看不够似的。   “舅舅们穿着红衣服,好看是吧?”大姐哄儿子的语气,是难得地柔声细语,看得一屋子人心里都发软。杜子聿和沈石走近去敬茶,小宝宝就伸手去抓他们的大红喜服,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叫舅舅。”大姐循循善诱道。   “让舅舅抱抱,你妈妈要喝茶了。”杜子聿也下意识地放软了语气,伸手把小宝宝抱过来,这么小小的一只,还沉甸甸的,杜子聿见他不认生地对着自己笑,简直心都要化了,瞬间化身宝奴,噘着嘴逗弄着。   大姐见他整个人魂儿都被勾了去,只好把红包给了沈石,抓着他的手嘱咐几句“好好过日子,照顾杜子聿”之类的话,沈石一直点头,目光时不时就飘到杜子聿身上,大姐看他这副样子,想必自己弟弟未来是吃不了亏的,也是放心了。   当天晚上,杜家人吃了顿喜宴,因为高兴,酒都喝了不少,吃到最后,杜父醉醺醺地搂着沈石,一口一个儿子喊得全家人直乐。杜子聿也是喝高了,等他和沈石回到新房,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几个姐姐还按照老传统给新人铺床铺被,往床上撒糖撒栗子,自然,早生贵子的枣子就省略了。   终于等到所有人都散了,新房里只剩下杜子聿和沈石两个,杜子聿已经头昏脑涨到一沾枕头就着的地步。   “喝点水。”沈石强行把他拉起来,杯子递到他嘴边,却被杜子聿伸手推开。   “不喝了不喝了……”杜子聿皱眉。   “是蜂蜜水,你三姐嘱咐我沏的。”   杜子聿愣愣的,醉眼朦胧地望着沈石,忽然笑了起来:“切……你骗我,你要灌我酒!”   “……”沈石眉头一皱,干脆自己喝了一口,低头堵住这个人的嘴。杜子聿一嘴的酒气,沈世业没好到哪里,喂水的时候,杜子聿还觉得是逼着他喝酒,不乐意地挣扎,等水喝完了,沈石开始亲他,他反倒老实了。   杜子聿卸掉力气,搂着沈石倒在床上,玻璃杯跟着掉落到地毯上,染出一片水渍。床铺发出阵阵吱吱呀呀,大红色的喜服从床边滑落,堆在杯子边上,玻璃上便染出一片红晕。   羞人的口申口今声越来越大,在这样的夜里,幸福,便是坦诚所有,恣意放纵,无需遮掩,更无需克制。   反正集齐了所有的爱,那便有恃无恐吧! 第106章 尾声   “婚后”和朋友的第一顿饭,是跟时来和秦牧之吃的,照例秦牧之选地方。结果杜子聿和沈石车开到餐馆外,发现这是个欧风庄园时,两个人都是一愣。   “要不咱们回去吧?这俩人是成心坑咱俩结账呢?!”杜子聿玩笑了一句,倒也没真的开车走人,他们跟门卫报了秦牧之的名字,便被准许开进庄园里。春节刚过,天气还很料峭,草坪却保养得很好,他们往车库开的时候,竟然还看到别墅后面是一片马场……   秦牧之这是要给他俩再办一次婚礼吗?!   怀着种种疑问,杜子聿和沈石进入“城堡”,里面的装潢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除了复古的英伦家具,便是随处可见的香槟玫瑰和各色蔷薇,他们跟着侍者走到中央花园里的四人餐桌前,秦牧之和时来已经在等了。   “这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吗?”杜子聿无语地吐槽着秦牧之的审美,坐下来,拿起精致的英式下午茶杯子,啧了一声:“兔子的下午茶?”   “啧!骂谁兔子呢!”时来老大不乐意,秦牧之笑着俯身在他耳边嘟囔几句,大概是在解释,杜子聿也趁机奚落道:“还小明星呢,你有点文化行吗?”   时来白了杜子聿一眼,不搭茬儿,直接拿出一个青草绿色的信封,递给杜子聿。   “这也不太像红包啊?”杜子聿一愣,拆开来,愕然发现竟然是一封请柬。   “低碳社会,就不礼金送来送去的浪费时间了。这是我和秦牧之的喜帖,就当我们彼此抵消了。”时来笑眯眯的,不像是为了逃脱礼金故意唬弄人的样子。   杜子聿不禁哑然:“动作也太快了吧,秦老板?”   “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搞对象都是耍流氓。”秦牧之一本正经地说:“他追求我时,我就跟他说过,我答应很容易,但要在一起,就得一辈子在一起。”他说着,抓住时来的手,对他笑了笑。   杜子聿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反而欣慰得很,心想时来这个小祖宗总算“嫁”出去了,还是“嫁”给秦牧之,大概是他前半生没转来的运气,都压在这份姻缘上了吧?   “恭喜贺喜。”杜子聿笑了起来。   说话间,已经开始上菜,四个人边吃边聊,顺便提起生意的事,秦牧之于是讲起新疆玉矿的进度来:“第一批八三玉的原石已经在运输途中了,最晚后天就能到平洲。你们那个玉料厂,考虑扩大点吧!秦川集团刚刚收购了法国一家珠宝设计公司,我打算用这种加工原料,做成高附加值的轻奢珠宝。”   “这倒是个好主意,翡翠B货值不了多少钱,做成设计款的珠宝附加值一下子就提高了。”杜子聿点点头,笑起来:“多谢秦老板照顾我们小本生意啦!”他说着,看看沈石:“我们俩过些天要先去一趟缅甸,等回来就去平洲办扩厂的事儿!”   杜子聿这次急着去缅甸,倒还真不是为了墨翠矿。当时在黑市,为了说服老罗帮自己一把,他已经把老罗的分成提到70%。老罗这个奸商就是看准了他有事相求,当真也敢狮子大开口,这件事让他平白大赚了一笔,杜子聿到现在还憋着一口气,起码好好吊着老罗些日子,让他对着碎石头发发愁才解恨。   至于这次去缅甸真正的目的,是沈石。   当时在中将面前,杜子聿婉拒了大量的酬金,只要求中将帮自己扮成一件事,让沈石在缅甸的身份合法化,把他在单先生手下的案底全部消除,还给他一个正常缅甸公民的身份。这对中将来说并不难,中将当即便痛快答应下来。所以,他们这次去缅甸,一来是处理一些手续,二来杜子聿要以沈石的名义,在缅甸开一家采矿公司。   “这段时间,咱俩都得辛苦点。”从庄园餐厅离开时,杜子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跟沈石说道:“如果缅甸那边公司开起来,可能还得两地分居一段时间,国内的事情离不开我,矿山那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这一次,沈石并没有坚持和杜子聿形影不离,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慎重地点点头。杜子聿早就发觉,沈石自从从军营回来,整个人都有些改变,不再像以前那般依赖他,独立了很多,越发越有男人的担当。这对于养惯了貔貅的主人来说,多少有些失落,但杜子聿不得不承认,只是很好的转变,他看得出来,沈石在努力地要成为一个能保护他的配偶。   “怎么了?”沈石发现杜子聿发动了车子,却不起步,只是一脸意味不明的表情,死死盯着自己。   “没怎么,就是忽然觉着,我挑对了个好男人。”杜子聿一扬眉,一脸得意模样,沈石被他这表情看得心痒,低头就亲了一下,杜子聿也大大方方让他亲,还把舌头送到他嘴里,跟他纠缠个没完。   滴——   正亲得投入呢,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让两个人一激灵,杜子聿扭头便看见秦牧之的车停在旁边,车窗拉下来,时来对他们做了个鬼脸。   杜子聿无奈地笑起来,目送着他们的车开走,捏了捏沈石的手:“算了,回家再亲。”   这天晚上,正好是杜家小孙子的满月酒,也没请外人,自家人在祖宅小院里热闹一番就好。杜子聿特意给小外甥准备了一只金镶玉的长命锁,一进门就献宝似的给小外甥挂脖子上了,小外甥对杜子聿尤其不认生,就跟他伊呀呀呀地逗弄。   “你这么喜欢小孩儿,跟小沈试管一个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了……”大姐从不避讳这些,敞亮地跟杜子聿建议道。   杜子聿连连摇头:“别人家孩子最好玩了,自己家就是熊孩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在想,他和沈石的基因,要真生出来……那得是人还是貔貅啊!   “臭小子!”大姐无语地拍了一把自家弟弟:“替我抱会儿这个小祖宗,我好好歇会儿。”   怀里瞬间被塞进个软软热热的小生命,杜子聿心里兢兢战战的,生怕摔了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外甥溜达,被三姐打趣说“抱孩子跟怀孕似的,道儿都不会好好走了。”   沈石这会儿帮着梅姨把菜端出来,杜子聿正走到他跟前,给小外甥讲这些菜都叫什么名字,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瞥他一眼,随手捏了一块儿肉喂给杜子聿,手指接触到这个人软乎乎的嘴唇和舌头,他眼神便温柔下来:“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这个味儿不对啊?不是梅姨炒的?”杜子聿眨眨眼,看着沈石,忽然明白过来,诧异道:“你做的?!”   沈石笑着,又给他捏了一块儿。   杜子聿舔舔嘴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晚上回家,给你煮小馄饨,沈两岁。”   今天也刚好是沈石的“生日”。   沈石愣了愣,应了声好。   当晚回到新房,已经十点了,谁也不饿,但杜子聿还是象征性地煮了小馄饨给沈石庆生,家里的喜字还没拆,杜子聿站在厨房里,看着小馄饨在水里滚着,忽然就觉得自己挺幸福的。他扭头看了一眼餐桌,沈石和小狼一人占据的一只椅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等馄饨,他笑了笑。   就算没有小孩子,也没什么是不完美的。   他很幸福,这份幸福感满满的塞满了他整颗心,再没有富裕的地方去锦上添花了。   端着三碗小馄饨走到桌前,一一放好,伸手拍了一下着急要舔汤的小狼,杜子聿对沈石笑了笑:“生日快乐,大貔貅。”   这句话总算说完了,小狼急吼吼地吞了一只馄钝,对这只小貔貅来说,自从上次误食了梅姨喂的狗粮,似乎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对人类的食物馋得不行,甚至对金银珠宝都开始挑食起来,他呼噜噜吃光自己碗里的馄饨,不敢动沈石的,就望眼欲穿地看着杜子聿的。   沈石安安静静吃完自己的长寿馄饨,正看见杜子聿把自己的碗推给小狼,当时就露出要吃醋的神色,杜子聿这时候拉着他的手,对他眨眨眼:“带你去拆礼物。”   趁着小狼吞食馄饨吞得忘我,杜子聿拉着沈石回了卧室,沈石似乎对他没能分享自己的长寿馄饨不太高兴,杜子聿锁上门,抱着就吻了他,然后舔舔嘴唇:“现在尝过了,高兴啦?”   沈石呼吸有点急促,已经不老实地顶住杜子聿,他想扯杜子聿的衣服,这个人却主动地自己脱掉了,他愣了愣,忽然被抓着手顺着光滑的胸口慢慢向下摸到右侧肋骨下面。   沈石没出息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手指轻轻触碰着那里,从腰侧延伸到人鱼线纹了一只黛青的瑞兽,虽然纹身师的技法精湛,这只兽绘制得古意禅韵,但突兀地出现在杜子聿本来雪白无暇的皮肤上,还是怪异的。   “什么时候?”沈石忽然蹲下来,这么一大片的纹身,看着就疼,他心疼地点了点还在发红的伤口,好像是才纹上的:“疼不疼?”   杜子聿失笑:“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意思?”   沈石不说话,皱着眉俯身过去,舔吮着,杜子聿身子一颤,尾椎一阵麻痹,竟然有了反应。   “臭小子……”他恼红了脸,抓着沈石的头发赧然道:“快问我什么意思!”   沈石这才从善如流道:“什么意思?”   这小子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自己身下,杜子聿胸口起伏着,额头微微发起汗来,他垂眼看着心爱的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我特意让人家给我纹了一只凶一点的貔貅,挡挡桃花。”说完,怕沈石还不够明白,低声补充道:“就是……和‘我爱杜子聿’一样的意思,杜子聿也爱沈石。”   沈石的眼神瞬间热切起来,杜子聿用力抓了他一下,生怕他直接就近把自己含住,赶紧要求道:“先亲嘴!”话音刚落,就被猛然起身的沈石抱紧,用扑的吻上来。   沈两岁还真是沈两岁,冒冒失失,牙齿都磕到他的嘴唇了……   杜子聿心里抱怨着,却还是安抚地抱着沈两岁,任他放肆。任他亲够了亟不可待地抱起自己,按在床上继续亲,任他粗暴地扯掉衣服,吻得如同一场疾风骤雨,任他身体诚实地可怕,嘴上说着最羞人的情话。   沈两岁说,杜子聿,你这句话说得我心脏好疼,却疼的好舒服。   杜子聿告诉他,那叫感动,叫心动,叫喜欢,叫爱。   沈两岁说,杜子聿,你真好,比一切都好,我最喜欢。   杜子聿告诉他,你觉得我好,因为我对你好,我对你好,因为我也最喜欢你这只傻貔貅。   沈两岁说,杜子聿,你真漂亮,身上好烫,那里又软又紧……   杜子聿过了好久才问他,你喜欢吗?   这个答案,沈石用身体力行回答了。杜子聿被他折腾得神志涣散时,甚至产生了幻听,他听见这小子不停地跟自己说。   我喜欢,喜欢,这个……最最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就酱紫,正文完结!!!!yooo~~~~ 结尾集中发糖,写到撒糖自己先被甜哭,哈哈,我就是这样一个泪点低的作者。 这个文的灵感其实来源于我6月份去的一次云南,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翡翠矿山缅甸的故事,感觉其实并不是发家致富的主流,写着写着就去缅甸探秘了,哈哈,我就是这样一个思路诡异的作者……检讨一下,对抗单先生的部分大概写得过于简单和仓促了,其实关于金三角还有更多想写的,留着以后再开脑洞吧。 最后想说,这个文写完,受控的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杜子聿是我写过的最牛逼最护犊子的小受没有之一哈哈哈! 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鞠躬! 最后糖里还有玻璃渣,你们发现了吗?哈哈,还有两个番外补糖,不要错过!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